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清风惹尘埃》作者:野豌豆 文案 “天地虽大,我却只愿带你一起策马奔腾,纵横天涯。”蓦然转身,他的深情犹如流沙散落风中,无处相寻。 “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的妻。”一字一句,无奈却又坚定不移。 “你在害怕什么?很多事情你看到了结果,却不一定看到了真实。”他眼眸深邃,凝视远方,意味深长。 内容标签: 灵魂转换 穿越时空 清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完颜落梅胤祯胤祥 ┃ 配角:康熙众阿哥 ┃ 其它: 第1章 穿越 “加班,又是加班,这他妈的都第几个月了,没日没夜的,我是机器吗,就算是机器它也有停机散热的时候吧。还有,凭什么方案又不过,这改来改去的哪次不是按照你的要求设计的?你刚才说什么,让我改回最初的方案?王八蛋,喜欢折腾人是不?谁爱改谁改去!瞪着我干嘛?想炒了我是吧,别,你还真没这机会,我现在就辞职,我不干了!!!” 像唐僧一样放了一箩筐狠话后,我便转身走了,心中倍儿爽,只听见身后愤怒又急切的声音:“李萱,你给我站住。。。李萱。。。李萱。。。” 奇怪,我明明是越走越远,身后的声音却越来越大。“啦啦啦啦李美人,啦啦啦啦起床啦。。。啦啦啦啦李美人,啦啦啦啦起床啦。。。”被一阵铃声吵醒,原来刚才是在做梦,哎。。暗叹自己如此爷们儿的形象到头来只是黄粱一梦,不禁觉得可惜。可下一秒却庆幸现实中的自己还算清醒,没有拿温饱问题开玩笑。理智告诉我不管梦里的自己多牛逼,梦醒了还是得孙子一样苦逼地加班去。 所以人常说:钱难挣,屎难吃! 昨儿刚结束了几个月的加班,实在太累,回到家倒头就睡,直到翌日清晨。起身迅速关掉这恶俗的闹铃,心中不禁暗叹:想当初自娱自乐录制这段铃声时,是想在坚信自己是位大美女的幻觉中开始美好的一天,结果,经过几个月早起晚睡的苦逼岁月,它已俨然成为每日的第一个噩梦。 冬天的夜总是特别漫长,即使在早晨,也依旧黑的透彻。一番折腾后睡意全无,索性起床收拾行李,开始准备期待已久的假期用品。 在北京呆了几天,长城、故宫各种名胜古迹游了个遍,驴打滚、棋子酥各种美食也全收进了五脏庙,今天索性逛起了古玩市场。 来之前就听江晓岚叨叨个没完,一再嘱咐,不论我身在何处,去往何方,回去时千万别忘了给她捎上些古玩意儿,她就好这口。 穿梭于古玩市场,各式各样的物件看花了我的眼。耳坠、玉簪、手镯、项链,各种饰品无一不有,玛瑙、翡翠、青铜、陶瓷、琉璃,各种材质样样齐全。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心中不免好笑地想:这搞山寨的人还真是敬业。 对于古玩我并不热衷,但凡流传于古玩市场的物品都不是什么稀奇之物,经不起推敲。不过,想归想,为了安抚江晓岚的心我也没少费神,终究是想给她一个惊喜,不想太随意。 沿街走着,觉得都是一些千篇一律的东西,没一个称心的,不到一会儿,大半个市场就快走到尽头。我有些失去了信心,拐到了一个街角口,只见几人正在一个小摊上挑选饰品。摆摊的是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不像旁边那些卖家一直口若悬河的推销着自己的物品,客人来了,他既不招呼,也不介绍,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在买主问价时冷冷地作答。尽管如此,他的生意却比旁人的更好。 难道这也是一种销售战术?一时觉得好奇,便走了过去。 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左右也不过是些镯子之类的。我想今儿一定得带回一样东西,于是忍着耐心慢慢浏览着眼前的一切,镯子,耳坠,戒指。。。嗯,酒杯?在一堆饰品中居然还躺着一对不怎么显眼的玉质酒杯。半透明的浅绿色,看不见半点杂质。外观还是挺不错的,索性拿起来仔细端详。只觉手感冰冰凉凉,光滑细腻。我不是专家,不知道这玉杯是个什么“身份”,只有看外观和手感来决定喜好了。 “老伯,这个酒杯多少钱?”心想,要是便宜的话咱就成交了,也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只见那老头一愣,抬头满怀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伸出五指,简短而明了地告诉我:“五百。” CAO,不会吧,就这一小滩上的东西,要五百?觉得有必要挽回些银子,当机立断,拿出砍价的本领,决定打着穷学生的招牌,装装可怜,砍它个一半的一半。 “不能再少了吗?” “当然可以,不如姑娘你开个价,能卖则卖。”呃。。。你这样回答让我一时有些懵,预料之外,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低头,假装端详手中的玉杯。 “不过,这玉杯可是早清之物,质地纯正,正宗的和田玉,可是上好的古董,姑娘可真是好眼光啊。”老头一反常态,侃侃而谈起来。 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价钱不要给得太低,五百已经很值了?倘若真是早清之物,怕是五千也买不来吧!低头细看手中的玉杯,我着实喜欢它的精致与指尖细腻的润滑之感。 “小姑娘,我听你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一点儿京味儿都没有,不像是北京人!” “我是来旅游的,家在成都。” “哦,都去了什么地方?” “嗯。。。故宫、长城、香山、颐和园。。。。”他一边笑一边点头,对我去的地方表示赞同。咦?怎么跟他聊起这个了。转头看了眼玉杯,索性一咬牙:“三百,不行就算了。”一半的一半,可总不能给个二百五吧,三百已经是我的上线了。 老头长叹一声,像是赔了不少,苦笑着说:“买玉啊,最讲究缘分。玉要跟对人,才能流光溢彩。我看姑娘是个有缘人,就卖给你了,我帮你包起来。” 当他用包好的玉杯换走我三百元大洋的瞬间,我才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绕进去了。什么缘分,什么上好的古董,都是些讹人的话。 “对了,姑娘。”正准备离去,却被那老头叫住了。“差点给忘了,这条玉坠是和玉杯配套的。”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掏出条玉坠塞到我手里。 原来是朵玉梅花,胡豆大小,纯白色的花瓣中央泛着丝丝橘红的花蕊,质地均匀,很是精致,比起玉杯来更加水润,晶莹剔透。但我的第一反应却是这玉杯真的买贵了,想是老头心中都过意不去,所以来个买一送一。 也好也好,玉杯送江晓岚,玉坠归我。不管怎样,钱已经给了,覆水难收,送点赠品总比没有强。收好玉坠,转身离去,隐约听到身后的人说:“你该去景山看看,那里风景更好。” “萱萱,在北京玩得怎么样?”拖着疲惫的步伐刚找到一处荫凉地休息,便接到江晓岚的慰问电话。 “还行吧,就是有些累。” “累的是身体,乐的是心,你现在在哪呢?” “景山!” “哦?那可是个好地方,可惜上次到北京没去成,听说那里有个寿皇殿,挺出名的。” “我现在正坐在它门口呢。哎,你有事儿没事儿啊?不跟你废话了,我还赶着下山,要不天该晚了,你要的古玩儿买好了,回去给你。” “嘿嘿,那你玩好勒,路上小心!”我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那头就只剩“嘟嘟”声。哼,这厮电话挂得可真快,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禁仰面长叹:“交友不慎啊!” 刚想起身,脑子却莫名一阵晕眩,胸中突然憋闷,我忍不住用手轻抚,却摸到了戴在胸前的白梅玉坠,坠子异常灼热,似乎要与天上烈日相较量。短短一分钟,坠子的温度已然高到我难以承受,胸中似有块大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头越来越晕,越来越沉,最终我不得不怀疑,我在大冬天中暑了。在我倒下的瞬间,我看到一束白光从我胸前的玉坠直冲太阳。 第2章 家人 以前的每个周末,不睡到头又涨又痛是坚决不起床的。我想我一定睡了很久,因为此刻头痛欲裂。 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吊顶花灯, 而是古色古香的镂空木床与鹅黄印花帷帐,我一定还在做梦,索性闭了眼继续睡觉,可头部的阵痛愈演愈烈,让我有种醒着的真实感,心不禁倒抽一下,一个骨碌翻坐了起来。 我的老天,这。。。这是在哪?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右边有一面古镜,像是古人用来梳妆打扮的地方,左边摆着一套明清式的红木家具,正对面躺着一个稍小一点的炕,炕上横设一炕桌,墙上挂着几幅写意山水画。 正当我看得傻眼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抹粉红立在门口,左右不过十二三岁,她的头顶梳了两个髻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让我想起了观音大士的童儿,定力十足,看到我时脸上的惊讶一点也不亚于同样惊讶的我。 “小。。。小姐,呜呜。。。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呜呜呜。。。”下一秒,粉装小人已扑入我的怀里,而我,彻底茫然了。 弄了半天,我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 现在是康熙四十一年,我,完颜落梅,年方十三,正值豆蔻年华,礼部侍郎罗察之女,上面有两个哥哥,罗延齐,罗延泰,一个姐姐完颜明月,下面有一个弟弟,罗延瑞。大哥罗延齐是青姨娘所生,二哥罗延泰和完颜明月都是嫡夫人所生,小弟罗延瑞,罗察的老来子,是兰姨娘所生。而我,虽然由嫡夫人教养,却并非她所生,我的亲额娘是罗察的前任嫡妻,在完颜落梅五岁时便得病死了,第二年便将现任的夫人扶正。三天前完颜落梅爬到树上捉鸟蛋,不小心一失足摔了下来,撞到了脑袋,陷入了重度昏迷的状态。罗察大怒,为此罚了所有服侍我的下人,而粉衣小人便是首当其冲。 听完秋桐的转述,我才不得不承认,我,穿越了。 “小姐,奴婢说了这么多,你想起来了吗?”秋桐焦急的望着我,褐色的眸子里闪着关切的泪光。 我摇摇头:“一点印象都没有。” 秋桐一听我这么说,原本包在眼里的泪水一倾而下。 “不过以后你每天都给我讲一点以前的事,应该很快就能想起来了吧。” “真的?” “真的,快别哭了,看你的脸都成花猫了。”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粉衣小人,只能好言哄骗。我怎么可能记起完颜落梅的过去,能记得的只有我21世纪的彪悍人生! “秋桐,你说的那些人,我怎么一个也没见着?” “老爷上朝去了,还要过会儿才回来,夫人带着女眷们到庙里去给小姐祈福了,听说小姐醒了,这会儿正往回赶呢。” “原来如此,嗯。。。。。。对了,秋桐,我失忆的事暂时不要和任何人说,我怕长辈们担心。” “啊?。。。。。。哦。。。。。。”秋桐睁大眼睛表情怪异的看着我,末了还是忍不住嘀咕:“小姐以前什么时候让老爷夫人省心过?”尽管声音很小,却依然能听得清。看来这个完颜落梅是个生性顽劣,让人头疼的主。 “梅儿,你终于醒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说话间一位中年妇女迅速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不少人。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我,让我倍感紧张,一直不敢作声。 “额娘,普光寺的菩萨果然灵验,梅儿真的醒了,咱们可得选个好日子还愿才好。”完颜夫人身后的妙龄少女欢喜地说道。想必这就是完颜家的另一位小姐,完颜明月。 一个个后妈围着我你一句我一句,时而热泪盈眶,时而喜笑颜开,拉着我的手捏啊捏,抚着我的头揉啊揉,我看个个都比亲妈还亲。这个罗察还真有本事,天下能让大小老婆亲如姐妹,还把情敌的孩子视如己出的,除了韦小宝,原来还有个罗察,越来越好奇我这个阿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一群女眷聒噪了一阵便被完颜夫人打发走了,因为给我看病的周大夫说了,我需要静养。于是,世界终于又清静了。 晚饭时刻罗察终于下班了,真不容易,想来我也是经历过“朝八晚六”的苦日子的人,深知劳动人民的艰苦。他不慌不忙地走进来,却不看我,只是背着一只手踱步到了窗口,望着窗外的弯月。 秋桐说,完颜落梅是罗察众多儿女中最不听话、最顽劣的一个,经常欺负下人,除了完颜夫人以外,其他的几位夫人没少被她捉弄。有一次不知从哪抓了些跳蚤,全倒在兰姨娘床上,害得兰姨娘痒痒了几个月,罗察自然也几个月没留宿她那儿,气的兰姨娘直咬牙,却也拿她没办法。还有一次在园子里抓到一条小蛇,到处惹人,吓得丫鬟们惊叫连连,东躲西窜。为此,罗察还狠狠教训了这个女儿。 许久,他终于转过身来,放了句狠话:“下次,再要往树上爬,我就打断你的腿。”脸上黑得像包公,眼里却满是关切。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觉得他特别孤独。 第3章 翘家 一开始,我还想瞒天过海,假装成完颜落梅,可是一让我写字画画,我就露馅儿了,只好使用穿越女的经典手段,告诉大家我失忆了。 休养的两个多月让我无聊到极致,刚开始还带着好奇来看这里的生活,久而久之,也就乏味了。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机,不能K歌,不能看电影,不能随便逛街。像我这样狂躁的性格,哪能呆得住,憋得我心直慌。 “小姐,这一大早的您都来来回回走了几十圈了,绕得奴婢头晕。”呵,可以啊,受了我两个月的□□,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知道说教我了。 “你知道什么,我在等阿玛出门呢,不然咱们怎么去happy?”我一边解释一边还不忘向前院探望。 “嗯?还。。。皮是什么?”秋桐转着眼珠思索着,突然哭丧着脸对我说:“您不会又要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从她拔高颤抖的语气中能感到她的惶恐。 前些日子实在不习惯每天只用茶水漱口,带着秋桐在院里拔了些质地稍硬的藤草,还找了块竹板,打上一些小洞,将藤草穿过,在竹板背面打上结,做了把简易牙刷。其实除了大小以外,它看上去更像清理马桶的刷子,没办法,条件有限,我得克服,刷牙时尽量不去想自己的嘴就是马桶。秋桐一直站在旁边观摩,看得一愣一愣的。还有上个月,跟管家要了些细管子,又拖平安帮我买了些琉璃瓶,用屋里的煤油灯做酒精灯,细长的琉璃瓶做试管,有瓶颈壶状的做烧瓶,另一个大口的瓶子做烧杯,组装了一套蒸馏设施,想自制一些玫瑰纯露来做个美容,北京的天气实在是太干燥,女儿家的皮肤又过于娇嫩,保养保养总是好的。结果,纯露没蒸馏出,还爆了一个琉璃瓶,吓得秋桐至今想起当天的情形还一阵哆嗦,因为那个烧瓶就在她眼前爆的,“砰”得一声蹦得老高,吓得秋桐当场就哭了,后来她死活拉着我,不让我再实验一次,我只好讪讪地宣布实验失败。 隐约听到前院门响了,我赶紧绕过秋桐,从柜子里拿出准备好的男装,塞给她:“快把它换上,咱们今天出去玩。” 这还是前几天在洗衣房趁张嬷嬷不注意,偷了两件平安的衣服,府里我见过的男丁,也就这小子与我和秋桐个头相当。 半推半强地帮秋桐换好衣服,扎好辫子,拉着她直奔后院。 我观察了很久,后院的侧门是专供下人们进出的,每三天便是一个进出的高峰,有置办府中用品的嬷嬷,有出去办事的小厮,还有回家探亲的下人。反正就是,每到此时基本上没人看管,我和秋桐也就轻而易举地溜了出去。 清风微微吹,太阳暖暖照,映衬着此时翘家成功的喜悦心情,简直美不可言。闹市犹如一条长龙,长不见尾。吆喝声此起彼伏,卖纸灯的,卖画扇的,各种朱钗胭脂、窗花泥人排列两边,将老北京的民间艺术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姐,我们这样不声不响的偷跑出来,被老爷发现了可怎么办?”秋桐一边吃着刚买的糖葫芦,一边担忧地询问我。 “说了得叫少爷,没看到咱这一身爷们儿的行头。”我拍了拍胸膛,对着秋桐挤眉眨眼,说:“反正我们已经出来了,索性玩个痛快,回去挨顿板子,也算值了。” “啊?”秋桐一脸惊恐望着我,嘴里还含着半个没来得及咀嚼的糖葫芦。 嘿嘿,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捉弄秋桐了,有时故意夸大其词,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我真是。。。。。。无聊到变态了。就这一劣性,我和完颜落梅还真找到了共同点。 看着秋桐的脸越来越青,终是不忍,赶紧安抚道:“别担心,咋们掌灯之前回去,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呀呀呀,那边在舞龙狮呢,咱们快过去看看。”我赶紧转移话题,拉着她东蹦西跳挤进了人群。到底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不一会便玩得不亦乐乎,整个人笑的前翻后仰。 玩了大半天,我和秋桐都有些累了,准备往回走,刚巧在石桥上看见有卖糖画的,一时嘴又馋了。 “大爷给我两个糖画。” “哟,姑娘,不巧了,剩的糖只够做一个了,您还要吗?” “也要,也要。”我默默吞着口水。 吃货的世界谁懂?物资充足时永不觉饱,物资匮乏时,一半的一半也足以解馋。只见老人一手挥舞着糖勺,漏下的糖汁慢慢汇成一条活灵活现的蛟龙。 “哇,真好看,爷,给我买个糖画吧。”一声娇媚从耳后飘过。 “这有何难,只要你喜欢,整个北京城的糖画我都给你包下来。” 咦?就这声音还叫爷?分明是处于变声期的小屁孩。转身一瞟,果不其然。那位被叫爷的人站得笔直,一双剑眉微微挑起,上扬着下巴,嚣张狂妄的表情像是在证明刚才他说的那句话的真实性。旁边那差不多大的女孩低头娇嗔着,脸羞得通红。 随后上来一位年纪稍大一些的男子在桌板上放了一锭银子:“来一个,剩下的不用找,我们爷赏你了。” “这位爷可真对不住,最后一个糖画已经被旁边这位爷给买了。”大爷拿着糖勺,指着我说。 “我出十倍的价钱,这个让给我。”小屁孩爷冷冷发话道。 “这。。。”老大爷有些为难地望着我,像是询问我的意思。 “这位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出十倍的钱,或许能买到别人的东西,但决买不到我的糖画。我家里也不是缺钱的主,出来玩,讲究的是一个开心。”开什么玩笑,想用我的糖画去泡你的妞,说话还这么瞧不起人,去他鬼的。 “哼哼,那我给十两呢?”十两?他疯了吧,我在老大爷手里买的也不过两文钱,真是个有钱又败家的主。见我久不支声,他歪着嘴轻笑,一脸鄙夷地看着我。 我故作犹豫:“十两?确实挺多的,让我好好考虑考虑。”他轻蔑地看着我,笑得更加胸有成竹,势在必得。 “不过,这糖画既然是给这位小美人的,那就由美人自己过来拿吧。”我装着一副色咪咪的样子,上下打量着他身后的女子,脸上笑得不知有多猥琐。说话间只见他的眉头已经拧成一团,拳头都快握出水来。 “怎么?不愿意啊?那就。。。千金不换啰。”说完便朝他扬头,拿着糖画转身离去,侧身的瞬间还不忘快速欣赏他脸上千变万化的扭曲。 “站住,你敢耍爷?爷要的东西你今天必须留下。”被我激怒,他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咬牙切齿地说道。 “怎么着?还强买强卖呀?”我迅速将糖画放到嘴边,用自认为最恶心的方式将糖画的一面上下舔了舔,还不忘让秋桐将另一面也添了个遍。末了我打着扇子,斜眼瞟他,一副纨绔子弟不怕威胁的样子。其实心中早已想好了脱逃的路子。 他望着沾满口水的糖画,眼中的怒火烧的更旺,让人不自觉心中一颤。秋桐早已躲到我身后,不停拽着我的衣角。 输了里子也不能输了面子,于是我继续故作镇定的打着扇子,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小心被这小子给袭击了。 “混账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爷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说着便迅速朝我的头一掌劈来,虽然我躲了,但他动作太快,还是不免受了半掌的力,来不及顾着疼,拉着秋桐东躲西闪,还不忘喋喋不休地朝他嚷嚷:“那那那,君子动口不动手,看你衣着鲜亮,长得俊俏,没想到是个小人。。。。。。别以为我打不过你,我这是让着你,我讲道理。。。。。。” 终于瞅准了时机,对着他身后大叫一声:“大哥,快来救我。”趁他一回头,狠狠的一脚,正中要害,只听他“啊!”的一声,便蜷缩倒地,疼得在地上打滚。 开什么玩笑,江晓岚教我的所有防身术中,就这招“断子绝孙腿”最给力,屡试不爽啊! 趁他们手忙脚乱之时,我赶忙拉着秋桐一溜烟地跑了。只听身后一男一女气得轮流叫骂:“臭丫头,你等着,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 臭丫头?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帽子早已不知踪影,想来是那死小孩打我头时掉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此时天色已晚,我和秋桐跑得像两条疯狗,生怕后面的人追来,其实更担心在掌灯之前到不了家,于是拼了命地向家跑去。 第4章 罚跪 一进后院门,便看见严管家站在门边来回踱步,一见到我,赶忙恭恭敬敬伏身说道:“小姐,老爷等了您很久,现在怕很是着急了,快随奴才进去吧。” 这时,在不远处急得上跳下窜的平安也看到了我,一溜烟地跑了过来:“我的姑奶奶,您说您怎么这么糊涂,一声不吭地跑出去,您要是再不回来,奴才。。。。。。奴才的屁股就要开花了!咦?你们怎么穿着我的衣服?哎哟。。。。。。我的老天爷,这下可真有理也说不清了。”平安急得直跺脚,这是他第一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我和秋桐拖下水,真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放肆,你个浑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小姐岂是你能说教的,还不滚开。”严管家一听平安对我的埋怨,便极力维护我的地位,其实在我看来,却是一位慈父对儿子的保护。 平安是与秋桐一起服侍我的小厮,大多数时候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插科打诨。他倒是个话篓子,常常给我八卦一些府里府外的新鲜事儿,给我无聊的生活带来了些乐趣,但也常常为了一件小事叨叨个没完,像只苍蝇似的喋喋不休,让人抓狂得想一掌拍死他。这臭小子机灵得很,不过却是个胆小如鼠的人,每每我和秋桐觉得咱三是一伙,要共进退时,他却总在我们东窗事发的前一刻吓得屁滚尿流,随后到我阿玛那一五一十地交代得清清楚楚,末了还不忘用他那正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辩解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打入敌人内部,好在大家受罚时站出来为你们求情。”可是,这个死崽子,看着我们受罚,哪一次断尾求生后站出来求过情?自己先在旁边吓得个半死,他真是有气死人的本事。不过,他的接受能力很是强的,我让他和秋桐私下里不必称自己奴才奴婢,他倒是适应得快,不久后便你你我我的了,秋桐那个笨丫头,到现在还改不了口,而平安这两个月来不仅捡了不少我的词儿,还学会了融会贯通,跟他老爹一样,脑子好使得很。 穿过前院,视线刚好与罗察对上,他眼神里的冷峻犀利让我不敢直视,赶忙心虚地低头。 “今儿一天你都跑去哪了?”没有暴跳如雷的责骂,言语中却感觉得到他隐忍的怒火。 “女儿这段日子养病实在觉得太闷,现在恢复得很好了,所以硬拉着秋桐出去逛了逛。”坦白从宽,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得好,不过咱也没忘了提醒他,咱刚大病初愈,是否能手下留点情。。。。。。 “砰!”他摔掉手中的茶碗,抑制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你的胆子现在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偷跑出去?到现在才回来,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我看平日里的规矩都白教了,严顺,去拿家法。” “老爷,千万别,梅儿身体才刚好,禁不起这番折腾,你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完颜夫人拉着罗察抹眼泪。 “养不教,父之过,她如今这般野,正是我以前对她太放纵,今儿谁也别求情,我非得狠狠罚她,也好让她长长记性。”说着就要拿鞭子来抽我。 “老爷,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看好小姐,你要罚就罚奴婢吧,小姐身子弱,求老爷饶了小姐这一次。”秋桐跪着挡在我前面。这个傻丫头,自己怕得要命,还硬着头皮保护我。 “哼,你们几个下人我自然会重罚。所有服侍小姐的人扣三个月月钱,把看守后门的人打二十板子,撵出去,至于秋桐和平安。。。” “阿玛,所有的错都是女儿一个人的,跟他人无关,阿玛要罚就罚我一个人。”他们有什么错,除了秋桐以外,谁也不知情,就连秋桐也是被我逼的。 “该罚的一个也少不了。”说着便举起了手中的鞭子。 “老爷,不能打梅儿,再过一个月,梅儿就要进宫选秀,你要是打了她,这满身鞭痕不见得能消,到时候可怎么好?”完颜夫人一语中的,罗察望着我陷入了深思。 选秀?我要去选秀?还有一个月?真是老天不让我好好活,亏我私下里还拟了众多计划,还想带着我的秋桐,还有臭小子平安,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如今看来,全都泡汤。 “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他望着我,语气有一丝松懈,眼里满是惆怅。 我一直在祠堂里跪着,每隔一会儿完颜夫人的贴身丫鬟小菊会过来看看我,要么给我送些棉被,要么送些吃的,要么只是过来看看我是否还好,我很是感激。从她那得知服侍我的下人罚的罚,打的打,秋桐和平安罚得最重,既扣了钱也挨了板子。 我一个人静静的跪着,想了很多,有些懊悔。现在的时代不是我以前所生活的时代,我的一言一行都可能牵扯到其他人,现在也许只是连累下人们挨打受罚,以后进了宫,或许。。。。。。株连九族实在让我不敢想。 “梅儿”天微微亮,罗察走了进来,“跪了一夜,你可知错?” “阿玛,女儿知道错了。”我乖乖地认错,心想:您怎么才来,我昨儿晚上就想明白了,想认错,只是见不着人呢,现在腿都快废了。 “你知道阿玛昨天为什么发那么大火,非要罚你吗?” “女儿知道,马上要参加选秀,阿玛是想让女儿收敛性格,可女儿却总是不懂规矩,所以阿玛才生气。” “哎,你跟你姐姐一起进宫,你姐姐我倒不担心,倒是你,皇宫根本不适合你,不过阿玛已经为你们打点好一切,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熬到出宫的年龄便好。这一个月,规矩还是要学的,让刘嬷嬷好好教教你,进了宫若不懂规矩,那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我从没见过罗察如此语重心长,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也知道宫里的凶险,便乖乖点头答应了。 第5章 相遇 跟着府里资历最老的刘嬷嬷学了一个月的规矩,折腾得够呛,好在刘嬷嬷对我的表现还算满意。这一个月的努力罗察是看在眼里的,为了奖励我,特意放我出去玩一天,把我和秋桐高兴坏了,不过为了安全,还必须得带上平安和双喜这两个尾巴。 “小姐,咱们这次出来穿女装真没上次方便,再加上带了俩拖油瓶,一点也不尽兴。”秋桐撅着嘴向我埋怨道。 上次我和秋桐跑出来,虽然没有平安和双喜的保护,但由于穿的男装,和人打起交道来也算方便。可是这次尽管左青龙右白虎,被一些地痞流氓遇见,仍会在平安双喜怒斥他们之前,时不时向我们吹口哨挑衅,再加上平安那个话篓子一路上聒噪得很,每到一处,总要拉着我和秋桐一一讲解,显摆显摆自己的见识,时不时还和双喜争论谁对谁错,弄得我和秋桐哭笑不得。 “秋丫头,怎么说话的呢?我和双喜可是老爷专门派来保护小姐安全的,怎么就拖油瓶了?”平安对秋桐翻着白眼,继续控诉道:“哼,你还好意思提上次呢,你和小姐两人瞒着我自己跑出来玩,让我一个人在府里担心了一整天,真不仗义,再说了,你们要是跑出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还活不活了!” “我呸,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倒霉的话都让你给说了。”秋桐狠狠地蔑了平安一眼。 这对欢喜冤家无论何时何地,总有吵起来的理由,有时是为了争风吃醋,有时仅仅是为了隔壁下蛋的母鸡。 “行了行了,你们俩都少说几句,出来玩也不让人安生一会儿,你们谁要再吵,就给我回去,别来烦我。”被我这么一训,这两人暂时消停了。 双喜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姐,奴才知道前面有一家‘如意坊’,那儿的厨子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 “是是是,我也听过。”没等双喜说完,平安就把话抢过去:“以前总听别人说起,至今也不曾去吃过,那里可贵了,好小姐,今儿中午咱就在那吃了吧,也让奴才们沾沾光,尝尝那儿的味道。”平安吞吞口水,拽着我的衣角乞求着。 呵,这小子现在倒挺顺气的,平时跟我闹脾气的时候梗着个脖子,可没少气我。不过这个‘如意坊’既然这么出名,对于吃货的我倒是诱惑不小,再看看秋桐,虽然不满平安自己嘴馋,蛊惑我们去那儿,但脸上也掩饰不住丝丝好奇。 “玩了一上午,正好肚子饿了,既然有这么好的地方,你们还不带路。”此话一出,平安和双喜高兴得蹦了起来,赶忙带着我往‘如意坊’行去。 其实‘如意坊’的菜是比别的地方好一些,只是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我想之所以客人的评价这么高,名声如此大,是因为它更讲究色香味的结合,且从弄堂的豪华装潢到菜肴精致的摆盘和优雅的取名,吸引了大批名人雅士,再加上官家子弟讲究排场,所以来这里消费的人自然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而在平常百姓看来,有钱人家吃的玩的自然是好的。 平安他们三人吃得极没形象,刚开始双喜还有所顾虑,当看到秋桐和平安两个人狼吞虎咽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三个人开始抢着吃,毕竟都十三四岁的孩子。 “瞧瞧你们三个那副怂样,完颜府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不了解的人还以为我们府里虐待下人,不给饭吃呢。他们三人只恐自己少吃了一口,谁也没空腾出嘴来搭理我。 很多年以后,一说到‘如意坊’,让我印象深刻的并不是这里的美味佳肴,也不是平安他们夸张的吃相,而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让人极为丢脸的事。 “小二,这边结账。”看着他们个个酒足饭饱以后,就想着赶紧结账走人,毕竟我们四个人点了十七个菜,到最后还吃得盘盘精光,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平安他们还添了好几次饭,这期间已经引来不少惊讶与戏谑的目光,看看人家邻桌,五个大男人也才不过十来个菜,我们两个女儿家外加两小屁孩儿,饿死鬼投胎一样,真真丢死人。 “这位小姐,你们这桌总共十五两。”小二哥客气有礼地回道。 “小。。小姐。。。”平安一脸为难地看着我。 “看着我干嘛,没听见小二哥说吗?拿十五两给他。”看见平安结结巴巴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心疼银子,结果秋桐悄悄凑到耳边告诉我说,平安把钱弄丢了,这下就差点把我给气晕过去。遭了那么多白眼,姐姐我就等付钱时来个华丽的转身,结果,结果。。。。。。平安这死崽子,说不让他管钱吧,他非要耍一把威风,嚷着说每次都是秋桐管账,这次他来当这个财政总管,这下可好,丢了钱还得丢人。 “小姐,你看你们是现在结账呢还是要再点几个菜?”小二见我久不反应,小心地提点道。 “嗯哼。。。。。。这位小哥,我们。。。。。。我们还是再坐一会儿。”只能拖延一会儿时间,让双喜回府里去取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双喜一去便一点回来的征兆也没有,我们三人心虚地坐着,旁边的人也边吃边等着看笑话,店里的小二从开始的恭敬,到后来的冷淡,再到现在的鄙夷,什么叫做如坐针毡,我今儿算是领教了。 没一会儿,小二又来催了:“这位客官,你看你们一直在这坐着,不结账也不点餐,外面还有很多客人没地儿坐呢,你们能不能行个方便,把帐给结了,好给其他客人腾个位置。” “你这是什么话,哪有赶人走的道理,区区十五两,你莫不是怕我赖账,给不起这个钱?”硬着头皮跟他死磕,不过我说得也在理,即使客人吃完饭不走,也没有主动赶客人走的道理。 “瞧你说得,你们四人一来就点了十七个最贵的菜,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小姐,怎么会给不起钱呢?” 这个死小二,嚷得这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吃得多,我看他是话里有话吧。不过双喜去了那么久时间,就算是用走的,也至少两个来回了,可现在还不见人,真真急死人。怎么办,肯定遇到什么意外了,不能再等了,等也只是徒劳。 “小哥,你过来。” 我取下了头上的珠钗,这是完颜落梅的亲娘留给她的,我平时不怎么带首饰,唯独这个,秋桐说得天天都带,也算是个念想,我也不好取下来,没想到此时还能替我解围。 “不瞒你说,刚才结账时才发现我们的钱被人偷了,我已经命家奴回去取银子,可是他现在还未回,我们也实在等不及了,你看,这个可值十五两?” “对不起客官,我们‘如意坊’只收银子,不收抵押品,你还是想办法拿银子来吧。”他看也不看我手中的珠钗,翻着白眼嚷嚷着。 “小姐,这个珠钗可是夫人留给您的遗物,不能抵押,奴婢这就回去拿钱,平安,你在这保护小姐。”秋桐挡回了我的手,将珠钗替我收了起来。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愧疚,毕竟是亲妈留下的东西,可是等秋桐回去取了钱来都什么时候了,我才不想在这儿再多呆一秒。 “小二,这位姑娘的帐算在我头上。”正为难时,东边雅间走出一位少年,眼神冷酷,英气逼人,一身酱紫色的长袍裹着挺拔的身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身后的男孩倒没有少年的冷峻,但却比少年长得更加英俊,他好奇地看着我,仔细打量着,嘴上始终挂着微笑。 “这位姑娘的帐记在我四哥的头上,放她们走吧。”帅小孩重复了一遍他哥的话,笑得真心好看。 “是是是,那小的这就告退。”小二哥见到这两位有钱的主,立马一秒变奴才。 “萍水相逢,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敢问二位尊姓大名,日后定带家奴上门道谢,将银子归还。”帅哥当前,我觉得日后有必要往来一下。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惦记,有缘自会相见。”冷面帅哥冷冷答道,意思就是不用我还了?也对,我这一进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报恩。再次谢过他二位,便带着秋桐平安离开了‘如意坊’。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可轻点儿,我的头都快被你敲破了。”平安抱着头委屈地躲着秋桐的猛打。 “敲破了才好,好让我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一袋银子全被你给弄丢了,还带我们去吃最贵的酒楼,这不存心让小姐丢脸吗?”秋桐恶狠狠地揪住平安的耳朵,疼得他直叫唤。 “秋桐说的对,你这个小崽子,专给本小姐找事儿,丢死个人。”瞪着平安,见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平安知道自己今儿做了错事,也没了往日的脾气,从头到尾耷拉着耳朵,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我哪知道银子被偷了,跟着小姐出来玩,一时太高兴,就有些松懈了,不过双喜这个臭小子,拿个银子到现在连人影都没有,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说起双喜,我们谁也没有想到那日竟是最后一次见他,他没有回府,整个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平安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说:“小姐,那。。。那咱们现在要回府吗?” “现在离太阳落山还有些时辰,就这么回去岂不可惜,咱们就穷游一回,看看有什么既免费又好玩的地方。”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自由,今儿就是在街上无聊的游荡,也要挨到最后时刻才回去。 平安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兴奋地凑了过来:“小姐,我还真知道有个地方既好玩又不要钱,走走走,我带你们去。” 穿过几个胡同,又走了好一会儿,便来到了平安所说的地方。 “呵呵,原来是教堂。” “小姐来过?”平安见我如此了然,便询问我。 我也不回答,只笑着往里走。 平安见我没理他,又转头朝一脸好奇的秋桐眨眼,笑得极为神秘:“里面有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些洋人的玩意儿,保证你见都没见过。” 进了大厅,果然是典型的基督教堂,仿佛回到了21世纪。 秋桐直瞪瞪地看着正前方醒目的十字架,问道:“那个木头是什么?”平安挠挠头,也困惑地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象征着什么神灵。” “基督教的创始人耶稣,被他的信徒认为是耶和华派来的救赎主,是神的独生子,在他30岁左右开始传道,他主张‘尽心尽意尽力爱上帝’,宣讲天国的福音,劝人悔改,转离恶行,他的教训和所行的神迹,在民众中得到极大的回应,这也给他带来了灾难,当时罗马帝政下的犹太教的祭司团大受影响,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决定尽快除掉耶稣。后来由于门徒犹大告密,罗马帝国驻犹太的总督将耶稣逮捕,耶稣在受尽打骂侮辱后被钉在十字架上而死,但耶稣的心意却是为了要赎世人的罪,甘愿地流出自己的血,耶稣死后第三天从石窟坟墓中复活了,于是他的门徒宣告他是复活的主,从此,他们聚在一起组成□□、信奉基督、敬拜上帝的团体,这就是基督教会。而这基督教的十字架简单地说是代表了救恩与恩典,也代表了基督徒的信心。” 回头看秋桐和平安,两人默契的朝我张着嘴,眼神里满是惊讶、崇拜和疑惑。 “小姐,你怎么知道的?”秋桐奇怪的看着我。 “呃。。。书上看的呗。” 嘿嘿,其实我很想告诉你我表嫂就是基督教徒,以前还常常陪她去祷告。 “咦,那是。。。钢琴,居然会有钢琴。”在墙的一角,我发现了对于我来说再熟悉不过的乐器,想着小时候的日子,真想痛哭流涕,早上钢琴,下午古筝,晚上芭蕾,现在想想,其实也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既然今日我们已身无分文,那么本小姐就请你们听一场免费的音乐盛宴。”我激动得向他们眨眼,找到了记惦上辈子的东西。 指间旋转,一曲超级玛丽奏出了我此刻的愉悦心情,童年玩游戏时的情景隐约浮现,止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小姐,这是什么曲子,好奇怪啊?”没有理会秋桐的疑问,继续一曲接一曲地弹奏,从秋天的童话到命运交响曲再到神秘花园,直到最后一个音符完成,秋桐和平安渐渐沉醉在钢琴的美妙音符中,思绪飘得老远,久久缓不过神来。 “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居然可以将这金丝雀弹得如此入神入化,我看,倒是比神父还弹得好。”一声赞美从身后传来,我赶忙转头看去,这不是刚刚出手相助的小帅哥和他哥哥大帅哥嘛,旁边还多了位黄毛卷发的洋人,想必便是小帅哥口中的神父。 “咦,怎么是你?”小帅哥见是我,无比惊讶。 哈!缘分啊,帅哥。 “二位恩公真是巧了,没想到在此又遇见了你们。”制止住心中的喜悦,缓缓说道。 “姑娘真是少见的高人,不知道师从何人?”神父掩饰不住一脸兴奋地问我。 “呃。。。我也是偶尔跟一个英吉利人学的,直到他离开大清时也并未告诉过我他的名字。”我现在越来越能说谎了。 “哦!”神父听我这么一说显然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说到:“不过欢迎姑娘以后常来坐坐,咱们可以交流交流西学文化。” “四哥,没想到咱们今儿误打误撞遇上了位才女,那十五两银子也算值了。”小帅哥高兴地说。 冷面大帅哥瘪嘴道:“嗯,不枉饭量如此好,也不算是个草包。” 我倒,这人真是,刚开始一直不说话,这一开口,没把我糗死。 “哈哈哈。。。”小帅哥见我被他哥哥打趣得一脸尴尬的样子,憋得小脸通红,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奇了怪了,我居然也不恼,只是跟着讪讪地笑了笑。哎,吃人家的终是嘴软。 定了定神,我慢慢走回到钢琴边坐下:“一天之内两次遇见二位,便是缘分,为了表达我的谢意,弹一首曲子送给二位可好?” 小帅哥侧头想了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冷面大帅哥依旧是块木头,没有任何反应。 抬手轻放,跟着卡农的曲调轻轻弹奏,似恬静、似欢乐,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周围一片宁静,只有我指尖的音乐在流动,我很享受这种灵魂的洗礼,连着弹了两遍,当我因为时辰太晚带着秋桐和平安急急离开时,身后的人儿似乎还未从沉思中恍过神来。 第6章 进宫 选秀的日子转眼就到了。一大早,府里手艺最好的嬷嬷便到我屋里为我梳妆打扮。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皮肤更加白皙以外,看不出与十二三岁的李萱有什么差别,不过被嬷嬷的巧手一装扮,似乎看起来更加俊俏了。 几番折腾,长辈们该交代的、该训教的终于完毕了。临别时,罗察语重心长的叮嘱我们要相互照顾与扶持,身后的几位夫人早已热泪盈眶,紧紧拉着我和明月的手不放,就连小延瑞也紧紧拽着我和明月的衣角,哭成了泪人。 此情此景,让人心中丝丝伤感。 尽管我们相处的日子不长,他们却是我来到这世上的第一道温暖。我并没有见过大哥大嫂,听罗察说这几个月大哥替四贝勒办差去了,大嫂也跟了去。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却都是很好相处的。我虽不确定他们情真意切的程度,但害我之心却是没有的。二哥罗延泰很宠我和明月,每次外出回来,总要带些礼物给我们,害得小瑞瑞常常跟着他屁股后面嚷嚷“二哥偏心”,而二哥每次都轻敲他的头,一本正经地说:“这些都是哄女儿家开心的,你一个男子汉,要什么小礼物!”五岁小人儿总是撅嘴反驳:“哼,就得要,人家现在还不是男子汉,额娘说了等我长大了才是。”随后逗得大家嬉笑连连。而他也是个死缠人的小鬼,我刚醒那会儿,他常偷偷跑来探望我,装着一副大人模样问长问短,让我很感动,有一次为了表示谢意,便随意给他讲了哈利波特的故事,我想小孩子大都会喜欢的。没想到这一发便不可收拾,从那之后这小鬼竟然天天缠着我讲故事,每次还不忘带些东西来讨好我,有时候是一碟玫瑰糕,有时候是一把瓜子,有时候仅仅只是园子里的一朵野花,也真难为他了,为了听故事也算费了不少心思,天天送的都不一样,不过我便惨了,虽说小时候看了不少童话故事,但记得全的也就那么十几个,很快便被掏空了,后来只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努力编造那些记忆中已经模糊的故事,有时候实在编不下去了,便开始卖关子,让他明日再来,每每此时他都要闹腾好一会,才跺脚失望离去。直到后来我要跟着刘嬷嬷学习规矩了,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过我。 马车走了好远,身后的人还依旧站在原地,心里都明白,此一去若再见,便难上加难,隔着的不仅是一道宫墙,或许还有神圣不可触犯的礼仪。 许久,完颜明月才含泪放下窗帷,转身紧紧握着我的手:“梅儿,姐姐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明月其实比我柔弱,虽然觉得她抢了我的台词,但还是感激的回握了她一下。不一会儿便听见小厮报已到了宫门口,马车稍作停留,便跟着其他马车一并驶入这令人遐想万千的紫禁城。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选拔淘汰,我最终被分到永和宫,明月去了翊坤宫。和我一同分到永和宫的还有伊尔根觉罗如烟,脸蛋和明月一样美若天仙。我就纳闷了,像我这种姿色平平的人落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明月和如烟也算得上这批秀女中拔尖的了,也跟着落了选,果然在这皇宫里,什么事都不能光看表面。 一路跟着领路的公公转了几条道,才到了永和宫。 “哟,王公公,娘娘刚刚还念叨着,说是分了两位才女伺候娘娘,让我来看看,真是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一位看似有些地位的宫女迎了上来。 “姐姐说哪的话,这都是我分内的事,那我就把这两位交给姐姐了。”领路的公公作揖告退。 我和如烟跟着出来迎我们的姐姐往里行:“我叫墨玉,咱们主子是很随和的人,以后在永和宫你们只要做好分内的事便好。”她一边走一边叮嘱我们。 随后见了德妃,说了几句话,便和如烟一起分到后院管书房。平日里整理整理书籍,打扫打扫灰尘,德妃并不识字,我们连研墨都省了。其实就这么轻松,大概是因为秀女比一般宫女出生高贵,说不定将来就是哪个皇子贵族的妻妾,所以做得差事也相对轻松些。 一大清早,正准备活动活动筋骨,墨玉便过来叫我了:“落梅,快些点儿,娘娘叫你去前院伺候。” 啊?这两天也没见她睬我,今日怎么如此突然?来的第一天如烟被德妃叫去弹了一首琵琶曲,回来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拉着我说娘娘长娘娘短的,听得耳朵快起茧了。这一大早的我还没清醒过来,便让我去伺候? “那个,墨玉姐姐。。。” “呵呵,别紧张,咱们娘娘是最和善的,你放心,我会在旁边提点你的。”墨玉看出了我有些局促不安,一边走一边宽慰我。 跟着墨玉进了内室,便见德妃闭目斜靠在软榻上。 “娘娘,奴婢把落梅带来了。” “落梅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抬起头来,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见面的第一天不是看过了嘛!顺着她的话,我慢慢抬起了头。 “你是罗察的女儿?”德妃漫不经心问道。 “回娘娘,奴婢正是。” “听说你是个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这一句话差点把我噎死,以前在府里谁都告诉过我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可谁也没说过我原来也这么多才多艺,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让我弹弹古筝还行,唐诗宋词勉强充个数,至于其他的简直不敢想象,以前在府里本想读书打发时间,结果随手一翻,全是繁体,害我苦苦背了一个月才能顺利阅读,至于让我用笔写,我只能说此生无能了。 “回娘娘,奴婢,奴婢前些日子从树上摔了下来,摔到了脑子,有些东西已记不得了,如果娘娘喜欢,奴婢倒可以弹弹筝曲。”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无才便是福”! “那倒不必,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许是要过些日子才能好利索,你今儿就给我念念书吧。” 刚开始我“失忆”的事儿还藏着掖着,后来漏洞百出还是被罗察发现了,索性就主动招了,现在想想还是挺庆幸的,想必定是他将我“失忆”的事儿传达给了德妃。 墨玉听了她的话,转身去外屋取了一本《烈女传》递给我:“上次娘娘听到这了。”墨玉指着“孟母三迁”提点道。 我坐在离德妃不远的椅子上,读啊读,若不是德妃时不时的感慨几句,或是问我对于里面女子的看法,我想我都快睡着了。 “娘娘,四爷和十三爷来给您请安了。”巧云走到德妃前,弯腰说道。 “嗯,快让他们进来,落梅,今儿就到这吧,你这丫头对人物诠释得倒不错,不愧是个才女,明儿这个时候接着读吧。” 明天还读?我的妈呀!不会天天都让我读这种不利于妇女思想解放的书籍吧!!! “额娘,什么诠释得不错,说来让儿子也听听。”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未来的帝王与贤王,我可是期待得很。 “你这小蹄子,没得让你皇阿玛撞见了又该训斥你没规矩了。”德妃一边笑骂,一边拉过他坐到自己身边。 “儿子给额娘请安。”后面一人步子稳健地走了上去。 “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我跟着屋子里的丫鬟一起跪地请安。 “墨玉,去给两位爷弄点绿豆汤降降暑。这大热天的,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瞧额娘说得,我和四哥再忙也得抽时间来给您请安呀。” “你这张嘴就知道哄我开心。”儿子来了,德妃心情大好。 默默起身,我准备跟着其他人退出去,趁机偷偷瞟了瞟那二人。正好对上前方投来的好奇目光。咦?这不是。。。小帅哥吗?而旁边的也正是他那面无表情的面瘫哥哥,也正蹙眉盯着我,吓得我赶忙低头告退。 回去的路上激动万分,世界之所以如此小,那是因为有种东西叫做缘分,我觉得面瘫帝难度系数太大,不过跟未来贤王攀上关系还是挺牛逼的一件事,好歹以后回去,可以在江晓岚面前显摆显摆,咱交朋友都交到亲王那去了,哈哈哈! “十四爷,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人家等了好久。” 哇哦!这不是如烟的声音吗?怎么变得如此娇媚!十。。。十四爷?他们。。。不会是在院子里私会吧!刚从前院回来,还没从重遇大小帅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的我,被这一声娇媚吓了一跳,于是把刚跨进院子的一只脚又偷偷缩了回来。 “前几天跟着八哥事儿比较多,也没来得及看你,怎么样,在宫里过得还习惯吗?”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对了,平安也是这种处于要变不变的鸭子声,哼哼,这十四爷大概也是个屁孩儿吧。 “过得还好,只是没有在府中那么自由。”如烟娇羞的答道。 “你放心,我一定跟额娘要了你,到时候你做什么都没人管得着。另外,你这些活儿回头我找人替你干。” 没想到啊,这位小爷还是位怜香惜玉,体贴疼人的好男人,真不错!不过后来当我知道他所谓的找人来帮如烟干活的那个人是我,我就收回刚才的话。 “你鬼鬼祟祟的在这做什么?”身后的责问打断了院内甜言蜜语的两人。 “嘿嘿,四。。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我回自己的院子呢,什么鬼鬼祟祟的,这面瘫说话就是这么不中听。 “四哥,十三哥,你们怎么在这?”十四小爷走了过来,我也终于偷偷看清了他的模样,瞬间绝望了,这不是先前在街上被我一脚踢到。。。踢到。。。然后哀嚎倒地的霸王嘛!我努力压低头,祈祷他记不得我,毕竟上次穿的男装,还是有区别的。 “额娘让我和十三弟来寻你,恰巧碰到个宫女在这趴墙角,就过来看看。”四爷快速瞟了我一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奴婢冤枉啊四爷,刚刚奴婢从娘娘那回来,便见十四爷在院里,奴婢不敢贸然进去,所以,所以才在这里等着。” 这个面瘫,到底安的什么心,以前看他有那么几分姿色,又受了他的恩惠,当他是恩公,可被他揶揄好几次,现在又来这一出,心中所剩的一丝感激荡然无存。 “哦?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听爷说话!”霸王走到我面前,用力托起我的头,捏的我下巴一阵吃痛,他眯着眼揣度我半晌后,坏坏地笑道:“小李子,拖出去打十大板子。” “十四弟,我看这小宫女没来多久,姑且饶她一次,也算是做主子的恩典了。”一直微笑的十三终于开口求情。 “十四爷,求您饶了落梅吧,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如烟早吓得花容失色,拽着十四的袖子哀求。 “饶了她?怎对得起我。。。”十四小爷顿了顿,咬牙切齿地狠狠瞪我一眼,又隐去眼中的愤恨,似笑非笑地说:“饶了她岂不是给其他人做了样子,坏了宫里的规矩?” 一时大家无话可说,几名公公上前押我,我吓得腿发软时,面瘫终于玩够了:“十四弟,她毕竟是额娘的人,还得顾忌额娘的面子才是,咱们快走吧,别让额娘等久了。” 霸王颇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蹙眉想了想,洋装大度地说:“看在四哥和十三哥的面上,姑且饶你一回,若有下次,爷定严惩不贷。”霸王说完甩袖离去,四爷也不紧不慢地跟了去。 十三爷看着我笑,犹豫一阵后说:“明日得空我来找你。”说完便撒腿跑开,跟上了四爷的步子。 “呼。。。”真是有惊无险,幸好没被认出来,不然以霸王的作风,哪能饶得了我。 “你还不起来,刚刚吓死我了。”如烟走过来扶我。 “嘿嘿,刚才多谢如烟姐姐出言相救,小的没齿难忘!”可怜的如烟,你可别着了这小霸王的道啊,上次见他和另一名女子亲亲我我,现在又和如烟唧唧歪歪,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呸,谁是你姐姐,明明自己比我大,还装年轻。”如烟没好气的笑骂我。 憋了一下午,晚上刚躺上床,就忍不住开始八卦。 “如烟,你。。。喜欢十四爷?”哎,明知故问。 “恩,从小就喜欢。”对床的如烟语气甜蜜,黑灯瞎火中都能感受到她的娇羞。 “从小?”敢情还是青梅竹马呀。 “我哥哥是十四爷的伴读,小时候十四爷常常到我家来玩,所以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这丫头,越说越得意。我本想说一大堆小霸王的坏话,可听她说得如此幸福欣喜,又不忍心破坏,再者想着临走前阿玛一再叮嘱“多做事,少说话,特别是不能编排主子”的话,又硬是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我想在这宫里,还是只管姐姐和自己吧,至于旁人,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第7章 同类 “我答应你,如果有下辈子,我和你一定做两颗树,在一起站成永恒。。。。。。” “此生,你是树,而我只是偶然开过的列车,我是你的过客,你也只是我沿途的风景。。。。。。” “我们的未来不属于彼此,有的只是一个曾经。。。。。。” “别再执迷不悟了,放手吧李萱,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的话成了今后我的噩梦,失眠的夜总是特别漫长。 “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我低喃着,想起他曾经的狠绝。如今,我们真的。。。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可这辈子,我不要再做一棵树,不要和他一起永恒,我要戒掉他的所有,所以,感谢上天,将我带到这里,所有的所有离他很远,一切的一切与他无关,我想,这是最后一次想他了,从我决绝的泪水与庆幸的微笑。从此,我的世界没有他,只有我自己。 “什么人?”一声低喝吓走了我大半忧伤。 夜太黑,看不清前面的人,我心里有些害怕,赶紧掉头往回走,却在一个路口犯了急,刚才来的时候到底走的哪一条路?都怪我,只专注于和过去说拜拜,脚下是怎么走出永和宫的都不知道。 “原来是你,你跑什么?”后面的人追了上来,一把将我扯到了他面前。 “十三爷吉祥。。。奴婢不知十三爷在那,扰了爷,望爷恕罪。” “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这里做什么?” 呃。。。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奴婢。。。奴婢睡不着,所以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迷路了。” “哦?原来。。。才女也会迷路!呵呵。。。”啧啧,这小帅哥挖苦起人来都那么好看,我实在忍不住伸出了我的色爪。 “十三爷,你能不能。。。能不能。。。”抓着他的衣袖,像是找到了“回家”的救命稻草。 “送你回去倒是不成问题,不过。。。你得答应爷一件事。”呀!看出了我的小心思。不过,他怎么一点亏都不能吃!答应他什么事?难道是以身相许?共结连理?携手私奔?。。。嗯哼,完颜落梅,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别像李萱一样一见帅哥就想入非非。 “只要十三爷能送奴婢回去,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奴婢都答应您。”哎!好吧,我承认自己心不由己! “呵呵,那倒不必,你只需每天晚上这个时辰出来陪我聊会天就行。” “就这么简单?”难道对我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看似简单,实则不易。”他笑着说。 后来当我每天都要费尽心思在墨玉、如烟她们睡下后,东闪西躲偷偷摸摸地溜出来时,我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深意。 一路无语,直到他在我前面停住了脚:“前面就到永和宫了,快回去吧。” 谢过了他,便转身离去,几步之后,又听他道:“明儿要和四哥出去办点差,就不去找你了,别忘了来赴晚上的约。” 自从那天给德妃念了书,这几天她可没少找我,当然也和我极力讨好少不了关系,揣度她什么时候无聊了,就给说一段相声,什么时候心情差了,便讲个笑话,知道她肩疼,我索性大胆要求给她按摩,我的手艺不是吹牛,那可不是盖的,以前大学的时候整天整夜制图,一寝室的人都逃不过肩痛的命运,去了几次按摩院,觉着不划算,大家干脆买了光碟在寝室自己学习,我的技艺可是回回荣登榜首。 想要过得容易,讨好老板才是王道,我可是很期待德妃给的小费。在这宫里什么都得靠银子说事儿,虽说罗察是我坚强的后盾,可我觉得银子还是多多益善得好,再说主子的打赏其实也是一种信号,在这宫里见风使舵的人不在少数,比如德妃身边的连公公,最近对我可是客气了不少。 给德妃揉完肩,巧云来替我的班,我一身疲惫地回到屋里准备午休,刚一躺下,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我被吓得一个骨碌弹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瞪着门口那一抹华丽。 “怎么着,见了爷还不滚下来请安?”只见那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朝我冷笑道。 “奴婢给十四爷请安,十四爷吉祥。”半响,他既不说话,也不示意我起来,而是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一手轻敲着桌子,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而我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双脚早已有些麻木,我觉得有必要自救一下,“那个。。。十四爷,您是来找如烟的吧,她现在正当值,您可以。。。” “放肆。。。”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拿着桌上的茶壶向我扔了过来,我本能地抬手一挡,茶壶便砸到了手臂上,整壶热水泼洒在手上,顿时红了一大片。这壶水还是我请巧云帮我上的,因为我有睡醒就喝水的习惯,睡前先凉上一壶,与睡后刚烧好的水一混,水温刚好,有时睡得时辰短,醒了还可以就着有余温的这壶直接喝。今天幸好请巧云先帮我上好了,不算太烫,要是刚回来烧开的水,我恐怕现在已成烫熟的鸭子了。 “谁给你的胆子敢说话直视主子。。。爷来找谁还轮不到你管,有空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保住你自己的脑袋吧,咱们俩的帐还没算清呢。”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他早就认出我来,今天是故意来找茬的。 “上次给十三哥和四哥面子,饶了你,不代表爷就从此放过你,你现在不过是个奴才,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奴才?我心中顿时怒不可止,第一次体会到了作为奴才低人一等的无奈与耻辱,在这个讲究地位的时代,你的努力并不能给你太多的尊严。紧抓着自己的衣角,尽管对于眼前的人极其厌烦,我还是努力平息着胸中的怒火:“十四爷教训得是,奴婢记下了,会好好反省,爷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如烟。。。。。。也快回来了。”虽是主仆,但孤男寡女在寝室,终不合礼,于是我拿如烟来提醒他。 他猛地窜到我跟前,用力掐着我的下颚,恶狠狠地说道:“我警告你,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上次在闹市的事儿,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他用力将我摔到墙边,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王八蛋,前后短短几分钟时间,我不知在心里抓狂了多少回,对付这种鸟人最好的方法还是避而远之。 简单处理了手臂后便和衣而睡,实在太累了,分不出太多的精力为一个讨厌的人纠结,我得抓紧时间睡觉,晚上还要去赴约。。。。。 漆黑的夜空挂满了无数的星星,闪闪亮亮,洒落星光。 “今儿,你可来迟了些。”他并不看我,只是仰卧在凉亭间,望着远空。 “奴婢今儿睡过头了。”我吐吐舌头,表示歉意。之后便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已经是第三天了,不是说陪他聊天吗?可每天都只是在碰面时说几句话,然后就是长长的寂静。而每当此时的他,也退去了白日里的欢乐,眼里眉间竟是哀伤与寂寥,想必看似阳光的外表下,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凄楚。 “十三爷,您有心事吗?”沉默。。。。。。 “可以跟奴婢说的,说不定奴婢能帮你解决。”沉默。。。。。。 “您不会每天就只是让奴婢陪您坐会儿吧?”依旧沉默。。。。。。 “您怎么都不说话呀,奴婢都憋了三天了!” “嗤。。。”他被我夸张的样子逗笑:“你哪来那么多废话,爷让你来可不是听你抱怨的。”他转过头继续望着天空:“我只是想找个人陪着,让我觉得黑夜里不只我一个人。”声音越来越小,若不是我竖着耳朵听,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心里一阵心酸,康熙十三子,爱新觉罗胤祥,是康熙众多儿子中,除太子以外最先丧母的一个,爱历史的江晓岚也给我普及过,因为他从小的经历与自身的性格,所以喜欢把自己的心藏了起来,他走不出来,也很少有人走进去。 我本以为,在这里,只我一人会在夜里辗转反侧,孤独失落,没想到,还有一个他。我们孤独着自己的人生,但坐在一起,却给了彼此最大的抚慰。 遥远的夜空 有一个弯弯的月亮 弯弯的月亮下面 是那弯弯的小桥 小桥的旁边 有一条弯弯的小船 弯弯的小船悠悠 是那童年的阿娇 呜。。。。。。 阿娇摇着船 唱着那古老的歌谣 歌声随风飘啊 飘到我的脸上 脸上淌着泪 像那条弯弯的河水 弯弯的河水流啊 流进我的心上 呜。。。。。。 我的心充满惆怅 不为那弯弯的月亮 只为那今天的村庄 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哦。。。故乡的月亮 你那弯弯的忧伤 穿透了我的胸膛 一曲唱罢,才觉心中好受了些,我转过头,却发现他直愣愣地望着我,好像还未从刚才的歌声里缓过神,我不由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的剑眉稍皱,望着我道:“这是什么曲子,怎么这么奇怪?” “弯弯的月亮。” “你写的?” “呵呵。。。”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尴尬的笑笑。 “为什么从你那听来的曲子都这么奇怪,上次在教堂里那首也是,闻所未闻,不过。。。都很好听,我很喜欢。”他眼里闪着微笑,一洗刚才的悲伤。 “奴婢还有很多奇怪的曲子,既然十三爷喜欢,那奴婢以后就献丑了。”我想,音乐是最能抚慰一个人的心的。 日子像蜗牛一般慢慢爬行,唯一快速前行的就是我和胤祥的革命友谊。是的,我叫他胤祥!明明只一个多月相处,我们却如多年好友一般随意。 “哟,泡茶呢,我这可正好赶上!”望着眼前嬉皮笑脸的人,不由丢他个白眼:“你哪天不是正好赶上?”知道他每次给德妃请了安,便要过来坐坐,就先准备上他爱喝的铁观音。 “呵呵,梅儿可是越来越了解我了!四哥,你也来尝尝她的茶,比别处可口得多。” 什么?四。。。四。。。爷!没想到面瘫也来了,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见他面无表情地从月洞墙外走进来,我心中一阵恐慌。 “奴婢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免了。”他接过胤祥递给的一杯茶,缓缓饮下:“去年的雪水加上今年的雨露,不错!” 这都能喝出来?他的嘴到底什么结构,也太灵了吧!雨露是我每日闲来无事收集的,而雪水还是从连公公那要的。 见我一脸惊讶,胤祥便笑着道:“四哥可是品茶的高手,今儿我是特意带他来破了你这铁观音之谜。”他自己可是猜了好几天也没猜出来。 “四爷果然是高手,奴婢服了。” “不过为何你这茶和我曾喝过的又有些不一样?”他望着手里的茶杯,半是思考半是询问。 “奴婢并没有简单的将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而是先用去年的雪水煮开,用来润茶,再用雨水冲泡,末了再在里面加些雪水。” “哦?原来如此,你倒不嫌麻烦!”他一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怎么样,四哥,我说的没错吧,这丫头的脑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只喝个茶,就弄出这么多名堂来。”胤祥笑笑的摇头,可表情明明又是在炫耀。 “难怪这几日给额娘请了安便见着你人。”他们兄弟自顾自地喝起了茶。有四爷在,我也不敢冒然说话,只好站在旁边听着他俩无聊的对话,时不时偷偷对胤祥做做鬼脸或是上前掺掺茶。 他们也没呆太久,停留了片刻便要走了,临走时,四爷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便对胤祥说:“果然是好茶!” 胤祥跟着他后面走着,笑得特别灿烂,经过我时,悄声说道:“过几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看他如此高兴,我心里也很开心。在这里,他是第一个能左右我心情的人,不知不觉,我已把他当做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或许还有。。。 第8章 赴宴 天还没亮,我就开始忙个不停。今儿是宜妃的寿辰,一大早就起来帮着墨玉为德妃准备恭贺的礼物,今年不同于往年,康熙发了话要好好庆祝一下,一来是宜妃最近身体不适,要为她冲冲喜,二来也让后宫热闹热闹,可见宜妃的地位是相当高的。老康发了话,各宫娘娘也不好如往常一样只送礼的,也得亲自走一趟恭贺恭贺。 我也异常兴奋,像个市井小民一样期待见见宫里的大场面,更重要的是,今天能够见到明月,自从进了永和宫,我们便不曾见过面。一想到这,我便更加卖力地“劳作”,还不忘趁着空闲时间把我给明月准备的“见面礼”偷偷揣稳妥。 四福晋一大早便带着李氏进了宫,准备和德妃一起过去。一席人磨蹭够了便向翊坤宫缓缓行去。快到翊坤宫门口时,德妃说忘了带护甲套,我便被差遣回去帮她取,来来回回好不容易翊坤宫再次映入眼帘,却在岔路口,迎面走来了四位少年,定神一瞅,其中一位不正是与我有着“深仇大恨”,我日躲夜躲的十四爷吗?不用脑子想,我也知道其余三位的身份了。心中暗骂自己怎么不早点发现,现在想逃也来不及了。 “奴婢给四位爷请安,爷吉祥!”除了十四冷哼了一声外,其余三位自顾自地说着从我身边走过,完全当我是空气。也好,也好,他们认真说他们的,也就没有谁注意到我悄悄尾随其后。还别说,这四位的背影真是各有辨识度,走在最前面的那位,身穿宝蓝长袍,中等身材,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位风度翩翩、礼数周到的人。他身后那位,裹在墨红长袍下的身形略偏瘦些,却也极为匀称,手里缓缓摇着扇子,好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再后面,便是恨我恨得牙痒痒的人,年岁虽小,个头却和他几个哥哥一般高,身材要魁梧些,一看就知道是打架的能手,野蛮人,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腰挺得笔直,扬着头,傲视周围的一切。而走在最后的,呵呵,我猜好东西都让他给吃了吧,他那略显臃肿的身材让我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老康的亲儿子。 “你老跟着我们做什么,莫不是对爷有意思?”一段路以后,一个粗暴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其他人也跟着停步转过身来。 “十弟,你嚷嚷什么?”穿墨红色的少年,打着扇子问道。哇塞,好帅气的一张脸,轮廓分明,一双凤眼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下似笑非笑的薄唇,阳刚中透着丝丝阴柔,我发誓,这是我来这见到的最好看男子,有着一张让男人与女人都羡慕嫉妒恨的脸。 “九哥,我发现这个小宫女从一开始就偷偷跟着咱们,咱们走到哪她就跟到哪,我看她肯定心怀不轨!”这人也太能想了,我一小宫女能对他们四个大老爷们做什么,果然是康熙的十呆子。 “十爷,奴婢并非故意跟着各位爷,只是奴婢也刚好走这条路,除非,十爷能告诉奴婢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从这里通往翊坤宫。” “这。。。。。。”十呆子困扰地挠着脑袋。 “呵呵。。。有意思。”九爷打着扇子斜着眼打量着我:“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宫女?” “回九爷,奴婢完颜落梅,是德妃娘娘的侍女。” “哦?你就是那个才女?怪不得这么伶牙俐齿。”站在最远的少年笑着摇头,依旧温文儒雅。 “你是永和宫的?咳,十四弟,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白担心了半天。”十呆子埋怨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十哥,我额娘宫里的人多的去了,我怎么记得住,况且。。。还是这么不入眼的小宫女。”十四瞄了我一眼轻笑道。 切,别以为变相地骂我丑就能打击到我,这种把戏也太天真了些,本姑娘虽不像明月、如烟那般闭月羞花,也不至于貌比无盐吧,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看来,你和你姐姐还真是两个模子刻出来的。”半天,九爷蹦出这句话来。 “九爷,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长,何况我和姐姐也并非一母所生,长得有些差别也不奇怪吧。。。”你和十呆子还不像呢! “岂止有些差别,差太多了。。。这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才貌不能双全啊。。。”十呆子大发感叹,而旁边的某人,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怕是心里都快笑抽了。 “十弟,不可胡说,咱们还是快进去吧,别误了时辰。。。”还是八爷善于笼络人心,连我这个小宫女的自尊都能顾忌得到。终于,在八爷的提醒下,结束了无聊的话题。 大厅里花花绿绿的,各宫娘娘、阿哥福晋都来了,场面好不热闹。我站在德妃身后,仔细寻找着明月的身影,隔着亭廊,看见她正端着托盘,笑望着我。我趁旁人不注意,立马向她眨眼,丢了个飞吻过去,她顿时捂嘴笑开了花。这是我们以前在府里常玩的游戏,每每她和二哥还有延瑞替我向罗察求情时,我总会偷偷地向他们献飞吻以表感激。 皇亲国戚欢聚一堂,少不了喝酒奉承,宜妃一直神采飞扬地接受各种巴结与谄媚,宴请中途更有康熙的丰厚赏赐,简直给足了宜妃面子。胤祥今天穿了件月牙白的长袍,举止间多了份沉稳,时不时地笑着向我投来关注的目光,我也总是含笑回望。无需多言,也不需语言。 德妃与其他娘娘有一出没一出地聊着,我瞧准了机会让如烟帮我打掩护,便飞奔到后院与佳人相见。 “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老半天了。”她让人带话给我说让我去后院,我以为她在等我,结果是让我在这等她。 “今儿我们娘娘过生,实在是忙了些。”她走过来,握着我的手:“梅儿,你在永和宫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你妹妹我是什么人啊,从来都只有我捉弄别人,哪有别人欺负我的道理。”这人就爱瞎操心。 “话虽是这么说,可宫里不比府里,你那性子还是要收敛些。” “知道了知道了,进宫前阿玛都说了好多遍了。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我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把我准备的“礼物”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疑惑地看着我。 “打开看看呗。” “银子,你给我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她一脸惊讶。 “哎哟,我的傻姐姐,在这宫里哪不需要钱?身上有些银子在宫里也好过些,免得别人给你脸色看,你放心,这些都是我自己挣的?” “梅儿,这些钱你留着自己用,姐姐这不缺钱,你有这份心,姐姐就很高兴了。”她将银子塞回我手里,一脸感动。 “我的够用了,这些是专门为你留的,你就收下吧收下吧。。。。”在我的极力赖皮加劝说下,她只好勉强收下。 “姐姐,宜妃娘娘对你好吗?” “娘娘虽然有些娇气,但对下人却是很好的,还有。。。五爷和九爷,都是好伺候的主。”什么?我没听错吧,尽管五爷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是九爷。。。就冲他那骄傲的神态以及帮衬着十四昧着良心说我丑的这事儿,我就觉得他跟十四一样不靠谱,以践踏旁人自尊为乐趣。 不过转眼想想,或许美女的待遇和我们不一样呢。。。 和明月见面没多久,她便被人叫了去,看来她今天真的很忙。 下午,各宫娘娘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了些阿哥福晋和格格们还在胡吃海喝。我也跟着德妃回了永和宫,回来后便倒头睡到现在。在宜妃那也没能好好吃东西,这会儿肚子倒是真饿了。 “落梅,快点,娘娘叫你呢。”巧云火急火燎的叫着,我只好垂头丧气地放下刚吃了两口的桂花糕,屁颠屁颠地向前院跑去。 哎哎哎,不公平啊不公平,人家阿哥格格们这会儿酒足饭饱了,还有人惦记着,而我,此时却饥寒交迫地去送醒酒汤,这万恶的旧社会。。。。我恨孙中山,我恨□□,为什么那么晚才生出来,解救不了我这300前受苦受难的少女。。。。。。一路埋怨,很快便到了阿哥所。 “落梅姑娘,你怎么来了,爷刚刚还念叨着你呢。”小福子笑笑道。 “德妃娘娘让我来给你们主子送醒酒汤,怎么样,他没喝醉吧?” “好像醉了,又好像没有,嘿嘿,姑娘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我去给爷热热汤。”说完便跑开了。 进到内室,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胤祥正歪倒在榻上,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胤祥。。。喂。。。”我走近了叫他,他嘴里依旧嘀咕着,也没理我,像是真醉了,于是我忍着酒味俯身,想听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却不料他一个翻身,将我压倒在榻上。 “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我。”被他吓了一跳,急急嚷道。可他却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依旧闭着眼睛,嘴里还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被他紧紧地抱着,根本动不了,他灼热的气息夹杂着酒味轻拂到脸上,我能感到自己心跳加速,那张英俊的脸离我不到十公分,剑眉轻绕,鼻梁英挺,薄唇微启。。。吞吞口水,我快把持不住了,丫再不放开我就别怪我劫色了。我别过脸,双手隔着他,生怕自己犯错。 “梅儿,真的是你耶。。。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他半睁着眼睛好奇地望着我。我像是被人识破了色心,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趁他不备时跳到了安全的地方。 “你这登徒子,长着一副魅惑众生的脸,到处耍酒疯,男女授受不亲,今天也是遇到了我,算你走运,要是其它姑娘让你这么又搂又抱的,还指不定赖上你,要你负责呢。”我低声骂道。他疼得在榻上滚了滚,之后便没了动静。无奈地给他盖上被子,叫了小福子进去照顾他。 从胤祥那出来,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十四的住处走去。 第9章 挨打 十四的住处离胤祥那儿很近,可是伴着饥肠辘辘,我还是觉得多走一步都闲远。 “落梅姑娘,你怎么来了?”刚到门口,十四的跟班小李子叫住了我。他便是上次在闹市说要挖地三尺把我找出来的人之一。其实,早在德妃那跟他碰过几次面,我们之间倒也算客气,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仇恨我,想必上次也是护主心切。而现在的我对于他主子,根本也够不上威胁,所以我俩也能和平共处。 “德妃娘娘让我来给十四爷送醒酒汤,天太冷,估计汤也凉了大半,还得麻烦公公你再热热。”幸好遇上了他,赶紧脱手好回去慰劳我的五脏庙。 “有劳姑娘了,给我就好,今儿爷还真喝了不少。”他感激地接过我手中的篮子。 “小李子,你忙乎什么呢,爷叫你呢!”从屋里走出来的丫鬟,虽是对着小李子说话,眼睛却疑惑地在我身上打量。 “公公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成功消失的刹那,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滚回来!” 我被吓得踉跄几步,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敢转身。 “怎么,还要爷说第二次?”见我久不转身,身后的人不耐烦地警告。 “十。。。十四爷吉祥。”我低头向他行礼。 “哼,见了你我还能吉祥?”他一脸不屑地看着我。 “奴婢是奉娘娘旨意来给爷送醒酒汤的,现在汤已送到,奴婢就先告退了。”你以为我想见你,若不是上命难违,我发誓我见着你绕道走也不嫌麻烦。 “哼,你当我这是菜市场,想来便来,想走就走?” 小李子不是说他喝多了吗?就冲他故意刁难我这模样来看,他是清醒得很。 “爷,您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还是进去吧。”我感激地看了眼站出来打圆场的小李子。 他脸色阴沉地瞪着小李子,像是识破了他的意图,冷冷地说:“爷叫你倒杯茶,半天不见你人影,想渴死我不成?” “奴才这就去给您倒茶。”小李子说着就要往里走。 “慢着。”他不紧不慢地看了我一眼,指着我道:“让她来。” “十四爷,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呢。”不知道他耍什么花招,赶紧借德妃推脱。 “复命?呵。。。张顺,去我额娘那回话,就说宫女落梅很受用,我想借用一会儿,晚点儿再打发她回去。”听了他的话,一位小公公径直跑出了门。 在权力面前,一切垂死挣扎都是徒劳。我一步换作两步,无奈地跟着他们进了屋。 “磨蹭什么,难道还要爷教你不成?”见我迟迟不动,他怒吼着催促。 不就是倒个水嘛,我咬牙走到桌前斟满一杯,递给他,他却迟迟不接,斜靠在椅子上玩味地看着我。 “若兰,你知道她是谁吗?”他转头询问正埋头为他捶背的丫鬟。 “看着有些眼熟,却记不起来了。”旁边的人再次打量了我一番,摇头说道。 “记不记得上次咱们偷跑出宫,在闹市。。。”他半眯着眼咬牙切齿看着我道。 “原来是她?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爷该好好治治她,也不枉费上天一番美意,把她送上门。”那丫鬟恶狠狠地看着我,转瞬间夺了我手里的茶杯,笑得狠毒:“你这茶这么凉,让咱们爷怎么喝?”她提起茶杯,泼了我一脸茶水。 靠,好一只狐狸,居然敢狐假虎威。我怒视着她,却努力平息胸中的怒火,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在小李子的吩咐下,下人又提了壶热水进来,我这才发现屋里只剩我们四人。紧握拳头再次走到桌前,重新斟了杯热茶。 “你是故意的吧,这么烫,想烫死咱们爷是不是?”有了先前的经历,我本能地背过脸,急急躲闪她泼来的热茶,却还是感到手臂和颈脖后面有灼烫感。同一只手臂不同时间遭到他们的摧残,他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罪魁祸首一直冷眼纵容着身边的人。我想明白了,就算我是羊入虎口,也不能任人宰割。 “十四爷,不用拐弯抹角地为难我了,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何必这般费尽心思。”忍着脖子上的疼痛,向他宣战。 “啪。。。” 如果说第一次被她欺凌是我毫无防备,第二次是我宽宏大量,再有第三次,便是我软弱无能好欺负了。抓住来人挥过来的手,反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只见她一愣神,转而捂着脸向着旁边的人痛哭流涕。而下一秒,我的脖子便被人紧紧掐住:“爷的人你也敢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他稍一用力,我便像小鸡仔一样被他摔倒在墙角。 呵!他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刻嘛,激怒我不正中了他的套?随后果然听到他扬高了嗓子道:“以下犯上,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我被两个下人拖到院子里死死地按在长凳上,不得动弹。我无法形容打板子是什么滋味,只知道当时自己紧咬着嘴唇,硬是没吭声,直到最后尝到一丝腥甜,直到眼前转为黑暗。 再次醒来,瞧见一屋子古色古香的装饰,我为自己没有成功归西而默默失望。屁股疼得厉害,忍不住哼哼。 “落梅,你醒了?快别动,别蹭到伤口。”见我要翻身,墨玉一把将我按住。 我只是想换个姿势,不知道俯躺了多久,压得我胸疼,多影响发育啊! “墨玉姐姐,我睡了多久?” “今儿已经是第三天了,那天小李子送你回来的时候把我们吓一跳,落梅,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十四爷赏了板子?” “我。。。”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事。 “听我一句劝吧,在宫里千万别顶撞主子,虽说你们在家也算是金枝玉叶,可到了这里,却什么也不是,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主子,有什么委屈,还是多忍耐些。” 可不是吗,整个江山都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我有什么能力与他对抗? “多谢姐姐提点,娘娘那里。。。” “放心吧,娘娘并没有怪罪于你,让你好好休养,等好利索了再去伺候,来,我先帮你上药,这是十三爷送来的最好的创伤药。” “十三爷?”还是胤祥对我最好啊! “可不是,这几天十三爷天天往这跑,总是送些这样那样的药膏,千叮万嘱我们一定要按时给你上药,有时还非要等到你上了药才走。” “啊?。。。哎哟!”一激动扯得屁股直痛。他他他。。。怎么这么没有性别概念,他这不是。。。那。。。那。。。我的小屁屁。。。。 “噗。。。”见我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墨玉一脸了然的笑出来:“放心吧,人家是在外屋等着呢。” 这个墨玉,我都这样了,还拿我寻开心。 “落梅,十三爷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要不,你去问问十三爷?” “别嬉皮笑脸的,跟你说正经的呢,若真是这样,那再好不过,十三爷是好伺候的主,跟了他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看得出来,十三爷对你有意思。”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爱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我要的是两情相悦的爱情。 “皇子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有什么好挑剔的。。。只要过得好,就该知足了。。。况且,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说到这,她脸上泛起淡淡的悲伤,直觉告诉我,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墨玉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我能有什么喜欢的人,你先趴下歇会儿,刚刚醒肯定饿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见她故意转移话题,不想多谈,我也没再追问,只轻轻揉着屁股,再次暗叹自己时运多么不济,命运如此多舛。 第10章 将爱 养病的日子实在舒服极了,不用每日寅时起床,不用干活,还有人给我送饭,替我换药,真正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只可惜。。。好景不长在,好花不常开!从今日起,我,宫女落梅,又要强势回归了。在床上磨蹭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勇于面对我奴隶般的人生,开始一天的辛勤劳作。 书房里乍一看可干净了,可走近了才发现墙角里、架子上全是灰尘,看来我休息的这段时间,替我看管的小宫女偷了不少懒。 “我上擦擦,下擦擦,左擦擦,右擦擦。。。” “呦,哪来的小宫女,这么勤快。。。。。。” 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鬼才理他。 “正好,爷的鞋也脏了,要不。。。。” “滚!”要我帮他擦鞋,门都没有。 “啧啧,来之前,我还担心你身体吃不消,现在瞧你这精神气儿,简直比挨打前还要好!” “哼!”我翻着白眼,继续埋头干活。 “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养病这一个多月,他可一回也没来看过我。 见我没搭理他,便掩面假泣道:“虽然小的每日看你迟了些,可好歹也来了,姑娘就饶了咱这一回,小的日后必定痛改前非!” 什么什么,他每日都来看过我? 见我一脸茫然,他笑着说:“皇阿玛最近派了些差事让我和四哥负责办理,所以每日很晚才回来,到了你这儿,你早呼呼大睡了。”他坏坏一笑:“睡相真是丑死了,又是打呼又是蹬被子,那口水流得。。。哎。。。”他扼腕摇头,一副我没救的样子。 “你少唬弄我,我睡觉从不打呼。。。嗯。。。也从不流口水。”只是偶尔才。。。 怪不得每晚迷迷糊糊总觉有人在为我盖被子,动作轻柔得让人心安,我只当是墨玉,因为她总是很关照我,可没想到那个人竟是胤祥。心中的怨气瞬间消散,转眼间满满的都是感动。 “怎么没有?你还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好吃’,要不是我闪得快,手早被你当蹄子啃了。。。”他笑道。 该死的该死的,不会是真的吧?前几天是梦见过烤鸭,梦见过烧鸡。。。丢死人了。。。我狠狠低着头,生怕他瞧见我心虚的囧样。 “哈哈哈。。。你还真信啊,骗你的。”他坐在几桌旁仰头大笑。 原来他在耍我。 “去死吧你。”就着手里的抹布狠狠砸向他。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有正经事呢。”他轻松接住丢过去的抹布说。 看着他略显消瘦和刚毅的脸,我才发现一月不见,他已蜕变得更加成熟内敛。我静静地望着他,心底生出了长长的思念。 “咳咳,你一直看着我干嘛?”他被我看得发窘,转而又吊儿郎当地凑到我面前:“莫不是久了不见。。想我了?” “嗯哼。。。有话快说,我还有活要干呢!”我转头不看他,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太直接了,心里一阵羞涩。 “跟我走。”他拽着我的手径直往外走。 “哎。。哎。。去哪啊?” “上次不是说了嘛,要带你去个好地方。”他心情极好的拉着我,头也没回地说。 绕过了竹林,便来到了一座无人的小院,院里花草相间,搭配得当,没有枯枝杂草,一切整洁无比,根本看不出是一座弃院。 “这是我额娘以前住的院子。”说这话的人停了脚步,脸上已没有了先前的喜悦。 “敏妃娘娘一定是个爱花的人,这里的花真好看。”他一定很想她,那个最爱他的人。 “额娘在的时候,总是亲自打理这里的花草,连皇阿玛都说额娘的院子是宫里最美的地方,所以,这里被完好的保留到现在。我小时候常常在院子里捣乱,额娘总是摇头看着我笑,她笑起来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 他痴痴地说着,缅怀着曾今最美的日子,那时的他一定是个无忧无虑的小捣蛋,开心的笑,痛快的哭,不必隐藏,也无需假装。是怎样的现实让他变得如此敏感?尽管他现在也时常笑,却看不出半点快乐。 我心里一阵莫名的心疼,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轻轻握住他的手,陪他一起回忆曾经的美好。 一阵清风拂衣而过,带走几片落叶,引得花丛中的蝴蝶翩翩起舞。 “好香啊,好像是梅花的香味。” “我额娘最喜欢梅花。” 我转头到处寻找,却看不见一株梅花。 胤祥见我疑惑地转着眼珠,便微笑着拉我往里面走,一进后院,我便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 “哇,这,这里真的好漂亮。”一大片梅林,阵阵清香扑鼻而来,微风袭过,地上的花瓣舞动,树上的花瓣飘扬,苍白的天空红星点点,美不胜收。 “喜欢这里吗?”他望着手舞足蹈的我问道。 “喜欢,太喜欢了。”听到我的回答,他突然笑了,真的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梅儿”他上前拉住激动的我,缓缓穿梭在梅林间,“你知道吗,这里有我很多秘密。” 哦?秘密?对于八卦的我,瞬间来了兴致。 他拉我走到第一株梅树下,又拿了墙角准备好的小铲,在梅树下的松土处小心刨了起来。转眼,一个小木盒便出现在眼前,他向我眨了眨眼,笑着打开木盒“我六岁时有一次顽皮,不小心打碎了额娘最爱的青花瓷,当时我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办,干脆连碎瓷片一起埋在了这里,我是不是很聪明?” 我不屑:“这种损招也只有六岁的你想得出来。” 他哈哈大笑拉着我到另一株树下继续挖。 “这是我8岁时在课堂上第一个顺利背出了书,希望得到皇阿玛的奖赏。。。” “这也是8岁时祈祷有一天打布库能赢四哥。。。” “这是额娘生病时我去永安寺求的平安福。。。” 。。。。。。。 一个一个挖了很久,终于在另一株梅树前停了下来,他望着我迟迟不动手。 “怎么了?累了?。。。我来挖吧。”拿过他手中的铲子准备开挖,他却制止了我,扶我站了起来,“还是别挖了,我怕希望又落空。” 落寞的神情落入我的眼中,心被狠狠刺了一下,难道前面的那些童年趣事,一件都未曾实现过? “这下面写的什么?我来帮你实现吧。”他说怕希望落空,那就是说还有时间去拯救。 他双手稳住我的肩膀,制止我蹲下去,“我会努力让它实现的,你。。。只需相信我。”他笑着,眼里满是坚定。 相信他,我一直都相信他。离他很近,被他瞧得心里噗噗地跳,脸也开始发烫,赶紧将手中偷偷藏的花瓣全数抛在他脸上,他一怔,我趁机逃开:“这么容易被人捉弄,要我怎么相信你,哈哈哈。。。”看着他茫然的脸上还沾了几片花瓣,忍不住大笑出声。 “好你个鬼丫头,我这么认真严肃的时候你居然捉弄我,你给我站住。。。。。。还想跑。。。” “啊。。。抓不到。。。笨死了。。哈哈哈。。。”一边躲一边嘲笑他,开心极了。 风起花落,你追我逐,如此美好。 从慈宁宫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德妃常常让我给太后送些经书,想必也是投其所好。尽管太后非常慈祥和气,可身边的冯嬷嬷却是个极度苛刻的人,按她的要求放好了经书,便急急地退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走得极度缓慢,谁没有个偷懒的心呢,带着游玩的心欣赏着皇城的风景。 “八哥,你是没看见老十三那个样子,再说了,是他先动的手,我和十哥才和他打起来的,不信,你问九哥。。。” “八哥,确实是老十三先动的手,不过,我就奇了怪了,为了个小宫女,至于嘛。。。” “对啊,我不就说了句让十四弟在床上折磨她更好些老十三就跑了出来。。。哼,爷迟早收了她做小,让老十三看得见,摸不着。。。” “老十,住嘴。”八爷怒道。 “老十,快别胡说了,被老十三听见了又该找你算账了。。。八哥,你说这完颜落梅有什么好,跟她姐姐比起来完全是个丑小鸭,居然让老十三这么宝贝。。。你看十弟的脸,啧啧,都快肿了,还有十四弟的手臂。。。” “哼,他也好不到哪去,我和十哥二对一,咱们也没吃亏,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躲哪儿哭去了呢。。。” 十三为了我和十四他们打起来了?我是不担心他的身手,可是十四也不弱啊,再加上一个十爷。。。他怎么这么傻,我顿时对眼前的四人恨之入骨。 “。。。这件事到此结束,谁也不许再提。。。”待他们走远后,躲在假山后的我急急转头跑向十三的住所。 “小福子,你们爷呢?” “爷今儿去了尚书房,还没回呢,我还以为是去找姑娘您了呢。。。” 没等他说完,便转身就跑,我知道,他一定在那里。 夕阳的余晖将他瘦高的身影拉的好长,他静静地站在梅树下,孤独得让人心疼。我快速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感到他明显一怔:“为什么打架,为什么为了我打架?” 他的身体轻轻抖起来:“你知道了。。。哼,他们也配?” “胤祥,你这个傻子。” 他握住我的手,渐渐转过来,额头上明显的淤青与红肿的嘴角深深刺疼了我:“梅儿。。。 我。。。”他深情地看着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没有十哥那样的坚强后盾,也没有八哥的人脉关系,更没有九哥的富裕阔绰。。。但是我会用我的一切来保护你,用我一生来爱护你,你可愿意跟了我,做我的妻子,分享我的人生,和我一起相伴到老?” 他说得小心翼翼,手心甚至浸出了汗,期盼紧张的望着我,这样的眼神我怎忍心拒绝? 那日他没让我挖开最后一个秘密,好奇心泛滥的我第二日便独自跑来偷看,想着一定要帮他实现愿望,却没想到和我有关,当我看到纸条上写着“我希望梅儿永远在我身边”时,我才醒悟,原来他决定让我分享他的秘密,是想努力敞开心扉让我走近他,了解他,爱上他。但是爱上以后呢?我开始痛恨江晓岚为我普及的历史知识,因为最后,他的妻子,不会是我。这段日子我犹豫了,退缩了。 可是,可是,此刻听了他给的承诺,望着满是期待的他,我却愿意选择相信,想把一切担忧抛在脑后,带着侥幸逆着命运走一次,或许在路上,一切都会变成希望的模样。 “我不愿意。”他明亮的眸子顿时黯淡,垂着眼不看我。 “但是。。。如果你愿意跟了我,分享我的人生,陪我一起相伴到老,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猛地抬头,惊讶转而喜悦地抱起我大声道:“我愿意,梅儿,我愿意。。。” “快放我下来,你快勒死我了。”被他紧紧抱住,腰部痛死了。。。。。。 他望着我痴痴地笑着,我的心也近乎甜蜜,抓着他的手臂,踮起脚尖,吻上了他冰凉的唇,他身体一僵,继而狠狠回吻我,像是要证明跟着我的决心,弄的我一时手足失措,只能羞恼地承受着他的热吻。 夕阳捂着脸躲进了云层,最后一抹余晖的温度渐渐淡去,只剩两颗炙热的心依然伴着树下的人儿相拥相吻。 第11章 离别 厢房内,一红一黄两人脑袋挤在一起,疑惑地望着屋里东晃西窜的另一人,正窃窃私语:“如烟,你说落梅是不是中邪了,这几天怎么这么勤快,做事也不要人催了,动作也麻利了不少,你瞧瞧这桌子,简直一尘不染啊,事做得越多这人越来劲儿,听听,还哼起了小曲儿!” “这几天她老是一个人傻笑,莫不是真生病了,要不要请刘大夫来看看?”听了墨玉的疑惑,如烟也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眼前自娱自乐的人是不是被十四爷打了以后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请什么大夫,我看都是白搭。”巧云提了壶茶走进来:“听听某人唱的,全是什么情啊爱的,真不害臊。。。。。。你们也甭找大夫了,直接把十三爷找来不就得了。”巧云一向快言快语,直达重点。 墨玉和如烟仿佛恍然大悟,一个劲儿的点头。 “哟,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是来帮忙的吗?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搞得定。” 见她们都呆呆地望着我,突然决定今儿要大公无私一回,不求她们回报。巧云一番白眼,自顾自地走到几桌旁喝起了茶。 “墨玉姐姐,你们也坐吧,先喝点水,我一会儿就好。” “你快点儿啊,昨天那段儿吊得我心慌。”巧云见我还没干完活,急急地催到。 自从病好以后,我就时时惦念着养病那段舒适的日子,为了偷懒不干活,便想了个好办法。先自发地给墨玉她们讲了一段泰坦尼克的故事,没想到这几人真的入了迷,每到德妃午休时,便凑一块儿听我讲故事,由于我每日必在干完活的情况下才开讲,于是这几人便自发地当起了我的助手,想想动动嘴就能抵过干粗活,真是一笔好交易。 “杰克为什么死了,为什么要让杰克死?”巧云气的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使劲儿地摇。 “玫瑰真幸福,有个这么爱他的人,不过杰克的命真苦。”如烟默默擦拭着眼泪叹息道。 “杰克虽然死了,却真心地爱过,这辈子也算无悔了。”墨玉低头愣愣地看着脚,若有所思。 见她们各自伤神,我也被自己动情的演说悲到了,逃开巧云的魔抓,跑了出去。尽管天天见面,此刻却无比想他。刚跑到前院便迎头撞上了一个胸膛。 “哎呀!”冲力太大,我被弹了回来,险些摔倒,幸好被一只手拦腰牢牢固定在怀里,一阵熟悉的清香飘来,抬头望去,胤祥正笑笑地看着我:“这么火急火燎地干什么去?” “去找你啊!” “哦?想我了?”他眼睛笑得更弯了:“正好,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啊?” 他拉着我走到榆树下,轻轻地抱住我:“皇阿玛要去盛京,我也得跟着去。” “啊?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呢!” “临时决定的,所以带的人也较少,阿哥中也就只有我和太子呢!”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不舍中隐隐带了些自豪。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高兴,康熙这么做无疑是告诉众人他对十三的重视,而十三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荣耀以及渴望之久的父爱,可是,我们也算是“新欢”,突来的离别让我有些不能接受。 “什么时候走?”搂着他的脖子说得有些心酸。 “明儿一早。” 见我撅嘴低头不语,他有些心急:“对不起,梅儿。。。这次不会太久,我。。。” “我知道你很想去,你也一定得去,好好表现,别丢我的脸。”不想看他为难,若真要是为了我而不去,我都会后悔,他那么出色,应该得到康熙的赏识,也该为他苦闷的人生多留些扬眉吐气的回忆。 抱着他,将耳朵贴在他胸膛:“去吧,我会想你的。” 他将我搂得更紧:“梅儿,有你真好。” 我脑子一转,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差点忘了,出门在外,不许拈花惹草,长了一副勾魂眼,要是乱瞟乱看,我就——就跟你没完。” 他哈哈大笑,连道遵命。 “梅儿,这次我不在,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十四弟要再找你麻烦,你就去找四哥,四哥已经答应了我,会帮你的,你有什么需要就去找他。” “恩,好。”自从上次挨了打,十四貌似也没再怎么找我麻烦,只要凡事能避则避,倒也相安无事。虽然觉得多此一举,却也感动于他的体贴与细心。 “这人才走了几天,瞧你那副德行,像丢了魂儿似的。”我奄奄的趴在桌上,听着巧云的数落。病好后,重新调了班,便和巧云一个屋。 “哎!巧云,别跟我添堵了,我这不是在自我调整嘛,休息休息,才有精神。” “你就找借口吧,这些天娘娘问了你几次,说你像个霜打的茄子,还问是不是有心事,我和墨玉都快扛不住了。” “好姐姐,真是难为你了。”我一脸谄媚的抱着她的手臂。 “哼,你和如烟一个德行,平日里“巧云巧云”的,叫的挺顺口,这会儿还来叫我姐姐做什么?”巧云不似墨玉那般沉稳,常常与我们厮混,我与如烟也就直呼了她名字。 “哎哟,这些都是小事,小事,你不是也不在乎这些嘛,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就叫你姐姐呗。”反正她比我大,叫姐姐也不吃亏。 她喝着我递过的茶,悠悠地说:“得了,别把我叫老了,我可不想和墨玉一样老沉。。。。。。”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呆在书房,现在也算半个文盲,偏偏自己又做了个“文官”,再不好好学习,怕是应付不了以后的工作。 拿出胤祥留的字帖,临摹了一会儿,始终静不下心来,在书房里到处转悠。最近已经压住了自己想他的情绪,白天是可以专心做事的,今儿是怎么了,一点进步的心思都没有。看着椅子上搭着的抹布,突然想到昨个儿陪德妃看蒲剧,台上的丫鬟扇帕齐飞的那一幕,顿时来了兴致,心想既然不能专心做事,那就好好自娱自乐一番呗。 抹布在我手中毫无规律地转着,然后不听使唤地到处乱飞,飞跑了捡起来继续转,我也乐此不疲,任由抹布横冲直撞,反正就是不往我指定的方向飞,这不,本是对着里屋的书桌,一松手抹布却飞向了门口,定在了空中,迟迟不肯落下,随即两声惨叫同时发出, “唔!” “啊!” 当然,比较惨的那声是我的。 “混账东西,你好大的胆子。”来人一把摘下脸上的抹布,狠狠砸在地上。 望着四爷铁青的脸,我肠子都快悔青了,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腿一软,跪在他面前:“四。。。 四爷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该死。” 光听他粗重的呼吸就知道他有多生气,这种事,换了谁也得火大,就冲他刚才那狼狈的样子,也不会轻饶我。我跪在地上没敢动,瞧着横躺在地上的抹布,到处都是乌黑的印记,是了,我上午擦了桌子,还没来得及洗,然后,悲剧就发生了。我说今儿心里怎么燥得慌,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许久,他似乎平息的胸中怒火,冷哼一声,径直走进了书房。 我自作主张地站起来,跟了进去。 “四爷,奴婢真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您刚好走到门口,我。。。”还没辩解完,便被他冷冷的眼神唬住,不敢再言。 “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误会,这只是个误会,奴婢要是知道您在门口,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您呐。” “做事毛毛躁躁,以后不知道要给十三弟惹多少麻烦,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拖累十三弟。”他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我心里忒不高兴了,一码归一码,扯到胤祥做什么,对于我和胤祥的事我心里非常敏感,因为知道结局,所以害怕变故,所有的外在原因都让我心生抵制。 许是看到我不知悔改,没了刚才的恐慌,反而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他一刻也不想多呆,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丢在桌上:“十三弟给你的,你好自为之。” 望着桌上的熟悉的字,心中顿时酸酸的,泪眼模糊,愤恨地盯着远去的背影,脑子里一片混乱,心想最后的刽子手该不会是他吧。 第12章 风寒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香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深夜,捧着胤祥的信坐在矮凳上看星星,想着往日与他一起仰望星空的日子,尽管那时的他不怎么和我说话,尽管那时的我极度无聊,现在想来,也尽是甜蜜。漆黑的夜空群星璀璨,星空那头的他也一定会望月思人。“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手抚墨迹,他寄来的相思冲淡了我白日里的焦虑,让我有了走下去的勇气。暗下决心,要和他死死站在一起,不管谁是我们爱情的绊脚石,从头到尾,绝不放弃! “落梅,快起来…”刚睡下没一会儿,便被如烟摇醒:“娘娘夜里咳嗽个不停,怕是得了风寒。” “去请太医了吗?”我急急忙忙穿鞋,望见巧云已经穿戴好了,正举着灯等我。 “已经让连公公去请了,前面忙不过来,墨玉姐姐让你和巧云赶快过去。”如烟见我穿好鞋,便拉着我跟上了前面掌灯的巧云。 “王太医,娘娘怎么样?”刚进屋便听见墨玉的询问,一如既往的镇定。 “姑娘不必担心,娘娘只是有些风寒,我这就去开几副方子,你们先给娘娘弄些吃的,半个时辰后再将我开的药服下。” “多谢王太医。”墨玉松了一口气,一脸释然。 “现在夜里霜气较重,娘娘还得注意保暖啊。”太医转向德妃恭敬地作揖。 “我知道了,有劳你了,落梅,去送送王太医。”德妃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心下了然。 “王太医,这是我们娘娘赏您的,这么大半夜的还请您亲自跑一趟,实在是不得已,以后还请您多费费心。”说完便塞给他一袋银子。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老臣的职责所在。您请留步吧,我这就去太医院抓药,等会让小成子熬好了给娘娘送来。”王太医转身匆匆离去。 “娘娘,起来吃点东西吧。”巧云见我端着碗进来,便扶起了歪躺在贵妃椅上的德妃。服了王太医开的药,她好得很快,再加上饮食上的调理,脸上气色也不错。 “嗯?这是什么?”德妃望着碗里的东西皱眉询问。 “这是枇杷膏。” “枇杷膏?”她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奴婢见娘娘吃了几日的银耳莲子羹,今儿就给娘娘换了口味,已经问过王太医了,说枇杷能护喉利咽、润肺化痰,对娘娘的身体甚好。”我小时候一咳嗽就会吃枇杷膏,无比怀念,很有妈妈的味道。 “恩,吃着不错,甜而不腻,可是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枇杷?” “夏日里将枇杷与砂糖加在一起慢慢熬,直到水分熬干再瓶装封好,自然是可以长期保存的,娘娘喜欢就好,奴婢存了很多,够娘娘吃到明年夏季了。”德妃听了我说的,连连摇头对巧云道:“这丫头对吃倒是很有研究,看来我是有口福了。” “娘娘,您不知道平日里这丫头忒小气,奴婢几次想吃,手还没碰到瓶子,便被她挡了回来。”巧云撅嘴控告我。 “娘娘您听听,这做贼的倒是先告起状来了。”我挑衅地看着巧云,坏坏地笑着。 “我说呢,这几日巧云怎么如此沮丧,原来是惦记着你那儿的好吃的。”德妃一副了然地配合我打趣着巧云,气的巧云直跺脚,惹得在场的人哈哈大笑。 “什么事儿让额娘这么高兴。”四福晋抱着弘晖走了进来,后面一人依旧步伐稳健,面无表情。这几日四福晋天天都来伺候,端水送汤,极尽孝道。 巧云一见又来了几人看笑话,便急急行礼躲了出去。 “怎么把弘晖带来了,过了病气给他可怎么好。”德妃看着来人嗔怪道。 “弘晖听说额娘病了,前几日就吵着要来看您,昨日见额娘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儿一早就带他进宫来了。” 弘晖挣脱四福晋,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孙儿给玛麽请安,玛麽吉祥!” “快起来,好孩子。。。”德妃抚摸着弘晖的头,拉着他站起来。 “这是孙儿在庙里给玛麽求的祈愿符。”弘晖的一只小手拉着德妃,另一只小手拿着平安符伸在空中。 “哎哟,我的小宝贝,玛麽真是没白疼你。”德妃一脸感动的将弘晖抱在怀里,平日里她最疼的就是弘晖,像是要弥补对四爷的愧疚,恨不得把他宠上天。 “额娘近日身体刚好,还需好好休养,不如今年抄颂《金刚经》的事就由儿子代劳吧!”坐在旁边一直沉默的人终于开口。 德妃每年此时会请人抄颂《金刚经》,并吃斋念佛来祈求家人安康,她和四爷都是虔诚的佛教信徒。 德妃看了一眼身旁的四福晋,语重心长的说:“算了,我看啊你皇阿玛交给你的差事也不少,你每日也不闲着,若有时间还是好好在府里呆着,把身体养好了,多给我生几个孙子。”深知他子嗣单薄,这也是德妃的心病。 偷瞟了四爷一眼,他一脸尴尬,可能也没想到德妃会突然当着下人的面说起生儿子的事,右手握拳挡住嘴轻咳了几声。这种事能当着一屋子丫鬟说得如此坦然,恐怕也只有德妃这般年纪的人才能做到,我努力忍住心中想喷笑出口的冲动,很快四爷又恢复了常态:“还是由儿子抄颂吧,请外人写终不如子代母劳诚心。” 德妃见他执意要写,心里也很是开心,正如他所说,儿子代写是最好不过的:“这样吧,落梅和如烟都识字,我让她们专门给你念,你每日只管写,如此一来也省时得多。” 四爷皱眉瞄了我一眼,像是很不情愿,随后默然点头。而我和如烟,也早已转喜为忧,陷入了万分悲痛之中。 第13章 念经 傍晚,我正在书房里预习明日要为德妃念的书,顶着才女的压力,尽管有失忆做幌子,我还是想尽可能少的出错。力求读得流畅。一些生僻繁体字是需要解决的,还得顺应时代地想想自己的见解,德妃不时会问到我对书中人与事的看法。我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课前预习,课后复习,很是充实。如烟一脸苦闷地走进来,一把拽着我的胳膊:“落梅,以后你的粗活我都替你做,再脏再累也绝不埋怨,只求你--替我去念《金刚经》。”如烟撅嘴说得泪眼婆娑,平日里本就娇弱的她此刻更惹人疼。今儿我当值,她便和四爷在书房共度了一个下午,到现在还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估计被折磨得够呛。 “咱们不是说好了轮流去的吗?”相比和四爷呆一下午,我还是愿意多干些粗活。 “我求求你了落梅,一想到明日还要和他单独呆在一起,我的腿就发软,我实在是很怕他。” “我也怕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咱们就忍忍吧。”任凭如烟死缠烂打苦苦哀求,我愣是没答应。有了上一次破罐子破摔的放肆,我虽对他少了一些恐惧,却也多了一些反感,要我天天面对他,我估计要疯。 风水轮流转,很快我的苦日子也来了。一大早起来情绪便低落万丈,我从未见过如烟像今日一样欢快地去当值,以前可没见她如此积极,仿佛摆脱四爷是世上最痛快的事,真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望着窗外大好的天气,面对眼前的人,我的心却一筹莫展。 “发什么呆,继续念,以你的速度,今儿可写不到昨天的一半。”他笔尖蘸墨,冷声催促着。 嘿?嫌我念得慢,不是为了配合他写字的速度,我早就一溜烟念走了,早结束早轻松。从一开始他就嫌这嫌那,没见他顺过气,不准我走来走去,说我三心二意,不准我摇头晃脑,说是晃得他头晕,还不准我站在窗户边,说是挡住了光线。估计我要是乖乖站他旁边,他还得说我抢了他的氧气。他哪来这么多怪癖啊!瞅着对面悄然写字之人,我把心一横,嫌我念得慢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写得多快。 “何以故?是诸众生无复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得阿--阿--”一鼓作气念了一大篇,看他写得大气不喘,一个劲儿地赶抄,心下正得意。可是,可是,竟然遇到一个不认识的字,这是什么字?太陌生了,连猜带蒙也迟迟不敢下口,本想一口气念完的,没想到在关键时刻卡壳了。 “念啊,怎么不念了,爷还以为你赶着去投胎!”他轻笑一声,头也不抬继续写着我刚念过的。 “阿什么,奴婢不认识。”我气闷闷的将书上的字指给他看,一肚子坏水儿最终没能得逞,心中很是不爽。 他并不看,低头背了出来:“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耶?如来有所说法耶?”原来他都能背了,如此熟悉,为什么还让我们给他念?简直白费劳动力,不过很快我又发现,他并非能从头到尾背下来,而是需要人提示前一句,才能自然背出下一句。 整个下午,有五个字没认出来,实在让人发窘,以至于他走的时候很认真地询问我:“你真的是才女么?”在他转身的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了他嘴角的嘲笑。 从那天起,如烟便天天当值,原因不言而喻,她果真去找了十四爷帮忙,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卖她个人情,反正答不答应结果都一样,哎!草根阶级不好混呐。不过很快,我也摸索出了与四爷的相处之道--勿看、勿听、勿猜。我只管念书,不看他冰冷无情的眼神,不听他严厉苛刻的言语,不猜他心情是好是坏,总之一切云淡风轻,不以他喜,不以他悲。只有这样我才能轻松一些,不必担心自己哪做错了,哪又惹他生气了,不必去猜自己是不是大限将至,想得太多,反而让自己困扰。 刚刚送走四爷,心情立刻大好,泡了一壶茶,自顾自地坐在院子里赏花,心中盘算着胤祥的归期,前几天收到他的信,说已经到了遵化,估摸着这几日便要回宫了。 “敢问落梅姐姐在吗?”一位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公公探着身子向院子里张望。 “你有什么事吗?” “我找落梅姐姐。” “我就是,你是谁?” “姐姐好,我是小东子,我们主子找姐姐有事,还劳烦姐姐跟我走一趟。” “你们主子是谁?” “姐姐去了就知道了。”他笑着答道。见他言语客气,也不像是什么坏事,不管是哪一位,既然是主子,我只好乖乖地跟去。 “姐姐,就在前面了。”他指着前面的亭子,示意我自己过去。 慢慢走近了,才让我大吃一惊,“奴婢给九爷请安,九爷吉祥!”什么情况?怎么会是九爷?我跟他好像也没什么交集,除了上次宜妃做寿被他和十四嘲笑过,基本上,没有半毛钱关系。 “起来吧,坐。” “奴婢不敢。” “让你坐你就坐,哪那么多废话。” 不等他说完,我一屁股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倒显得刚才那句“不敢”特矫情。面对一个四爷,已经够我受了,没有精力再和九爷折腾。 “呵,有意思!知道爷今天找你来做什么吗?”他挑衅地看着我,故弄虚玄地问道。 “奴婢不知,还请爷明示。” 他不停扭动着手中的扳指,刚刚还飞扬跋扈的人此刻便显得有些局促,对,我没看错,是有些紧张。 “那个。。。你最近怎么样?” “托爷的福,奴婢很好。”莫名其妙,搞得咱俩像熟人一样。 “前阵子听说被十四弟打了?”我脸抽,怕是私下里你们也偷着乐了好几回吧。 “奴婢不懂规矩,冲撞了十四爷,理应受罚。” “其实十四弟也有不对,不过心眼倒是不坏,怕是你们之间有些误会,你也别放在心上。。。。。。” 这都是什么对话啊,我越听越找不到思路。 “九爷今天找奴婢到底所为何事?还请爷明示,奴婢若出来久了,怕娘娘唤奴婢不着,到时候奴婢就又得受罚了。” 我说得诚恳,他也不再兜圈子。 “那个,也没什么,爷就是问问你,明月平时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或者特别钟爱的东西。”说完后,他抿着薄唇,窘迫地等着我的回答。 意外,真意外,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他是想在我这儿打探姐姐的事情。我心情顿时大好,平日里看似目中无人的九阿哥,也会拜倒在姐姐的石榴裙下,一副有求于我的表情让我这个“小姨子”尾巴瞬间翘上了天。 不过,此刻我脑子也没闲着,纠结着到底说还是不说,说了到底是帮了姐姐还是害了她?如果姐姐不想让他知道怎么办?可是我要是不说肯定会得罪九爷,这么简单的问题回答起来却还是个技术活。 “这个嘛——”我故意拉长语调,“姐姐心思缜密,很少跟我说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看啊,爷还是自个儿去问问她,免得误事儿。” “你跟她相处了这么多年,连一件她的喜好都说不出?”他对我的回答很是不满。 “奴婢真想不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奴婢摔坏了脑子,很多事不记得了,一想就头疼。”我边说边夸张的按着脑门的太阳穴。 “哼,不愿意说,爷也不勉强你,爷就不信了,找不到明月喜欢的东西。”他霍地站起来,拔腿就走。 虽然不知道他对姐姐有几分热情,能坚持到几时,但看得出来,此刻他对姐姐很用心,姐姐也不只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他和五爷待她很好。而且。。。从他并未强迫我来看,他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卑鄙。 “那什么,九爷,我好像又突然想起了。”我一脸谄媚的叫住他。听到我这么说,他立马转身,期待地望着我。 “嗯。。。姐姐喜欢吃桂花糕,还有。。。还有。。。糖葫芦!”越说越心虚。我自然是知道姐姐喜欢什么,只是加了些小乌龙。 得了我的情报,他自是点头满意地离去。留我独自踏歌而归,笑得好不惬意。 第14章 风雪 大雪下了一整晚,没有一点停的意思。屋顶上的黄金瓦被皑皑白雪掩盖,显得更加亮堂。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只有院角的几处腊梅时时飘香,才彰显出一丝生命的迹象。从前院回来,寒风割得我脸生疼,赶忙关好门,倒了杯热茶暖手。 我本是个怕冷之人,以往成都的寒冬,对于大街上的□□,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即使她们配上长到大腿的靴鞋,那也得多冷。我总要穿得厚厚的,外加两个热水袋,才能熬过漫漫严冬。如今身在北方,我才知道,以往过得其实都是夏天。 趁空闲时间回来加一件贴身小袄,望着镜子里圆滚滚的臃肿小人,不禁失笑。前两日还信誓旦旦地对巧云说,我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其实是想以最好的仪容迎接胤祥的归来。结果话说了没到三天,身上衣服已然加倍,私下里被巧云嘲讽了好几回,我也只好讪讪一笑,暗吞苦水,后悔自己话说得有些大。 一层一层地脱,像掰洋葱一样把自己脱了,再一件件穿好,费了不少时间。于是这会儿急急地迈着步子往前院赶,一不留神,在拐角撞上了一面软墙,穿得太多,把控不好身子差点侧栽下去,还好被人及时托腰稳住。 只见那人一手搂着我,一手拉住我的胳膊,微蹙的剑眉,显得轮廓分明的脸更加俊朗。 我傻傻地望着他,一时失语。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忽而轻笑:“怎么,才分开多久,就不记得我了?还是。。。”他将脸凑到我耳边:“想我想傻了?” 早从他的揶揄中缓过神来:“哟,这不是十三爷嘛。”捧起他的脸左看右看:“怨不得我没认出来,多日不见,爷这副尖嘴猴腮的模样谁见了也得先考究考究。。。啊。。。”我捂着头,龇牙咧嘴地望着拿眼瞪我的人。 “别装了,我根本就没使力。”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我,拉过我的手放在嘴边呵气,边走边埋怨说:“也不多穿点儿,手怎么这么凉?” 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爷你瞧瞧,再穿我就走不动了。”我一边说一边示意他看我已经快撑破的外袍。 他扯了扯嘴角,说:“我还以为。。。是你长太胖。” 这人真是,分别了这么久,还盼着他见面说些你侬我侬的情话,结果老是逗我。伸出毒爪,在他腰间狠狠一掐,他闷哼一声,终于顺气儿了。 快到前院,我解下披风重新为他系好,毕竟知道我们好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不想太讨人口舌,他也很体谅我的处境,乖乖低着身子配合我,我这才发现,他又长高了些,一双明眸始终含笑看着我,深情无比地忽闪着,温柔得我的心都快融化了,才知道这些日子有多想他。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上了他的脸颊,趁他发愣时,飞快跑进了屋。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是老十三啊,快过来我看看。”德妃高兴地拉住十三,仔细地瞧。 “瘦了,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她望着十三,心疼地说:“大冷的天也不好好在屋里呆着,上我这也不急于一时,外面雪这么大,着了凉可怎么好。” “儿子心里记惦着额娘,哪还坐得住啊。” “就你嘴甜,今儿就在这用晚膳吧,正好你四哥四嫂也在,让小厨房弄些好吃的,给你好好补补。小连子,你去把老十四也叫过来。。。。。。”十三陪着德妃说了会儿话,便和四爷去了书房。四福晋陪着德妃,有墨玉在,我们便退了出来。 “落梅,你姐姐找你,在东门。”小红见我出来,便上前传话给我。 寒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她穿着紫红短棉袄,傲立雪中,笑靥如花,此刻她正伸手抚弄着空中的雪花,独自嬉戏,雪白的大地映衬着她,像是抖落凡尘的仙子。白白的雪花落至肩头,已然堆成了小小的山峰,不知她在雪地里站了多久。 我紧了紧衣领,大步流星地走向她。 “姐姐,大冷天你怎么还来啊?”我嗔怪地看她,拉着她的手来回搓,这几日,她常来。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呐,这是九爷今儿从宫外带的麻酥,我怕放到明日就不新鲜了,给。” 拿着她塞到我手里的纸包,心里特别难受。自从上次见了九爷,他便常常拉着我问姐姐的喜好,我每次除了老老实实回答以外,还没安好心的把我爱吃的也一并报了,姐姐一见东西便心下了然,虽然气我为了吃把她给卖了,但从糖葫芦到麻酥也一样不落地给我送了来,甚至有时把她喜欢的食物也分给了我。这么大的雪她居然跑过来只为了送麻酥给我,自己的手冷的像铁一样,娇美的小脸红得有些紫了,此时笑得满足的她,让我情何以堪。 “姐姐。。。”我吧嗒地掉着眼泪。 “快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天这么冷你快进去吧,我也该回去了。”她催促着我,自己也掉头往回走。 趴在门后望着姐姐远去的背影,我发誓要尽我所能对她好。 第15章 除夕 晚上,我竟然失眠了,不是因为冷,也不是为胤祥的归来而兴奋,是因为一闭眼,白日里姐姐雪中的背影便闪现在脑海,挥之不去。即便很多年后,我们之间的种种爱恨纠缠,都随岁月消散,但皑皑白雪中那一抹鲜红的温暖却永远留在了心间。 在簌簌大雪中,迎来了今年的除夕。宫里到处挂上了红灯笼,一片喜庆。一些年龄小的阿哥格格们早已换好了新衣,三五一群,嬉笑玩乐。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准备着除夕的晚宴。皇亲国戚纷纷入宫,相互寒暄,场面好不热闹。 很快,夜幕降临,一场华丽的夜宴便要开场。 我坐在永和宫的大院内,望着远处灯火辉煌,心中也跟着欢腾起来。这是我来这儿的第一个除夕,即使没能跟着德妃一起去参加晚宴,心中的新鲜劲儿也一丝不减。况且在这么特殊的日子里,我将要做一件特浪漫的事,实在让我兴奋不已。 我和巧云准备好了晚上守岁的物品,便打发其他人休息片刻,等着德妃回来守岁。 我独自在小厨房里忙活一阵,又偷偷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到房间里,再出来时院子里静悄悄的,人都跑到侧厅里取暖聊天了,只有巧云一个人捧着暖炉,坐在门外的石阶上。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也不嫌冷。” 她望了我一眼,轻笑说:“我啊,嫌他们太吵。”奇了怪了,最爱热闹的人居然会嫌人吵。 见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我便索性也坐下来陪她。 “哎,我可不用你陪,快些进去吧,着了凉,那什么爷,还不像杀猪一样把我宰了。”她翻着白眼说。 “谁说我陪你了,我是嫌里面。。。太闷,还是这儿空气好。”我故意深呼吸。直觉告诉我,她有些不开心。从没见过这样的巧云,以往最喜欢扯犊子的人此刻显得有些安静,虽然说话依旧带刺儿,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杀伤力。平日里我最羡慕巧云没心没肺没烦恼,现在看来,她竟有些落寞。 见我坚持坐在她旁边,她无奈地笑着,将暖炉塞到了我手里。 “姑姑今儿为何如此多愁善感?”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她。说起姑姑 ,还真是一件趣事。前段日子给她们一个故事接一个故事讲,讲到杨过和小龙女那段,这丫就疯了,逢人便过儿过儿地叫,入戏也太深了吧,其他人不知情,还以为她中邪了,只有我和墨玉还有如烟私下里配合着叫她姑姑,还不忘打趣她,平日里连叫姐姐都嫌把自己叫老的人,这会儿倒愿意当姑姑了,她也不恼,很是享受。 “想我的过儿了呗!”她望着我,吊儿郎当地说道。 “好了,不说笑了,我是说真的,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千万别憋着,可以跟我说,或许我能帮你想想法子。” “我可没说笑,信不信由你。”她苦笑一声,静静地望着远空。 “不会吧,你。。。有喜欢的人?” 她依旧笑着,并不回答我。 “很想他?” “嗯。” “那。。。你的过儿,是谁啊?为什么不去见他?是因为他在宫外吗?” 像是被我几个连环问题问得有些凌乱,她轻皱眉头,久久地,终于叹气说:“他没在宫外,他在天上。”她指着远空说:“只要有星星的晚上,我就能见到他,可是每次见到他,我却更想他了。” 在天上?难道,巧云的心上人。。。死了? “他叫程君磊,长辈们叫他过之,是我的少主子。。。我奶奶是夫人的乳娘,一直跟随在夫人身边,听奶奶说,过之从小就聪明过人,老爷很是疼爱。。。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过之,只那一眼,便再也不能忘,他身上有种力量,深深吸引了我。。。” “后来呢?” “后来,我常常躲在墙角偷看他,打拳的时候,背书的时候,甚至玩乐的时候。。。他后来告诉我,他其实是知道的,所以才更加卖力的显摆自己,呵。。。”说起这段童年往事,她笑得很是甜蜜。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认为他是我一个人的,因为他发过誓,只爱我一人。直到那年,老爷夫人为他定了门亲事,他不愿意,说了我们的事,老爷很生气,甚至为此还打了他,为了实现对彼此的诺言,我们。。。私奔了。”她平静的看着我,似乎等着我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作出反应。 那一瞬间,我特别心疼眼前这位女子,在这样一个社会,要有多爱一个人,才有勇气不顾世俗为爱出走,而显然他们没有成功,又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面临分离的痛楚?我紧紧握着她的手,表示理解与支持。 她冲我感谢地笑了笑,说:“我们还没走出京城,就被抓了回去,为了拆散我们,他一直被老爷软禁在屋里,直到我被送进宫里做宫女。” “那。。。他。。。” “我进宫的第二天,他被逼着成了亲,后来,他得了痨病。。。得知他的死讯,我根本不相信,直到看到他的亲笔信。我很生气,真的,他怎么能就这样甩手走人,把所以的痛苦留给我,还让我好好活。。。前几年我活得没心没肺,就是气他的不辞而别,可是后来我告诉自己,现在不能死,我要熬到出宫去见他,生前不能和他长相厮守,死后一定要和他葬在一起。。。。。。” 一整个晚上,巧云没掉过一滴眼泪,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忧伤。哀莫大于心死,应该是千疮百孔后才会如此云淡风轻,她的心早已随消逝的少年死去,她的眼泪也早已在一次次思念中流尽。她唯一的希望是能活着出宫,再死在爱的人身边。 满天烟花四起,屋子里的人都欢呼着跑出来欣赏空中美景,她依旧望着远空,只有那才是她这一生最美的风景。 第16章 接受 德妃和几宫娘娘得了旨,留在乾清宫与康熙一起守岁,让我们自行安排,于是年龄稍小的宫女太监们放松得多了,更加闹腾起来。 “巧云,我那个。。。嗯。。。”我咬着牙思考着怎么开溜。 “唧唧歪歪做什么呢,要走就赶紧的,缠了我一晚上,不知道自己有多烦人吗?” 不会吧?这么容易就猜中我的心事? “还不走啊?那好吧,反正现在没活干,给我讲个故事怎么样?”她邪恶地看着我说。 “我马上消失,姑姑也好清静清静。”明知道她逗我玩儿,我还是一溜烟的跑了。回到房间里,悄悄拿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径直往阿哥所走去。 一路上灯火辉煌,我沿着园路走,很快就到了胤祥的住处。地方不大,走在院子里隐约能听到大厅里的说笑声。 “该我了,该我了,我祝爷开春大吉,金玉满堂。” “嗯,说得好,赏!”坐在上座的人一副财神散金的模样,很享受糖衣炮弹的轰炸。 剩下的人纷纷要给他拜年行礼,讨要红包。 “哎哎哎,我说你们还有没有规矩,玉兰还没行礼,倒让你们抢了先。” 一个小丫头白着眼愤愤地说。 “爷说了,今儿没外人,不用管礼节。”小福子站在胤祥旁边撅嘴埋怨,其他哄闹的人也纷纷附和,只是没有再抢着上前。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紫衣体态稍显丰盈的。。。丫鬟,她一直含笑走向胤祥,然后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这是我绣了一个月的香囊,送给爷做新年礼物。” “哇,快看快看,上面绣的鸳鸯。。。。。。”几个八卦的丫头太监捂嘴小声偷笑着。 她含羞地看了他一眼,把香囊系在了他的腰间,此时脸上的红晕衬得她更显娇媚了。而男主角自始至终默默相对,微笑不语。 “到我了,那我就祝爷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俗了,真俗了。。。咱们爷。。。” 。。。。。。 我竟然顶着寒风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惊讶、愤怒、失落,豁然。。。失恋后很长的一段心里旅程全部浓缩在这个寒冷的夜里,盯着里面融洽和谐的画面,觉得自己连同手里的蛋糕都有些多余,不知道是站太久还是太冷的缘故,竟无法向前挪动一步,抬脚跨进门实在太难,屋内的喧闹温暖与屋外的寂静寒冷只是一门之隔,我却无法挣脱黑暗的牢笼,无法像她一样理所当然的站在他的面前,相对凝眸。 坐在凉亭里,我有些难过,却不想流泪。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本就做好了接受她们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他的第一个女人会在我之前,没有想到我才是需要被另一个女人接受的人。他从没提过那个玉兰,我也愚笨的未曾想到这个年代他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龄。。。此时此刻,心情有些杂乱,我无法很好地定位自己的角色,无法面对那个玉兰,更无法理清自己心中的小别扭。 “哎。。。”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呢?”月光下,他披着银灰色的披风缓缓走近,绕到我身后环抱着我,霎时我觉得暖和了许多。 “怎么提前到了?不是说好了子时的吗,手都快成冰块了。”他不满地将我的手握入掌中。 “你不也提前了,现在还不到子时呢。”靠在他身上,渐渐平复心中的烦躁。 “刚刚去我那儿了?” “恩。” “为什么不进去坐坐?也不让值班的小太监通报一声。”他说着,口气略显埋怨。 “你那太吵,我只想和你一起,多一个人都不想。”明明有些生气,说出来却像是在撒娇。 他宠溺地捏捏我的鼻子,下巴抵着我的头紧紧抱着我。然后我们一直保持沉默,谁也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 “跟我说说玉兰吧,我很好奇,好奇她。。。和你的故事。”想了很久,我不能逃避。 他身子还是一僵,但很快放松下来:“一直没跟你提起过她,就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玉兰是他的通房丫头,15岁便跟了他。我很庆幸,这个故事里没有爱情,没有浪漫,没有过程,她只是康熙赐给他的一个标志着他成熟的女人,他不爱她,所以,她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跟不爱自己的男人绑在了一起,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我想,自己终究比她幸运,尽管他的未来没有完颜,甚至我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不知道,可是至少这一刻,我们深爱着彼此,我们在一起。 改变不了他的过去,我只能选择接受,因为我爱他,只想爱他,这是我最初的决定,到现在从未动摇过。一个小小的玉兰就把我打倒了吗?那么我要以怎样狼狈的姿态面对今后给我种种威胁的兆佳,那个也许会让我输得一败涂地的女人。 “梅儿,我对你的心天地可表,之所以隐瞒,是怕你生气,更怕你离开我,你知道吗,从你出现的那一刻,我的人生仿佛又活了过来,我不能没有你。”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得有些急切,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见我久不支声,他有些急了:“我发誓,自从遇见你之后,我。。。我。。。”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再也没有碰过她,今后也不会,除了你,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他轻轻捧起我的脸,逼着我与他对视:“梅儿,你相信我么?”从他紧咬的嘴唇能看出,他极度紧张地等待我的答复。 “我相信,我相信你不会再爱其他女人。”是,我只能相信他不会再爱其他女人,心里不会再有别人,至于会不会有其他女人,不是他能左右的,他迟早会有身不由己的一天,我能拥有的,只有他的心,或许,这也足够。 他长吁一声,如释重负,将我紧紧揽入怀中。 “我要送你一样礼物。”轻轻推开他,指着对面的长椅说。 “那是什么?”他还未从刚才的幸福感中抽离,半是惊讶半是傻笑。 “是一个。。。蛋糕,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谁的?你过生吗?”他不惑的问。 “不是我,是你。” “我?可是我不是今天的生。”他有些失落。 “我知道,你的生日不是十月初一嘛,可是那个时候你在盛京啊,人家想给你过生日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想借着过年的喜庆,为你补过一个。” “梅儿,你记得我的生辰?”他眼睛一亮,惊喜万分。 “烂熟于心。”我摊开手,耸耸肩笑着说。 下一秒便被他抱起,脚不沾地。 “快放我下来,你勒得我难受。”被他抱着转了几圈,才又回到地面。 打开盒子,一个不大的爱心水果蛋糕跃然眼前,由于自己并非专业水平,仅限自己消受,所以没有过多装饰,原本蛋糕表面应有的花纹全被用果酱写的字代替: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这算是我的告白吧,在我心里,没有比一生的承诺更珍贵,胜过一万个“我爱你。”他死死盯着蛋糕上的字,嘴角微微翘起。 这么□□裸地表明心意,我有些难为情,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急急地点着蜡烛,说:“西方人在生辰这天,亲人朋友都会齐聚身边给予祝福,并且送蛋糕以带来好运,正如我们吃长寿面是一个道理,然后点上蜡烛许愿,这可是很灵的哦,快闭上眼睛,许个愿吧!” 看着他闭眼虔诚的样子,我特想知道他许了什么愿望,又不好意思问,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拉起我的手放在胸前,依旧闭着眼睛,笑着说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深情而又坚定。 第17章 春狩 吃过蛋糕,他用银灰的毛绒披风将我俩过得严严实实的,抱着我坐在亭子里聊天。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大冷的天我们在这四面透风的凉亭里居然能呆一晚上。 “我做的蛋糕好吃吗?”我倚着他,悠悠地问。 “好吃,只要是梅儿做的都好吃。” “那以后你每个生日我都给你做,呵呵。”我边说心里已经开始琢磨明年给他做什么口味的蛋糕。 他替我紧了紧披风,说:“好,只是。。。明年敢请姑娘换个地儿,这里怪冷的。” “这里有什么不好啊,在这里,从你对我爱理不理,到你现在的以身相许,它可是咱们感情的见证地呢,只是。。。这个亭子的名字俗了点儿,一点新意都没有。”总觉得只要是个亭子总爱被叫做水月轩。 “哦?那你觉得该叫什么好?” “恩。。。不如。。。就叫它诺曼底。”我突然想到年少时很喜欢的一首歌。 “诺曼底?”他有些迷惑地重复着。 “对,诺曼底,爱情诺曼底。”在我之后的细心解说下,他终于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名字。 那天晚上,我们聊到很晚,我连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记不得了,只知道第二天醒来,已舒舒服服的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开了春,气温慢慢上升,窗外的田野里全是盛开的油菜花,黄灿灿的一大片。我坐在马车里,近乎痴迷地观赏着郊外的美景,和前方马背上挺直的背影,马背上的人时不时地回过头来与我相望,笑意绵绵。 这次的春狩来了不少人,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尽头。经过长途跋涉,好不容易到了驻扎地。 “我的妈呀,胃都快颠出来了,总算是到了。”如烟抚着胸,长吁一声。 我和她坐同一辆车,这一路可被她害惨了,她老是吐个没完,十四就常常过来安抚她,我也就免不了受人横眉瞪眼。 在墨玉的吩咐下安顿好了一切,我们就可以自由活动,等着明日的狩猎比赛。 胤祥差小福子来传话,说他一直要在御前陪驾,得了空再来找我。我一个人无所事事,本想拉着巧云一同转转,可是她却说来了很多次了,没什么新鲜的,我再回头寻找如烟,她早已不知去向,只好一个人随性走走。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湖边,远远地看见一人背手立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长藤条,在地上的泥沙上写着什么。我一时好奇,走了过去。 “四爷吉祥。”等我靠近才发现是他。 他并不理会我,有了上次的念经经历,我倒也习惯了他的漠视。 “四爷真是勤奋,到了郊外还不忘练习书法。”本是想拍拍马屁,结果说出来反倒像是在挖苦他平时不努力,这个时候装样子。果然话一出就惹来他一脸鄙夷地轻哼一声,像是在说字都认不全的人,还好意思在这儿嚣张。 见他爱理不理,我也觉得无趣,默默行了礼,准备开溜。 “站住,前段时间听人说才女落梅的字颜筋柳骨,清新飘逸,不如今天让爷也见识见识。”他下巴一翘,点着旁边的空地,示意我在那写。 他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我的字天地难容,怎么就颜筋柳骨了,我看是为了报复我刚才对他的挖苦。 “四爷说笑了,奴婢的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爷还是不看的好。” 他一脸平静,像是知道我的反应,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藤条递给我,似有非看我出丑不可的意思。 “奴婢不敢,怕辱了爷的眼。” 他如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我愤愤地接过藤条,在地上悠然写道:“A fool may ask more questions in an hour than a wise man can answer in seven years.” 他盯着地上的英文,说:“你会英吉利语?” “奴婢的书法实在难看,只好写几句洋文唬弄过关,还望四爷见谅。”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倒知道投机取巧,这写的什么意思?” “恩。。。智者所问,愚者难答。”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从我刚刚愤然写字的表情想必他已经猜到了答案,于是略有深意地半眯着眼看我,反正我就是死不承认正确答案,有本事你自己找洋人求解。 见他久不吱声,我赶紧转移话题:“四爷,其实写字也不是什么难事儿,画画才是考人的事儿,尤其是用沙子画画。” “哦?”他顿时来了兴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你信不信我不用笔墨,光用这地上的细沙,就能画出一幅画来。” 他挑眉打量了我一番,显然有些不相信,觉得有必要亲自拆穿一下,说:“静候佳作。” 我沿着湖边找了一块相对扁平光滑的大石头,开始了我的画作。天然的细沙没有人工沙画着顺手,底子也只是一块粗略的石头,观赏效果大大减低,我尽量省略细节,勾画出人物风景的轮廓,便于观赏。 我极度认真的画着,连胤祥什么时候蹲到我身边都没发现,感觉像是回到大学极度迷恋沙画的那段日子,心无旁骛,每天早出晚归,一画就是一整天。 不一会儿,一副人物风景画就大功告成了。大致内容就是长满油菜花的田野旁的一条官道上,一名青年骑着马,回头正与马车内的少女深情对望。 “梅儿,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仅用细沙和石头,就能画出这等佳作。”胤祥在一旁啧啧称奇,虽然样子有些夸张,但我知道那是在暗暗替我说话,也暗暗为我骄傲。 我站起来,得意地看着四爷,等着他的评价。 四爷盯着石头上的画作,毫无表情,看不出他到底作何感想。 “四哥。。。”胤祥轻声提醒着。 他抬头瞄了我一眼,死憋烂憋的憋出四个字:“雕虫小技。” 我简直快哭了,雕虫小技?你也给我画一个! “画质粗糙,难道还是佳作不成?”他边说边往回走。 “这里条件不够,如果有专业的细沙和玻璃板,指不定比这好多少呢。”我大声反驳。 “那就等回去再说。”说话的人渐渐走远。 胤祥看着我失落的翻着白眼,好笑的拉着我安慰说:“梅儿,四哥就是这样,嘴上不承认,其实心里已经认同了,我的梅儿真厉害,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他轻轻揽着我,说的有些得意。 第18章 姐姐 胤祥陪了我一会儿,就又被康熙给召唤走了,自从上次去了盛京,胤祥就备受康熙的重视。 我一个人坐在湖边无聊地往水中投石子儿,突然隐隐约约看见有两个人从湖对面的树林里走出来。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长相,只知道一男一女,不过女的我太过熟悉,不用看清楚我也知道是谁,难道姐姐是和九爷在约会?哈!我心中大喜,顿时来了精神,顺着湖边的草丛,悄悄往对面走。等我千辛万苦从芦苇丛中钻出来时,就只看见姐姐一人了,也许是他们早发现了我,觉得难为情,所以九爷就先偷偷溜走了。 “嘿嘿,姐姐。。。我就知道是你。”我看着姐姐迎接我的哀怨眼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原本想八卦一下的心思,瞬间变成了愧疚。 “你。。。都看见了?”她咬着嘴唇,略显紧张地问我。 “我刚才坐在湖对面,看见你在这里,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结果刚到就被发现了,嗯。。。打扰到你跟九爷了?” 我有些过意不去地问。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戳着我的额头说:“你个鬼丫头,哪儿都有你。” “我这不是想你嘛,最近都见不着你,好不容易看见了,哪能考虑那么多嘛!”我黏在她身上,开始胡搅蛮缠为自己洗脱电灯泡的罪名,她宠溺地抚着我的头无奈地笑着。 看来九爷已经成功的赢得美人芳心,我也算功德圆满了。 我和姐姐一同往回走,一路上虽是有说有笑,但她的反应明显比平常慢半拍,分手的时候,她突然严肃地对我说:“梅儿,今天在湖边看见我的事可不许跟任何人说。”原来她心不在焉,是担心这个! 我拍着胸脯说:“放心吧姐姐,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一个字也不和外人说。” 姐姐的谨慎绝不是多余的,宫里的人挑事儿的本领是不可预见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绝不能给别人留下口舌。 翌日清晨,天刚亮,马场上已是人声鼎沸,皇子们早早换好了骑装,等待涉猎的开始。 我站在德妃身后,眼睛一直锁定在胤祥身上,他和旁人正说着什么,脸上挂着以前不曾有的自信,时不时侧头看看我,咧嘴一笑。 不知从几时起,我开始习惯在人群中找寻他、注视他、追随他。他已在我心里生了根,是我心底的一切,眼中的唯一,只要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我就觉得幸福。 康熙一声令下,几十匹马一齐冲进了树林。剩下的女眷们喝彩的喝彩,说笑的说笑,好不热闹。 巧云笑着走过来,戳着我和如烟的后背,悄声问道:“你们说,今天谁会拿第一?” 如烟白了巧云一眼,扬着头说:“那还用问,肯定是十四爷,他可厉害了!” 我也学着如烟的动作,捏着嗓子说:“那还用问,肯定是十三爷,他可厉害了!”话音刚落,便迎来了如烟的花拳绣腿。挑拨离间的巧云因奸计得逞,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每隔一会儿就有公公来报战绩,大约三炷香的时间,一切尘埃落定。 李德全捧着战绩走上前,铿锵有力地宣布:“大阿哥涉得猎物11只,太子涉得猎物14只,三阿哥涉得猎物7只,四阿哥涉得猎物14只,五阿哥涉得猎物12只,八阿哥涉得猎物13只,九阿哥涉得猎物8只,十阿哥涉得猎物10只,十二阿哥涉得猎物9只,十三阿哥涉得猎物17只,十四阿哥涉得猎物16只。。。。。。” 康熙心情极好,不住地笑着点头,对坐在旁边的皇太后说:“皇额娘,儿子猜的没错吧,今年还是老十三拿了第一,果然是朕的拼命十三郎啊,哈哈哈。。。。。。李德全,就把朕的那把上好的弓箭赐给老十三,另外,老十四也不错,拿了个第二,把你的这些哥哥们都比下去了,后生可畏啊,朕的这把军刀就赏你了。” 胤祥和十四纷纷上前谢恩领赏,此时此刻,所有嫉妒、赞赏、爱慕的眼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他终于如愿以偿,走进了康熙的眼里,康熙的话比上百件赏赐都更珍贵。 午后,我见德妃歪腻在软榻上假寐,走上去轻声说:“娘娘,还是垫上软垫吧,这样更舒服些。” 德妃听了我的话,微微侧身,任由我将垫子塞到她身下 “落梅啊,我听宜妃说,你姐姐明月也来了?” “哦。。。是。” 她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我有点儿犯傻。 “你姐姐长得倒挺标致,宜妃在我面前夸过她好几次,说她冰雪聪明,贤良淑德,可是你也一点不输你姐姐,体贴温馨,你阿玛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呐!” 德妃说得句句玄机,我听得糊里糊涂的,只有一点我弄明白了,就是我和姐姐都深得自己主子的欢心。 从德妃帐中退出来,心里还犯着嘀咕,真奇怪,德妃怎么会突然提起姐姐?宜妃老在德妃面前提姐姐干嘛? 我用力敲打着脑袋,或许是我太多心了,姐姐那么优秀,没准宜妃是在德妃面前显摆吧,又或许是想把姐姐指给九爷?那是最好不过了。 我一边走一边往好的方面想,也就不那么纠结了,理了理思路,径直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第19章 夕阳 快要走到门口,看见小福子没趣地站在门外,应该是被巧云挡在了外面。 “你在这做什么?”我走过去问他。 “爷让我在这等,说您一回来就让您去马场。”他又悄悄指了指里面,瘪着嘴低声说:“这丫头,啧啧,真够野蛮的。” “噗!”看着小福子一脸嫌弃的模样,忍不住喷笑出声,这一定是被巧云尖酸刻薄了一番后才有的表情。 胤祥今天赢了比赛,心情很好,我也一整天在如烟她们面前无比自豪,脸都快笑废了。他见我来了,晃了晃手中喂马的草,示意我过去和他一起犒劳他的爱驹。 没成想,我刚一靠近,那家伙便狂躁地向我点头吹气,举头嘶叫,吓得我连连后退,胤祥沉着脸半呵斥半安抚,很快它就安静下来。我小心翼翼地走到胤祥身旁,紧紧挽着他的胳膊靠后站着。 胤祥侧头,看着我说:“别怕,无涯只是不习惯陌生人靠近,它会喜欢上你的。” 我瞪着眼前不友好的家伙,气闷道:“你这只乌鸦,瞎吼什么,我是来喂你草的,又不是来吃你肉的,你再吼一个,再吼一个试试?”我一手挽着胤祥,一手叉着腰,对着吃草的乌鸦狐假虎威。 许是听懂了胤祥的嘱咐,它一副不跟我一般见识的模样,继续低头品尝美食。 见它吃得起劲,完全无视我的怒容,我一把捞起地上的草,转身喂给旁边一匹枣红色的小马。 “小红,这些都是你的了,多吃点儿,张壮点儿,以后长大了,可不能像那只乌鸦一样讨人厌。”我一边喂着小红马,一边斜斜瞪着乌鸦坏笑。它在原地踏了几步,耳朵已经竖了起来,满腔怒火即将喷发。 胤祥急忙拍拍它,抚着它的鬃毛对我说:“梅儿,别闹了,赶紧喂饱它们,咱们好出去。” “我可没闹,我才不想喂一个讨厌我的家伙。”我撅嘴反驳道。 胤祥抚着他的无涯无奈地叹气,无声地告诉无涯他已经尽力了,你就少吃一口吧。 “对了,你刚刚说咱们要出去,去哪儿?”我扭头盯着他。 “去了你就知道了,有些远,所以还得靠它们。”胤祥指着乌鸦和小红马说。 我的心咯噔一下,难道要。。。骑马? “怎么了?你不是想出去转转吗?今儿我可算是得空了,怎么瞧着你的兴致不高啊?”胤祥见我愁容满面,久不作声,他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那个。。。我。。。不会骑马。” 不知道真正的完颜落梅马术如何,我咬着嘴唇,说得有些忐忑。 胤祥一脸诧异,睁大眼睛盯着我说:“你不会骑马?怎么可能,小时候你阿玛没请师傅教你骑马么?咱们满族的姑娘可个个都是骑马高手!” 我低着头,有些沮丧,更多的是心虚:“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学过,反正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胤祥见我这样,有些懊悔揭了我的伤疤:“别难过梅儿,以后我来教你骑马。” “真的?你亲自教我?”我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心情顿时大好起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现在不行,咱们还得赶着出门,你只能跟爷共骑一匹了。”他指着乌鸦对我说。 “啊?”我看了眼那只乌鸦,有些拉不下脸。 胤祥拍了拍马说:“无涯其实已经不那么排斥你了,如果它真的讨厌你,早就对你不客气了,它也是通人性的。”接着他又侧头想了想,笑着说:“不过考虑到你等会儿就要骑在它身上,你还是再喂喂它。” 我转头看了看正要低头食草的小红马,以最快的速度将所剩无几的几根草从马槽中抢了出来,怯生生地递到乌鸦嘴边,它愣了楞,看看胤祥,然后一脸委屈地将几根只够塞牙缝的草默默吃了下去。 “啊!你慢点,慢点呀!我的妈呀!”马速快得我无法淡定,我闭着眼,从身后紧紧搂着胤祥的腰,惊叫连连,感受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恐惧。 胤祥腾出一只手反搂住我,一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越骑越快。我没有办法,只得将他抱得更紧。他哈哈大笑着,嘲笑我是胆小鬼。 驰骋千里之后,马终于在一个小山丘上缓缓停了下来。我睁开眼睛,恰巧赶上西去的太阳将眼前的山丘照得透亮,余晖映着天边的彩霞,红红黄黄,美不胜收。 站在山丘上眼界开阔了许多,这里比别处的山丘更高一些,周围是一片片野花,五颜六色的,微风吹过,阵阵清香扑鼻而来。远处牛羊点点,一望无垠的草原像一张没有边的大地毯,笼罩在夕阳下,变成了金黄色,辽阔,壮美。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夕阳是晚开的花,夕阳是陈年的酒!这里真好,天无边,地无界,策马奔腾,红尘作伴,夕阳、草原、佳人,歌词里的人生都在这里了。”我面对广阔的天地感叹人生的美好。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这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地方,每次狩猎我总会来这里小坐一会儿。。。策马奔腾,红尘作伴?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样和你过完一生。” “和我么?”我扭头笑问。 他悠闲地躺下来,将手枕在脑后,笑说;“不然呢?你还希望是谁?” 我蹲下来看着他,激动地说:“你愿意和我一起,远离皇城,以天地为家?放弃阿哥的身份,放弃有可能属于你的那个位置,那片疆土?” “梅儿,不可胡说!”他急忙捂住我的嘴,四下望了望。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 一望无际的草原,想藏个人实在很难。 胤祥沉着脸,厉声低吼:“即使没人,这种话以后也不许说,知道吗?” 我第一次看到胤祥这么凶地对我,只好乖乖点头。 “梅儿,这是为你好,不是故意凶你,我太怕失去你了,你知道你刚刚那句话会害死你自己吗?答应我不要再有下一次,好吗?”他近乎哀求的眼神让我心疼。 “好!”我握着他的手,慢慢在他身边躺下来,望着天边的夕阳。十指相扣,这才感觉到他放松下来。 “我愿意。”许久后,他开口说。 “嗯?什么?” “你刚刚说的那些,我愿意!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四海为家!天地虽大,我却只愿带你一起策马奔腾,纵横天涯,不管到哪,只要有你!” 不管到哪,只要有我?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总有让我感动到不能自已的本事。原来,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愿意抛弃一切,和我一起相伴到老。他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印在我心里,满满的全是幸福,这一刻我才知道,泪水不全是悲伤的,也有幸福的味道。 他轻轻替我拭着眼泪,我的泪水却一波接一波更加汹涌,止不住地流。他干脆凑上前来吻住我的眼睛,“梅儿,你眼睛很美,我却让它哭了,怎么办?”他将我泪吞噬,含糊地说着。 我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上了他的唇,他温热的唇软软的,咸咸的眼泪由他的唇流入我的口中,我们一起品尝了幸福的味道。 一阵温存过后,我们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看夕阳,享受这样的美好时光。 “你在编什么?”胤祥侧头看着一直忙不停的我。 “戒指。” “戒指?你编那个做什么?”他一脸疑惑。 “你知道吗?在西方,人们结婚的时候,男女双方要互换戒指,戴了对方的戒指,就表示定下了这个人,把对方牢牢套住,这一生这一世都是彼此的!把手伸出来!”我笑着催他。 他一脸期待将手放到我手中,我把稍大的那枚草戒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梅儿,为什么是这根手指?”他满意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奇怪地问我。 “因为。。。这根手指的心脉直通心房,戴在这里,相爱的人就能心心相印。”我指着他的心说道。 他学着我的样子将另一枚草戒戴在我的无名指上,咧着嘴笑开了花:“从此,你就被我定下了,这一生一世,都是我的。”他深情凝视着我,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深吻着,无比幸福。 “梅儿,跟你商量个事儿。”回去的路上我坐在他前面,这样好像更安全。 “什么事儿啊?”我紧拽着他胸前的衣服说。 “别再叫无涯乌鸦了,好歹它也是爷的坐骑,这外号太难听,别毁了爷的一世英名。” “不行,你没瞧见它一身白毛么?西方神话里乌鸦的祖先也是一身白毛,我就叫它乌鸦,就叫!就叫!啊!”身下的无涯听了我的话怒气冲天,一心想把我给摔死,突然发力,玩了命的疯跑,吓得我赶紧对胤祥投怀送抱。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胤祥享受着我的拥抱,走过的地方,留下他一串串爽朗的笑声,随风飘满整个归路。 第20章 矛盾 被胤祥抱下马,地皮还没踩热,便看到几个不速之客向我这边走来。胤祥牵着我的手,不留痕迹地将我拉到他的身后。 “十三弟,今儿得了头功,还没给你道喜呢!”一声清脆的声音总是透着天生的傲慢与清高,即使是在恭维别人,也不带半分谄媚。 “多谢八嫂,这都是哥哥们的厚爱,让我夺了头彩。”胤祥应和着。 “咦?这位是?”十福晋显然对我更感兴趣。 “八福晋吉祥,九爷吉祥,十爷吉祥,十福晋吉祥,十四爷吉祥,奴婢给各位主子请安。”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讨厌请安的原因,得说一长串。 “十三爷吉祥。”对面的如烟比我轻松多了。 “抬起头来我看看。”十福晋架子十足地命令道。 我慢慢地抬头,明显感觉到胤祥的手紧了紧。 “哟,长得倒挺清秀,难怪把咱们十三弟迷得神魂颠倒。”十福晋轻笑道。 “玉琴,瞎说什么!”八福晋及时制止,然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九爷听到十福晋的调侃,不禁眉头轻皱,脸上一阵反感。而十爷则没心没肺傻呵呵的笑着等看好戏。一旁的十四显然对于我出现极为不满,从头到尾黑着脸,巴不得我赶紧消失。 胤祥极力控制住心中怒火,说:“若各位哥哥嫂子们没什么事,弟弟就先失陪了。”他拉着我准备离开。 “十三弟急什么,玉兰妹妹这次又没来,看把你紧张的,谁没有个红颜知己啊。。。。。”十福晋不依不饶,我死死拽着胤祥的袖口,不让他上前,但从他此时紧握的拳头,快速起伏的胸膛都能看出冲动只在一瞬之间。 “够了!十弟,你带着弟妹先去找八哥。”十福晋显然没有预料到胤祥没发火反而引来九爷的震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便被十爷拉扯走了。 “九哥,你这。。。。”九爷挥手制止了十四的埋怨。 “十三弟,你别在意,十弟妹平时被十弟宠坏了,口无遮拦,我们这些哥哥们有时也要吃她一棒,今儿就给九哥一个面子,别跟她计较。” 胤祥显然对九爷的话有些诧异,连一旁的八福晋也瞪大眼睛瞧了瞧九爷,然后再向我投来打量的目光。 “九哥,言重了,弟弟明白。” “呵呵呵。。。都是自家兄弟,十三弟我还不知道,最是爽快耿直,不过几句话的事,现在误会解决了,正好我们要去骑马,十三弟也一起去吧!”不愧是八福晋,很快就显示出了她的另一面,高超的交际能力,果然是八爷的贤内助。 “多谢八嫂好意,弟弟今天实在还有事,还是改天吧,弟弟定当奉陪。” 他们也不强求,寒暄一阵径直离去,临走时十四的眼神阴冷得吓人。 晚上,为了款待前来朝贺的蒙古人,康熙摆下了篝火晚会。 外面火把四起,热闹非凡。我坐在帐篷里借着烛火,将手中的草戒小心翼翼地刷上清漆,这样就能长久的保存,我轻抚手中的草戒,极不情愿的摘下来,为了干活时不被弄坏,我只好用红绳将戒指串好,戴在脖子上,红绳不长不短,刚好到心脏的位置。想起白天的种种,心中闪过一阵甜蜜。 听见脚步声,我赶忙将草戒放进里衣。巧云一掀布帘,走了进来,兴奋地拉着我说:“你不出去看看么,来了位蒙古小王子,可帅了!”巧云一脸花痴,特招人嫌弃。 “是么?正好我要给娘娘送裘衣过去,顺便去邂逅邂逅!”虽然开了春,晚上还是有些冷,况且还是在这么四面透风的地方,担心德妃受凉,便准备给她送件衣服。 巧云赶忙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跳到我眼前说:“我去我去,你还是找十三爷玩去吧!” “这怎么行,你都累了一天了,还是我去,你早点休息。”我抱起裘衣,飞快走出了帐篷。 “哎!我。。。不累啊。。。。”听见巧云在身后不甘心的嚷嚷,果然没过多久,便回头看见她捧着一个暖炉追了出来。 德妃有早起的习惯,所以我们值班的丫鬟起得更早。由于昨晚活动到很晚,所以翌日清晨德妃也比往常多睡了会儿。 我无聊地在德妃帐篷附近溜达,随时待命。 “早啊,九爷!”大清早还没什么人,只有值班的侍卫时不时来回穿行。我也就没了平日的规矩,当然,我也早已摸清了眼前这个人的脾气。 “你在爷面前就不能好好行礼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他故意臭着脸,抬出阿哥的身份。 “你求我的时候可没让我行过礼。”我把手背在身后,撇着嘴说。 他一脸挫败,不停摇着扇子。 “大清早怪冷的,你扇扇子做什么?别说是为了耍帅!”我退到风力达不到的地方说道。 听了我的调侃,他一边更加用力地扇着,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散!火!爷这都被你给气的。” 我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但转念一想,好歹他平时待我也不薄,还是适可而止。 “昨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突来的感谢他有点犯糊涂。 “在马场,谢谢你替我和胤祥解围。”若不是他,后果不堪设想。 “胤祥?你还真是不要命了,皇子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他轻笑道,故意威胁我说。 “呃。。。反正你是不会告密的。”我表现得极度信任,他最受不了这表情,只好翻着白眼,转头不看我。 “对了,昨天早上,我在湖边看见你和姐姐了。”想到昨天他不好意思逃走的事,就准备好好嘲笑一番。 他一怔,扭头茫然看着我,很快又转过头去故作思考。 “别不好意思!”见他不看我,一定是有些羞,一个阿哥怎么会这么害羞,我心中暗笑,只要是遇到姐姐的事他就不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皇子,倒像是是个缩头缩脚的小娘子。 “你确定是我?”愣了几秒后,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问道。 “你别死不承认了,我明明看到你和姐姐从树林里走出来,姐姐都承认了。”我怎么看他都是一副不想报答我的模样。当初帮他出谋划策的时候他可是许过不少愿呢。 “抱得美人归的心情如何?”我坏笑地向他眨眼。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随即扯了扯嘴角,说:“简直。。。妙不可言!” “哈哈。。。我看着姐姐的样子也是挺欢喜的,姐姐说了,让我保密,你们放心好了,就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向别人透露半个字。”末了我又把姐姐的喜好、习惯重新说了一遍。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聒噪!”见我喋喋不休,他有些不耐烦。 对于我的帮助他竟然没有半分感激的神情,真是让人郁闷。 “我得走了,娘娘这会儿可能快醒了。”见他今天有些反常,我也难得自讨没趣。 “爷说话算话!怎么报答你?说吧!”他终于良心发现叫住我,问道。 “不用了,你只要一辈子对我姐姐好就行,算我替姐姐讨的。” 我转身离去,隐隐约约听到他的呢喃:“如果她愿意,我何尝不想。” 第21章 指婚 来草原的十几天,胤祥并没有太多时间陪我,大多数时候我是和巧云还有墨玉在德妃的帐篷中度过。而如烟像是得到了德妃的默许,时不时被十四带走,直到尽兴而归。 “娘娘,你看这样行吗?!”为了今天草原的最后一个晚宴,墨玉特意为德妃挽了一头新发髻。 “你的手艺,我是最放心不过了,梳的花式很是入眼。”德妃望向我手中的铜镜照了照,对墨玉赞叹道。 我看着铜镜中的美颜,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但保养得极好,且一颦一笑端庄得体,恰到好处。赶紧补充道:“主要是娘娘人长得美,梳什么都好看!” 德妃戳着我的额头,笑骂道:“你又来唬我,我都老了,比不上年轻时了!” “娘娘一点都不老。”墨玉一边为德妃戴上护甲套,一边附和着。 “就是!咱们娘娘可是我见过最美的,我都不敢想,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您该有多美,反正我见了肯定无地自容。”我夸张的拍着马屁,引来德妃的阵阵欢心。 “让你无地自容的人多了去啰!”巧云漫不经心理着被子,朝我揶揄道。 屋子里笑作一团,我心里暗自懊恼,让巧云钻了空子,想想又不禁觉得好笑。 康熙的突然驾到使得帐篷里顿时严肃起来。 “德妃啊,看来朕来得不是时候啊,刚才还听见你们这儿欢声笑语,朕这一来,怎么一个个都变得如此严肃?”康熙坐在上位,打量着屋子内行礼的我们。 “都起来吧!”康熙手一挥,我们这才站起来。 帐篷不算大,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不算俊朗的脸上有一种常人难有的霸气,这就是一代帝王的气场。 “皇上今日怎么有空到臣妾这来?也不提前让人说一声,臣妾好给您备上您还喝的茶。” 德妃喜出望外,笑意直达眼底,将桌上她还没动过的热茶递给康熙。 “不用麻烦,朕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件事。”康熙接过茶,一手端着碗底,一手拿着碗盖不紧不慢刮着茶水说:“前几日吉尔格勒王爷请朕给他的一对儿女赐婚,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宫中未嫁的格格年龄尚小,臣妾以为不如从亲王中挑选一位年龄相当,才得兼备的。”德妃小心翼翼地说道。 康熙一边听一边点头:“正如朕所想,人选朕心里都已经有谱了,不过让朕拿不定主意的是吉尔格勒王爷的小女儿诺敏公主。”他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德妃略显焦灼的神情。 “这。。。”显然德妃有些为难,从刚才避重就轻地只谈给蒙古小世子找老婆来看,她知道康熙似乎有意把这个蒙古公主嫁给她儿子,据说这个公主刁蛮任性,对人尖酸刻薄,显然她并不想要这个诺敏做儿媳妇。 听到他们的谈话,我倒是来了兴趣,蒙古公主当然不可能做小老婆,德妃的三个儿子中只有胤祥和十四还没有大婚,而胤祥的嫡福晋不可能是蒙古公主,我立马有种天遂人愿的感觉,幸灾乐祸地默默祈祷,让蒙古小夜叉嫁给京城小霸王,那该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 “臣妾觉得。。。诺敏公主是,是吉尔格勒王爷最疼爱的女儿,不如嫁得近些,以解王爷思女之苦。”德妃说完,小心翼翼地瞧着康熙的脸色。真是难为了一位母亲,为了儿子的幸福,还是得鼓起勇气对君王说不,不仅要隐晦,还得让人觉得是替康熙排忧解难。 康熙沉思了片刻,淡淡地说:“这点你和宜妃的见解倒是相同,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听到康熙的回答,德妃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老十三和老十四也不小了,也该大婚了,昨天宜妃倒是提了个好人选,朕来问问你的意思。” 我的心咯噔一下,立刻揪到了一起。给胤祥指婚?宜妃推荐的人。。。。是她吗?历史上的兆佳终于要出现了?我双手死死抓住衣角,说不出的紧张。 德妃看了看我,随即浅笑道:“宜妹妹跟我提过这事儿,确实是个好姑娘,不过臣妾心里也有个好的人选。” “哦?呵呵,巧了,朕心里也有几个,前些日子明里暗里请朕赐婚的不少啊!”康熙轻笑道。 几个?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那。。。皇额娘的意思呢?”德妃估计也被所谓的几个吓得够呛,想着太后平常最疼胤祥和十四,赶紧把她抬出来。 “还没问,她老人家这次外出疲惫不堪,就先不要打扰她了,等回宫再说,这段时间你多操操心。” “臣妾定当尽心尽力!” 。。。。。。。。。 晚宴上,康熙将康亲王的女儿指给了哈森小世子,将诺敏指给了相邻部落的阿古达木世子。 回到京城这几日,一直没见过胤祥,实际上在回京的路上,我们就只见过两面。他实在太忙,忙得使我心慌,无处诉说心中的焦虑。 自从上次听了康熙与德妃的谈话,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我讨厌这种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胤祥又整日见不到人,我估摸着应该是刚回京,康熙有很多政事要处理,所以他的这些儿子们也不得闲。这样也好,康熙越是忙碌,指婚的事就越不会被提及。 我在这样忐忑不安的日子里苟延残喘着,胤祥的承诺是我坚持的信念,我时时提醒自己,不管是谁,我也不会放手,妻又如何?妾又怎样?就算没名没分,我也要跟着他,一辈子! 第22章 爱殇 日子如蜗牛般慢慢爬行,午后的阳光通过窗户洒进书房。随手挑了本《诗经》坐在案桌前翻阅,看着看着就打起盹来,就在我快要睡着时,一双手臂从后面将我轻轻搂住,熟悉的味道席卷而来。 “在屋里没见着你,原来躲在这儿。。。在看什么?”轻柔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 我依旧闭着眼,享受他的拥抱:“你怎么来了?不用办差吗?” “我想你了!”他紧了紧搂我的手臂,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你很忙,但是一定要按时吃饭,要劳逸结合,别累坏了身子。”看着他如此疲惫,满腔心事变成了对他的叮嘱。 他将我转过来,定定地看着我:“梅儿,我爱你!” “我知道啊!”我笑着看他。 “我真的很爱你!”他一脸严肃望着我,弄得我反倒有些羞赧。 “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他再次拥我入怀:“我这一生,想要的只有你。” 我轻轻地推开他,将脖子上挂的草戒从里衣掏出来:“你看,你给我的承诺我没忘,我这辈子都被你定下了,不会离开你。”我信誓旦旦地对他说,完全没有想到几天之后,我心中的信念,会被击得粉碎。 这天,德妃让我到后花园去采一些花,以便装扮厅堂。春天一到,园子里百花齐放,见风就张。我在花丛中寻寻觅觅,不一会儿就采了一篮子。 “哎,你听说没,梓晗姐姐要出嫁了!” “啊?怎么会?” 不知道从哪来的两位小宫女,小声说着宫里的八卦,我躲在花丛中,觉得这样偷听实在不好,可是现在出去显然也不合适,纠结着要不要继续。 “是我前几天给万岁爷上茶的时候亲耳听到的,十三爷和十四爷还在里面跪着呢,据说都是去请万岁爷指婚的。” “梓晗姐姐可是万岁爷面前的红人,前段时间她阿玛马尔汉大人立了大功,被封了兵部尚书,难怪两位爷要争着做他的女婿。” “也不全是这样,姐姐也算是大美人,说不定两位爷也真动了情,这段日子两位爷可没少给姐姐送东西呢!” “那后来呢?万岁爷把姐姐指给了谁?” “后来我出来了,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小贵子说,刚刚在朝堂上万岁爷以十四爷比十三爷小为由,把梓晗姐姐指给了十三爷,然后另给十四爷指了一位侧福晋。” “嘘,有人来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待她们离开,我坐在花丛中,久久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真可笑,宫里的人就爱翻是非,白的也能被他们说成黑的。我立刻起身向乾清宫的方向跑去。我不相信小宫女的话,我要亲自揭穿她的谎言。 远远地望着乾清宫,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靠近,我知道她就在里面。梓晗,多么美的名字,我不敢猜想她这个人有多美好,我怕错乱了自己的心。可是看着他们俩并肩从乾清宫里走出来,我的心还是碎了。躲在假山后面,静静看着他们走近,没有比现在更狼狈时候。 “还是我送你回府吧。”他看着她关切地说。 “不用了,我阿玛的马车就在宫外等着,你还是快回去吧,皇上给你的差事也不少。”她娇羞中透着关心,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也好。。。”他淡淡地扯了一个笑容,目送她离开。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永和宫的。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象,在兆佳这件事上他是怎样的身不由己,可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兆佳是胤祥主动求来的,是堂堂正正的嫡福晋,是他宠了一辈子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前几天还说爱我的人,转眼却争着要去娶别的女人? 回到永和宫前院,巧云大步走来接过我手中颤抖的花篮,望着紧咬双唇的我,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落梅,忍住,千万别哭,娘娘还在里面。” 显然巧云已经知道了这事,也对,我忘了我们这儿还有一位新娘子。深吸了一口气,掀帘子走进去。 果然十四和如烟也在里面,十四将对兆佳的不甘与对我的嘲讽化作了一声轻哼。 “落梅,你怎么采花去了这么久?”德妃嗔怪地问我,不等我回答,她又说道:“算了,你先去帮如烟收拾行李,她要赶着下匙前出宫。” 一路狂奔到如烟的屋里,开始帮她整理行李。没有泪水,没有难过,此时此刻脑子想卡壳一样,只有那三个字“为什么”。 片刻之后,门被推开,我并没停下手里的工作:“如烟,你等等,马上就好了。” 没人回答。我转身,望见十四正倚在门上挑衅地看着我。 “瞧见别人当新娘子的感觉是不是不好受?” “奴婢不明白十四爷的意思,如烟是奴婢的好姐妹,她要出嫁了,奴婢真心替她高兴。” “呵。。。爷说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十三哥这次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赢得美人归啊,你在他心里也不过如此,女人和权力孰轻孰重,他还算分得清。”他从我手里夺过包袱,笑着转身离去。 关门的瞬间,我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绪,顺着门板蹲下去,捧着脸哭得一塌糊涂。十四说对了,女人和权力,他终究选择了后者。我自以为是,以为我是他最特别的存在,以为可以改变他的人生,以为我找到了自己要守护一辈子的人,到头来都只是我以为而已。前世今生,我的爱情再一次毁在了我爱的人手里。 第23章 出宫 一整个下午我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在屋里。太阳快落山时,他出现在我眼前。 隔着案桌,依旧是俊美的脸颊,深邃的眸子,早已将他的模样铭刻于心的我此时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我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忘了质问,忘了忧伤,忘了流泪,而下一秒,便落入他的怀抱。 “梅儿,我。。。不要这样看着我,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主动请婚?解释你怎么身不由己?真是可笑,婚是你自己请的,费劲心思,不就是为了这个结果么?” 他看着我,有些受伤:“我有我的苦衷,你以为我不主动请婚,皇阿玛就不会把她指给我了吗?皇阿玛不止一次暗示我,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可真是恭喜你,没有让你皇阿玛失望,我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梅儿。。。”他无奈中夹杂着祈求:“别再说这种话来伤害我,也伤害自己了好吗?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你做什么都好,只要你不离开我,这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过你的,从没忘记,可你答应过我的,你早已忘了。” 他抓住我的手,移至胸前“我说过,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除了你,我心里不会再有别的女人,从头到尾,我从未忘记过。” 听了他的话,我一阵苦笑,是啊,我只是你唯一爱的女人,却不是要娶的女人,你的心里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却不代表不会有女人。 “梅儿,我和你一样难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向皇阿玛给我们指婚,为了我,你再等等,好吗?”他小心翼翼的瞧着我的脸色,几乎哽咽地祈求。 可是,我却更难过,因为,从始至终都不会有完颜。以往每每听到他信誓旦旦的承诺,我都会想象承诺落空后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如今我已实实在在地尝试了这种剜心的痛,对于未来,不敢再渴求。我无法接受他以这样的方式娶兆佳,这是我心里永久的痛。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扭过头,淡淡地说。 “梅儿。。。”他望着我有些担忧,犹豫了一会才说:“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不用,你让我好好想想。。。我和你的事。” “梅儿。。。” “走!” 一连几天,胤祥没有再出现。也对,快要做新郎的人,应该是特别忙,就连我们下人也不得闲,整个永和宫沉浸在一片喜庆中。德妃吩咐我的很多事情,都被巧云和墨玉悄悄揽了去,大家都比较忙,德妃见我闲着,以为我该做的都做完了,便命我到四爷府中取四福晋为婚礼筹备的物件。 我坐在马车上,终于换来片刻清静。听着哒哒的马蹄声,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逃走,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皇宫,离开他。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在这里,我不是一个人,我有家,有爱我的阿玛,有疼我的姐姐,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亲人,我若是逃了,他们会怎样?纵然不死也不会活得很好。 很快,马车在四爷府前停了下来,我跟随府上下人进了前院。 “奴婢给四爷和四福晋请安,爷和福晋吉祥。”我并未料到四爷也在府上,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忙于朝事吗?转而一想,有暗自觉得好笑,看来,只有我才会天真的以为胤祥以往的忙碌只是为了公事。 “落梅,咱们府里不比宫里,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四福晋笑着迎过来:“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在角门放着,就只等往车上搬了。” “那奴婢这就去。”我见四爷一直冷着脸,颇有深意地看着我,就急急地想早些取了东西走人。 “你都想通了?”四爷突然淡淡地问。我一愣,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其它人有些不知所措,只有有心的人才知道他指的什么。 我不语,只是默默低着头。四福晋一阵尴尬后,绕过我对后面的下人们说:“你们先随我去搬东西。”很快,屋里的人撤了个精光,只留我和四爷两人。 “爷问你话,想通了?” “想通了如何,没想通又如何?”我有些不想回答他。 “想通了还算聪明,没想通,爷正好可以提点提点你。” “呵!可真是让四爷费心了,可惜奴婢不需要您的提点。”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 他长叹一声:“十三弟有他的苦衷,你如果真的爱他,就应该体谅他的身不由己。” 听了他的话,我有些生气:“四爷说得真是容易,如果你爱的也爱你的人主动嫁给别人,你能原谅她吗?能相信她情非所愿?” “你?”他没料到我会这么驳斥他,有些愤怒,终究还是长吁一声说:“他这几日不是办差,就是在屋里喝得烂醉,别再折磨他了!”他走到我面前,语重心长地继续说:“十三弟自幼丧母,在宫里虽由我额娘抚养,但终归还是无所依靠,所以他的婚事一直以来都是皇阿玛所看重的,只有这样才能为他找一个好的靠山,让他在兄弟中不至于居于人下,也只有这样才能。。。拉平各位阿哥之间的势力,正如八弟,良妃娘娘地位不高,所以皇阿玛将郭络罗指给他,娘家势力比其它阿哥福晋的大得多,十三弟注定要娶一位背景强大的女子做嫡福晋,你懂吗?” “所以他也这么想,就去主动请婚?”我轻笑着看他。 “没有,即使他知道,他也没有这么想过,他对你的心你难道不知道?十三弟心里只有你,他甚至说出要带你离开的混账话。。。。。。主动请婚,是我的主意。”他瞥了我一眼,继续说:“既然娶兆佳是不可改变的事情,不如顺了皇阿玛的意思,以后你和他还有在一起的可能,若是因为你忤逆了皇阿玛,你们肯定不会有结果,你甚至活不活得成都是问题,目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答应过十三弟,我会尽全力帮你们,你只要相信他,等他就好。” 真是好笑,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我虽然没有资格做他的嫡福晋,也不至于低贱到做小老婆吧!我告诉你,没有可能了,我和他永远都没有可能了。”最后一句话几乎低吼出来。 “这不是你能掌控的,总之,我欠他一个承诺,我一定会让你们在一起。” 临走时,我讽刺地看着他:“说来说去,你忘了说出最关键的话吧:如果顺了皇上的意思,有了马尔汉的胤祥,更能助你一臂之力。” 回宫的路上,我特意让车夫绕道从如意坊经过。日落的街头稀稀点点亮起了街灯,冷清的巷子留下人们匆匆归家的步伐。可如意坊还是那么热闹,一如我们初见的那日,每个角落都坐满了人,我们在人群中相遇,相识,相爱。如今依旧熟悉的场景,却没了当日的少年,只有我独自停车伫望,慢慢封存心中的回忆。 第24章 婚宴 一排排红灯笼照亮了宫中每一个角落,到处洋溢着喜庆之色。热闹程度一点不亚于除夕那晚。两位阿哥同时娶亲,规模自然比以往大,敲锣打鼓,吹拉弹奏之声此起彼伏,绕梁不绝。 我和巧云捧着如意摆件跟着十四迎亲的队伍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十四今晚一身喜服,挺直了腰板坐在马上,走在队伍的前面,时不时抱拳向一旁贺喜的人道谢。发自内心的欢喜充斥在他眼里眉间,看得出他是喜欢如烟的,而这一刻的如烟,心里也一定像抹了蜜一样甜。 我看着他为她连射三剑,看着他牵着她跨过火盆,看着他们拜天拜地入洞房,看着他们吃下子孙饽饽,饮下交杯酒。而脑子里浮现出的确是另一场婚礼的场景。 喜宴上九爷十爷抓着十四一个劲儿的说笑灌酒,人人把酒言欢,我坐在角落里独自一人喝闷酒,一口一杯,真想一醉方休。可惜不知是我酒量太好还是酒味太淡,几杯下肚,却一点醉意也没有。 “落梅,别再喝了,再喝就醉了?”巧云按住我握酒壶的手阻止道。 “哪那么容易啊,这酒不烈,没事的。”我笑着继续说:“娘娘不是恩准了今晚可以喝酒!”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的身份喝醉了终归不好,还是多吃些菜。”巧云抢走我手里的酒壶,又夹了些青菜鱼肉放在我碗里。 我沉默不语,看样子失恋的我连发泄的权利都没有。我知道巧云是为我好,可是我觉得心里的那根玄已经紧绷到瞬间就能崩溃。 这些日子总是心痛不已,每个从睡梦中醒来深夜,总会辗转反侧,再不能眠。我突然想到了大学的芸芸,在结束了一段撕心裂肺的恋爱后,她的生物钟也跟着脑子一样颠倒,白日里没精打采,到了晚上夜深人静,大家都梦会周公时,她却彻夜难眠,然后开始伴着我们的呼噜声听歌、上网、刷微博,寝室里的姐妹怨声载道,却也没人忍心责怪。我记得她很伤心的跟我说,每个醒来的深夜她的心都会痛的难受,我虽是开导她,但也终究体会不到她的感受,甚至觉得她有些过头了,有些人走了就不必留恋。现在想想,真是当初只笑别人痴,如今轮到我面前。 怎么看都觉得宴席上喜庆的氛围与我的心情太格格不入,想要提前离开 ,却又无奈不能,回去没有专人的马车,我需与巧云还有另外两名宫女坐同一辆马车回去。一想到这儿,我心里默叹一声,转身对巧云说:“我出去透透气。” 我沿着长廊一直走,直到宴席上的欢闹声渐渐隐去。站在转弯处,从镂空墙上望去,刚好一轮明月静静挂在天上,朦胧了整个夜空。 他现在在干什么?一整个晚上看着十四和如烟,满脑子都是他和兆佳的画面,我努力平息着想他的冲动,可是越想要压制,思绪就越难控制。其实,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我的爱情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胤祥的出现让我学会了包容、容忍,可最终也是这该死的包容和理解断了我对爱情的念想。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不知何时九爷已站到我身边。 “哟,哭了?” 我见是他,也不避讳,一把抹了脸上的泪后,继续望着月亮沉默。 “落梅,我知道你难过什么,十三弟。。。”他顿了一下,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终是轻叹一声:“哭吧,哭过了就该忘了,不忘记过去,又怎会遇见未来!” “未来?”我苦笑一声,是啊,我还有未来,还有无数个日日夜夜等着我,难道我要日复一日地陷在感情的漩涡?过了今晚,他就是别人的丈夫,我们只能相伴走到这里,而以后的日子,尽管少了他,那也是我应该认真对待的我的人生,即使没有人牵我的手,我也应该独自勇敢的走完这一生。或许熬到出宫,有了自由,我还能尝试另一种不一样的人生。 我扭头,看见他望着月亮出神,如此俊美的脸上竟也生出一丝阴郁。 “你有心事?” 他淡淡看了我一眼:“你以为九爷我是圣人,一点烦恼也没有?” “说来听听,或许。。。”或许我能帮他排忧解难,又或许。。。听了他的悲惨故事,能抚慰我心中的忧伤。 他笑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爷的事爷自会处理。” 我讪讪地笑了笑:“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看他一脸精明的模样,我有些惭愧,只好溜走。 他点头作别。走了一会儿我回头,他仍是站在那儿静静地,一个人有些落寞的模样。 自从胤祥大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或许他也像我一样,刻意回避。 倒是宜妃,最近来得特别勤,每次来都会带上姐姐,这倒是让我很欢喜的一件事。 “宜娘娘怎么每日都过来,难道有事求咱们娘娘么?”我吃着姐姐带来的桂花糕,含糊着问。 明月怔了怔,说:“我怎么知道?娘娘们之间拉些家常也是正常的。” “也对,管她来干什么,只要每天能见着姐姐就成。”我扑过去抱着她,蹭了她一身的桂花糕渣末。姐姐赶紧拉开我,抖了抖衣服,一脸无奈。我却看着她嘿嘿直笑。 “姐姐以后嫁了人,我们还能常常见面吗?”一想到她要是嫁了九爷,就不在宫里住了,以后见面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她笑着摸我的头。 “我怕姐姐嫁了九爷以后就不来看我了。” 头上的手一顿,她看着我的眼神怔了怔,然后低头,像在逃避什么:“怎。。。怎么会,姐姐一定常来看你。” 不等我再开口,她就转移了话题:“若是梅儿先嫁了人,也别忘了来看姐姐。” “我这辈子,就不嫁了,熬到出宫,然后嘛。。。去周游世界,哈哈哈。。。”我看着姐姐惊讶的表情,继续说:“当然,我会常常回来看姐姐,带些世界各地的新鲜玩意儿给你可好?” 姐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或许她也知道,以我的个性,出宫才是最好的选择,正如当初阿玛也是这么希望的。 第25章 阴谋 我挠了挠头,懊恼地坐在长椅上,找了一个上午也没找到,到底放到哪去了?床上床下,衣柜里外都找了个遍,连书房也找了,就是找不到进宫前阿玛给的那块玉佩。说起来我也不是特别中意它,只是阿玛给的时候再三叮嘱要好好戴上,不能弄丢了,再加上那块玉佩质地细腻润滑,应该很贵重。可是进宫后我嫌挂在腰上碍事,一点也不习惯,就摘了下来放在衣柜的包裹里,前几日找衣服的时候还看见过,怎的今天就不见了? 巧云一进屋,惊讶地看着我把整个屋子折腾得乌烟瘴气,不可置信地说:“我这是走错房间了?你不会是见着今儿天气好,想把所有衣服都拿出去晒晒吧?” 我没好气地瞪她,然后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趴在桌上:“我的玉佩丢了!” “玉佩?就是你放在衣柜里的那个?” 我垂头丧气地点头。 她立刻暴跳如雷,像是我丢了她的什么宝贝:“早说了让你藏好藏好,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与其就这么丢了,还不如当初送给我。”她一边数落我,一边开始把我刚刚找过的地方又重新翻了一边,然后一脸失望地坐在我旁边。 柜子里若是没有,那肯定就是被人偷了。可是知道我把玉佩放在衣柜里的,除了和我一起住过的巧云、如烟以外,别人根本不知道。如烟早就嫁出去了,显然也不可能是巧云,尽管她非常非常垂涎我这块玉佩,但她绝不是那种偷偷摸摸的人,要拿早拿了。难道还有其他人趁我们不在的时候进来过? “你每次出门锁门了吗?会不会有人来过?”我问巧云。 她不屑地看着我:“这该是我问你,我每次都是锁了的,倒是你,粗枝大叶的,难保有疏忽的时候。” “不会,我现在都是等你回来才出门的。”这点我非常肯定。 巧云皱眉想了想:“那。。。有没有人进来过,在咱们眼皮底下把东西拿走?” “啊?不可能,这难度系数太大了,再说平常我休息的时候就只有我姐姐来看过我,其余的小宫女根本没进过屋。” “你姐姐知道你玉佩放哪吗?” “知道啊,上次姐姐问过。” 巧云不语,一脸深意地看着我。 “不可能,我姐姐才不是那种人。”想也没想,就断了她的猜测,开什么玩笑,如果是我的玉佩,姐姐还用偷,直接当着我的面拿走都行,一块玉佩而已。况且姐姐也只是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根本对这些不感兴趣。 我望了望天,自认倒霉地说:“一定是有人趁我们都不在的时候,进来翻过我们的东西,恰好没看上你的破铜烂铁,就顺手摸走了我的玉佩。” 巧云嗤了一声,向上翻了个白眼。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我和巧云都认为若是自己放失手了,那总有不经意找到的那一天,如果真是丢了,那就是这院子里有人手脚不干净,我们以后该更加小心才是。只是可惜了阿玛的一块玉佩,一想到他老人家,我心里就有些愧疚,那么好的一块玉,被我弄丢了,我真是个败家子,不知道他以后问起 ,我该怎么交代。 这几个月宜妃成了我们这儿的常客,康熙也来了几回,各宫主子见风使舵,也常常过来串门,一时间永和宫门庭若市。有了姐姐的陪伴,再加上七大姑八大姨的家长里短,日子过得很快。只是胤祥倒一次也没见过,听说大婚过后没多久,他就主动请旨到丰台练兵去了。把新媳妇凉在一边,真是与他四哥最初的目的背道而驰。可康熙貌似很高兴,说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不知道马尔汉作何感想。 这天,众妃嫔又聚集在永和宫的花园里喝茶赏花聊八卦。 “德姐姐这园子里的花比御花园里的开得还艳,瞧瞧那株兰花长得多好,我记得我园子里那株还是跟德姐姐这株一起养的,结果没过多久就死了,姐姐是怎么把这株兰花养的如此好的?”密嫔指着近处一株大花蕙兰问道。 宫里的嫔妃们,除了德妃以外,就是这密嫔最得我心,不矫揉,不造作,不八卦,反而有些小清新,声音也甜得自然,平日里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有种清新脱俗的美,难怪康熙恩宠有加。 德妃笑说:“我哪懂这些,这都是落梅的功劳。” 密嫔顺着德妃的手看到我:“哦,那以后我要好好跟姑娘请教一番。” 我惶恐:“娘娘说哪的话,落梅只是以前在家恰好养过兰花,略懂皮毛,娘娘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奴婢便是。” “姐姐这里的茶也是与众不同啊,同样的茶怎么在姐姐这里喝着更香了些。”如贵人拿着茶杯,品得认真。 德妃说:“这也得问落梅,这丫头平日里对这些很有研究。”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扫来。我转着眼珠,正好对上宜妃投来轻蔑的目光,赶紧收了回来。 荣妃笑着说:“妹妹真是好福气,身边有这么个灵巧丫头。” 德妃附和着:“可不是嘛,捡到宝贝了。” “什么宝贝,让朕也看看。” 一副威严的嗓音里透着轻笑,惊起了众人。康熙大步走进了院子,后面还跟了好几个人。呃。。。我的阿玛,居然也在。 “朕刚刚听你们说宝贝,快拿出来给朕看看。”康熙坐在木椅上看着众人笑说。 “皇上,我们说的是德姐姐的婢女,既精通茶道又懂养花弄草之术,真真是个灵巧的人。”密妃巧笑着解释道。 “哦,难怪朕刚走到院门就闻到了茶香。”李德全闻言急忙上前为康熙斟了一杯茶。 “初尝馥郁浓香,随即淡雅清新。”康熙一饮而尽,望着我问:“你叫什么?” 我连忙跪下:“奴婢叫完颜落梅。” “哦?你就是完颜落梅?”康熙看了眼德妃,又看了看罗察。德妃倒是笑得自然,真像在炫耀宝贝似的,而罗察却是面无表情,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康熙低头想了想说:“这阵子朝廷为筹善款的事,朕忙得是焦头烂额,这次能化解危机,几位阿哥的功劳不小,特别是老十四,进步不小让朕甚感欣慰,看来是长大了,也该大婚了!德妃啊,朕今天来是和你商量老十四的婚事。” 我看见站在后面的十四脸明显抽了抽。德妃和宜妃显然也愣了楞,随即不留痕迹向前迈了迈。 荣妃笑着走上前问:“不知皇上看上了哪家姑娘?” 康熙若有所思地说:“倒是有几个才貌出众的,恰好其中两个今天也在场。”康熙再次瞄上阿玛:“罗察,你们家才女落梅朕倒是见着了,不知道‘天下第一绣’的传人到底如何?” 又来了,什么才女不才女,听得我头大。不过。。。天下第一绣? 阿玛赶紧上前:“承蒙皇上抬爱,老臣惶恐,犬女学艺不精,还望皇上见谅,明月,还不快过来!” 只见姐姐迟疑了一下,缓步走到康熙面前行礼:“奴婢完颜明月叩见皇上。” 姐姐是天下第一绣的徒弟?怪不得以前在府里学习礼仪规矩时,总觉得自己女工太差,这辈子都学不好,于是索性拿姐姐的刺绣去糊弄刘嬷嬷,结果一眼就被看穿了。 “朕听闻‘天下第一绣’最擅长‘蝶戏牡丹’,就看这个吧。” 姐姐再次拜了拜:“奴婢献丑了。” 等一切准备就绪,只见姐姐翩翩起舞,边舞边绣,仿佛她便是那翩翩起舞的蝴蝶仙子。不一会儿几朵颜色艳丽的牡丹跃然眼前,旁边几只蝴蝶活灵活现,留恋于花中,又过了好一会儿,真的飞来了两只蝴蝶,绣布上的蝴蝶和真蝴蝶还有舞姿轻盈的姐姐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让人沉迷其中,舍不得转眼。 等姐姐定住身子收了线,啧啧称奇的声音此起彼伏,赞不绝口。 “好,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康熙拍手叫好。 “皇上谬赞了,奴婢只学到了师父的十分之一,若是师父还在人世,定能为皇上带来更加精彩的表演。” 宜妃赶忙插嘴说:“皇上,看来臣妾的宝贝也不比德姐姐的差啊,呵呵呵。。。” 康熙点头,眼神在我和姐姐之间游离。这时十四阴郁的脸上微微发青,拳头都快捏出水来。我和姐姐同样不比他轻松,很明显,我和姐姐就是康熙口中合适人选的其中在场的两个,对于我们,不管谁嫁了他都不是一件好事,姐姐喜欢的是九爷,而我和他更是相对生厌。不过按今天的情形,我应该比姐姐更安全,康熙对姐姐貌似很满意。一时间我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天有眼,千万千万别让我和姐姐摊上十四这个霸王。 康熙走后,姐姐面色凝重地看了我一眼,也跟着宜妃离开了。阿玛临走时,低声斥问:“你的玉佩呢,为何不戴?”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放在屋里了,干完活就戴上。” “糊涂,赶紧回去戴上。”阿玛说完匆匆向康熙的队伍行去。 晚膳过后,我被李德全带到了养心殿,一进去便看见姐姐正跪在里面。我心里有些困惑,急急上前行了礼,和姐姐一起跪在地上,殿里只有康熙和我们三个人,没有人说话,康熙来回慢慢踱步。我低着头转着眼珠,眼神停在了姐姐腰间,咦?那不是我的玉佩嘛!怎么会在姐姐那里,难道。。。真的是姐姐拿走了我的玉佩?不对,下一秒我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阿玛也给了姐姐一块同样的玉佩,手心手背都是肉,阿玛不可能只给我的! 过了好一会儿,康熙看着姐姐说:“朕再问你一次,你是嫁还是不嫁?” “请皇上放奴婢自由。”姐姐低着头,说得有些坚决。 嫁?难道皇上要姐姐嫁给十四?姐姐今天太出彩了,我是替她有些担心,只是把姐姐叫来是情理之中,叫上我又是做什么? 康熙深吸一口气,像是极力忍住心中的愤怒,转而看着我说:“完颜落梅,不可多得的才女,回去准备准备,等着做十四福晋。”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天没反应,脑子完全懵了,十四福晋?我?为什么?凭什么?我不要在皇城里呆一辈子,我不要身不由己地活着,我不要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我还要去周游世界,我还要看尽天下所有的美景,我还要。。。我还要遇见那可能的未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嫁?论才情,不论以前的我如何,至少现在我已经够隐藏的,论长相,比我好的人更是多之又多,论身世,比我出生高贵的不少,但是,为什么不是明月就是我?为什么啊!! “皇上,我。。。” 不等我说完,康熙便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再有人敢抗旨,朕必严办!”他眼神严厉地扫过我和明月:“十四福晋的位置,有的是人想要,罗察他好大的胆子!朕已经给了你们一次机会,谁要是再说一个不字,这块双龙玉佩也救不了你们完颜家!” 话说得很明白了,我要是抗旨不遵,不但我必死无疑,死的是完颜一家。可是,为什么是我?我转头看着明月,为什么我的双龙玉佩会在她那里?明月躲过我质疑而怨恨的眼神,把头埋得低低的。 从养心殿退出来,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追究什么,因为从此,我的生活,彻底没有了期望。 明月咬着嘴唇看着我,并不上前,只是默默流泪,我没去看她,精神恍惚地往回走,走过她身旁,我听到她哽咽地说了声对不起,虽然没有停步,可是我却笑了,笑了好久好久,直到眼泪流进嘴里,流进脖子间的衣领里。 第26章 待嫁 第二天一大早,我收拾好行礼出宫,开始所谓的待嫁。临走时,德妃一直微笑拉着我的手碎碎念,比上次如烟出宫时还能说,一番叮呤嘱咐后,终于放我归家。 出来时在宫门口遇到九爷,看样子应该是知道了赐婚的事,特意在等我。 昨晚,我已经将指婚的事彻底想了一遍,导致我被指婚的直接原因应该是阿玛给的那块双龙玉佩。显然姐姐是知道那块玉佩的重要性,所以才偷了去,为了九爷,她将我推了出去。我看着他,想质问他到底是不是同谋,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他会告诉我么?我和他的关系本身就建立在明月的基础上,说不好整件事他才是主谋。 许久之后,他轻叹一声:“原谅你姐姐吧,她有她的苦衷。” 我轻笑:“所以,为了她的苦衷,我就要为此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到头来,还要我原谅,你不觉得你们的要求太高了!” “这只是我个人的请求而已,明月并不知道我要来找你。” “你们少在我面前唱双簧,她都为你把我推到刀尖上了,你来找我她能不知道?只怕私底下没少合计。” “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是出于咱们的友谊,想告诉你,现在的结果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遭,你姐姐并不是十恶不赦,而十四弟其实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只要你和他之间的误会解除了,他一定会好好待你。。。” “我呸!”我怒吼:“你在安抚谁呢,是我还是你自己?照你的意思我是歪打正着做了十四福晋,该欢天喜地感谢你们为我谋划的一切?或者说你们在算计我的时候发现,其实现在的结果对我更有利,所以你们才义不容辞这么做的?这样你们就好受了?友谊?不是为了明月才建立的吗?现在没了她,咱们还有什么狗屁友谊!”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真是自作多情了,爷还真高估了咱们之间的情谊。”他自嘲地说。 我不理他,继续控诉:“当初为你们牵线搭桥,这就是你们回敬我的谢礼?” 他愤怒地看着我说:“落梅,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顾虑什么,我再说一遍,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不是主谋,也不是同谋,但是我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我确实是对你隐瞒了一些真相,我是喜欢明月,但明月的意中人一直以来都是五哥,既然明月有心没告诉你,定有她的原因,我也拉不下脸来主动和你说自己心爱的人其实喜欢的是自己的哥哥,除此之外的其他事,并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不知道皇阿玛为什么会在你和明月之间选择,更不知道明月做了什么才会让皇阿玛把你指给十四弟,但能肯定的是,她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五哥。” 五爷?我惊讶地看着他,明月喜欢的是五爷? 他看我一脸惊讶,无奈的叹息:“还记得上次春狩湖边的背影吗?那个人是五哥,不是我。 ” 待他愤然离去后,我也怀着沉重的心浑浑噩噩地回了府。 一进府门,便被阿玛叫去了书房。见到我,他连连摇头叹说:这都是命。后来,他告诉了我双龙玉佩的事。 阿玛年轻时才华横溢,很受康熙的赏识,当时的他怀揣着雄心壮志,想要一展宏图,无奈年轻气盛,做事尖锐,嫉恶如仇,得罪了许多人。直到遇见我额娘,才发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再有权再有地位都比不上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开始反思,开始低调做事,凡事三思而后行,但还是难免因政见不和而树敌颇多。为了保全家人,他一度想全身而退,无奈康熙惜其才华,几次拒绝了阿玛卸甲归田的请求,最后,康熙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双龙玉佩,承诺日后只要是完颜家的人,谁拥有此玉佩,他必定有求必应。当然,只有一次机会,所以阿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我问他为什么会把玉佩给我,因为总觉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应该用在完颜家最危难的时刻。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才仰天长叹:“自从你额娘走了以后,你,就是我活着的唯一理由,我答应过你额娘,要好好照顾你。” 这时我才知道,因为额娘,我在阿玛心中如此重要。 后来,阿玛还说了很多很多,数落了我小时候种种顽皮的劣行,怎么看都不是个能在皇宫里活命的人,所以才把玉佩给我,让我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没算过命运。本以为双龙玉佩能救我,没想到却让明月拿了去,康熙被明月拒绝,天威受到挑衅,于是就拿我开刀,给了完颜家一个下马威,警告我们不要以为有了玉佩就可以藐视皇威。不是明月就是我,我们将他一军,他也不会让我们赢得轻松。 从阿玛那出来,我也有种宿命的感觉。命运不堪的道路上,我终究没能如愿以偿。 刚走进院里,就被飞奔而来的秋桐一把抱住:“小姐,可想死我了。”她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见状,赶紧将她隔开:“呀呀呀,你的鼻涕,蹭我衣服上了。” 她满脸受伤的盯着我,眼神像是在控诉我对她的嫌弃。我无奈拿出手帕胡乱地将她的脸抹干净,确认没有半点分泌物后,才伸手抱了抱她:“嘿嘿,本小姐回来了,你哭什么,以后咱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可是件好事!” “对对对,我只是太想你了,一激动没控制住。” “梅儿!” 我寻声望去,看见明月正站在我闺房外面。 “哦,我都忘了,三小姐在房里等了你好久了。”秋桐有些抱歉地看了看明月,然后待我俩都进了屋子后,为我们掩好了门。 明月应该是比我晚到府上一会儿。康熙遂了她的心愿,提前放她出宫,给了她自由。当然他既然拒绝嫁给十四,并且出了宫,她这一生也不可能再嫁给五爷。 “梅儿,对不起。” “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别的要说?”我只想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为了不嫁十四,偷了我的玉佩,折了我的幸福,也断了她与五爷的缘分。 “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一直喜欢的其实是五爷,我与五爷情投意合,可是九爷他也。。。” 她顿了顿,有些痛苦的抚了抚胸,继续说:“后来,宜妃娘娘知道了,很不高兴,两子争一女,在这宫里是最忌讳的事,所以,宜妃就想把我推给别人。”她抬头看着我说:“现在你该知道,有段日子宜妃总带着我去你们那的真正目的了?可德妃娘娘并不买账,总觉得你更好些,她们两人暗自周旋了很久,也都费尽了心思在皇上跟前旁敲侧击。” “皇上说了,合适的人不止我们两个。”我打断她说。 “这种话你也信?因为阿玛的缘故,皇上早就看中了咱们,再加上两宫娘娘的游说,本来我一直不确定,直到那天舞了那曲‘蝶戏牡丹’,皇上的态度也越加明确了,所以我害怕了。。。我。。。对不起你。”她低着头,泣不成声:“我不能嫁给十四爷。” 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泪流不止,突然想起进宫前她对我说的话,我讽刺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会不顾一切保护我的吗?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只是现在不行,我。。。我怀了五爷的孩子,我真的。。。很想很想把他生下来。”她捂着脸,哭着蹲在地上:“梅儿,你打我骂我吧,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些,我不求你原谅,因为我不后悔。。。” 我看着她,那一瞬的心情无比复杂,有惊奇,有担心,痛恨她,也心疼她。她怀孕了,可还没嫁人,以后她该如何自处? 其实在我心里,早已原谅了她,不为别的,只为曾经的情谊,那个风雪中永不磨灭的身影。我之前也想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真要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人嫁,我宁愿是我。对于我来说,不能嫁给自己爱的人,那么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又何苦让她一起赔进来,遗憾终生。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无法轻易原谅。理智告诉我,被最亲的人背叛是多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所以,我口不由心了,不管心里多么难过,多么想告诉她我的真实想法,可话一出口,就都变成了冷漠、嘲讽与刻薄,直到明月离开,我也没有松口说几句温情的话。 第27章 遗憾 此后,我在府中没有再见到明月,听平安说她被阿玛送到京郊别院养病去了。以她现在的情形来看,这样是最好的办法。 不知道实情的人大致是这样认为的,完颜家的两个女儿很得圣宠,一个女儿被皇上选中做儿媳,嫁入皇家,另一个女儿因为养病,被特意恩准提前出宫。一时间,完颜家的大门也快被官宦士族给踏破。 明日便是出嫁的日子。我站在园路旁一株梅树下,呆呆地望着头顶的残景,想起曾经飞花时节,你追我逐,与人许下诺言时的情形,心中早已悲凉万分。当初的美好已随花一起,零落成泥,碾作尘埃,迎风飘散。 “落梅,站在这儿做什么?” 听到唤声,我收回思绪,转身果然看到大哥朝我走来。长辈中叫我“落梅”的,也只有他和大嫂乌喇那拉玉莲,可能是因为不常见面,所以彼此有些生疏。我并不喜欢玉莲,她和四福晋是堂姐妹,仗着娘家的势力,说话有些刻薄,喜欢埋汰人,听说府里除了阿玛和完颜夫人,几位姨娘和小辈们都被她有意无意得罪过,连她自己的亲婆婆也被她拐着弯损过。不过,在我面前,她还算收敛。我进宫前,她随大哥出府去了,一直没见过。这次回府,当天晚上全家一起吃饭时,才第一次见她。以前她对完颜落梅怎样,我不得而知,只觉得这次见面,她对我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或许是因为我如今的身份。尽管大嫂如此不招人喜欢,大哥给人的印象还是较为稳重内敛,彬彬有礼的。 “在屋里坐久了,出来透透气。”见他走近,我笑着说:“大哥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他平时不怎么过来的,只有二哥和小弟经常过来坐坐。 “明日你就出嫁了,我也该过来看看你,这些日子登门的人太多,实在是有些抽不开身来看你,你可别怪大哥!”他有些抱歉地说道。 我知道这些日子他和阿玛、二哥忙着婚礼酬宾的事,再加上玉莲有了身孕就快生了,他应该是忙得够呛,一听他这么说,我急忙道:“大哥说哪的话,都是一家人,什么怪不怪的,大哥能忙里抽空来看我,落梅已经很高兴了。” 他点点头,然后笑着说:“今天不光是我来看你,我还带了一个人来。”说完随即侧身,我从他身后看见一个人从灌木丛中走出来。 那人穿着下人的衣服,深邃的眸子一直盯着我,眉头紧皱,紧抿的薄唇动了动,似有千万无语。看着他慢慢靠近,轮廓分明的脸上异常憔悴。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身子跟着晃了晃。他抬手扶住我,随即将我紧紧扣入怀中。我回头看大哥,早已不见踪影。没有推开他,双手慢慢环上了他的腰。他身体明显一怔,然后更加用力的拥着我。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有种流泪的冲动。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这么亲密的抱着他,过了今天,一切都将曲终人散,他是我丈夫的哥哥,我是他弟弟的妻子。 “你怎么穿成这样?”许久后我开口问他。 “我听到指婚的消息,就立即从军营里赶了回来,到过你们府上几次,想找机会见你,都被留在了前院,只好装成下人,让延礼带我进来。” 说话时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似乎要从我脸上找寻答案:“梅儿,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我已经在军营里立了功,就等着下月回宫求皇阿玛给我们指婚,可是皇阿玛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将你指给十四弟?为什么啊?”一开始他在问我,可是说着说着,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胤祥,今天的结果虽然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你想要的,可是,当初你放弃我娶兆佳梓晗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我顿了顿,看着他说:“如果你真的爱我,超过一切,你是不会冒险让这样的意外出现,不是么?” 他怔了怔,有些受伤的看着我。我扭过头,不看他,我知道我说的话有些残忍,却也是事实。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爱我,想和我在一起,当我和权势放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而放弃我,都终归是借口,不是身不由己,只是不够爱而已。 突然,他拽着我的手往外走:“我现在就带你走,咱们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我已经受够了,我不能让你嫁给别人!” “你放手!”我使劲挣开他:“你现在这算什么?我今天要是跟你走了,明天完颜府的所有人脑袋都要搬家。”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他心有不甘地怒吼道,胸口因生气而起伏不定。 我看着他,想到最终还是和他桥归了桥,路归了路,心里真的很难过。多少次了,我心里偷偷地想,如果他不是他,我不是我,那该有多好!我们也许会相识于山水,相恋于田园,相守于村庄。又或许我们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不相见,永不纠缠。 “你不是也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娶了别人吗?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闭着眼,任泪水肆意流淌。 “你是在怪我吗,梅儿?”他痛苦地询问我,伸手替我拭去眼泪。 “我不怪你,这都是命,命中注定,我们有缘无分!”有些人努力想要厮守,却只能错过,有些人努力想要逃脱,却偏偏被绑在了一起。除了命运,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一切? “你回去吧,从今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少喝酒,多休息,别在晚上看书,吃饭时别只顾着吃肉,还要多吃些蔬菜。。。” “梅儿,别再说了。”他乞求着。 我不管不顾,继续说:“衣服、裤子要晒干了才能穿,不能在潮湿的环境下呆着,特别是床单和被子,记得让小福子每日拿出去晒晒,还有。。。” “梅儿!”他呵住我,制止我再说下去:“你真的要这么残忍吗?不准你离开我。” 对于他的话我置若罔闻:“最后一句。”我仔细望着他,想要把他印进心底:“以后。。。好好待她!” 说完我头也不回跑了,任他在后面怎么唤我,也没回头。 我在额娘以前住的院子里躲了很久,直到秋桐和平安来寻我。 “小姐,你怎么又不声不响地跑出来了?害我们好找啊!”平安有些嗔怪地说。 刚刚跑出来后一时不知道去哪儿,又不想被人撞见狼狈不堪的模样,想到这里平时没人来,便躲了进来。 “院子里的那个人走了吗?” “恩,走了,不过在那站了很久,后来被大少爷叫走了。”秋桐跟在我后面说。 “这小子是谁啊?怎么会在我们的院子里?”平安疑惑地问。 “什么我们的院子,是小姐的院子。。。。” “哎,我说秋丫头,你别没事儿找事儿,小姐的不就是我们的。。。” “你想得美。。。。” 没空理会他俩的争嘴,我满脑子都是胤祥受伤的神情,快步走回院子,把自己关进了屋里,任凭他俩怎么敲,也没再理会。 夜晚,我坐在灯前,回想我和胤祥的过往,有种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的无奈。我拿出他送我的草戒,细细地摩挲着,轻握在掌中,不由地喃喃自语:“你也没送我什么礼物,这枚草戒我就不还你了,就当做是。。。送我的结婚礼物,成么?” 第28章 洞房 一块红布,遮挡住所有的视线。我坐在摇晃的花轿里,听着轿外鞭炮声、乐器声响彻天际,时不时还有小孩的哄闹声,有那么一瞬,真不敢相信这是我的婚礼。没有兴奋,没有喜悦,甚至没有一丝幻想,心中的良人已不在,即使凤冠霞帔,粉妆玉琢,又给谁看? 过了很久,轿子停了下来,随着“嗖嗖嗖”的三箭,轿子晃了晃后,我被两个人搀扶着下了轿,垮了火盆,拜了天地,进了洞房。 周围一下子安静许多,没有屋外的吵闹,喜娘们有序地站立两边,我坐在床沿边,低头看着不远处两排整齐的绣花鞋。 喜娘已经叫了两遍,坐在旁边的人仍是一动不动,像没听见一样。喜娘急了,走近一步,站在我们面前又说:“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这次他动了动,沉着嗓子轻斥道:“知道了,退下。”喜帕被他直接用手扯了下来,我有些意外,但依旧正对着前方,瞧着喜娘们个个惊慌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她们主持了这么多次的婚礼,恐怕谁也没想到这原本轻车熟路、按部就班的事,今天却有人刻意不配合,一时让她们有些不知所措。 “十四爷,您这是。。。” “少废话,赶紧把你们该做的事做完,爷还得出去喝酒。”十四怒瞪着说话的喜娘,不耐烦地说。 喜娘赶忙噤了声,之后的礼节虽然一一走了遍,但却不尽人意,只是点到为止。我偶尔用余光扫过他,一幅桀骜不驯的模样真是让人无比讨厌,从他嘴角似笑非笑,时不时挑眉看我的动作分析,他是故意给我难堪,好让宫女们看我的笑话。 终于喜娘们有序地退了出去,他一把扯开绑住我俩下摆的同心结,捏着我的下巴说:“我真没想到,皇阿玛居然会选你,你还真有本事!” “呵,我要真有本事,也不会任人摆布,嫁给你了。”我话音刚落,人已经被他用力摔倒在地上。 “嫁给爷还委屈你了?完颜落梅,你不要不知好歹,趁你阿玛还在位,好好享受你十四福晋的荣耀,总有一天,爷会加倍讨回来。”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刚走一半,门被人一脚踢开,一群人涌了进来:“怎么,十四弟,还没闹洞房就想出来了?哥哥们可不会放过你。”十爷扯着大嗓子嚷嚷着。 十四转头来看我,我早已从地上爬起来,正襟危坐在床边。 “十四弟,我大婚的时候,你可是闹得最起劲的人,三哥这次说什么也得好好回敬回敬你,哈哈哈。。。”三爷手里提了一壶酒,幸灾乐祸地说。 “十哥、三哥,你们真是一点亏也不吃,既然这样,弟弟就陪你们出去喝个够!” “十四弟别打岔,今儿闹洞房你是躲不过了。”十二爷将酒放在桌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轻轻地揉了揉额头,十四以前欠的债还真不少,我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被牵扯进去。 他们兄弟先喝了几杯酒,太子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剩下的人更是无所顾忌。 “新娘子快过来喝酒。”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齐刷刷地向我看来。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咱得玩点好玩的。”九爷提醒道。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定是还在气我冤枉了他,所以才合着众人一起搞怪。他触到我犀利的目光,讪讪地笑着,转移了视线。 “我看,让十四哥背着十四嫂跑几圈得了。”十六也来凑热闹,忙着出谋划策。 “那不成了猪八戒背媳妇儿了!”一向儒雅的八爷忍不住先笑着说。紧接着屋内一阵哄堂大笑。 十四咬着呀说:“十六弟,你皮痒了是吧。” “嘿嘿,十四哥,新婚之夜无大小!”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只有四爷和十三始终站在最后面,保持沉默。 最终,大家达成一致。让我从他们中挑一个人出来比赛喝酒,一人三碗,谁先喝完算谁赢,若我赢了,闹洞房就此结束,若我输了,就要惩罚十四当着众人的面吻我。结果不是明摆着嘛,我哪能喝得过他们? “要我和你们比,还不如直接判我输!”我有些不服。 “哦?原来弟妹这么想让十四弟亲你啊!哈哈哈。。。”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十爷今天绝对是来找抽的。 我的脸顿时一阵发烫,转头去看十四,示意他想办法,结果他根本不搭理我,站在一边挑眉看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也是来闹新房的。 我定了定神,既然你不怕出丑,我还怕什么。我开始挑人,眼神略过十三和四爷,慢慢打量着众人,基本上都不太了解,谁能喝谁不能喝也没写在脸上,正当犯愁时,八爷似不经意地对三爷说:“三哥这次还是悠着点儿,上次醉的最惨,三嫂都有意见了。” 我在八爷的提点下,选了三爷。三爷笑着摇了摇头,八爷的用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喝酒,不对,应该是灌酒,以前也喝过,只不过是小口抿抿而已,几时用碗喝过酒?谁他妈地曾经说古人喝的酒就跟白开水似的,根本没什么酒味,可三碗下去,我肠子里早已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十四弟妹好酒量,三碗喝完居然还能气定神闲。” 我看着三爷笑着向我摊手,觉得自己还真不如不喝。虽然不至于喝醉,但毕竟一天没吃东西,空腹饮酒,不太好受。 “十四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十二爷笑着指了指我。 十四并不上前,只是低头玩着手上的扳指。 “十四弟别不好意思,弟妹可等着呢,哈哈哈!”大家起哄地怂恿着。 “快亲快亲,不然就罚新娘子把剩下的酒喝完。” 。。。。。。 十四只是笑着和他们周旋,许久都不向我靠近半步,大家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一时都有些尴尬。 目光扫过十三,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扯了扯嘴角,向他笑笑,告诉他我没事。这时十四走了过来,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就在他刚要搂着我的瞬间,我一个侧身转到桌子的另一角,捧起桌上的半壶酒,自顾自地灌了起来,酒咕噜咕噜地顺着喉咙灌入肠子,应该是先前三碗酒的功劳,这会儿再喝,一点辛辣的感觉也没有了。喝完酒,我将酒壶倒过来摇了摇,笑着说:“这下总可以放过我们了吧!” 屋里安静得可怕,表情各异,瞠目结舌的人不少,八爷依旧笑着,只是眼里多了些尴尬,九爷又是气愤又是担忧地看着我,四爷还是面无表情,背着手看了看旁边的十三,十三,我没看,也不敢看,他现在的心情一定比我复杂。而十四的表情倒是意料之中的,先是邹着眉头,气我不知好歹地拒绝他,转而又笑了笑,因为不用他亲我,这围便解了。 “十弟,你们差不多就行了,今儿要是把新娘子灌醉了,回头洞房不成,我额娘可不轻饶你。”四爷居然笑着替我们说话。 “四哥都发话了,咱们还是出去喝酒,十弟,你得好好敬敬四哥。”八爷跟着打圆场。 十爷也感到气氛的诡异,连忙说:“好好好,得跟四哥好好喝几杯。。。” 众人也讪讪地跟着离去,屋子里一下只剩我一个人。我轻呼一口气,终于都走了。 喝了酒最大地好处便是,不能洞房,刚刚四爷的话反倒让我心生一计,虽然意识还算清晰,但走路的确有些不稳了,我索性装醉睡去,应该就不用那啥了。我还故意没洗漱,和衣倒在贵妃椅上假寐,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不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 第29章 回礼 侧身睡了一晚,一觉醒来,左边胳膊疼得厉害。昨晚睡得太沉,连十四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瞪着床上死睡的人,早知道我就睡床,没准现在躺贵妃椅上的人就是他,胳膊疼的人也是他。 屋外已经有人走动,没过多久,就听见敲门声:“爷,福晋,该起了,别误了回礼的时辰。” 我正准备走过去开门,就被一只手用力拉了回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来的,拉着我就往床边走,我大急,拼死往后拽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干什么?” 他一愣,随即不紧不慢地笑着伏在我耳边说:“你说我要干什么?昨晚该做的事没完成,咱俩如何交差?” 我一时语塞,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如此厌恶我,是绝对不会碰我的,所以昨天才放心睡去。但是现在,话居然说得如此暧昧,我不得不承认,心里最怕的就是这个,不管他怎么恨我,怎么讽刺挖苦我,冷落我,我都无所谓,但是我无法容忍他以这样的方式羞辱我。 一掌推开他:“你没听见下人们在催了,误了时辰当如何交代?”饶过他准备逃出去,没成想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等我反应过来,食指早已被他用匕首划了一道口子,痛感随即而来。 “福晋想到哪去了?只是放点血,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惊讶过后,我并没有阻止他,从昨天到现在,只顾着防他,连白喜帕的事都给忘了。 他将门打开,小李子进来帮他穿戴,秋桐也打了水进来,一位年龄稍大的嬷嬷进来行了礼,就径直走到床边,然后默默将白喜帕收了去。 按规矩,今儿十四府上的小老婆得向我敬茶。洗漱完毕后,我被带到了前厅。如烟她们已经在那候着了。十四的妻妾并不多,到现在只有如烟和若兰两房。我坐在正位上细细打量着如烟,成亲后的如烟褪去了以往的清纯,多了几份妩媚,更加艳丽动人。听说最近刚有了身孕,脸上时时洋溢着幸福。 “爷,福晋,请喝茶!”见她要跪下行礼,我正要阻止,霎时已经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烟儿你有孕在身,站着敬茶也无妨。”本是对着如烟说的,听起来确像是说给我听的。 如烟看了看我,想必知道十四在我进门第一天就让我下不了台,一时有些为难。我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照着十四的意思做。接过她手中的茶,品尝后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她。 接下来敬茶的人真可谓曾经和我不共戴天。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俩现在居然成了。。。上下级!真是从里子爽到面子的事。 “爷请喝茶!福晋请喝茶!” 果然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她索性不看我,只是对着十四笑了笑。本来她只是个侍妾,前些日子生了个小阿哥,又是长子,所以母凭子贵,封了侧福晋,正是得宠的时候,现在可谓趾高气昂! “这不冷不热的茶,我喝着,还真不习惯。”盯着手中的茶,想到以前让我斟茶的时候她故意找茬,嫌冷嫌热,还害我挨了板子,我心里就一肚子火。 十四见我接了茶并不喝,只是随手放在了茶桌上,顿时有些恼怒:“一大早的阴阳怪气做什么?不习惯?那就从今天起开始习惯!既然进了府,就得按府里的规矩办,谁要是私自违反,我必对他不客气。” 什么意思?我要是不给他的侧福晋面子,不喝茶,他就要严办我?此时本来跪在前面敬茶的人,早已起身,站在一边看好戏。 秋桐赶紧端起桌上的茶杯递给我,见我久不接茶,悄悄地扯了扯我的衣角。 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下人都低着头,不敢造次,只有旁边的人悠悠地喝着茶,等着我接招。正在这时,小李子忽然跑了进来:“爷,该进宫了,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急什么,没看见爷正忙着!”十四头也没抬,继续吹了吹茶泡,慢慢饮着。 “这。。。”小李子急了,求助似的看向我。 宫里跟府里,孰轻孰重,答案不言而喻。十四故意拿此来压我,逼着我当着所有人向他低头。被他将一军,我在心里深呼了口气,努力默念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小女子能屈能伸。。。宰相肚里能撑船。。。一个李萱倒下了,十个李萱站起来。。。喝吧!喝吧!喝茶有益身心健康!!! 接过秋桐手里的茶,一口气喝得精光,最后只剩了茶叶末在杯里。一旁的人终于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一路跟在小李子后面,我发现十四的府邸其实挺大,园子里绿篱花草打理得很不错。看见满园好景,心情刚有好转,便到了府门口。 急急上了马车,一路上面对满脸阴沉的人,实在憋屈,只好闭眼假寐,养精蓄锐。 从宫里回来的那晚,实在累的不行,三跪九拜了一天,再加上前一晚睡得不好,所以回来后吃了秋桐做的粥,就早早洗漱休息了,一觉睡到通天亮。幸好从宫里回来后,十四没再出现过,我过得倒也清闲。 “小姐!”秋桐第四十三次哭丧着脸叫我了。 “什么事?”我躺在贵妃椅上,捧了本《史记》细细琢磨。 “十四爷自从大婚后就没再来过咱们这边,您倒是一点儿也不上心。”秋桐嘟嚷着。 “他不来,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拿绳子把他捆了来?”再说,他不来,我求之不得。 不仅十四没来,连如烟和若兰的请安也被十四取消了,我也难得计较,正好自由自在。 “听说十四爷回来了,您快起来,奴婢给您打扮打扮,您去书房给爷送些吃的吧。” “不去。”我翻了个身,继续看书。 “小姐!”她拉长了语调和我磨叽,让我无心读书。想着今日天气也不错,不如出去走走。 “那你快点,简单梳洗一下就行。” “哎!”秋桐跳的老高,高兴得连连点头。 经过秋桐一番精心打扮后,我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我,第一次敢用“美若天仙”来形容自己,除了一张红得喷火的嘴,其它的都还恰到好处。我用手帕将嘴上的口红抹掉,重新用胭脂淡淡的点点嘴唇,满意地带着秋桐出了屋。 “不对啊,小姐,书房在那边。”秋桐见我向另一方走,急急阻止。 “我又没说去书房,今天难得天气好,咱们出来透透气,去如烟那儿坐坐。” “啊!!”秋桐一脸失望,垂头丧气地跟在身后小声嘟嚷:“我就知道您没那么好劝。” 刚到如烟的院子,她便迎了出来:“福晋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一时兴起就过来了,来看看你和宝宝。” 她笑着拉着我坐在软榻上,有些愧疚地说:“福晋可别怪我这几日没去请安,前几日受了风寒,太医说胎有些不稳,所以爷说。。。” “我明白,我们俩还用这些虚礼吗?还有,你也别叫我福晋了,我听着一点也不习惯,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落梅吧。” “我哪敢啊,现在咱俩这身份不同往日了,您也别在意,左右不过一个称呼,可别坏了规矩。”她本是无意,可话一出口,两人同时有些尴尬。 一说到规矩,大家都会想到我进门第一天的十四给的下马威,这几天府里不知道有多少下人背地里说三道四。尽管秋桐从不在我面前提,但是世上哪有不通风的墙,我上次在自己院里还听见两小丫鬟小声抱怨跟错了主子,说我自己不得宠,还害得她们在别人面前成了受气包。当晚我便把秋桐叫来,旁敲侧击的问她有没有人给她脸色看,结果她愤愤然地叉腰说,除了主子,谁给她气受她也不依!于是,我便放心了。 和如烟不咸不淡地聊着,我渐渐感觉,我们的关系不如往常了,虽说以往还没有达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至少也不像现在这样相敬如宾,无奈只好闲聊了一阵,找了个借口出来。 或许是我们好久不见面,有些生疏!不管怎样,她是府里唯一能和我说说话的人,或许日子久了,也就好了。 第30章 口角 这几日我几乎天天都会去她那儿小坐一会儿,一来为了重新拉近我俩之间的距离,二来也是为了打发下午漫长的时光。 “这几日看你气色也好了,吃饭也香了,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那是当然!”如烟挑着眉,笑着看向我。通过几天的相处,尽管人前我们依旧以礼相待,私下里早已没了规矩。 “这段时间不怎么吐了,自然吃什么都想香,再有就是前几天我阿玛升了官,本想接我回去住几日,但是爷说我现在有孕在身不好走动,过些日子准我阿玛额娘到府上来,你知道吗,我有大半年没见着我额娘了。。。”如烟激动地闪着灵动的双眼,都快做娘的人一提到自己的额娘,顿时像一个想要急切撒娇的孩子。撒娇?我突然想起了妈妈,很想跟她撒泼耍横,很想听她喋喋不休地数落我,可是,我连这一世的亲人都很难见到,又怎能如愿以偿的见到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她? 对于如烟的喜悦,我无法感同身受,我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十四爱她,所以担心她的身子,父母惦记她,所以想要接她回去。我想幸福大概就是如此:有亲人相伴,有爱人相随,人生,很完美。 每天去如烟那儿已成为我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养成的习惯。 “小姐,你确定要把这个也给她吗?这可是上好的燕窝!”秋桐瞪大眼睛询问我,手紧紧将燕窝抱在怀里。 “正好给她补补身子,将来好生个胖小子。”我笑说。 秋桐拔高声调撅嘴说:“可是这是德妃娘娘赐给你的。” “所以我有权把我自己的东西送给别人啊。” “小姐,你真是。。。”秋桐估计被我气死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确切的词来数落我,只好跺脚,气冲冲地转身,赶在我前面出了门。 这段日子由于我来得频繁,下人也懒得通报,直接行了礼便请我进去。刚走到阶梯口,听见屋里传来翠竹的声音:“小姐,您别绣了,反正十四爷这么久都没来咱们这儿,您还是歇歇吧。” “说不定他明天就来了,我得赶紧绣好。” “我说,都怪福晋,这些日子天天都来,十四爷八成知道这事儿,爷不想见到福晋,索性连咱们这儿也不来了。” “你瞎说什么,这么大不敬的话最好别说,再要这样,我就把你嫁到别处去。”如烟呵斥道。 我使劲瞪着气得快要破口大骂的秋桐,连连警告她不要出声,随即拉着她悄悄离开。 “福晋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刚刚请安的下人见我很快出来,有些意外。 “我突然想起有件要事还没处理,你过会儿把这燕窝给你们主子拿去,我今儿就不进去了,让她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她。” 自那日起,我便没再去找如烟。说来也怪,我在她那里的那些天,真的就没碰见过十四,难道真是因为我,害得如烟也被冷落了?想想冷落倒也不至于,至少应该是为了避开我,去的没那么勤了。好好反思过后,我决定不再祸害别人,自己一个人消遣时间得了。 我开始一个人练字,拿出了很久以前,胤祥留给我的字帖,一笔一划慢慢写着,尽管练了几天,一点长进也没有,我却乐于练字的过程:心如止水,宁静致远。 写字写得太认真,连如烟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也不知道。 “你怎么来了?”我赶紧放下笔,扶她坐好。 “你突然说不来就不来了,那我只好到你这儿来。”她有些嗔怪地说。 “呵呵,别生气,人没到礼可是天天到了的哟。” “落梅,你那天是不是听到。。。。。。” “那天刚进你院子我突然发现我额娘留给我的簪子不见了,就急着回去找了。”如烟还没说完我就抢着打断她,却显得欲盖弥彰了。 她见我这样,也没说破,两个人各怀心事保持沉默。后来我提议到园子里逛逛,她便欣然同意了。 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刚走到转弯处,就听见笑声从凉亭传来。走近后果然看见若兰正在逗弄奶娘怀里的婴儿。 “哟,福晋和如烟妹妹来了,快过来坐吧。”她并不请安,说话的口气仿佛在招呼两位客人。如烟脚步不动,询问似的看了看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理会她的无礼,我搀扶着如烟坐在亭子的另一边。 “妹妹这肚子看着也出怀了,可得小心着,别乱走动!”若兰抱着孩子开始有意和我们闲聊。 “恩,天天都在屋里呆着,也就今儿天气好,跟福晋出来走走。”如烟拘谨地回答道。 “也怪不得福晋,毕竟没生过孩子不懂这些,以后有什么事就来问我好了。”不就是生过孩子,装什么专家,尽说些伪科学的知识,谁说孕妇不能散步? “不过说来我的事也不少,可别怪姐姐没去看你,实在是爷这段日子太黏人,我□□无术啊,呵呵。。。” 听了她的话,如烟怔了怔,牵强地扯了扯嘴角:“姐姐别这么说,伺候好爷才是要紧事。” “既然妹妹这么识大体,我也就放心了。”若兰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我怀孕那会儿爷买了止吐药给我,效果特别好,还剩了很多,前段时间听说你吐得厉害,我特意让爷给你带了去,不知道效果如何?” 如烟有些疑惑:“什么止吐药?我没有见过。” “哦?”若兰惊讶,随即笑说:“哎呀,可能爷忘了这事儿,呵呵,这次子不比长子,也难怪爷没记在心上,再说了,是男是女还说不准呢,妹妹别介意,就当我没问过。” 如烟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握着我的那只手抖了抖。 我有些汗颜,感情她真把自己当成这府里的当家主母了,抢了我多少台词!还无视了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嫡福晋良久,说的话尽戳别人的心窝子,我心里极度不爽。 “长子又如何,次子又如何?都是你们爷的亲骨肉,分什么孰轻孰重?” “呵!”我话音刚落就换来她极度讽刺的轻笑:“福晋,长幼有别,你不是不知道吧?” “哦?我也听过子凭母贵的说法,再怎么说,咱们三个也就若兰姐姐你出身低微了些,再怎么年长,到底还是个庶子。”我本不想拿身份说事儿,一个人的贵贱不是他的出生决定的,而在这个时代,这却成了一个决定性因素,所以我痛恨这些。但是,此刻我想也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能解心头之恨。 “你。。。”若兰气急,喘着粗气怒视我。怀里的弘春被她吓到,哇哇地哭了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声怒吼从背后响起,十四邹眉走了过来。 若兰轻声哄着弘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外流,像是受了委屈地小媳妇。 “爷,您回来了?”如烟估计被这情形吓到了,急得小声啜泣起来。 唯独我,冷静地说:“我们在讨论孩子的问题。” “爷,你可要为我和春儿做主啊,福晋她。。。呜呜呜。。。” 十四脸色阴沉,心疼的摸了摸弘春的头,转脸冷冷地看着我:“讨论孩子?那你说说,爷这辈子会有嫡子么?” 咦?他这么说,应该是听到了我刚刚一番挑衅的话。 “没有嫡子,何来嫡庶之分?”他似笑非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时候你觉得这理由够不够充分?” 我平静地看着他,他是有多想给我难堪,才会这样地袒护若兰?尽管,我并不希望和他有什么瓜葛,但也不希望在女人的战争里,有男人挡在对方的前面,向我开抢,这样会让我觉得委屈。 我有些恼了:“到时候不用爷出面,我亲自去皇上那儿讨休书。”这一次,当着下人的面,我气冲冲地走了。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发火,尽管只是一句话。在旁人看来,或许是我争风吃醋说的气话,可是只有我知道,我自己觉得委屈。明明不是自己的错,最后还是受人冷嘲热讽,处处针对。而如烟生性懦弱,面对十四更是逆来顺受,所以我心里憋屈,无处可说。 自那以后,有他们的地方我都尽量回避,只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转悠,我有时还自嘲地想:自己真像只过街老鼠,生怕被人看见。其实是不想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烦恼,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一点也不值。 第31章 相惜 4月,正是花开灿烂的时节。为了避开众人,我趁着午休的时间,带着秋桐逛园子。 一路上秋桐时不时在前后蹦跶:“真好看,几日不来,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好香。。。”她摘下一朵玫瑰深嗅后,将其纳入篮中,随即又向前采去。 我跟在她身后,望着满园□□,心情极好,突然灵光一闪,忍不住吟道: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声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在春的光焰中交舞着变。 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春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聘婷,你是, 鲜研百花的冠冕你戴着 你是天真,庄严。 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 新鲜初放芽的绿,你是 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中期待的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好词!”刚一念完,一阵掌声从园子深处传来,八福晋穿着一身火红的旗装慢慢靠近,与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却因着她的热情豪爽,胆大心细而对她印象深刻。 见她走进,我早已从惊讶中晃过神来,微微向她施礼。 “早听说十四弟妹是个才女,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弟妹好雅兴,不如过来和我们一起坐坐?” 我们?对了,既然她能在十四府中出现,必然少不了八爷和十四作陪。我正要推辞,她已抓着我的手往园子中央走去,转过绿篱,果然看见他们,不仅八爷和十四在,还有九爷和十爷。我心下暗叹,果然是清朝好兄弟,鸭子脚一连的。 我跟着八福晋走过去,正欲行礼,只见八爷抬手道:“弟妹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 我看了看十四,他自顾自的喝茶,并没反对,我便笑着点点头。 “听你刚才念的词,闻所未闻,不是什么前人所做吧?”九爷半是肯定半是疑惑地问,见他这样我也只好讪讪的笑笑:“不是什么好词,只是一时兴起,随便说的。”这词还真不是前人所做,是后人所写呢。 “我说呢,这既对不上词牌,又不押韵的,能是词人写的么?”十爷一脸了然地说。 听了他的话,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草包十学问有多高?居然嘲笑我念的诗歌,虽然不是出于前人之手,至少也是高人的杰作吧,心里暗自鄙视他,脸上却故作尴尬。 “虽是不押韵,也不失为一首好词,把对春的喜爱表达得很彻底,形容得很深刻。”九爷摇头反驳道,笑着看向我。 “诗词最重要不在押韵,而在于抒情,只要情能快意地表达出来,又何必拘泥于形式?”八爷笑着补充道。 “对对,我虽不懂什么押韵不押韵,但我听着弟妹念的就觉得对很亲切,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八福晋兴奋地说着,到后来默默念着最后几句,思考片刻后眼中大 放光彩,深情地盯着八爷笑。 我趁空偷瞄了眼十四,他从头到尾没看过来,自顾自地喝茶,起初还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对于我的到来是否有意见,现在尽管他依旧喝着茶,眉头早已轻皱,似有些不耐烦。 我在心里深吸一口气,说:“既然没什么事就不打扰各位哥哥和嫂子了,落梅先告退了,有什么招呼不周的还请见谅。” “不打扰不打扰,你来了我反而能插上几句话,他们刚才说的那些我都不感兴趣。”八福晋嗔怪地扫了他们一眼。 “弟妹就留下吧,就当陪陪你八嫂。”八爷开口道。 “这。。。。。。”我看了看十四那张不悦的脸,还是下定决心拒绝:“我也想陪着八嫂,只是前些日子受了凉,有些感冒,怕过了病气给八嫂,再者现在也得回去喝药了。” 九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十四,最终顺着我往下说:“既然这样,也不好耽误弟妹喝药的时辰。 ” 八爷听了,最终点点头。 我很感激地看了九爷一眼,正欲离开,便听见八福晋说:“弟妹,下个月我生辰,你记得一定要来。” 我笑着答应,转身离开。 八福晋的生辰,说的是下月,其实也就是月末到月初的事,左右不过几天时间。这几日我一直在想送她什么礼物好,随便送些礼物显得没有诚意,送得太贵重也没有必要,毕竟我和她的关系也没好到那种地步,送贵了反倒显得谄媚巴结,几经纠结,我带着秋桐出了府。 兜了一大圈,终于买好了生日礼物的组件,我准备再次发挥我巧手的能力,亲自做一个礼物送给她,这样既能表示自己的诚意又不用太奢侈。 太阳下山时我们回了府。刚到府门口便碰上了十四回府的马车。见了我,他并不惊讶:“你出府了?” “出去买了些东西。”走之前跟管家知会过,他应该早就知道的。 “哦?买了什么?府里这么多东西还满足不了福晋的需求?” “给八嫂准备生日礼物。”我实话实说,觉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他听了似乎有些惊讶,挑眉看了看我,转而扯着嘴角笑了笑:“你倒是挺积极,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福晋何必费心?再说。。。。。。你确定你去得了么?” “我既然答应了八嫂,就一定会去,爷若嫌带上我碍事,我就自己去得了。” “你这么想去,是因为真的想给八嫂过寿呢,还是想借此机会见见其他的什么人?”他俯身在我耳边戏谑地说。 听了他的话,我不由一怔,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福晋心里明白,放心吧,既然八嫂诚邀你,我也不好扫了她的兴,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别给爷丢脸。”他边说边往府里走,我却在那一刻有种厌倦的感觉,瞬间什么也不想做了。 八福晋生辰当天,我特意挑了件喜庆的粉红旗装,还画了淡妆,既不抢眼也不失礼。 到了府门口,十四已经揽着若兰站在马车旁,见了我,他眼里有一丝异样闪过,随即讽刺地笑了笑:“福晋为了今日的见面,真是费了不少心思。”说完将若兰抱上了马车,留我一人站在原地。 早知道若兰也去,我就真的不去了。我稳了稳情绪,在小李子的搀扶下上了车。 马车里,若兰和十四坐一边,我独自一人坐在另一边。若兰故作小鸟依人依偎在十四怀里,我都不知道眼睛该放哪儿。记得以前在学校也这样,一遇到情侣卿卿我我,首先不好意思的还是我这个看客。轻轻地撩起窗角,将视线向马车外投去。 八爷的府邸并不远,过了闹市,转了几条街,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府邸的主人正站在门口迎接。 “十四弟,你真行!”本是一脸笑意的八福晋看到若兰从马车里走出来,立马将笑容收了回去,略带责怪地盯着十四。十四无所谓的笑着装糊涂。 从马车上下来,我将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八嫂,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八福晋笑着说:“弟妹真是太客气了,十四弟已经送过了,这是。。。。。。”她好奇地望着我手中的东西,等着我解答。 “这是沙漏。”说完只见众人都有些迷惑。 我掂了掂手中小巧的玻璃瓶继续说:“用来计算时间的,整瓶沙从上面漏到下面,刚好一个时辰。”当初为了好看,我还特意去染坊将细沙染成了红色,既能图个吉祥,又能映衬她火辣的性格。 “当然,这不是重点,它的意义在于提醒我们时间就像瓶子里的细沙一样不停地流逝,握不住也抓不牢,所以我们应当珍惜生命的每分每秒,认认真真,活出自己,即便不完美,但也要绝对精彩。” 细沙快漏完时还能看到中间我刻意雕刻的镂空的“无悔”两字。 一番解释后,八爷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十四看着我,眼里藏着说不出的情绪。八福晋仔细端详沙漏片刻后说:“这是你做的?” “是,做工比不上工匠,粗略了些,八嫂别嫌气才是。” “怎么会!”她随即伏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说完高兴地拉着我向府里走去。 到了大厅,发现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入席。八福晋跟我寒暄了几句,就忙着应酬去了。 我站在角落,眼神不由自主地朝男宾那边望去,如愿以偿地对上一双期待的眼神,他瘦了,也憔悴了,我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生疼。随即转头不再看他,便也不再痛心。 男宾和女宾分开坐,若兰早就被熟人叫走了,我一个人正想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就看见四福晋笑着向我招手。我笑着大步走过去,却在半路有所迟疑。她左手边坐着的正是兆佳梓晗。 由于刻意的回避,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我们无怨无仇,我却在爱上胤祥的那一刻暗自提防她,她也在完全不知情的巧合下轻轻松松让我输得一塌糊涂。我知道这不怪她,但也没办法像喜欢四福晋和八福晋那样喜欢她。我暗自叹息,硬撑着走到四福晋身边坐下:“四嫂,十三嫂。” “落梅,许久不见你怎么有些消瘦了,回头我找十四弟算账。”四福晋佯装为我抱不平,实则偷偷打趣我。 “四嫂千万别,我好不容易丢了些没用的赘肉,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笨重,现在您要是为我出头,下次见我就不是走着来了,而是滚着来的。”我假装可怜兮兮的祈求道。 “呵呵,十四弟妹真幽默。”兆佳梓晗捂嘴笑说。 “叫我落梅便好。”我努力地扯了扯嘴角。 随后大家闲扯了一会儿便开了席。 “梓晗,听说你们府里的侧福晋有了?”四福晋无意地提起。我夹菜的手抖了抖,默不作声地低头吃菜。 “恩,一个多月了。”兆佳淡淡地回应道。 “这是十三弟的第一个孩子,额娘很上心,说你没什么经验,让我帮衬着些。” “多谢四嫂,我确实有些不知所措,有你和额娘在我就放心了。”兆佳笑说。 突然四福晋语重心长地说:“你也得加紧,虽然你入府没多久,但我看十三弟对你倒是挺好的,嘘寒问暖,算是捧在手心了。” “我知道,我会的。”兆佳虽是笑着,眼里却躲闪着什么。 酒席过半,我趁大家闲聊时悄悄退出来,坐在走廊的长凳上休息。夜凉如水,晚风吹来,消退了刚刚因喝过酒而微烫的脸颊。 “一个人跑到这来做什么?” “八嫂。”没想到是她。 “其实,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没人时候,你就叫我素月吧,这样,咱们更像朋友。”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好。”我笑着一口答应了。 她和我并排坐着,说:“大家都说我刁蛮任性,让我改,只有你说让我做自己,你说的对,生命转瞬即逝,为什么要委屈地活着?嬉笑怒骂,就得想什么是什么,纵然别人指责,我也不愿曲意逢迎。” “真性情,我喜欢。”说完后我感觉自己像是专业点评家,她看着我的表情也好像在说我太惜字如金了。 “自从见你第一面,我就喜欢你,觉得你与众不同,表面上看着大方得体,其实心里也和我一样叛逆!”她得意自己看穿了我,笑得眉毛轻轻上扬。 “不,我不是叛逆,是我行我素!”我纠正道。 我俩对视片刻后,都笑得没了形。 “既然咱们这么投缘,我带你看样好东西。”她神秘地向我眨眼,拉着我走向后院。 屋内的一角,赫然躺着一台钢琴。 “这是胤禩送我的生日礼物,从洋人那儿弄来的,能发出好听的声音。”她拉着我慢慢靠近:“我给你弹一段。” 她坐在琴前生涩地弹奏了一小段简单的西方教堂曲后,抬头不好意思地说:“那传教士只教了我一段,我还不太熟练。” 我笑着看看她,然后示意她起来。默默地走过去坐下。既然她这么喜欢,我就让她彻底的喜欢上。 “听好了,这首曲子是送给你的。”不理会她惊讶的表情,我自顾自的弹起来。 曾在我背包小小夹层里的那个人 陪伴我漂洋过海经过每一段旅程 隐形的稻草人 守护我的天真 曾以为爱情能让未来只为一个人 。。。。。。。。。。 只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分离 这简单的话语 需要巨大的勇气 没想过失去你 却是在骗自己 最后你深深藏在我的歌声里 。。。。。。。。。 一曲唱毕后,素月感动得稀里哗啦,拽着我的手臂要我教她弹揍此曲,我被她的眼泪打败,只得同意,无奈望天暗叹:看来以后我会是八爷府上的常客。 从后院出来,素月仍兴奋不已:“落梅,你怎么会懂洋人的东西?” “喜欢,所以略微研究了一些。”我含糊地答道。 “你那是略微?我看你弹得比那传教士好上几百倍。”素月夸张地说。 我正想再谦虚一回,便看到十爷走了过来。 “八嫂,你们看到十四弟了么,我到处找他?”他刚一走近,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十四弟不是在前厅和你们喝酒吗?”素月疑惑地说。 “他说出来透透气,许久都不见回来,九哥就让我来寻他,刚听下人说看见十四弟到这边来了,我便过来看看。”十爷见我们从这边出来没见着十四,便也不再往里走,只和我们一道回了前厅。 不一会儿十四便回来了,进来后愣愣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然后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我们俩就这么隔着众人对视着,后来他被九爷拉了去继续喝酒,我便以胜利的姿态结束了这莫名的对视。 宴席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行人寒暄后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车上若兰略显疲惫地靠在十四身上,这次十四并没有搂着他,只是自顾自地闭眼假寐,我也靠着车的一角稍作休息。 到了府上,十四只是淡淡地吩咐我们早些休息后,便自己去了书房,若兰一脸失望地看着他离开,小声埋怨着。我实在没有精神去看她的笑话,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屋。 第32章 转变 隔日一大早,我便领着秋桐去了八爷府,和素月在琴房呆了一整天。素月的好奇心不是一点两点,由弹琴可以问到西学的各个领域。我常常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转着眼珠,冥思苦想,一边含糊地应对着,一边把不合适的地方删的删,换的换,一番交流下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自己都快被绕晕了。为了防止她继续问下去,我费了好大劲儿拒绝了她为答谢我而准备的晚膳,回了府。彼时嗓子都已经冒烟了,一口气灌了好几杯茶。 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我便又生龙活虎了,遂起身,边哼着歌边提着喷壶到院子里晃荡,浇浇花草,也舒活舒活筋骨。 显然,上苍并不太眷顾我,没一会儿便听见九儿溜尖的声音:“福晋福晋,爷来了,爷往咱院儿来了。” 九儿本是后院里的杂役,左右不过十岁,我见他年龄尚小,又有几分平安的灵气,便收到了我院里,平日里只是看看院子,打扫打扫卫生,更多的时候是陪着我和秋桐解闷。 九儿话音刚落,我还来不及反应,本在厨房里忙碌的秋桐火箭一般冲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个土豆,跑了一半又折返回来将土豆塞给了九儿,到门口点头哈腰地把十四迎了进来。 十四在院里见到我略微顿了顿,径直走进了厅房。秋桐偷偷向我眨了眨眼,跟着十四进了屋,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我突然好笑的觉得她忒像十四的一小媳妇儿。 心里这么想,不禁勾了勾嘴角,走到屋外,抬头正好对上十四探究的眼神。我赶忙低头行礼道:“给爷请安!” 片刻过后,他轻笑一身:“福晋不必多礼。” 我敢肯定,今儿这句话,是这么久以来,最不带感情色彩的一句。以往不是愤怒便是暗讽,今儿怎么也听不出意思,就只是单单地免我的礼,我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我嫁进来,除了大婚那日以外,他这是第一次踏进我的院子,意外之余,更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趁起身时不动神色地看了看他。他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看不出到底是为何而来。 “爷今天来,有事?”我试探性的问。 “没什么事。”他抿了一口茶,简短地回答道。 我有些不解,心想,没什么事你来干嘛?这平时就算有事你也是不屑登三宝殿的,今日没事到跑过来了,别说是因为想我了! “你别想多了,我今天来不过是为了应付额娘罢了。”他盯着我,幽深地眸子让我心里一颤,不会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吧? “应付额娘?”德妃不止一次教导我,要我要懂得曲意逢迎,说得我都臊得慌。看样子也没少训斥他。不过要说应付,你早干嘛去了?也不用等到今天吧? 他瞟了我一眼,不再多说,只是回头叫了人传膳。 晚膳因着十四的到来而异常丰盛,平日里我吃得比较简单,特别是晚上,更是只吃些清淡小菜,而十四一来,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我只好就着近处的炒时蔬和一盘花生米下饭。 半响,十四见我并不吃肉,有些不悦地说:“怎么,爷来了让你反而没胃口吃饭了?” “不是,我平时晚上就吃得清淡。”我淡淡地说。 他皱着眉,趁我说话间夹了个鸡腿放我碗里:“既然不是,福晋就多吃点儿。” 晚上吃多了肉食,不太容易消化,而且这鸡腿着实太油腻,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鸡腿挑出来,不料他悠悠地说:“府上规矩,凡是爷夹的菜,没有不吃的道理。” 这算是什么规矩?我冥思苦想最终得到一个答案:他是来找我麻烦的。 晚膳过后,他躺在软榻上翻起了我平日看的书,一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由于他霸占了我的位置,此时我只好在屋里无所事事地踱来踱去,时不时望望软榻上的人,盼着他早些离开。可是他好像看得很认真,一会儿邹眉,一会儿轻笑,全然忘了现在这个点已经打扰到了他人的休息。 我正纳闷他看个《史记》也能喜忧无常,他却突然抬头道:“司马迁要是看了你的注释,准从地下爬起来找你算账。” 我一愣,有些后悔随手把看过的书放在桌上。我看书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在书上鬼画桃符,想到什么写什么。回想刚才他表情变化那么大,想必是看了我之前写在书上的画外音,其实纯属自己无聊,此时被他看见,倒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平时没什么事做,写写旁批,打发时间。”我硬着头皮掩饰自己的劣行。 他微微咧嘴,笑说:“看来,你真的没什么事可做。” “那个,爷,夜深了,还是早些回吧,别耽误了明日早朝。”我转移了话题,有些生涩地下着逐客令。 他两掌将书一合:“你这么一提醒,我倒真有些累了。”我急忙点点头应和着。 “那就赶紧伺候爷洗漱。”他伸着手走过来,示意我帮他解衣。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简直不敢置信,让我伺候他?这人怎么转性了? 他挑眉看着我:“你不会让爷这么晚了再到其他福晋那去睡吧,你信不信,爷前脚一踏出这门,后脚就有人到宫里送信去了?” 原来十四府有德妃的眼线,随时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可是,就算不出去,也不用我动手为他宽衣吧?他自己有手有脚的?我有些不情愿,故作为难,在他看来,像是很难为情。 “这种戏,以后做的时间还多,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你总得先练练手。”他提醒道。 是啊,以后应付德妃的场合还多,总不能到时候在临场磨刀吧?反正也就脱脱衣服,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做戏而已! 我悄悄走过去为他解着外衣,无奈越是故作轻松,手抖得越厉害,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抖什么,作为一个见过大场面的现代人,怎么如此小家子气?解了半天一个扣子也没解开,我的脸倒是红得发烫了,低着头,也能感到十四戏谑地目光。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自己动手脱起来,边脱边往里屋走:“回头让小李子拿几套我的衣服过来,你这技术,怕是要练上一段时间。” 我看见倒在床上的人,心中一阵哀嚎,今晚我又得睡贵妃椅。我本想睡在外屋的软榻上,无奈十四非得让睡在里屋,否则会被探子看了去,然后自己又抢先一步霸占了床,我只好委屈地抱了被子,躺到贵妃椅上。 第33章 江南 自从那晚以后,十四隔三差五便会到我屋里来歇息。我们交流的并不多,不过我发现,他特喜欢翻我看的书,导致我每个晚上无所事事,只好早早地躺到贵妃椅上,闭着眼委屈地数绵羊。 前段日子听素月说八爷要出京去办差,我多希望康熙也能给十四个差事,出出远门,十天半月不着家最好。 我左盼右盼,终于盼来了好消息,康熙要到江南考察民情,这次要带上儿子们一起实地看看。太好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我终于可以去江南旅游了,此次出行可以好好玩一番,兴奋过后我幡然醒悟,尽管恩准了能带家眷,似乎也轮不到我。片刻之后我又因着十四的远行而重新振作了失落的情绪,至少这段时间,我不用在再睡椅子了,暗自掂量一番,觉得自己也不亏,所以一整天心情都大好。 如烟现在身怀六甲,根本去不了,而我,一个不受宠的福晋,用脚趾头想十四也不会带着我。尽管十四现在表面上做到了雨露均沾,可是私下里对谁真情对谁假意,明眼人一看也会知道。所以,和我一样高兴的人——舒舒觉罗若兰,据说已经开始打包行李了。 临行前一天,应十四的要求,全家一起在前厅吃饭。我真不爱去,要走就走呗,还让我和如烟给他们俩送行,看着他们俩双宿双飞?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如烟,挺着个大肚子忍受爱人不在身边,也忒不是滋味了。 在屋里磨磨蹭蹭了半天,终于被等在门口的秋桐拉着出了屋。到了前厅,十四他们已经坐上了餐桌,十四居正中,左右分别坐着美娇娘,一个欣喜若狂,一个恋恋不舍。 我在十四对面坐下,屁股刚粘椅子就听见若兰阴阳怪气地说:“福晋再晚来会儿,怕是会饿坏了如烟妹妹肚子里的孩子。” “抱歉,我也是刚回府才知道要一起用膳,让你们久等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八爷府吃呢。 “行了,明儿个我就得随皇阿玛出巡,所以今儿召集大家一起吃个饭,交代一些事情,先吃饭,吃完再说。”十四拿起筷子,示意大家开吃。 这是我们第一次坐在一起用膳,感觉很奇怪。饭桌上,若兰如烟有意无意地给十四布菜,没一会儿,好吃的基本被推到了十四面前。 我望着距离最远的一盘小龙虾,心里一阵叹息,暗自吞了吞口水,眼神极度哀怨地夹了一筷子青菜往嘴里送。抬头正好对上十四漫不经心的眼神。 “爷,您多吃点,这是我特意让厨子做的。”若兰夹了个东坡肘子给十四。 十四随意点点头,手却没停下来,盛了一碗鸡汤递给如烟,随即还夹了些小菜:“我走的这段日子你好好照顾自己,明儿个一早我让人把你额娘接到府上来。” “真的?谢谢爷。”如烟一脸感动地还想说什么,而下一秒,十四已经夹了一只小龙虾放进我的碗里:“福晋也多吃些。”语气看似平淡,我却清楚地看到他眼里多了些说不清楚的情绪。 难道刚刚暗吞口水被他瞧见了? 见他为我夹菜,一旁的若兰和如烟也有顿时静了声,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们。 小龙虾啊小龙虾,天知道我有多想把你生吞活剥了。我看着碗里的小龙虾,做了最后的垂死挣扎,毅然将它转手夹给了如烟。 曾经,小龙虾是我的最爱,一人一次能消灭几大盘,可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完颜落梅的身子居然对海鲜过敏,吃一次拉一次,身上还奇痒难受,后来我再也不敢碰了,每次见着海鲜我只有默默流泪。看得见吃不着,着实是件让人委屈到不行的事。 “妹妹多吃点虾,对宝宝有好处。”我自以为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却看到了如烟为难地样子。 十四冷哼一声,脸立马沉了下来。 “福晋,爷给你夹菜是你的福气,哪有不识好歹转夹给别人的,早知这样爷还不如夹给我呢。”若兰在一旁酸溜溜地挑拨着。 如烟见十四不高兴的样子,赶紧夹了小龙虾重新放回我碗里:“还是福晋吃吧,如烟。。。如烟不爱吃这个。” 好好一顿饭被一只小龙虾给搅和了,实在搞不懂,或许我的做法抚了十四的面子,他一不高兴,大家都别安生。可是,我总不能为了他高兴而赔上我的小命吧,我决定坚决不吃,抵制到底。 可是,心里这样想着,手却不由地夹了小龙虾往嘴里送。是死是活,嘴巴先爽了再说。我不得不再次承认自己真的是个十足的吃货。 酒足饭饱后我连走带跑回了院子,直奔茅房,当我坐在马桶上一泻千里后,才慢慢回过神,想起了刚才十四说的话。他居然让我去江南?我看见若兰的脸当场就绿了,委屈地看着十四,叫了声爷,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真是让人不笑都难。十四只是淡淡地对若兰说:“弘春还小,你不在身边怎么行?再者如烟有孕在身,你留下来或许能帮忙照顾照顾,毕竟你有经验。” 看来江南之行非我莫属,此时有经验的人不知道有多羡慕我这个没有经验的人,看她以后还在我面前得瑟不?惊喜来得有些突然,我此时有些飘飘然了,坐在马桶上暗自欢喜,直到秋桐在外面问我要收拾哪些东西,我才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臀部传来,急急地收拾了残局,提裤出去准备行李。 这次去江南不同于上次,大多时候是走水路,我不晕船,倒也舒服得多。只是身上时不时有些瘙痒,应该是走的前一晚过敏的后遗症。当晚我不仅拉了个通夜,身上也痒痒了一晚,根本无法入睡。第二日顶着肿泡泡的眼睛见着素月,她以为我因要出来,兴奋得睡不着,直笑话我没见过世面。 “福晋,爷让奴才来通告一声,船马上靠岸了,请福晋准备准备。” “李子,咱们这是到哪了?” “回福晋,到扬州了。” 扬州?我将窗帷撩起放眼望去,此时天色已晚,扬州城里华灯初上,一片繁花似锦。 船刚停稳,素月已然跳上了我的船:“落梅,快出来,跟我一起去逛逛扬州城。” 我本也有这番打算,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不用去请示一下吗?” 素月一身便装,兴奋地说:“皇阿玛早有旨意,女眷在侍卫的陪同下,可以在附近四处走动走动,我这两天快憋死了。。。哎,你快点啊。” 在素月的催促下,急急换了衣服,出了船舱。刚巧碰见九爷悠闲地走了过来。 “哟,两位这是要去哪呀?” “随便去逛逛,九弟,你不好好地在皇阿玛舱里呆着,跑到这来吹海风,小心被人打小报告。”素月调侃着。 “谁敢?再说我出来是跟皇阿玛请示过,我就不爱听那些地方官芝麻大的事也叨叨个没完。” “既然没什么事,不如和我们一起去转转。”我见他一副清闲的模样,便邀他一同去。 “也好,这扬州城我也有段日子没来了,今儿就舍命陪二位吧。” “切,我还不爱带上你呢,既然你要去,就把银子准备足了,我们买东西,你付钱。”素月一脸嫌弃,忽而又转头对我说:“别手软,尽管买,九弟有钱。” 九爷轻笑一声,说:“没问题。” 我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九嫂呢?不如叫上一起吧。” “你不知道?咱们这位风流的九阿哥,走哪从来不带家眷,图个潇洒快活。” “啊?”我瞪大眼睛望着九爷。他看了看我,笑而不语。 扬州的夜市不比北京的差,吃喝玩乐样样都有。时不时还有烟花蹦上天,热闹非凡。 在锦绣坊里买了好几块上好的布料,准备回去给秋桐做几件好看的衣服,从前她就老羡慕我的衣着。 素月拉着我东瞅瞅西看看,买了不少东西,大部分都是她的。我本就是图个新鲜,开开眼界,也没什么特别中意的,除了几块布匹和几样零碎的小东西,便也没再买什么。 “你不过去看看?”九爷站在我身后,指了指旁边的摊位,素月正在那挑选胭脂。 我耸了耸肩,表示不感兴趣。 “怎么,你不会在为爷省银子吧?”他笑着说。 我瞪了瞪他:“我在想,难得你给钱,得挑贵的东西,买些胭脂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哈哈哈。”他见我阴阳怪气地,忍不住大笑出声,连连摇头。 片刻过后,他支开侍从,收了收笑容,似随意又似更严肃地开口说:“你姐姐生了你知道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姐姐?心里刻意回避的人,突然被人提起,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怎么会知道?”姐姐怀孕的事,只有阿玛额娘和两个哥哥知道,他们不可能把有损家族脸面的事张扬出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你阿玛来找过我,是你姐姐求他来的,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五哥。”他见我一脸戒备,有些受伤地说:“放心吧,这件事从我这流不出去半个字。” 这么久以来,没有姐姐的任何消息,阿玛他们刻意没有在我面前提起,我也从未问过,如今有关她的种种,我都还得从外人那里听到,心里突然生出一丝酸楚。 “她。。。过得好吗?”我有些迟疑地问。 “不好,自从生了孩子,身子一天比一天弱,现在几乎天天躺在床上,听说前几天还咳血了。” “怎么回事?请大夫了吗?”我握紧拳头,感觉心都快揪起来了,咳血?隐隐有种难以言说的焦躁。 “你先别着急,大夫说情况虽然不太乐观,但也不是治不好,你姐姐吃了几副药,慢慢地在好转。”他悄声地宽慰道。 听了他的话,提着的心才慢慢放下:“那。。。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他笑说:“孩子很健康,是个男孩,长得和你姐姐一样俊。” 听他这么一形容,我也不由地咧了咧嘴。 “落梅,你早就原谅你姐姐了是不是?如果是的话,等回了京就去看看她吧,她很需要你。” 我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是什么让他能如此放下?放下尊严,放下骄傲,放下怨恨,而默默守护?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跑去她住的别院,哪怕只是看一眼。 来不及深聊,素月已满载而归,拖着我半走半跑地进了扬州最有名的一家玉器店。 第34章 玉杯 自从来到清朝,我也开始热衷于光顾各种玉器店,不是因为喜爱,而是为了寻找那块带我穿越的玉梅坠子。我知道,想要回去,必定得找到它。久来久去,也能摸出些识玉的门道,大致能分出个品级高低来。 这里不愧是扬州排名第一的玉器店,大大小小的玉器精雕细琢,做工细致,个个都是玉中极品。我心中正感概着,素月推了推我:“愣怔干嘛,快挑几样喜欢的。” “我不太会选,平时也不怎么戴,看看就行了。”这是真话,对于玉器,我也就止于欣赏,真要我戴在身上,我肯定会不自在,总会担心把它们磕着绊着。 可是素月一听我说不会选,立马转身对九爷说:“九弟,咱们都是外行,你还不主动把你这儿最好的宝贝拿出来,最好再给点儿中肯的意见。” 原来这家店是九爷的,也对,他经商有道,涉猎广泛,玉器这么赚钱的行业囊括其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九爷掏出身上的一块信物,递给店小二说:“去把你们东家叫出来。” 店小二拿了信物去了后院,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子领着几个下人小跑进来,毕恭毕敬地行礼道:“不知主子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主子恕罪。” “无妨,这次只是路过,并不是来查账。”九爷一副家主的模样,十分威风:“吕敬,去把后院收藏的几样最好的宝贝拿出来供这二位贵客挑选。” “主子,那些可都是镇店之宝,恐怕。。。。。。。”吕敬有所顾虑地回道。 “少废话,让你拿你就拿。” “九弟,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是挑点别的好了,要真把你的镇店之宝拿走了,我倒有些过意不去了。”素月假装体谅,表情却是一副打趣的模样。 九爷瞪了瞪素月:“你只管选,爷这点儿东西还是舍得的。” 吕敬一听九爷这么说,一面毕恭毕敬地请我和素月到二楼贵宾室小坐,一面差人去取他家的宝贝。 刚走到楼梯口,我不经意间看见右边的角落,一位小二正在擦拭一件玉器,而他手中的玉器让我浑身一怔,激动到差点落泪的同时也一颗心悬到了嗓门眼,手心不停地冒着冷汗。一件找了很久的东西,突然以不经意的方式出现在眼前,被那种纵里寻她不见的失落感长期浸蚀后,再次相遇,心中的不真实感与担心总多于喜悦。我一步一步缓缓靠近,眼睛死死地盯着小二手中的玉杯,生怕一走近它就变了模样。 “这是。。。。。。玉杯?”等确认了这杯子和我当初买的一模一样后,欣喜之余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难道要问:这是不是历经三百年后被当做古董卖给我的那对玉杯?这玉杯是不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带我穿越了三百年?这样的话实在难以启齿,说出来保不准被人当做疯子看。 “姑娘,您开玩笑呢?这不是玉杯还能是什么?”小二笑着回道。 我有些讪讪地说:“我是想问。。。这玉杯很好看,还有没有一模一样的?我和那位姑娘一人要一对。”我指着素月,心中暗赞自己的机智。 素月笑着说:“这儿的所有东西每样都只有一件,而且在其他地方根本也买不到同样的,你要是喜欢这玉杯,你就要了吧,我再看看别的。”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我心中一阵狂喜,没错了,就是它。 可是站在一旁的小二一听素月这么说,拿着玉杯的手微微后缩:“不行不行,这玉杯已被一位夫人给定下了,说过会儿就来取。” “你喜欢这玉杯?”九爷走过来询问我。 我连连点头。 他收拢手中的折扇,爽快地说:“既然你喜欢,就送你了。”忽而又转头对吕敬说:“至于定下这玉杯的人,到时候多赔她些银子便是。” 吕敬连连称是,而那位小二却还不死心,我离他很近,清楚地听到他小声嘟嚷:“这不是失信于人嘛!” 我有些不好意思,假装没听见,低头在盒子里翻了翻,奇怪,怎么没有? “哟,十三弟,没想到在这遇上你了。”我一怔,胤祥?一路上都未曾见过他,白天十四也是很难见着的,想必他也很忙。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转过身。 “九哥和八嫂,真是巧了,九哥这店果然气派。”胤祥笑着说。透过楼梯的木栏杆,我能清晰的看到他清瘦的脸。 “能入得了十三弟的眼,实在是难得啊!” “哈哈哈,九哥说笑了。今儿梓晗还跟我提这店各种好,还在这定了玉器,结果回去后发现忘了取,真是粗心大意,我看天不早了,担心她受凉,就帮她来走一趟。”胤祥笑着说,眼里满是宠溺。 九爷偷偷向我这边瞟了一眼,笑说:“十三弟真是疼老婆。” “不知弟妹定了什么好东西?”素月好奇地问。 “哦,一对玉杯。” 胤祥一出口,顿时四下静了下来,在场的人都齐齐地看向了我。顺着众人的目光,他朝右边的角落看过来,我能感到他身体明显一怔,笑容僵在脸上,随后消失。显然,他并不知道我也在这儿,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以至于我根本猜不透他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很久以后,我才缓缓抬手指着小二手中的玉杯:“是这个么?” 还没等胤祥开口,九爷就笑说:“巧了巧了,这十三弟妹和十四弟妹同时看上了这对玉杯,这倒叫我难做了。”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我们。 胤祥一直盯着我,缓缓地走了过来,故作轻松地笑说:“到底什么宝贝杯子,我倒要好好看看。” 他拿过小二手中的玉杯仔细端详着,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动作那么熟练而自然,仿佛那玉杯原本就是他的。 “既然你喜欢,就给你吧。”突然他轻声地说。 “十三嫂。。。。。。” “我回去会和她解释,你不用担心。”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截住。 “那位夫人付过定金的。”旁边的小二小声提醒道,仍旧死心眼地认为先来后到,积极维护着兆佳梓晗的权利。 胤祥笑了笑,说:“我知道了,你退给我就好。” “对了,小二哥,这对玉杯不是和一个梅花玉坠配套的么?我怎么没看见呢?”刚刚在盒子里找了,也四处看了,都没发现玉坠的踪影,正想问的时候胤祥就来了,差点忘了。 “什么玉坠配套?我们这儿不买一送一的。”小二的话一出,我有些无地自容,好在九爷及时咳了一声,吓退了他。 吕敬赶忙上前解释道:“这玉杯就这么两个,再没别的了,不知您说的是什么玉坠?” 所有的人都疑惑地看着我,我想啊想,想啊想,终于想明白了,我是真的被古玩摊的老头给忽悠了,那玉梅坠子和这对玉杯真不是一套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玉杯对我而言就毫无意义。三百年后我买了它只是为了送给江晓岚,三百年前我想要买它,却被别人抢先一步定下了,它自始至终都不属于我,只是和我擦肩而过、撩人心悬的东西。我自嘲地笑了笑,坚定地说:“你拿走吧,我不要了。” 胤祥轻皱眉头,看着我说:“为什么?” “既然是十三嫂先看上的,理应给她,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怪只怪,我和它有缘无份。”努力不去看他眼里的失望,转身吩咐了小二为他打包后,我也再没了看宝贝的心思。素月见我这样,也佯装累了,说下次再挑别的。随后一干人一起回去,一路上我和胤祥再也没说一句话,他只是和九爷两人时不时讨论几句民俗民风。 回到自己的船上,已经很晚了。准备洗漱后就好好休息,逛了一晚扬州城,着实很累。 刚一踏进船舱,就看见十四板着脸坐在椅子上,见我进来,他强忍着怒意问:“你去哪了,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我和八嫂还有九哥一起去逛扬州城了。”出门前我让小李子给他带话了,他应该是知道的。 “啪!”他猛地一拍桌子,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洒了一地的茶水,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他身上。 “混账!完颜落梅,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也学会先斩后奏?爷有同意让你去吗?”此时的他没有了初见的稚气,刚毅的脸上一副剑眉紧紧邹在一起,黝黑的眸子狠狠瞪着我,给他突然爆发的火气,增添了不少威力,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定了定神,心中也有些光火,想不通他这莫名其妙地发哪门子火:“你发什么疯?我就逛个扬州城,又怎么了?难道我堂堂十四福晋,连这点自由都没有?我只知道,这是皇阿玛恩准的事,我并没有违反什么规矩。” 先斩后奏?当时素月催得急,我也就没等小李子回来,我想只要报了自己的行踪,让他心里有个底,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一路,我们俩也算相处融洽,虽然不算亲密,但他也没给过我脸色看,表面上倒还算相敬如宾。可没想到今天他居然拿这儿说事儿,阴晴不定得让人难以捉摸。 “你少拿皇阿玛来压我,皇阿玛说的是在侍卫的陪同下才能出行,你的侍卫呢?你带了么?这一路有多少乱党你知道么?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你出了什么意外不要紧,但别连累爷跟你一起受罪。” 我也知道虽然换了便装,可保不准事先就被人盯上了,不带侍卫不安全,可回头一想,九爷和素月有侍卫保护着,多我一个也不多。再说了,侍卫需要十四拨给我,这一路,他也没说哪些是我的,哪些是他的,所以我也就懒得等他吩咐。 “我要是死在乱党的剑下,岂不正合了你的心意?要是不幸没死,被人当做人质的话,爷也大可不必担心,我会自己咬舌自尽,绝对不会连累你,到了酒泉之下,我也真心祝你早日再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十四福晋。” “你。。。。。。”他紧握拳头,胸口起伏不定,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狠狠瞪着我。尽管我怀疑他下一秒就会走过来揍我,我还是不甘示弱地扬着头,回瞪他。 他估计被我气疯了,右臂一挥,将桌上剩下的茶具通通打在地上,冷哼一声后甩手大步走了出去。 “爷。。。。。。”小李子怯生生地叫了一声,随即撩帘子进来。 “福晋。。。这。。。”他欲言又止地叫我。 “把地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再让菊香进来替我宽衣。”我强作镇定地说。 “福晋,恕奴才多嘴,其实爷他。。。奴才今儿替福晋传了话,爷说让福晋先等一会儿,他忙完以后跟您一起去,后来奴才回来,福晋已经走了,爷回来后见福晋不在,当时就火了,把一屋子奴才骂了一顿。。。。。。爷其实并不是福晋听到的那样讨厌福晋,只是。。。只是想亲自带福晋出去玩罢了。” “好了,李子,你先出去吧,我知道了。”打发了小李子,我揉了揉脑门,暗嘘一口气,这一天过得太惊心动魄,此时已没半点心思理会他的意图,我只是纠结,我的希望落了空,长途漫漫,我该何去何从? 第35章 醉酒 半夜,江畔上阵阵凉风吹得船轻轻晃动,窗户沙沙作响,我被这细微的声响惊动,本就心事重重,醒来后便再无睡意。起身发现里屋的床上根本没人,果然,十四还没回来。被我这么一气,不知道去哪里逍遥快活了,早就听说扬州城的夜生活格外精彩。 我打开窗户,凉风迎面扑来,阵阵舒爽,让我浮躁的心顿时沉静下来。 隔着江水,一轮明月静静地挂在空中,它就那样无声地看着我,仿佛在等待我倾诉所有的烦恼。 是的,我无处话凄凉,没有人能理解我心底的落寞与孤寂,很多事只能自己默默承受。在这寂静的晚上,我望月思乡了,我孤独无助了,我心灰意冷了。我想念我的亲人和朋友,我需要他们的关怀与抚慰。我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我的亲友们会不会惦念我,我无故消失,他们会不会发了疯一样找我?我满脑子都是要回去的念头,心里却很明白,或许再也回不去了。。。。。。 不知不觉,走出了船舱,来到了江边,朝着月亮一直走,却怎么也走不近。犹豫片刻,我向前方的石桥走去。 “什么人?不得再往前走。”守在桥头的两名侍卫将我拦下,显然他们并不认得我。 “我就去桥上站会儿。”我试着跟他们谈判。 “皇上有令,过了亥时,就不得再外出,这里已是边界,你不得超出安全范围一步。”其中一位侍卫有模有样地告诫我。 这时,巡夜的御前侍卫纳穆也带了一队人走过来:“十四福晋吉祥,福晋这么晚了要到哪去?” “对这儿的水土不服,睡不着,我想去桥上吹吹风,就一会儿。”见到纳穆,我试图再次争取。 “福晋,皇命难违,还请福晋不要为难我们,为了您的安全,您还是回吧。”纳穆抱拳恳求道。 我知道他们是按规定办事,便不再强求,只得作罢,转身准备往回走。 一阵嬉笑声隐隐从远处传来,放眼望去,果然看见月光下三个熟悉的身影朝我们走来。纳穆下意识地挡在我前面,沉声地对一名手下说:“去看看是什么人。” 不一会儿那人便向这边招手让人过去帮忙,原来是十四他们。看情形应该是八爷、十爷和十四出去喝酒了,喝得还不少,十爷已经醉得胡言乱语了,八爷在一旁扶着他,而十四虽然勉强能自己走,但显然也有了醉意,我见他走路都摇晃不定的。 八爷看见我,先是惊讶,随即抱歉地说十四可能喝得多了,让我费心什么的。 十四一手按住额头,脚步有些不稳,我见状上前去搀扶他,却被他挡了回来。 八爷很清醒,见我和十四这样,便识趣地说:“劳烦弟妹扶十四弟回去,十弟已经醉了,我就先送他走。” 我点点头,说:“八哥放心,你快送十哥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 八爷吩咐下人不要伸张,以免惊动皇上,遂命剩下的人一起离开。 等他们走后,我再次走到十四面前,想要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却被他喝住:“别碰我!” “我不扶你,你能走吗?”被他怒斥后,我双手抱肩,冷眼看着他说。 “用不着你管。”说完他丢下我自己摇摇晃晃往前走,有几次差点被石子绊倒。他如此逞强,我也就随他,看他能撑多久。 大约走了一半路程,他突然急急跑向河边,开始狂吐,吐完后挪了几步,便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双手扶住额头,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我站在几米之外,看他十分痛苦的模样,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决定先强行把他扶回去再说。 “你是要在这里坐到天亮,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晚上喝得烂醉如泥呢,还是先放下私人恩怨,让我把你扶回去?”我走到他面前,好心地提醒道。 他冷冷一笑:“你当真以为爷找不到地方?爷还没醉,用不着你可怜。” 不知道他叫什么真,不过他还真能耐,硬是自己一个人走到了我们住的那只船边。我暗暗猜想他应该处于醉与没醉的临界点,以前我喝酒也这样,每当喝到这个点,尽管意识清醒,但平衡感已经丧失。这是一种只有大脑,没有小脑的状态。 我一直跟在他后面,直到他上船。船上不比岸上,周围全是水,在甲板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到水里,所以,我才不顾他的反对,扶了上去。他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更加用力地甩开我的手,我被突如其来的力量一挡,一个没站稳,身子连连后退到船舷,然后猛地向后仰去。 十四被我的惊叫声唤醒,就在我即将翻倒进水中的瞬间,他将我拉了回去,猛地撞到他胸膛,他一手死死抓着我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搂着我的腰,但由于撞击的力量过大,他本就麻痹的小脑根本招架不住,于是,我俩一起倒向地面,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在下面!倒下的瞬间,我的世界顿时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后,有片刻不知身在何处。我定了定神,慢慢记起昏睡前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虚弱无比,头晕目眩不说,还四肢乏力,不会是摔成脑震荡了吧?我不经吓了个寒颤。想喊人却无奈喉咙一阵干痒。幸好菊香适时进来:“呀?福晋,您醒了?奴婢这就去给您打水。” “等等。”我急忙叫住菊香,顺便抚了抚因气紧而起伏不定的胸口,有气无力地抬手示意菊香扶我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菊香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说:“嗯。。。比平时久了些,不过现在用早膳也还来得及。” 按事发的情形推算我少说也得昏迷一天一夜吧!十四又不是吃白食的,那么大个活人全压我身上了,况且我还是后脑勺着地,我不死已经算幸运了。现在,我迫切地想知道我被划为几等残疾:“那个,太医怎么说?” “太医?什么太医?奴婢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见过太医。”菊香被我问得有些迷糊。 太狠了,十四也真的太狠了!我都成这样了,居然还不给看太医。心里的火顿时蹭了上来。 “我晕倒的事额娘知道么?”我的恼怒让菊香有些害怕,她缩了缩头,小声说:“爷说怕福晋难堪,不让乱嚼舌根,除了咱们船上的,其他的人都不知道。” “难堪?我难堪什么?”恐怕不是怕我难堪,是他自己吧。 “福晋,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菊香见我不说话,怯生生地安慰道:“奴婢小时候也怕那个东西,可是,后来我发现,它就是再厉害,也不过拇指大小,一脚就能送它上西天。”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这个东西那个东西的,饶得我头晕。”我用力揉了揉太阳穴。 “就是,就是蟑螂啊,您昨天不是被它吓晕了么,奴婢。。。。。。” “停!”我急切的打断菊香,我被小强吓晕了?开什么玩笑,姐姐我叱咤风云二十几年,会怕区区一只小蟑螂?一定是十四搞的鬼。我立刻要求菊香将昨晚看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原来,大家闻声赶来的时候,所看到是十四一手撑地一手托着我的后脑勺,一副英雄救美的英勇形象,而我,已经两眼一翻,挺尸一样的躺在地上。没人看到第一现场,十四就趁机谎称我是被蟑螂给吓晕的。 我觉得自己的好心没被感激,反而被十四拿来掩人耳目,顿时有种被利用的感觉,决定找他理论。但在这之前,我认为有必要先挽回点形象:“菊香,其实。。。。。。我不怕蟑螂的,我昨天之所以晕倒是因为。。。。。。” “哟,福晋这就醒了?”十四突然进来,截住了我要说的话。我没好气地瞪着他,脑子飞快地思索着要怎么质问他。 “你还在这做什么?还不去给福晋打水洗漱,吩咐厨子做些好吃的来。”十四见我面色不善,便沉着脸支开了菊香。 “十四爷果然厉害,既入得了朝堂,也进得了戏房,昨晚尽管喝醉了也能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给大家看,落梅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一直背着手,站在床前很认真地听完我的挖苦后,撇嘴笑了笑,说:“英雄救美?美人在哪?”他上下扫了我一眼:“爷只知道一时情急,救了个倒霉鬼,现在想想,肠子都快青悔了!”他不住地摇头,扼腕叹息。 “你!”我气结,我是因为谁才这么倒霉的?早知道昨晚还去扶他做什么,一脚把他踹河里得了。 “那蟑螂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忍住怒火问。 他轻笑一声,说:“总不能告诉大家堂堂十四福晋因为怕死被吓晕了吧。” “一派胡言,我明明是摔到了脑袋,才晕过去的。” “哦?可我怎么回想都觉得是你人还没倒下自己就先晕死过去了,我申明我可没碰到你。”他举起一直手发誓,嘴角还不忘带上嘲弄般的坏笑。 我转了转眼珠,有些心虚地吞了吞口水,好像。。。。。。好像在晕倒前确实没有撞击的疼痛感,难道我真是被吓晕的?难道先前的虚弱感都是我心里作用的反馈?我顿时有些窘迫,躲避了旁人揶揄的目光,故作镇定地想着怎么打发他走。 “爷,该换药了!”小李子在外屋提醒道。 “知道了。”十四皱了皱眉,沉声应道。 换药,换什么药? 待十四出去后,菊香很快进来为我梳妆打扮。得知自己四肢健全,一切完好,我心情轻松了许多,只需找个适当的机会光复一下我伟大的形象。 在扬州休整了两天,再次上路。听素月说康熙原本计划继续走水路,这无疑是最安全的走法,但无奈这几日天气突变,老康不得不改变路线。 再次见到十四是两天以后。天气阴沉沉的,我闭目坐在马车上,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 突然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十四一脸疲惫地出现。我看了看他,眼神无意间扫到他放在帘子上的右手,那里被纱布缠了一圈。我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十四十分严肃地说:“前面就要进山了,山路比较难行,你不要睡得太死,尽量保持清醒。”他脸上隐约透露出一丝担忧。见他这样,我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心底跟着生出丝丝不安。 第36章 刺客 入了山,气温骤降,也许是因为深山的空寂,大家说话也变成悄声细语。四周很静,只听见马蹄和车轮声,时不时还有鸟声在山间回荡。 为了防止我产生困意,菊香坐进了马车陪我聊天。菊香不像秋桐那么健谈,我本来是带秋桐一起来的,谁知临走时秋桐的奶奶病了,一向孝顺的秋桐被我娘家人接走。我院子的丫鬟本就是府里最少的,平时近身服侍的也就秋桐一人,一时不知道带谁好,所幸的是十四把菊香调来服侍我。菊香老实本分,沉默寡言,十分无趣。为了和我有话可说,此时的她脑门都快挠破了,一会儿给我递水,一会儿要给我按摩,一会儿莫名夸我好看。。。。。。总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完全没有逻辑可寻,弄得我哭笑不得。 在经过一段非正常谈话之后,被她跳跃的思维折腾得够呛的我索性接过话语的主动权,聊起了家长里短。我发现眼前这个并不怎么养眼的丫头其实是一个很淳朴的人,平时少言寡语,但做事情倒是利索,因此被德妃挑中从小和若兰一起照顾十四起居生活,因为长得并不好看,所以也没被收入房中。因为家人都过世了,所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宫里的老嬷嬷一样,伺候主子一辈子。 我顿时心生怜悯,随口问道:“你们主子脾气那么差,你们怎么受得了的?” 菊香急急摆手:“爷除了脾气大一点,其实没那么难伺候。” 我见她如此忠心护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她见我温和地对着她笑,没有了开始的拘谨,继续诚恳地说:“菊香知道福晋和爷之间有很多误会,但我看得出来,爷还是挺喜欢福晋的,不然也不会为救福晋受伤了。” “受伤?”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福晋不知道?”她瞪大眼睛看了看我,说:“就是福晋晕倒前,爷为了接住您,手背被钉子刮破了,当时爷喝了酒,没了重心,整个胳膊都扭伤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手上缠着纱布。 和菊香淡淡地有一出没一出地聊着,转眼发现山间不知何时已蒙上一层淡淡的薄雾,行车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这急急的赶路声,让我心中产生了莫名的焦躁。 山雾越来越大,已看不见最前面的马车所在何处,我的所有视线集中在十几米之内,身边时不时有侍卫来回巡视。我的车在队伍的末端,后面是一些皇亲国戚,前面是兆佳梓晗,再往前是十二福晋的车,而十二爷正骑着马走在旁边,胤祥和十四都在御前伺候,我们三辆车的安全问题落在了十二爷和众多侍卫的身上。 我在车里坐立难安,根本没有心思和菊香继续交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我只是被害妄想症发作而已,山贼剧看多了,杞人忧天。。。。。。 安慰的理由还没想完,果然可怕的事就发生了。 只听几处马嘶叫,一群身着黑衣手持长剑的人从林子里冲出来,四周顿时尖叫声一片,马车四处乱窜,我和菊香被狂奔的马车颠来覆去,最后一个急刹死死停住。很快,一名侍卫挑帘将我们带出马车,和兆佳梓晗还有十二福晋聚在一起,一群侍卫将我们围住,另一群侍卫与黑衣人厮杀,无奈黑衣人越来越多,眼看就要破圈而入了,大家手牵着手,紧紧靠在一起,身边的女眷已经哭得花容失色,我心里也十分紧张。黑衣人从中间将队伍断开,只围攻后半部分,短短几分钟时间,我们已和大部队远远隔开。而我们几辆马车也因为骤起的混乱,被孤立得更远。对于车上的东西,黑衣人们完全不感兴趣,只一个劲儿地冲着人袭击,看样子并不是劫财。 十几个黑衣人打入了包围圈,我们被拉的四分五裂,左躲右躲后,我被逼到一颗大树旁,身边的几名侍卫都身负重伤,却还在拼死保护我。我也有些急了,不知道是继续等死,还是趁侍卫与黑衣人纠缠时提步逃跑,这个时候,跑开未必是好事,周围到处都是黑衣人,我一跑,身边没有保护的人,小命随时都会葬送,可是,看着前面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倒下,最终还是会被干掉。 我有些无助,而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被一只有力的手拉着往后撤:“快,跟我走!” 一看见他,所有的紧张与恐惧瞬间化作泪水一涌而下。胤祥紧紧拉着我的手,把我护在身后,一路厮杀出去。突然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不再恐惧,因为活着也好,死了也好,我们都在一起。 没过一会儿,胤祥已经干掉了一圈黑衣人,就在我们胜算在握杀开了一条血路的时候,听到了不远处的阵阵尖叫,胤祥的剑应声飞了出去,精准地插入抓住梓晗的黑衣人。又一波黑衣人趁机杀了过来,我们两人再次陷入困境,他拉着我东躲西闪,很快我们被迫分开。显然黑衣人对他更感兴趣,我看见他引着黑衣人朝南去,离我越来越远,顺路救起兆佳梓晗,却被十几个黑衣人死死围住,我担心地看着他,虽然知道他的意图,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独自离开。 剑在我头顶被人挡了回去,十四恶狠狠地说:“你不想活了,也不知道躲。”他拽着我与黑衣人周旋,在一个个黑衣人依次倒下后,他也变得力不从心,这时我才发现他竟是用左手持剑,握着我的右手已被汗水与鲜血浸满,打湿了白纱布,还微微有些颤抖。 十四的到来分散了一些黑衣人的攻击目标,让胤祥有能力还击,我的心也稍稍放下,回到自己身上。十四把我护在身后说:“再坚持一会儿,援兵马上就到。”我勉强扯了个笑容给他,其实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前方的女眷也不少,更何况还有皇上,如果是我也会想到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先保证大部队脱险后,再派兵来援救才是。援兵,没那么快来。 看着十四与黑衣人拼命厮杀的样子,我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他了,至少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怎么看怎么顺眼。我正想着,却突然被他一掌推了出去,与此同时,一名黑衣人的剑划破他的胳膊,鲜血顿时急涌不止。十四挥剑刺倒对方,回头朝我喊:“快走,去找纳穆。” 远远地,看见纳穆带了一群侍卫冲过来,我连连点头,刚想跑开,一名黑衣人从十四后面向他刺去,而他被前面的几个人困住,根本躲不开后面的偷袭。 “小心!!”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硬是扑了过去。 “梅儿!” 一阵刺痛从右肩传来,我翻了翻白眼,没了知觉。 恍惚间,我穿越一片嘈杂声,一片吵闹声,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很平静,很久很久,听不到半点声音。我莫名地在黑暗中穿梭,直到身体莫名的燥热,直到感觉喉咙像被刀割一样刺痛。 “水。。。。。。水。。。。。。” 身边一阵响动,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 “梅儿,你醒了?快去叫太医。” 我缓缓睁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胡子拉碴神色略微紧张的人是谁? “好渴。。。。。。”我努力发音,话却哽在喉咙。我瞟了瞟桌上的水壶,又心焦地看了看他。 “是要喝水吗?” 我略微点了点头。很快他就递了一杯水给我,可是我发现我的胳膊根本抬不起来,尤其是右手,轻轻一动便是剧烈的疼痛。他似乎反应过来,轻轻将我扶起来,让我靠着他,将水送入我口中。我咕噜咕噜连喝了三杯,才满意地躺回床上。 太医很快赶到,对我进行了一番考究后说已没有性命之忧,只需静养。待送走太医,十四再次进屋时,一种莫名的尴尬油然而生。 他突然对我这么好,肯定和我救他有关。可是,我也不是真正有心救他。一般情况下,摒了自己的命不要去救下的人,一定是在心中分量很重的人,有谁傻里吧唧的去救一个不重要的人?好吧,我就是那个傻子,可当时情况紧急,我一心想着阻止敌人的袭击,脑子一时糊涂,才冲了上去,换了别人,我也会救。但是,现在想着却很后怕,借我十个胆子也再不敢这样了,我上辈子没活够,这辈子若再英年早逝,到了黄泉路上我也得使劲哀嚎几天几夜。所以,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跟十四解释,以我当时的英勇之举,他很有可能认为我喜欢上他了,而且还到了舍身换命的程度,可我也不好意思说我其实不想救你,只是脑子进水了才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你,你千万别多想。这种辱没我用生命换来的荣耀的话,我也实在说不出口。我一个人半躺在床上纠结,忍不住拍了拍脑袋:“叫你学黄继光,明明不是铁打的,还做什么人墙,这下好了,麻烦事一大堆。。。。。。” “你一个人在那嘀咕什么,太医刚刚说的你都忘了?让你好好静养,以后留下了什么病根我可不负责。”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极了四爷,语气却柔和得听不出一丝冷淡。 “不用不用,不用负责,你也不用自责,我。。。你。。。我会好利索的。” 他微微一笑:“你先歇着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我让菊香来守着你。” 我连连点头,直到他离开。 我暗自叹息:“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又没做什么亏心事,结巴个什么?” 第37章 养伤 养病的半个多月里,十四似乎很繁忙,但每天仍旧会抽空来我这坐坐,从他口中得知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正是镇江知府府邸。怪不得院子的园林很是精致,怪石嶙峋,奇花珍木相得益彰,修剪得当,收放自如,处处呈现出江南景观的特色。等我可以下床走动了,时常会在府里瞎转悠。 府里除了我和十四,再没别的皇族。原来康熙早带着大部队继续南巡了,走之前留了些精干彪悍的侍卫保护我和十四的安全。后来我问过十四,那些刺杀我们的刺客都是什么人,十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前朝余党,已经被一网打尽,让我安心养病。我知道他不愿多说,也就没细问, 反正现在安全了。康熙也算是霸气十足了,尽管这次遇刺,人家眼睛眨都没眨,将刺客消灭干净后继续南巡。无声地向敌人宣告了自己面对他们绝不手软,也暗示了他们的这次行动自己根本没打上眼,原来该干嘛现在依旧干嘛,一点也不会因你们的到来改变我原有的计划,太有气魄了。 等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十四便一刻也不耽搁地命人收拾行李,准备上路。我心里暗暗高兴,尽管倒霉遇上了这点破事儿,可在得知自己没有性命之忧以后,其实心里还是惦记着游山玩水的事,毕竟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素月她们都不知道走到哪了,我们还能追上她们吗?”我兴致勃勃地问坐在案几上喝茶的十四。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喝了口茶,说:“我们不用追上她们,皇阿玛他们现在估计已经到了绍兴境内,我已经上奏了皇阿玛,说你有伤在身,不宜长途跋涉地赶路,直接带你返回京城。” “别啊!我已经好利索了,不信你看。”我急忙跳到他面前,伸直双手左转转右转转:“你看你看,我现在手脚麻利,头脑灵活,气不喘胸不闷,好得连马都可以骑。。。。咳咳。。。”一时激动,胸腔一阵气紧,我赶紧捂住嘴巴,郁闷地低下头。 “你这叫好利索了?你知不知道养不好会烙下病根?” 我低头不语。 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早点歇着吧,明日咱们坐船返京。” 一路上我憋屈的慌,耷拉着耳朵趴在案板上,望着江面湖水泛起的层层涟漪,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真的就这么回去了这一路走来也就在扬州匆匆忙忙地逛了一圈,回去还挨了顿骂,想想还不如不来,真是太扫兴了。 “福晋,该喝药了。”菊香把药递到我面前。 “哎呀,不喝不喝不喝。”我趴在案板上懊恼地把头转向另一侧。本就是因为受伤耽误了游玩,如今闻到中药味更令我心烦。 “福晋,您还是喝了吧,爷要是怪罪下来奴婢可担待不起啊。”菊香略带请求地说。 “你拿走吧,我已经好了,不用喝了。” “福晋。。。。。。奴婢求您了。”菊香哭丧着脸,一脸为难地看着我。 看她这个样子我也不再为难她,一个骨碌做起来,笑着对她说:“得,放这吧,我待会儿就喝。” “不行,爷说了鉴于前几次福晋偷偷把药倒入江中,所以让奴婢今后必须看着您喝完再走。” “哎!”听了她的话我又重新趴回案板上,十四果然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我侧着头呆呆盯着潺潺江水,任凭菊香怎么哀求我就是不搭理她。片刻之后,身后响起了熟悉的步子。 “堂堂十四福晋天不怕地不怕,居然害怕喝药?”十四在我对面坐下来。 我压根不理他,想用激将法逼我喝药,我才没那么傻。 “哎,可惜了,本来前几日看你气色不错,想着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打算带你到徐州玩玩,可是。。。。。。”他故意拉长声音。 “可是什么?”我闪电般抬头,刚刚燃起的兴奋化为丝丝焦急,等着他往下说。 他看着我故作关心地说:“你这几日药也不好好喝,面黄肌肉的,我看你精神也不是很好,想来应该是太疲惫了,还是别瞎折腾了,直接回京吧。” 我立刻精神起来:“不是,我一点也不累,脸色也好着呢,不就是喝药嘛,我喝,我喝还不成。”我端起碗闻了闻,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儿,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捏着鼻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得个精光。 十四得逞地扯了扯嘴角,说:“还有两天到徐州,看你这两日恢复得如何。” 我朝着他的背影翻了翻白眼,对于他的威胁我感到不满,但是想着能到徐州玩,心里很快又欢腾起来。 徐州不愧是古城,和扬州比,又是另一番味道。十四和我并肩走在闹市里,暗卫们分布前后左右,尽管有些受拘束,但能这样我已经很知足。 “夫人,买点儿胭脂吧,上好的胭脂。”一位小伙儿看我往他的摊位瞅,忙招呼我买他的东西。 十四驻足在一旁等我,我随手翻了翻,并不是很感兴趣:“胭脂就算了,你的香囊倒是可以看看。” 小伙儿一听,忙顺着我往下说:“这位夫人太有眼光了,我这儿的香囊倒是全徐州城最好的,你闻闻这香味,和别家的可不一样。”我就着他的手嗅了嗅,的确不像以前我见过的那些香囊,味道强烈刺鼻,而眼前的香囊,给人清新淡雅,悠远空灵的感觉。我选了半天,在最后两个香囊中来回纠结,不知道选哪个好,我的鼻子也因为闻了太久香气一时间分辨不出各自的香味了。于是掉头问十四:“你觉得哪个好?” “你要是喜欢,两个都可以买下。”他看我没了主意,大方的说。 “那不行,买多了就没意思了,只能二选一。”我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香囊。 他听我这么说,才走近了接过我手中的香囊嗅了嗅。卖家趁机推销:“这位夫人您要是喜欢还真可以两个都买下,不光是自己用,还可以送给心上人。”我看见十四的手不着边际地抖了抖。 “不瞒您说,这两个香囊还真是一对儿,不信您看。”他指着香囊上的图案说:“这个绣的是碧海蓝天,那个绣的是碎石满地,这不正意味着情侣间天长地久,海枯石烂么。”卖家看我们低头沉默,越说越来劲:“好多官家小姐都喜欢来我这儿买香囊,回头送给自己的情郎。。。。。。”十四冷着脸瞪了瞪他,他知趣地停了嘴,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我被他的话说得尴尬至极,顺手拿了左边的那个碧海蓝天:“就要这个了,只要一个。” 匆匆地离开小摊,过了好一会儿十四才跟上来。为了缓解尴尬,我始终走在最前面。 “今天恰逢初一,人们习惯在初一十五的晚上放天灯祈愿,你要放吗?”十四不知何时上前拉住我,指了指前面卖天灯的小摊。 “要要要。”我特别喜欢放天灯。 十四给我买了五个天灯,我高兴得不得了。 等逛得差不多了,我们找了家酒楼吃饭,然后等天黑就去放天灯。 逛了一天,脚有些痛,一进酒楼,我首先进了雅间坐等好吃的,十四在楼下跟老板寒暄,看样子他以前应该来过这里。等菜都上齐后,我听见咚咚咚的上楼声,随后一行进来了三个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一瞬后,反应过来,正要低头行礼。 “这儿没外人,不必行礼。”四爷抢先说道。 “刚巧在楼下遇见四哥和十三哥,便邀他们一起用餐。”十四笑着对我说。 “我和十三弟出了镇江便奉皇阿玛之命来徐州办事,不想在这遇见你们。” “本是要带落梅直接返京,谁曾想她哭着闹着要来徐州玩,我只好带她来了。” 十四看了看我,一脸宠溺地说。 四爷瞄了我一眼,我无力地垂下头,不敢看他,心里却把十四骂了上百遍,他故意说得暧昧,让我十分难堪。胤祥似乎什么也没听见,自顾自地喝着酒。 “弟妹的伤可好了?”四爷侧头问我。 “都好了。”我回答他,时不时拿余光看看对面的十三,他一直不说话。 “那就好,这次幸好有惊无险,不过你们回去的时候还是多加小心。”四爷淡淡地叮嘱。 十四点头:“这是自然,我已打算先走水路,到了河北境内在走官道回京。” “你们什么时候走,明个儿我让侍卫送你们出城。”四爷看着十四问。 十四想了想:“也好,明日辰时。” 趁他们说话的空档,我一顿胡吃海喝,伸长手去夹对面的酒酿丸子,夹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正准备讪讪地收回手,十三却一手夹起酒酿丸子放进我碗中,顺带还夹了些其它的菜,全是我喜欢吃的。我偷偷看了眼十四,他正和四爷聊得起劲,时不时十三也要插几句。 我不舍的把碗里最后一个酒酿丸子吃完后,十三立刻拿起筷子又准备为我夹,不想被十四抢了先,十三的眼睛慢慢黯淡下去,缓缓地放下了筷子。十四把菜一一夹到我碗里,末了还不忘夹了只又肥又大的龙虾。 “不能给她吃龙虾,她过敏。”胤祥急切地阻止道。 十四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没再继续,只是侧头问我:“你不能吃龙虾么?” 我咬了咬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十四的脸冷到极致,他抿了抿嘴,把龙虾重新放回盘里,转头笑着对胤祥说:“多谢十三哥提醒,否则我还真差点儿害了她。” 一时大家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吃饭,只听四爷时不时说说话,而四爷本也是性子冷淡,沉默寡言的人,一顿饭吃下来,大家各怀心思,也足够漫长。 出了酒楼,我以为十四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竟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颇有兴致地带着我去放天灯。 第38章 京城 我们在一个广阔的大坝处停下。大坝上到处都有放天灯的人,我们来时,已有各种各样的天灯升上空中,照得这一处天暖暖亮亮,不再孤寂。 除了暗卫们静立远处,我们四个都没闲着。小李子拿出事先买好的天灯和准备好的笔墨递给我和十四,他和菊香并不识字,只是拿了天灯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后,自顾自地放起来。 我拿着笔,有些犯愁。当初买的时候只图好玩,并无所求,可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祈愿,一时之间不知道写什么愿望好。侧头偷瞄十四,只见他在天灯上写下“国泰民安”四个字,我撇了撇嘴,想了一下,顺手写下“世界和平”。 十四看了眼我写的,笑说:“你的字果然如四哥所说,难登大雅之堂。”我满脸黑线,原来四爷也是这般爱嚼舌根。 我略微想了想,有些丧气地说:“我的字真的没救了吗?我可是练了很久的!” 以前那么努力练习,难道一点进步都没有? “那倒未必。”他笑着看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转瞬,四个天灯相继升上天空。剩下最后一个十四让我来放,我却建议大家一起放。 我握着手中的笔想了想,正要挥笔写下“国运昌隆,风调雨顺”这样宏伟的愿望时,手被人握住,十四及时制止我:“最后一个愿望,不为别人,不为苍生,只为你自己,求你所求,写你所想。”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我一怔,抿嘴不语。沉思片刻后才说:“那你不许看。” 他轻笑一声,耸耸肩说:“这个很难。” 也是,天灯上糊的纸很薄,再加上油灯的照射,异常通透,站在这面能轻易看到对面的字。 “恩。。。你先写,你写好了再给我,然后我来放,你们都得把眼睛闭上。”我想不出更好的了。 “那我的愿望岂不是被你瞧了去?”他半眯着眼问我,一点亏也不吃。 谁都不想被人挖了心底事去,最后由原本两个人变成四个人双手合十,站在缓缓上升、一字皆无的天灯下默默祈祷。 我也搞不懂那个夜晚,为什么我会有异样的情愫涌上心底,燃起小小的希冀,默默在心里祈祷: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说是直返京城,其实我们这一路基本上是玩回去的。每走一处,总要落脚找些好玩的地方,和十四的关系不再如往常般尴尬,渐渐地也能一起谈笑风生,甚至偶尔对事对物还能雅俗共赏。到最后,我们仅仅只比大部队早到了六天。 一到京城,秋桐就把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样子实在可爱。她在京城听闻我受伤的事,估计是吓坏了,一连几天在我耳边叨叨,以后走哪都得跟着我,再也不离开我半步,我每次都被感动死了。 “小姐,小李子又送燕窝来了。”秋桐把热气腾腾的燕窝递到我面前。我禁不住皱了皱眉。自打回来后就没见过十四,和往常一样,我们没有太多的交集,只不过他会每日差小李子亲自送炖好的燕窝来给我补身子。 我瞧了瞧碗里的燕窝,有些作呕,这几日真的喝得想吐了,转眼看见秋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我,见我久不行动,朝我面前的碗撅了撅嘴,示意我赶紧喝,凡是对我身体有好处的,她都要监视到底,在这一点上她和我不是同一战线的。我磨蹭了半天,终于咬了咬牙,一口气喝下。 “小姐,十四爷命小李子天天来送燕窝,可他自己怎么一次也没过来?”待小李子走后,秋桐又开始了她一天的八卦。 “我怎么知道,他忙呗,再说我和他什么关系你还不清楚?”我一边浇花一边回答她的十万个为什么。 “可是我听小李子说,这次出去你们相处得挺好的。” 我笑了笑,并不作答。 其实说实话,回来的一路,十四对我甚好,许是因为他心里愧疚,毕竟我受伤是因为他。回到府里,我们的关系也是有所改善,尽管没见面,但就冲这每日的燕窝明眼人也会猜到,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再对立。只是秋桐一心为我着想,想要从十四那里得到更多,才会如此发问。 她见我不语,过了会儿笑嘻嘻地凑过来,兴致勃勃地说:“小姐,路上可还有什么好玩的说来听听啦。” 我重重地弹了弹她的额头:“所有的趣事前几日都讲给你听了,剩下的就只有我几时吃饭,几时出恭,几时睡觉可讲,你要听吗?” 秋桐一脸失望,讪讪地走开了。 “给福晋请安。”九儿站在几步之外向我行礼。我走的这段时间,他被调到了前厅做事,成天跟着管家屁股后面,如今学得也有模有样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小屁孩,长进不少啊。” 九儿笑着说:“多谢福晋提点我,九儿才能跟着管家学习本事。”说着又给我磕了个头。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九儿生性聪明,让我想起了平安,难免生出了疼爱之心,实在不忍他再没完没了地磕下去。 “你找我有事?”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前厅做事。 “八爷和八福晋来了,爷让我来请您到前厅去。” 素月因刚回京,府里事物繁多,到了今日才来我这,心里一直愧疚,没能早点来探望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忙,不在乎这几天,你回京那日送到我府上的补品,多得我吃都吃不完呢。” 她见我这么说,才释怀,笑着开始打趣我:“我那是担心你留下什么病根,如今看来,十四弟把你照顾得很好。”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十四,正好对上十四含笑的目光,一时有些慌乱,尴尬地将头转开。 随即,十四和八爷去了书房。素月便拉着我聊天。 “落梅,你不知道,遇刺那天,皇阿玛已经下令侍卫去救你们,其余人必须马上离开,不得擅自回去,可是十四弟和十三弟却硬是冲了回去,皇阿玛只好派四哥和纳穆分别带一支队伍前后解救你们。”素月说到那日的情形,仍有些惶恐。 “他们这岂不是抗旨!” “可不是,幸好后来皇阿玛考虑到你和十三弟妹当时被困,体谅他们的心情,但也象征性地惩罚了他们。”素月说到这顿了顿,看着我有些欲言又止:“其实,其实十四弟对你挺好的,我从没见他像那天那样冲动,我觉得你们,哎。。。。。。”她见我低头不语,话说了一半,终究还是吞了回去。 晚膳后,送走了素月。由于阴天的缘故,此时天色已经黯淡。秋桐早早的掌了灯,伺候完我洗漱后,坐在椅子上打盹儿。 我躺在床上,透过屏风看见外屋快把桌子磕破的小脑袋,忍不住再次劝说道:“你要是困了就回屋去睡,我这晚上暂时没什么事。” 听到我的声音,秋桐一个激灵蹭了起来,说:“不行不行,我就在这守着,今儿又是阴天,保不准晚上你伤口又得疼,到时候端茶送水可少不了的。” 上次受伤,终究还是烙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胸口会隐隐作痛,并不是很疼,却常常难以入眠,很是难受。 “我晚上不喝水,你去睡吧。”夜里虽然失眠,但也很少喝水,就算要喝,我也不至于疼痛得爬不起来,起身倒水还是小菜一碟的事。我知道秋桐这样说,只是想陪着我而已,如此体贴周到,让我心里暖暖的。 “好小姐,你就安心睡吧,我在这里可以的。”秋桐拉长声音,拿出她惯用的一招,见她如此执拗,我只好作罢。 胸口阵阵刺痛,我闭眼躺在床上,心里计算着时间。回来十多天了,是时候去见心中早就惦念的人,一直想见却又不敢见,我想象了无数个见面的场景,想了无数句开场白,却又无数次在心里一一推翻。上次一别,转眼已是一年,见了面,到底该从何说起。 感觉床边微微一陷,我以为是秋桐进来为我放帷帐,并未睁眼,我常常忘记,夏日夜里总会被蚊子咬得满身包。 “都说了不用你陪,还是回去吧!”半天没人回应,我继续说:“走的时候记得把里屋灯灭了。” “大半夜的让我走哪去?” “嗯?”我被吓得坐了起来,十四坐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怎。。。怎么是你?” “怎么会不是我?”他笑着说。 我看了看外屋漆黑一片,显然秋桐已经被打发走了。 “这么晚了,你。。。过来干嘛?” “今天十五,你说我过来干嘛?” 我竟然忘了今天是十五,以往他每次来我绝对只脱到中衣为止,可现在我只着内衫,着实有些尴尬。 “原来今天十五啊,呵呵,我给忘了。”我笑着说,手下微微把被子往胸前拉了拉。 他只笑,并不回我。 我也咧着嘴假笑了一会儿,见他仍坐在床边,心中甚是懊恼,他定是在等我自觉动身。我心想:还是起来吧,鸠占鹊巢终究是不好。 我对着床头长叹一声,抱着被子慢慢爬起来:“很晚了,我去睡了。”光着脚朝贵妃椅走去,不料刚走两步便被他拦腰抱了回去。 “啊!干什么?”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他把我轻轻放在床上说:“从今以后你睡床,以免影响身体康复。” “那你呢?”我本来快被他的行为感动,结果他竟然又嬉皮笑脸地说:“我当然也睡床,看在你救我有功,我就委屈一下,让半边位置给你。” 我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他见我如此反应,心满意足地笑了:“好了,不逗你了,快睡吧,我去睡椅子。”他帮我解下帷帐,见他躺在贵妃椅上,我才安心重新躺下。 过了许久,我依旧睡不着,而帷帐外也时不时传来椅子响动的声音。我暗暗窃喜,心想这下你总知道睡椅子的滋味不好受了吧,看看以前把我委屈得。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不厚道。 “那个。。。你睡着了吗?”我轻声问。 “快了。”他又翻了个身,哑着嗓子说。 “我明日想出去一趟,跟你请示一下。” 他声音嘶哑,含糊地说:“知道了。” 没过多久,便听到十四均匀的呼吸声。我也困意十足,很快便伴着疼痛睡了过去。 第39章 探望 绵绵细雨下了一夜。隔日一早,我便和秋桐出了门。 阿玛在京郊的别院并不算大,院子也有二十几个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人都躲在屋子里,我总觉得这里特别冷清。 没让下人通报,我径直去了姐姐的屋子。刚靠近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咳嗽声,姐姐在窗户边做女工,这是她以前最喜欢做的事。消瘦的身影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刮倒。我默默地走近,她似乎有所发觉,抬头见是我,她本平静的脸立刻僵住,缓缓站了起来,随即慢慢咧开嘴笑。 “梅儿!”她轻声唤我,有些紧张却又满心期待地等着我的回应。 我静静地看着她,心里无比难过。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人竟然是我姐姐,那个曾经说要保护我的人,如今自己却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面对这样的她,我来之前的种种顾虑都抛到脑后,只想好好待她。 “咳咳咳。。。。。。”她又开始咳起来。 我大步走过去:“自己身子本就弱,还坐窗户边吹风,这些下人都是怎么伺候的。”我有些生气地关上窗户,嗔怪地看着她。 她见我这样,终于释然地笑了。拉着我的手说:“梅儿,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我一直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原谅我,我。。。。。。” “别说了,都过去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就不能说些高兴的事。”我打断她,不是不想提起以前的事,只是面对她的愧疚我不知道如何回应,我不想她再背负更多的心里负担。 “好,好,说些高兴的事。”她一边笑一边拭去眼角的泪。 “平日里你都怎么过的?”阿玛不让她离开京郊,怕被熟人撞见,就连这院里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完颜家的忠仆。可是郊外实在没多大乐趣,她这样也算是被变相软禁了起来。 “阿玛和二哥公务缠身,不常来,倒是额娘常常来陪我,顺便来看看孩子。”提起孩子,姐姐眼里顿时明亮起来。奶娘把孩子抱了来,示意让我抱抱。 我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姐姐,她笑着向我点头,在她的鼓励下我小心翼翼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心情也开始激动起来,这是这个世上第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孩子,我姐姐的孩子。我把他抱在怀里感受他软软的,香香的身体,他一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像极了调皮时的姐姐,我忍不住亲了亲他胖胖的小脸,他开始在我怀里手舞足蹈,咯咯地笑起来。 “小少爷很喜欢四小姐呢。”奶娘在旁边笑说。 “他叫什么?”我一边逗他一边问姐姐。 “鸿轩,阿玛给起的,希望孩子做个有用之人。” “恩,好名字。”我抱着小鸿轩不停地晃:“有小名吗?”我记得以前老嬷嬷说孩子得起小名才好带。 “有是有,只不过除了我也没人叫他的小名。”姐姐微微低了眉眼。 “叫什么?”我笑着问。 “叫。。。。。。祈平。”她犹豫一瞬后说:“祈祷的祈,平安的平,我希望他能一生平安。”她语气渐渐软了下来。 祈平?祺平?不知道姐姐口中的他到底指的谁? 和姐姐在一起,时间转瞬便逝,秋桐催了我几次,我最终不得不离开。走的时候姐姐依依不舍地握着我的手,把我送到门口。 我替她紧了紧衣领:“快回去吧,别着凉了,我给你带的补品记得吃。” 姐姐默默地点头,直到我上了马车,她突然叫住了我:“梅儿!记得常来看我。” 回头看见她渴望的眼神,我跳下马车,紧紧抱住她:“你是我姐姐,永远都是,放心吧,我一有空就来。” 马车缓缓走远,我坐在车里不敢往后看,我知道身后那个人一定还撑着伞,久久地,久久地伫立在门口,当即决定回去后好好规划自己的时间,争取一个月能去看姐姐一次。 自从南巡回来,德妃总是常常招我进宫。其实也没什么事,左右也不过问问我身体的情况,我再陪她聊天,消磨消磨时间。有时候还会隐晦地问问我有没有孕吐的反应,或是问问十四和我的交流,我常常都被问得面红耳赤。可是今天倒是怪了,不是招我一人,而是让我带上舒舒觉罗若兰一起进宫,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舒舒觉罗倒是一脸兴奋,见了德妃一个劲儿地拍马屁,德妃一直淡淡地,并没表现出对她的喜欢与厌恶。 “落梅,听说你到现在还没当家?”德妃坐在软榻上品茶,淡淡地问我。 “是。”起初是因为与十四不和,我一进门就只是空有头衔而已,后来与十四的矛盾化解了,他也没提过让我管家一事,府里的事一直是舒舒觉罗在管理,我倒也乐得清闲。 “这额娘得说你几句,身为府里的嫡福晋,就该担起府里的责任,府里的事自然是你来做主。”德妃明着说我,实则也是说给舒舒觉罗听的,只见舒舒觉罗的脸色并不好看,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要我带她一起进宫。 “以前若兰把府里管理得很好,但毕竟你才是府里的女主人,你也是时候接手了,我相信你能做得更好。”最后几句德妃干脆用了命令的口气,不容我推辞。 我只好乖乖答应:“是,额娘,我知道了。” 听了我的回答,德妃转而向若兰道:“若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今后府里的事就交给落梅,你也好好腾出心来带弘春。” 舒舒觉罗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说:“我本早就想请姐姐来管理,额娘放心吧,我会尽快跟姐姐把事情交接好。” 德妃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她又一次问起我的身体,我只是随口糊弄了几句。 不一会儿,墨玉带了两个小丫头端了银耳粥进来。墨玉把银耳端到我面前时本想做鬼脸逗逗她,谁知她低着头看也没看我一眼,像是故意在躲避我的眼神。 喝了粥德妃便打发了我们回去。回府的路上我一直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是为什么,许是这段日子吃得太补。回头看舒舒觉罗,自打从宫里出来,她脸色就一直没好看过,时不时还对着我冷哼一声,我索性不看她,自顾自地闭眼养神。 回到屋里,心情烦闷,灌了好几杯水依旧觉得口干舌燥。 “小姐,你怎么了,回来就一直喝水?”秋桐一边问我一边按我的意愿把窗户打开。 “不知道,就是觉得口渴,我这几天吃过什么燥火的食物么?” 秋桐想了想,摇头否认,然后说:“你要和酸梅汤吗?我那里有管家派人刚送来的酸梅汤,正好给您解渴。” “管家?为什么会送酸梅汤来?”我有些奇怪,管家重来没有送过什么食物过来,而且还是给下人们送。 “听说是西屋的侧福晋做东,给府里所有下人的一些恩惠,还送了一些果子和点心,也算是她答谢大家平日里在工作上的配合。” 原来是舒舒觉罗在笼络人心,看来她真不简单。 我只觉心里一阵阵火往外冒,一时间想不了许多,忙对秋桐说:“快去拿酸梅汤。” 待我把酸梅汤喝下以后,顿时像过敏一般,心跳加速,脸蹭的一下就红了。我感到一股暖流在小腹里乱串,酥酥麻麻的,胸口开始发胀,身体也跟着热起来。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人下了药。 “秋桐。。。秋桐!”秋桐听到我异常的声音,赶紧进了屋。 “去给我准备洗澡水,不要热水,要。。。要全冷的。” “可是您会着凉的,我。。。。” “快去,照我说的做。”或许我的语气太过严厉,表情太过痛苦,秋桐立刻为我准备了一桶凉水。 “你出去,在外面守着。”我一边脱掉自己的衣服,一边命令道。 身体里的暖流一波接一波,来势汹汹,愈演愈烈,到最后我几乎站都站不稳,手脚无力,连解衣的手都在颤抖。刚脱掉中衣,我便迫不及待地跨进浴桶。瞬间一股凉意从脚底升上来,缓解了我身上的痛苦。但短暂的舒适后,身体变得更加难受,我用手捧了水,不停往脸上泼。 “吱呀!”我本就吓坏了,心情急躁烦闷,一听门开了,以为是秋桐进来添乱,于是怒吼:“滚出去。” 有屏风挡着,我看不见来人,只听脚步顿了顿,然后坚定地走了进来。 十四转过屏风,冷着脸,眉头深邹看着我。 “别过来,你。。。你快出去。”我一见是他,双手捂在胸前,身子往桶里缩了缩。此刻,我只着里衣,而且从头到尾湿透了,实在狼狈至极。 “是谁干的?”他冷冷地问。 “不。。。不知道,求你了,快走!”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手指已经被我自己掐出了血。 他立在屏风旁边动也不动,只是面含怒容地看着我,似乎在犹豫什么。 我的身体越来越烫,我将自己整个人没入水里,好久好久,尽管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我也不愿起来,因为下腹的感觉太过强烈,更何况外面还站着十四。就在我觉得自己快停止呼吸的时候,被一只手臂捞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十四全然不听我的嘶吼,把我打横抱向床边。 尽管我拼命反抗,但身体的接触却让我莫名地欣喜。他把我放坐在床上,从后面抱住我,开始解我的衣扣。我被他紧紧固定在怀里,不停打他,咬他的胳膊,他却依然无动于衷,继续手上的动作,很快衣扣被他全部解开。心里一时委屈,一时欣喜,我竟紧紧拽着衣领哭了起来。 十四停了手上的动作,只是搂着我,轻声哄到:“梅儿,别怕,你中的媚药,必须得有人替你解,除了我,不会由别人来解,今生今世,你只能是我的妻。”一字一句,无奈却又坚定不移。 他呼出的热气伏在我的后劲,让我的心都开始颤动。他滚烫柔软的唇密密麻麻地印在后劲,慢慢转向前面,他的手像是有魔力一般轻抚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我忍不住紧紧贴向他,最终我再也无法抵抗他,松了拽住衣领的手,慢慢环上了他的脖子。 “啊!”当他渐渐进入时,我被突如其来的刺痛,唤醒了些许意识。 “乖,很快就会过去。”他停住了所有动作,等待我的适应,我清醒地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如同我的一般灼热,汗水从他脸颊滴落到我胸口,他咬牙紧紧抱着我,我知道他现在也不好受。终于他开始试着慢慢抽动,我从他眼神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很快我整个人被一种异样的感觉包围,跟着他一起飞上云端。 作者有话要说: 我表示。。。写H无能啊 第40章 意外 我和十四的关系变得很微妙,虽有了肌肤之亲,可相处起来却更加相敬如宾。谁也没有提过那晚的事,大家小心避讳着,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唯一改变的是他常常会来我屋里坐坐。 因为接管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每天有看不完的账本,我的生活不再像以往那样清闲。 翻看账本时我发现,府里以往每月的开支着实不小,除了下人们的工钱算得上合理以外,用在其他地方的开支其实都是严重超支的,这样加在一起,靠十四的俸禄总的来说是入不敷出。特别是十四的吃穿用度,不知道舒舒觉罗有没有认识到这个问题,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她在管理府上吃穿用度时表面上的确做得很好,可当我真正看过账本后,才知道什么叫坐吃山空。或许她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愿意也不敢阻止十四的恣意挥霍,又或许,她根本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今我既然接手了这个烂摊子,当下决定从里到外,治个彻底。 当天我就把管家赵青叫来问话,并表达了我的想法,他虽然表示赞同,但也吐露了他的一些担忧。这些顾虑我都了然于胸。十四平时用钱大手大脚惯了,若要从他的吃穿用度里克扣些银子出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身为皇子,从小养尊处优,我怀疑他对银子根本没有概念,不知道自己能挣多少,又花了多少。他一天的挥霍,就够平常百姓一家人用大半年了。 这两个多月,我和赵青把府上的账本一条条地理顺,再一个个想对策。 我开始在府里提倡勤俭节约,除了下人的工钱一个子不少以外,其余的开支都慢慢缩水。府里开始怨声载道。因为不仅各院的打赏少了,就连剩菜剩饭也不能超过一定数量。此后,大家私下都叫我“守财婆”,这还是秋桐有天气冲冲地跑来告诉我,说她在园子里偷听来的,弄得我哭笑不得。 大家虽然对我很是不满,但十四没有发话,即表示默认,其他人也不敢造次,所以我的改革进行得还算顺利。两个月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收支差距开始慢慢缩小,所有的体制都照计划进行,接下来只需在十四的吃穿用度上慢慢地进行缩减便可,毕竟他身为皇子,社交需要银子,吃穿也不能委屈,想要一步到位,让他今后把银子只用在刀刃上,恐怕也不太现实,只好循序渐进慢慢来。 这些日子许是太过劳累,饿得也快。午膳刚过没多久,又觉得饥肠辘辘。 我坐在园子的石凳上,等着秋桐回去拿糕点来吃。 隐隐约约从园路上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慢慢朝我的方向靠近。我转头望去,只见刚满一岁的弘春步履阑珊地跑来。看到我后,在几步之遥外停了脚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我,他侧着小脑袋,略微想了想,随后笑嘻嘻地挥着手臂向我扑来:“抱抱。。。抱抱。。。”。 他攀着我的双腿,一个劲儿地往上爬,想要我抱起他。我拉着他的小手,顺势蹲了下来,柔声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奶娘呢,怎么没跟来?” 他靠在我怀里,指了指远处:“奶。。。奶。。。”一岁的孩子能听懂大人的意思,自己却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的模样着实可爱。 我不由地抱起他,正欲向他指的方向行去,他的奶娘便急匆匆地跑了来。见到我抱着弘春,吓了一跳:“我的小祖宗,快下来,怎么跑福晋身上去了?”她向我匆匆行了礼,硬是要把弘春从我手上抢去。弘春挥着短短的手臂勾不到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时候舒舒觉罗很快从远处赶了过来,见弘春被奶娘抱着,一只小手却抓着我不放,当下冲我怒吼:“你干什么?” 她一把抱回弘春,愤愤地说:“姐姐真是心肠恶毒,居然对一个孩子下毒手,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被她这么一说,我是真来了气:“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下毒手了?是孩子自己往我身上蹦,不信问问你们家奶娘,别一天到晚血口喷人,教坏了孩子。” 舒舒觉罗也不知道是母爱大发还是什么,今日以孩子为借口,对着我一通指责,像是把她这段日子的种种委屈全发泄了出来。说我克扣她们那房的月奉,让孩子吃不好穿不暖,真是可笑,每房都一样,我并没有针对她们的意思,况且,再怎么缩减,皇子福晋的吃穿用度还是够的,至于吃不饱穿不暖这也太荒唐了些。 我明知道她故意拿话来挤兑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生了一肚子的气。不等秋桐回来,便径直离去。沿着湖走了好一段路还能听到背后舒舒觉罗哭闹的声音,伴着饥肠辘辘,心中很是烦躁,也许想快点逃离这个女人,走的太急,脑子缺氧,眼前一黑,身子向湖中倒去。 掉入湖中的刹那,我听到不远处下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实在没什么力气,这些日子总觉得累,自己本能的闭眼扑腾了几下,就开始往下沉。随后一声巨响,我开始觉得周围的水波荡得越来越厉害,在我渐渐沉入水中时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是因为水太冷还是来人耗力太多,那双手紧紧拥着我,却一直抖个不停。 好不容易上了岸,,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焦急地怒吼召太医,身边一团混乱,我被人抱着急急奔走。 缓缓地睁眼,竟觉得自己脑子真的进水了,怎么会看到这张脸。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从前,为何胤祥的脸会出现在这里。他看着我,有些心急,有些心疼,是我曾经最喜欢的表情。我不禁伸手触了触他的脸,那么真实,跟从前一样,我又忍不住摸了摸,他顺势将脸贴上来,将我抱得更紧。 “胤祥?”我试探地问。 “是我,梅儿。”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我心满意足地窝在他怀里,静静感受那跳得比我的还要快的心。 一阵慌乱后,我换好了衣服躺在床上让太医把脉,十四焦急地闯了进来,待看见我神智清醒时,稍稍放了心,安静地等在一边。 良久,太医才收诊起身,十四赶紧上前询问情况,只见太医作了好大个揖:“恭喜十四爷,福晋有喜了,两个多月。” 有喜?我和十四都是一愣,随后他咧嘴笑了起来。 “恕老臣多言,福晋虽是有喜,但上次的伤并未痊愈,再加上今日落水,胎位很是不稳,以后还需好好静养,不可太过劳累才是,老臣这就下去给福晋开几副调理的方子。” 身边早就闹得一团糟,尤其是秋桐,高兴得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我不知道十四什么时候送走了太医,只知道不远处那个落寞的身影,隔着屏风,久久伫立。 胤祥被十四请去了前厅,若不是秋桐提起,我还不知道当时四爷其实也在。原来我落水时正好赶上四爷和胤祥来找十四议事,至于是什么事,那都是机密。 我暗自松了口气,庆幸四爷当时也在场,否则不知道又要添多少闲言碎语。 我和胤祥,终究还是断得彻底。 第41章 永别 未想过在这个时空里我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几率偏偏会那么高。 那晚。。。。。。太深刻。 十四没多大会儿再次来到我房里。隔着门帘不动声色地看我。我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摸着肚子局促不安地说:“怎么会有个孩子,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本是想为自己今日的大意找个借口,可话一出口,听起来倒像是做错事后的撒娇。 脸顿时一红,这回连看也不敢看他。室内是死一般的沉寂,我自己紧张到快窒息,一是为那晚的事而万分尴尬,二是为自己在他面前无意间表现出的娇羞而难堪。 良久,十四终于轻叹一声走进来,眼睛一直盯着我看,直到他缓缓坐在床边。 由着他的逼近,我眼神更加飘忽不定,根本不知道该往哪看。 “那个。。。。。。四、四爷他们走了吗?” 他只轻声道:“恩,今日所幸他们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找你何事?” 他一顿,淡淡地说:“没什么,左右不过朝廷上的那挡子事。” 见他无意说,我暗自咬舌,似乎自己已经逾矩了。 他突然轻握住我的手,我如受惊的小鹿,想要把手缩回,却无奈被他死死拽住。 “有些话,今日不得不与你说了。” 他叹息道:“第一次见你女扮男装,我就记住了你,居然有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那一次你也彻底激怒了我,后来在宫中再次见到你,我本是想惩戒你,却无意中发现你跟四哥和老十三走得近,所以你更成了我的眼中钉,可是再后来,你进了府,你的举动常常让我好奇,也给了我震撼,我在潜移默化中改变,明明很讨厌你,却会为你弹琴的样子心动,会在你为我挡剑的时候而莫名害怕,会因你欢喜而高兴。。。。。。” 十四的一番话,让我猝不及防,我一直低头不语。 “今日知道你有喜,我很高兴。”他沉默一瞬,说:“过去就让它过去吧,你既然嫁我为妻,现在咱们又有了孩子,我们就从今日起,以诚相待,好好过日子。” 过去?是我的过去,还是他的过去?还是我俩的过去?我有些迷糊。这算是表白吗?还是我和他和解的正式宣告? 我看着他,竟无言以对。今日的事都太过突然,从落水到胤祥的出现,到怀孕,再到十四的一番话,我需要时间好好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十四没能得到我的回应,有些失落,但依旧握着我的手,说:“太医的嘱咐你都听到了,这段日子府里的事就暂时交给赵青,你多休息,我还有事,空了再来看你。” 他扶我躺好,替我盖好被子,就匆匆地离去,像是有什么要紧事。 走到门口,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对我说:“我刚刚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你好好思量,我等你的回答。” 自从那日之后,十四在府里的时间便多了起来,不是在书房,就是在我房里。 很多时候他会陪我下下棋,尽管我下得不好,他却很有耐心地给我讲解,有时还会给我讲讲京城好玩的新鲜事,这样一来,日子倒也不算太无聊。 一晃眼,已经入冬。 今年的冬天冷得特别早,刚一入冬,气温骤降,一连下了好几场雪。屋外的地面都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午后,我和十四坐在榻上下棋。秋桐在屋里点了好几个火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我今年特别怕冷。 屋内的窗户被关得死死的,一丝冷风也进不来,十四额头上早已浸出点点汗珠,此时正低头思考怎么破解我的棋阵。 下了几个月的围棋,我的斗志荡然无存,只好抬出自己的杀手锏——五子棋。前几日刚教会他,趁他不熟练,我倒是成了常胜将军,重振了雄风。不过很快我们就势均力敌,现在,我又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自从上次十四说等我给他答案,但我一直未曾提起过,他也不问。每日依旧来我这儿,悉心照顾我,陪我消遣娱乐,除了不让我出府以外,让我做什么都行。 对于他的照顾,我感激不尽。 屋子里其实特别闷,秋桐都不愿呆在里面,总说憋得她难受,可十四却能一呆就是一下午。 见他汗湿衣襟,我有些于心不忍:“要不,把你那边的窗户打开吧?” “不用,这样挺好的,太医说了,你不能受寒。”他轻皱眉头思索着棋路,头也没抬地说。 我将手绢递给他:“没关系,就开一小缝,不碍事,也正好让屋子换换气。” 他接过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略微想了想,便点头去了离我最远的一扇窗户。 “小姐。。。。。。小姐。。。。。。”秋桐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姐,不。。。。。。不好了。。。。。。”秋桐因跑得太快,喘息着,指着屋外,还来不及开口,平安一脚便踏了进来,一见我,便跪倒在地上:“小姐,快随奴才走吧,三小姐她,快不行了,呜呜呜。。。。。。” 我脑子一炸,站了起来,手中的棋子散落一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不敢置信地问。 “三小姐快不行了,老爷让奴才赶紧来请您过去。” 不等平安说完,我便朝门口跑去,刚跑几步便被十四一把拉住。 “放开我,我要去见姐姐。” “我马上叫人备车,跟你一起去。”十四为我披好斗篷,拉着我大步向府门走去。 马车快速地行驶着,大雪不停地从车窗外飘进来。我坐在马车里,心急如焚,强忍着泪水,可一想起姐姐的模样,姐姐的一颦一笑,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淌。 十四挪到窗边,用身子挡住了车外的风寒,轻轻搂过我:“梅儿,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别憋着。” 十四的安慰彻底击垮了我心底最后的防线,我不再逞强,不管不顾地靠在他怀里哭起来。 “梅儿,姐姐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梅儿,你在永和宫可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梅儿,对不起。” “梅儿!记得常来看我。” 。。。。。。 姐姐的话一直在脑海里,旋转,徘徊。 下了车,连走带跑,刚到后院,屋内突然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一阵高过一阵。 那一刻,天旋地转,我驻足屋外,久久不敢入内。 姐姐,我答应过要常来看你,却一次也未曾来过,你可怪我?不,你那么善良,是不会怪我的,可是我会怪我自己。上次匆匆一别,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我忽视了你,如今上天一定是在惩罚我,才会让我连你最后一面也没赶上,让我今生今世,遗憾终生。 雪越下越大,屋外的奴才,一个接一个跪在地上,我的心开始慢慢抽痛,缓缓地向屋内靠近。 姐姐静静地躺在床上,像睡着了一样,她脸上毫无血色,嘴角却有一丝微笑,平静,安详。姐姐手里死死拽着一块玉,翻过来一看,上面刻了个“祺”字,是五爷送给姐姐的定情信物。我的姐姐,终究还是抱憾终身,走到生命的尽头,陪伴她的,唯有曾经的甜蜜回忆。姐姐这一生,遇见五爷,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怎么会这样?”我捂了捂隐隐作痛的胸口问道。 完颜夫人因过度伤心已被扶到椅子上。 “月儿自从生产后身体就一直虚弱,再加上。。。。。。再加上时而郁结于心,前几日听刘麼麽说还吐了血,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二哥捂住眼睛,努力抑制悲伤。 我的眼泪早就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二哥平息情绪后,递给我一封信:“这是月儿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接过信,颤抖着打开,一行行娟秀的字迹跃然眼中:“梅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已不在人间,不要为我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今生短暂,但能遇上你们,我已知足。。。。。。。。。走到生命的尽头,我最想见的却是你,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你说,却来不及了,但是梅儿,我知道你都懂,你懂我的爱,我的痴,我的不舍,我的牵挂。。。。。。双亲虽在,但能放心托孤者,只梅儿一人。代我好好照顾鸿轩,告诉他,我很爱他。梅儿,恩情难报,来生有缘,定结草衔环。。。。。。” 千言万语,化作一封长长的信,仿佛诉不完,道不尽。我一遍一遍地读,就好像是姐姐在我面前诉说,就好像她还围绕在身边,并未走远。 姐姐的后事有太多的顾虑,办得及其简单。 我因为有孕在身,不便走动,被困在暖屋里。十四被阿玛请去了前厅。 早已大如鹅毛般的大雪一直下一直下,打开窗户,一阵冷风迎面扑来,钻心刺骨。 这样的雪天让我想起那年深冬,风也是这样呼呼地吹着,大雪一下就不停,姐姐立在雪中等我,姣好的脸颊被冻得通红,手脚早已冰冰凉凉,怀里的麻酥却是温热的,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麻酥,可惜今后再也吃不到了。 “吱呀。。。。。。”一阵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阿玛、额娘你们怎么都过来了?”完颜夫人的眼睛肿肿的,一看见我,又拉着我不住地流泪。 阿玛见状,低喝一声:“别再哭了,说正经事才是。” 我疑惑地看着阿玛。 阿玛轻叹一声,道:“把鸿轩还是留下吧,我们带回府去,你姐姐当初托付给你并不知道你怀有身孕,你现在这个样子连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又怎么去照顾一个孩子?” “不,我能照顾好,十四府里很多有经验的奶妈都能帮我照顾,况且这是姐姐最后的心愿,我一定要把鸿轩带回去好好抚养。” “你拿什么抚养?孩子要以什么身份立足于十四府?你给他再多的爱在别人眼里他终究还是寄人篱下,抵不过流言蜚语,况且你想让全天下的人都耻笑你姐姐未嫁生子么?”阿玛的话点醒了我,姐姐秘密生子,就连两位嫂嫂都不知道。 “我和你额娘还有你两个哥哥已经商量好了,他今后就记在你二哥名下,好歹也是完颜府的主子。” “可是。。。” “别再可是了,鸿轩也是我的亲外孙,我会好好照顾他、疼他、爱他的,梅儿,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老妇人,把孩子留下吧。。。。。。”完颜夫人哭着打断我想说的话。 阿玛语重心长地说:“梅儿,嫁入皇家有许多的无可奈何,或许鸿轩留在我们身边对他好,对你,也好!” 我知道阿玛是站在大局上考虑,鸿轩跟我走,十四府中的人都会知道他是我从外面带回去的孩子,不管在那里生活多少年,享受怎样的待遇,终究还是个客人,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可是我心里却始终对姐姐有无限愧疚,这是姐姐唯一的心愿,我很想帮她完成。 “富贵荣华,身份地位,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没有幸福,他有没有快乐不是吗?”阿玛皱眉说:“这也是我当初对你的希冀。” 我看着阿玛苍老的脸,万分愧疚。他说得没错,我不能为了自己心安,不考虑孩子的未来。 经过几番思量,最终还是决定让鸿轩暂时去完颜府,只是对于他以私生子的名义被二哥带回去,我有些隐隐地担忧。 第42章 安慰 一个人的逝去只是瞬间,留给他人的伤感却是长久的。难过、惋惜、悔恨、怀念。 姐姐的离去,是我永远的遗憾。我常常夜里睡不好,总是梦到她对我笑,然后哭着醒来,便再也无法安然入睡。因为心里深深自责,所以久久不愿放下。梦里的姐姐笑得越是温柔,醒来后的我越是难过。 突然很想念另一个时空的家人。那个时候,我因为工作远离家乡,与他们也不常见面,但只要一想到他们都好好的,与我沐浴同一米阳光,共赏同一轮明月,心里就会泛起丝丝温暖。可如今我来到这里,周围连他们的一丝气息都没有,只有我,我一个人,独自前行。 我躺在床上偷偷抹着眼泪,忍不住吸了吸鼻涕。 “怎么又哭了?”黑灯瞎火中传来十四轻柔的声音,贵妃椅也跟着唧唧地响了几声。 原来他还没睡。 自完颜府回来,十四每晚都住在我屋里,怎么也赶不走。其实我心里是感激的,因为在这样的夜里,我想有人陪着。尽管这样,还是会在他每晚睡着后默默伤心。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装睡?每晚躺下不到一会儿就呼吸均匀,一动不动,都是装的?难怪我睡着后,迷迷糊糊中又总能听到椅子响动的声音。 “谁哭了?我只是鼻子有些堵!你干嘛装睡?” “装睡?你每晚睡意那么浅,我若再动来动去,你这一晚就甭睡了。” 原来是怕吵到我,真是难为他了。十四身形高大,躺在贵妃椅上定是不太好受。 “都快做额娘的人了,还天天哭鼻子呢?” “我。。。。。。我没哭,真的,只是夜里寒气重,鼻子有些不通气。”我试着继续辩解,也不想让他看笑话。 十四轻叹:“梅儿,你不用背着我难过,也不需要伪装,更不用强颜欢笑,在我这里,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你怎样都好,只要给我一个真实的你,可以吗?” 一个真实的我?自从来到这个世上,我努力学规矩,学会看脸色,学习怎么迎合主子,学着在勾心斗角中独善其身,努力扮演好落梅的角色,我已经快忘了我自己,忘了那个叫李萱的女子。 在体验落梅的人生中,我付出了很多,收获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即使我不再是以前的李萱,也不是落梅,但我可以是我自己,一个真实不伪装的自己。十四的话让我如梦初醒,也倍感温暖。 “为什么想要一个真实的我?” 十四翻了个身,说道:“因为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我想走近你,了解你,融入你。”他顿了顿,说:“也想知道怎样才能让你靠近我,不仅是人,还有你的心,我想让你了解我。。。。。。爱上我。”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黑暗中,我看不见十四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扑通跳的心,与我狂跳的心遥相呼应。 半晌,我们谁也没说话。 十四对我的情谊我是知道的,他也一直在等我的回应,可是,我现在还不能给他想要的答案,我不确定对他的感情到底是感激还是喜欢,现在做决定,太过草率。 又是一阵响动传来,睡在椅子上的人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你确定想要一个真实的我?”我问。 “是。”十四坚定地回答。 “说我想说的,做我想做的?” “是。” “那。。。。。。现在你能回去睡吗?我可不想每晚被椅子吵醒。”不忍心他每日夜里睡得难受。 “不行。” “为什么?你刚刚不是说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吗?我现在就想你回去,再真实不过的想法了。” 十四笑了笑,说:“爷只是让你说想说的,做想做的,可没说过你的所有要求爷都会答应。” “骗子!你这个骗子!”被十四气死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气冲冲地翻身背对他,蒙头生闷气。 十四见状越笑越大声,直到后来见我真的生了气,才悻悻地说:“早说过了,如果被探子探了去,说爷大晚上被媳妇赶出去睡,那今后爷的脸面往哪儿搁,在京城还怎么混?” 一听他说媳妇,我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多亏屋内没点灯,彼此看不见。 见我不吭声,他试探地问:“还在生气?” 。。。。。。 “大不了我尽量不动就是,怎么样?”他讨好地说。 本来就是无心生气,听他如此讨好,气早就消了。 “这可是你说的。”我缓缓地说。 “是我说的,快睡吧姑奶奶,再不睡,孩子都要抗议了。”十四催促道。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没有半点声音,十四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真如他所说,他在尽量克制自己不吵到我。可是,我却更睡不着了。 “十四!”我轻声唤他。 “在呢。”他的声音略微嘶哑。 “要不然,你。。。。。。到床上来睡吧!”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让他睡得舒服一点。 “你说什么?”他似乎有点不太相信,音调都变了。 “没听见就算了。” 下一秒,他已经坐到了床沿上,透过月光,我看到他笑弯的眼。 “你到底睡不睡?”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睡,当然要睡。”他紧挨着我躺下来,还没睡定,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蹭地坐起来,凑近我调侃道:“心疼我了?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这么想跟我睡?” 什么?等我恼怒地爬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早就紧闭双眼在床上挺尸了。 我扯了扯被他压住的被子,根本就扯不动,反正室内有暖炉,不会冷,索性丢了被子翻身向里侧睡去。 良久,他估摸着我气快消了,又悄悄地把被子盖回了我身上。 一大清早,秋桐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进进出出一边伺候我洗漱,一边还不忘拿眼偷瞄我,笑得贼嘻嘻的。 直到用完早膳,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过来!” 秋桐得了召唤慢慢靠近。我试探性地问:“早上捡钱了?”秋桐疑惑地看着我摇头。 “没有啊,那。。。。。。上次给你做烤翅的刘厨子跟你表白了?” “小姐,你胡说什么啊!”秋桐的脸蹭一下红了,急得直跺脚。 “也没有啊,那你一大早到现在高兴个什么?” 听我这么一说,秋桐立刻来了劲:“早上爷出门的时候,心情特别好,连小李子都说好些年没见爷这么高兴了,爷起来时特意吩咐下人们小声些,不要吵到福晋,还让人把昨日宫里赏下来的贡品一样不落的全拿到咱们院来。”她说得洋洋得意,像是得了什么头功一般。知道她往常憋屈太久,我今日倒也放任了她。 午后,大好的天气,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慵懒的阳光让我昏昏欲睡。在我困得不行时,秋桐将我轻轻推醒,一改早上的欢喜,她一脸怨气地说:“侧福晋来了,说要见你。” “快请她进来。” 秋桐瘪嘴,不情不愿地往外走。我知道,她还在为上次在如烟院外听到的话置气。可是事情似乎没那么严重,左右不过两小丫头护主心切罢了。 如烟在丫环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来。柳眉轻蹙,原本红润的脸蛋此时竟有些憔悴。 “福晋。。。。。。”一句话未出口,她倒先哽咽起来。 “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我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小姐都是为了咱们小格格才茶饭不思。”翠竹抢先答道。 如烟两个月前诞下一个女儿,府里所有的事都是赵青在打理,我因有孕在身,再加上姐姐的事,烦心事一大堆,并未常常走动,只在小格格出生当日去看了看,送了些礼。 “小格格怎么了?”我扭头问如烟。 她咬了咬唇,说:“霜儿自从出生身子就不太好,总是隔三差五地生病,我在想满月酒没赶上,是不是能趁百日的时候给孩子冲冲喜。” 如烟说得很隐晦,我却心中了然。在这个时代,女孩的确不如男孩金贵,一时间大家都疏忽了。 “你放心吧,我会吩咐赵青准备百日宴,霜儿现在可好?”我拉着她往屋里走。 “前几日有些咳嗽,吃了药,好些了。” 我默默点头,又叫秋桐拿了宫里才赏下来的贡品给她。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如烟一直闷闷不乐,像是还有什么心事,却也不跟我说。直到十四回来,她的脸上才浮现一丝欣喜。 十四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看见如烟,有些惊讶。得知小格格的情况后,说了几句话,便跟着去了如烟那。 自他俩走后,秋桐就再不愿跟我说一句话。等我瞅准时机揪着她的耳朵询问时,她才苦着脸说:“人家都是想方设法把爷留在自己院里,你倒好,巴不得侧福晋把人领走。” 当晚,十四果真没有再过来。一连几日,连人影也见不着。 我坐在暖阁内,无聊地摆弄着棋盘。秋桐嫌屋子里闷,去了别屋,不愿和我玩棋,我只好一手执白子,一手执黑子,攻守兼备,索然无味。 一阵清香飘过,十四走了进来。看我蔫头耷脑地趴在棋盘上,笑说:“福晋一个人,怕是也太无聊了些,来,我陪你走几盘!” 他一屁股坐到对面,正要伸手拿子,被我一把将棋盒抢了过来。 “添什么乱,你要是得空,还是去别屋转转,我一个人下棋有趣得多。”我一手撑着脑袋,假意思索着棋阵。 他前倾着身子打量我说:“呵,这话听起来有味儿呀,莫不是怪我这几日没来看你?” 我蔑了他一眼,一边落子一边不耐烦地说:“赶紧走,别在这碍眼。” 他也不恼,听话地往门边走去。我忍不住偷瞄,却正好对上他带笑的眸子,眼里闪着精光。下一秒他折返回来,似乎笑得更开心,夺了我手中的棋盒与我对弈起来。 “最近朝中事多,我每日回来太晚,就在书房里歇了。”他漫不经心地解释道:“军营练兵,皇阿玛派我去监军,可能要去军营住一阵子。” 说话间,已退却方才的笑,眉宇间有丝丝疲惫。 我呆呆地望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才“哦”地一声算做回答。 “你就没有话跟我说?” “放心去吧,府里有我!”我干脆地说。 “呵,得了吧,你就是最不让人省心的一个。”他一脸挫败,还不忘挖苦我。 又是一阵清香飘来,我这才看见他腰间系着的锦绣香囊,定睛细看,上面的碎石动态十足,不正是当初在徐州看到的那个?原来那日他落在后面久久不跟来,是买下了另一个香囊。 见我盯着他腰间出神,他轻笑一声将香囊握在手中,说:“当日听说跟你那碧海蓝天是一对,我便买了下来,正好这几日用来醒神儿。”说着低头深嗅了一下,一脸沉醉。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低头思索棋路,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 十四在我这儿没呆上多久,又去了书房。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军营。 我从衣柜中翻出了那日在徐州买的香囊,味道与十四的差不多,清幽淡雅,细细闻来,又略有不同。我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将压得瘪瘪皱皱的香囊整理出来,晚上睡前挂在了外衣上。 第43章 误会 自如烟那日说起百日宴的事,我便吩咐赵青安排,也时常去如烟那坐坐,征求她的意见,好尽量让她满意,也让她在舒舒觉罗面前扬眉吐气一回。我知道,自她生了小格格,舒舒觉罗就常常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幸灾乐祸,这些日子她并不好受。 我坐在软榻上跟如烟聊天,霜儿却咿咿呀呀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蹭。这孩子不知今天怎么了,前几日也没见她这么热情,将她从如烟手中接过来逗弄,她却看也不看我,一手抓住我腰间的香囊玩起来。没一会儿,许是见我身怀六甲,不太方便,奶娘便要将她抱走,霜儿却死死抓住我的香囊不放。 “霜儿乖,快放手!”如烟轻声哄道。我也拿了她的小鼓试图引开她的注意力,可是怎么哄她就是无动于衷。 如烟沉下脸来,轻打孩子的手说:“霜儿怎么能硬拿别人的东西?福晋的东西也是你能要的?”一边说着一边硬将孩子的手掰开,送到奶娘手里。这时霜儿脸一邹,“哇”地一声哭起来。 屋子里的氛围顿时变得尴尬,我摸了摸腰间的香囊,虽有些不舍,还是轻解下来,递给如烟。 “既然霜儿喜欢,就送给她吧。” “这怎么行,这几日见福晋每日都带着,想必是你的心爱之物,霜儿怎么能夺人所爱?”如烟一本正经地说。 “快别见外了,我正愁霜儿满月不知送她什么好,今日她既对我的香囊情有独钟,就算是百日礼物了。”我将香囊塞到霜儿手里,此时哭闹的小人儿才收了声。 如烟表面波澜不惊,可她美丽的眸子中却闪过一丝金光,我想霜儿如愿以偿,她心里终究是高兴的。 十四走了没几天,我便被德妃接进了宫。想着如烟往日也算深得德妃喜欢,便趁她高兴时说了给霜儿办百日宴的事。果然,德妃说就让在永和宫办,大家也好一起热闹热闹。 半月之后,如烟抱着霜儿一大早就进了宫。我因晚上失眠,起得晚了些,到了正厅,四福晋带着弘辉已经来了,正陪着德妃说话,十三的侧福晋玉兰和舒舒觉罗也各自抱着小格格小阿哥坐在下榻。如烟今日一身红装,抱着霜儿站在德妃身旁一起逗着孩子,很久都没见她如此开心过。快晌午时,四爷和十三才过来。 今日不仅如烟高兴,几房的孙子都到了,德妃一整日心情也大好。甚至午休也免了,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拉着几位福晋一直叨叨着。四爷跟十三吃了午膳便不见人影,我在屋里坐太久了,独自去了后院,活动活动筋骨。 开了春,院子里平添了几抹新绿。特意支开了秋桐,我顺着青石板悠闲地逛着,独自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十四福晋!”顺着人声看过去,只见十三的侧福晋玉兰站在身后。 我一怔,看她这样子像是专程来找我的。脑子一转,开始努力回想,我跟她。。。。。。似乎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的一次见面是那年除夕,还是我站在门外偷窥她来着。 “有事吗?”看着她缓缓走近,我疑惑地问。 “当然,今日特意叫住福晋,是为感恩而来。” 感恩?她脸上带着假意的笑容,让我不寒而栗。定了定心神,略有防备地盯着她。 “十四福晋一定很奇怪,为何今日爷带我进宫,而不是咱们福晋?” 对于这一点,我是有些好奇,毕竟这样的场合,不是谁想来便来的,德妃发了话,兆佳梓晗不会无故缺席。 “咱们福晋刚被诊出了喜脉,在府里静养着,所以今日我便跟了来,这还得感谢福晋你,自那日得知你有了身孕,咱们爷在府里醉了个底朝天,闹得府里不得安宁,最后还是四爷压制了下来,自那以后咱们府里的侍寝才又恢复如初,否则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得不到爷的垂青,我也不会再有机会。。。。。。” “住口!”我喝住她:“这些话早够你吃板子的了,你们府里的事与我何干,我不想再听你废话,赶紧走吧!”在我面前,她也太过嚣张了些,说的这些话全是宫中隐晦。 “十四福晋也知道这些都是禁忌,我能知道保不准别人也能知道,你现在也是有家室有孩子的人,为了大家都好,我劝福晋还是对咱们爷死了心得好,也给自己留条生路。”说到最后,她退了笑,满脸恶毒,像是在控诉我以往的种种。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我竟气得无言以对。 过去的事已成为过去,我们都努力回到自己的位置,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却还是被人说三道四,看不顺眼,心里一时气愤,一时无奈。回头想想,又何必跟一个不结交的人在乎那么多。 我一个人绕着后园子走了很久,经过长廊,正好撞见胤祥。此时已是黄昏,许是他回来带玉兰一起出宫。自那日落水,便不曾见过他,今日午膳时大家都在,与他并没有太多交流。现在只有我们俩时,倒有些尴尬了。 “你最近还好吗?”他开口问道。 “我很好,那日落水,多谢你救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突然沉默,盯着我的肚子,眼里有说不出的情绪。 “听说,十三福晋也怀孕了,恭喜你!”我扯了扯嘴角笑着说。 “梅儿。。。。。。” “出来太久了,有些累,我先回去了。”我急急地往回走,不小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路边,幸好他及时跨步过来扶住我。 “你是在躲我吗?”他询问道,依旧握着我的手臂。 虽然我讨厌玉兰方才说的那些话,但是却不得不承认,有一定的道理。在这宫里,到处都隐藏着眼线,生怕没有谁的小辫子可以抓,保不准哪天便被人拿去兴风作浪。 “我没有刻意躲着你,只是。。。。。。避嫌而已。”我轻轻扶开他的手说。 走了几步,又被他重新握住双肩:“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那些风言风语你大可不必放在心里!”这些想必他早已见惯不惯。 我摇摇头,终是不忍看他,说:“我。。。。。。也不想十四误会!” 他身子一僵,缓缓地放下手。这一次,终于没再追上来。 回到前院,远远地就看见小李子站在屋外候着,我心下一喜,难道是十四回来了?进屋后,果然看见德妃正拉着十四问长问短,如烟抱着霜儿站在一旁,眼睛都快贴到十四身上。 德妃见了我便说:“一会儿工夫,你这丫头又不见人影,快过来!”她拉着我的手放到十四手中:“我算是把人安安全全交还给你了,从今儿起到生产的日子,你可别再来烦我。” 从德妃口中得知,原来我怀孕这段日子,十四常常去询问她一些注意事项,就连这次住进宫里,也是他去军营前特意托德妃照顾我。 “多谢额娘,那我们这就回府了。”十四轻拉着我的手跪安,我怎么看都觉得他笑得有些勉强。 上了马车,十四并不与我们言语,只是闭目坐在我和如烟对面。半月不见,他似乎变得更加魁梧,刚才拉着我步履矫健地往宫外走,害得我差点没跟上。 “不是说还有几日才回来,爷今日赶回来是特意参加小格格的百日宴吗?”管家前几日带了信,说他后日才到京。 像是没听见我的询问,他依旧闭目,稳坐如山。不过如烟听了我的话,脸上倒多了几分喜悦,殷切地看着十四说:“这半个多月,爷在军营受苦了!” 对面的人依旧当我俩是空气,我知道他并未睡着,尽管他闭着眼,脸却黑得像包公一样。去了一趟军营,这人怎么像转了性一样,莫不是我们谁又得罪了他?四个大活人坐在一起,马车里却如死一般沉寂,只有哒哒的马蹄声有节奏的传入耳里。这样的沉默似乎连霜儿都看不过去了,开始在如烟怀里咿咿呀呀地抗议。如烟越是哄她,她闹腾得越厉害,最后十四不满地睁眼,冷眼旁观地看着手忙脚乱的如烟。 “爷。。。。。。”如烟楚楚可怜地轻唤他,一脸委屈。 十四终是叹一口气,将霜儿抱进自己怀里。说来也怪,这孩子被他这么一抱,立马乖巧地靠在他肩上,不哭不闹。 “霜儿还是最喜欢阿玛!”不知何时如烟已坐到十四旁边,一脸温柔地看着父女俩。 十四展颜一笑,摸着霜儿漂亮的小脸蛋,却在抬眼看我的瞬间,多了一份杀气,让我心中一惊。随即他又低头,跟着如烟一起,哄着霜儿。 这副光景让我不禁想起那年去给素月贺寿,马车里的我也是显得如此多余。从他看我的眼神能断定,惹他的人是我。可是。。。。。。到底为什么? 到了府上,小李子将我扶下了马车便急急地跟上前面抱小孩的人问道:“爷,今日在哪歇,奴才好去安排?” 顿时想起他的朝服还在我那,此刻却抱着霜儿往如烟的院子走,难怪小李子会这么问。 他回头看了看我,绷着脸说:“今日睡书房。” 小李子得了令,便去了我的院子拿朝服。 “李子,你们爷今日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他这喜怒无常地状况果真是四爷的亲兄弟,让我有些摸不透,我估摸着小李子跟了他许多年,定是了解的,便忍不住问他。 “福晋,爷回来的路上心情还挺好的。”他似乎话里有话。 “那是我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 “这。。。。。。奴才可不敢多嘴乱说,福晋别担心,爷许是近来朝事太多,心情烦躁了些,还请您多担待。”小李子安慰道。 我点点头,让秋桐把朝服拿给了他。 第44章 放弃 一连几日,见不着十四人影,连秋桐也问了我不下五次,说我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惹爷生气了。嘿!这小丫头,胳膊肘竟往外拐。不过十四的反常,确实让我也有些奇怪。或许是前些日子与他相处恰到好处,让我有些舍不得打破这样的和平,于是这日听说他回了府,便带着秋桐去了书房一探究竟。 “福晋,爷跟八爷九爷还有十爷正在议事,说不让人打扰。”我被小李子拦住,正准备讪讪地离开,便听到里面的人发话:“是弟妹吧,进来也无妨。”八爷温润的声音传来。 我进了屋,他们四人正坐在茶桌旁喝茶议事。我抱歉地行礼道:“是我莽撞了,来得不是时候。” “是我们叨扰了才是。”八爷彬彬有礼地说。 “十四弟我看今日就到这儿吧,左右不过这几档事,改日再议也无妨。”九爷还是那样,不太感兴趣的模样。 “八哥九哥,前几日提的军政之事耽搁不得,我倒是有了新的线报。” “嗨,这有什么好说的!”十爷满不在乎地说。 八爷与九爷互看一眼,随即道:“还请弟妹稍等一会儿。” “不急,你们忙,我在外面等。”我知趣地走到外屋。只听他们从一件事说到第二件事,再到第三件事。。。。。。每每要结束时,十四又引出另一个话题,直到太阳西落。早知这样,我就回去睡一觉再来,等得我无聊透顶。终于,在我快睡着时,门开了,四人走了出来。 “你怎么还在啊,说到这个点我都饿得晕头转向了,何况你一个孕妇。”十爷颇为惊讶,大声嚷嚷着。 “到底什么事,非得今日说?”十四绷着脸说。 “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就是来问问他到底怎么不顺气,结果八只眼睛看着我,我愣是没说出口:“我就是想来借几本书看。” “借书?”几位爷摇头笑,只有十四依旧冷着脸。 “这才女原来都是由书痴变来的,为了几本书,能等一下午。”八爷忍不住打趣道。 “十四弟,还不快去给弟妹取书,咱们就先走了。”九爷催促着说。 “几位哥哥,今儿我做东,已经在如意坊定了晚膳,咱们好好喝几壶。” “这。。。。。。”他们一致地看向我,似有些为难。 “十四弟,还是改日得了,每日在外面吃也腻了。”九爷委婉地拒绝。 “九哥这是什么话,莫不是看不起弟弟,不赏脸?走走走。。。。。。赵青,福晋要什么书你便命人拿给她。”十四说着硬是推着几位爷走了出去。 白等了一下午,我心中怨气横生,把借来的几本书上画得惨不忍睹,才稍稍解了气。晚上睡得稀里糊涂时,被秋桐叫醒。 “小姐,快去看看吧,爷喝得大醉,正在院里耍酒疯,一直喊你的名字呢。”我吃一惊,赶紧穿好衣服跟着出去。 十四歪坐在花台边,周围几个下人要去扶他,被他几脚踹开,小李子在一旁急得上蹿下跳,看见我仿佛得了救星一般。 “福晋,快劝劝爷吧,爷从没醉得像今天一样。” “你们是吃白食的,还不快把他扶进屋。”我第一次冲着小李子发火。 “完颜落梅!”十四大吼一声,半眯着眼双颊通红,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在扬州那晚。不过今日似乎醉得比上次更厉害。他醉眼迷离地指着我:“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嘿,说什么呢,我骗你钱还是骗吃骗喝了?怎么说话呢!”当着下人的面这人酒品真的。。。。。。很差。我走过去拉他,哄骗道:“有什么话回屋去说成不?”这么大人也不怕下人笑话。可是拉不动他,反被他拉坐在花台上。 “福晋小心!” “小姐!” 我挥了挥手:“没事!” 十四半攀着我,凑近低声道:“你没骗吃骗喝,却骗了我的心,别以为那日我没瞧见,你和老十三拉拉扯扯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把我当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心!”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抓着我左右摇晃,一头栽倒在我身上,随即滚下了花台,睡了过去。若不是秋桐及时扶住我,我也被他拽倒下去。 “福晋,你没事吧?”小李子上前询问。 “我没事,把爷扶回去好生伺候。” 折腾了一晚上,睡意全无。难怪十四从宫里回来对我态度大转,原来后花园那一幕他都瞧见了,也全误会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第二日一早,本是准备去找十四解释清楚,可是老天偏不给我这个机会。秋桐那爱耍小聪明的人儿,一大早起来就去小厨房熬参汤打算一并带给十四,说讨好一下总是没错的。我想吃人的嘴短,上门带礼也好说话,便不拦她。我这还没出门,正一面侍弄花草,一面等着秋桐的参汤,十四就气冲冲地进了屋。 “啪”地一声,一个玉珠袋子丢到我身前的桌上。 “这个香囊怎么会在如烟身上?”他冷着脸,眼里冒着寒光:“那日我才告诉你我也有一个,你便转手送了人,若不是今日见如烟戴着,爷还被蒙在鼓里。你就这么不想和我成双入对?就这么想给别人做嫁衣?爷想宠谁爱谁,还轮不到你来帮衬!” 我看着那日不得已送给霜儿的香囊,连连摇头:“不是,这是那日霜儿。。。。。。”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他挥手打断我:“完颜落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不接受爷可以,但你这辈子只能是十四福晋。” 他重拾起香囊在手中掂了掂,苦笑道:“本以为你就算是块铁,我也能捂热,如今看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从今往后,我便不做那扰人的傻子,如你所愿,我也快活!”他狠狠将香囊丢在地上,转身出了屋。 “爷,这是给您熬的参汤,福晋特意。。。。。。”秋桐端着参汤出来,话还未说完,就被十四挥袖打翻在地上,吓得她顿时跪在地上哭起来。 我看了看被丢在墙角的香囊,玉珠碎了一地。这人脾气也太冲了些,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真没想到这香囊在他心里竟如此重要,我也没有刻意要送给谁,若不是那日霜儿逮着不放,也不会送给她。不过,既是我送给霜儿的礼物,又怎会被如烟戴在身上? 又是好几日见不着十四,他最近似乎真的很忙,秋桐私自去打探过几次,回来说他要么就不在府上,要么一回来就待在书房,不让任何人打扰,我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在这府里,他才是老大,得罪了他,可没什么好日子过,更何况我们这仇恨拉得也太冤了些。 今儿恰巧十五,吃过晚膳,便吩咐秋桐点上了解乏的熏香,就等着十四过来好跟他这个大资本家好好解释一下香囊和上次十三的事,好让他消消气。 我坐在软榻上打了几个盹儿,仍不见院里有任何动静,便叫来了秋桐。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刚过。” “这么晚了,十四还在书房?”我有些犯困地问。 “晚膳前小李子还在书房外候着,我再去瞧瞧。”秋桐取了油灯便要出去。 “等等,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出去走一圈,正好醒醒神。 从认识到现在闹了许多次矛盾,这次却是我第一次主动言和,仔细想想,不禁失笑。一路上想着怎么开口才不尴尬,转眼就到了前院。 书房的灯已经熄灭,院里冷冷清清,也不见小李子。 “爷怎么这样啊!一天到晚待在书房,现在连睡觉也在这。”秋桐忍不住小声抱怨。 我无声地叹口气,说:“我们来晚了,许是他太累就直接睡了,回吧,明日请早。”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惹来秋桐的嗔怪:“亏您还有心开玩笑,今儿十五,他就是再晚也该上去咱们院去。”她扶着我还未走出院子,迎面碰见一位守夜的下人。 “福晋吉祥,这么晚了不知福晋有何事?”那人恭敬的说。 “我来找爷,既然他已歇下就算了。” “爷还不到戌时就去了西边院里,这几日都留宿在那,福晋若真有急事,不如去西院找爷。” “哼!亏我们还来迎他,原来他早去了如烟福晋的房里,真是气死我了。”秋桐跺着脚说。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打发了守夜的下人,秋桐心疼又不甘地看着我:“小姐。。。。。。” “走吧!” 下人的话让我幡然醒悟,这府里除了我,还有两房福晋,十四没有理由睡书房。这几日他虽然忙碌,却也不至于废寝忘食。前几日不来也就罢了,可今日。。。。。。想来是他故意给我难堪的。 没有特别的难过,只是有些失落罢了,是不是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以前那样? 也好也好,他去了如烟那里,至少有情人如愿以偿,而我,也不用面对他的真心诚意,装傻充愣,心生愧疚。他与十三不同,如今的我再也无法不管不顾,任凭自己深陷其中,我终究是一个现代人,情爱上给不了太多的包容,轻易接受,到头来只会牵制他人,也让自己遍体鳞伤。所以,与十四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 生活又回到从前一般平静,静如死水。先前从十四那借来的书被我鬼画桃符一番,不好再还回去,便也不好意思找赵青再借,这几日闲得慌,今日索性出门去买。挺着个大肚子愣是要出门,十四不在府上,赵青又拿我没办法,只好派了辆马车,亲自带着家丁跟着我。 第45章 生病 去书店挑了几本唐诗宋词装装样子,其余的全是我爱的奇闻杂谈。回来时,正好路过一家裁缝店,店门口挂的几件衣服都挺好看,我忍不住朝里走去 “哟,这位夫人要买衣服还是做衣服呢?”老板见我们穿着不俗,又有下人跟随,一路笑脸迎了上来。 “你们这儿可会做小孩的衣服?”我问道。 “瞧您问的,这北京城还没有咱们家做不出来的衣服,您看那边,都是些官家太太给孩子定制的新衣,上等面料,款式新颖,包您满意。”他瞧我挺着大肚子,便问道:“看夫人这状况莫不是给未出世的孩子做的?” 我一边浏览衣服一边点头。 “我一看您就是有福之人,这一胎准是男孩,我这就去给你拿些男婴的款式。”老板马屁拍得溜圆,他家的衣服,倒还算令我满意。 “不用了,给我做几套女婴的衣服便好,嗯。。。。。。就照着这件做吧。”我挑了最满意的那件拿给他看。 “福晋,您要做衣服吩咐一声便是,府里会提前操办的,再说这小主子还未出生,也不急这一时啊?”赵青恭敬地说道。 “今日正好赶上了,我自己挑的不是更好?”我悠悠地说。 “小姐,是男是女还说不准,人都希望生男孩,哪有每天盼着生女孩的!”秋桐见我只买女婴的衣服,又想起前段时间我闲得无聊,常常悄声嘀咕跟送子娘娘求女儿来着,于是一阵说教我。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欢女儿!”我扬扬头,一副你管不着的模样,绕过他们,走到另一边躲清静。等跟老板交代清楚后我自行向马车走去,行至门口,突然几个小孩打打闹闹跑进来,其中一小孩跟我撞个正着。他的额头刚好撞到我肚子,我顿时觉得有些疼痛,扶着门框弯了腰身。那小孩也被吓了一跳,捂着额头哭起来。几步之外的赵青脸吓得铁青,秋桐也一边着急地扶着我问长问短,一边朝那孩子骂咧起来。 肚子越来越疼,一阵一阵的,还有一个多月才到预产期,难道是要生了?我也没有经验啊,不知道这种疼法究竟是不是要生的症状,疼得我直不起身来。 后赶到的少妇拉着孩子连连道歉,看我们的人惊慌不已,手足失措,主动帮忙将我扶到椅子上坐下,让我放轻松,很有经验地教我调整呼吸,好一会儿疼痛慢慢消退。赵青请来了大夫,检查后说并无大碍,只是因为撞击和过度惊吓而引起的一时疼痛,随即开了几幅药方子。这时,在场的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赵青本想抓了那妇人与小孩,被我制止,一来孩子撞我只是意外,二来也多亏那妇人的帮助我才能缓解痛楚,说了几句话,便放她们离去。 这一番折腾,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去的路上赵青面色苍白,愁眉不展。他虽是急着回去,马车却行得平稳缓慢,我知道他怕再出什么意外。 “今日的事回去以后谁都不许提,否则我绝不轻饶。”得了我的令,几位下人脸色愁容稍解,只有赵青颇为担心:“可是福晋,您的身子。。。。。。” “放心吧,大夫都说没事,应该并无大碍,若真有事,后果我来担。” 到了府上,十四已坐在大厅等着我了。脚刚跨进门槛,十四拍桌而起,怒斥道:“赵青,你好大的胆子,敢擅作主张带福晋出门,若是孩子有什么闪失,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赵青猛地跪在地上:“爷恕罪,奴才已经让人向爷请示,只是福晋急着出门,奴才、奴才。。。。。。罪该万死。” “从今日起,这个管家你就甭当了,跟小李子去把账结了。” “爷,赵管家上有老下有小,您辞了他,这不是断了他们一家人的生计?他虽不是打小跟着您,但自建府起,便来了府上,这几年勤勤恳恳,打理着大小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这么不近人情。” 听了我的话,十四嗤笑道:“我不近人情,不都是跟福晋你学的吗?”他定定地看着我,那痛恨的眼神,即便与曾经一样,可我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不屑一顾,顽抗到底。 我叹了口气,说:“爷要罚,还是责罚我吧,都是我一意孤行,赵管家已经做得够好了。” “既然福晋要逞能,我便饶了他这一次,来人,把福晋带回去,没我命令,不能踏出院子半步。” 就这样我被禁了足。其实那日,他从头到尾都未打算真的辞退赵青,这一切都是冲我来的。发了那么大的火,是真担心孩子,还是我? 禁足的日子并不艰难,反正买了不少书,够我打磨时间。但自那日被撞后,肚子常会阵阵抽痛。每痛一次我便紧张一次,随时以为自己要生娃。如此反复,我快疯了,整日疑神疑鬼,不得好过。终于,两周后吃了个甜瓜,夜里腹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一发不可收拾,疼得我在床上哇哇叫。 自我被禁了足,原本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办事也不周到起来,一件事能拖则拖。我院里的人手本就不足,这会儿三更半夜,愣是没见更多的人来搭把手,院里仅有的几个下人跑前跑后,个个手忙脚乱,产婆一面照看我一面急声催促他们。 原来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那便是生孩子,比生孩子更可怕的,那便是久久生不出来。一个世纪过去了,屋里只有我的鬼哭狼嚎,半点孩子的动静都没有,我的力气在一点点消退,周围的人脸色也渐渐凝重。我心下害怕,也困倦极了,要睡也睡不了,一闭上眼睛,立马有嬷嬷将我弄醒。第一次感到生不如死,又或许是痛得受不了,我竟抑制不了情绪痛哭起来,突感下身一湿,身旁的嬷嬷大喊道:“不好,大出血了!” 完了,是不是活不了了?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可转头一看,产婆却异常镇定,熟练地帮我止血,不停地疏导我,给我擦汗,教我方法,渐渐地我又有了信心。良久之后,终于一声啼哭,为整个夜划上圆满的句号。 天空破晓,屋子里响起一阵欢呼声,当产婆把孩子抱到我面前时,我知道人生,有了不一样的意义,那一刻的眼泪是喜悦的。 刚生了小阿哥,便有人进宫报了喜,我还在睡觉,宫里就赏了一大堆东西下来。半月之后,康熙亲自给孩子赐名为“明”,这是他的惯例,每一房嫡长孙的名字,都是他取的。我喜欢“明”这个字,日月交辉,光明磊落。 孩子的出世,并没有让我解禁。弘明满月这天,十四终于出现在我的院落。这一个月,他并未过问一次。若不是今日要一起进宫拜见德妃,或许他依旧不打算来看孩子。我们之间的纠葛,最终还是波及到了孩子。十四并不愿亲近他,在宫里也只是逢场作戏,回来后便重又不闻不问。 而弘明的到来,让我的作息乱了套。虽有奶娘随时照看,可夜里听到孩子的哭声,却无法置若罔闻,总是前去陪同安抚,睡不好成了家常便饭的事。我常觉头晕力乏,加上正值雨季,旧伤难忍。情绪莫名焦躁起来。 这一年,注定不会太平。 正当我为了孩子的事精疲力尽,捉襟见肘时,家里传来的噩耗,彻底击垮了我。阿玛去世了,没有缘由,也没有让我回去奔丧,人已经入了土,我才知晓。 至此我生了一场大病,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不可原谅的病。这一病就是一年多,弘明被十四送进了宫,由德妃抚养,彻底与我断了联系。而我,尽管很想很想他,却不得不接受这样残酷的安排,因为我也害怕他受伤害,来自我的伤害。 我被看管得更加严格,院子外随时都是看守的下人,想要出院简直不可能。府里的人也从不靠近我的院子,恨不得避而远之,这都是得病半年来,我清醒时坐在老槐树的枝桠上观察到的。甚至有几次我远远地向如烟挥手,她分明看到了,却依旧带着孩子绕道而走。其实我只是想同她说说话而已,毕竟这里除了秋桐,也没人陪着我了。 慢慢地我开始调整自己,为了弘明,为了秋桐,也为了我。我不要终身被困在这小小的院落。 花谢花开,春去秋来,转眼间又一年。这一年,病情反反复复,直到秋桐又看着我没心没肺地笑着,我才确信,我是真的好了。 这一年,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里全是自己跟自己的影子。 第46章 游园 早上差了守门人给十四带话,这一年来,虽有大夫隔三差五来给我看病,却从未见过他一次。他曾说过,不再打扰我,他真的做到了。 我在院子里徘徊,焦急等待十四的到来。 月洞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说话声,我定定地望向门口,看见十四踱步进来。一年不见,他还是那般器宇轩昂,只是眉目间多了分自信与从容。迎着他注视的目光,低了眉眼,缓缓躬身。 “福晋不必多礼。”他虚抬手臂,语气淡漠而疏离:“今日特意将我叫来,到底何事?” 我理了理思绪,小心翼翼道:“前几日,大夫说我今后不用再吃药,已经完全好了,所以我想。。。。。。到外面走走。”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我,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这一年来,病情反反复复,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心里深感愧疚。别人都说我疯。。。。。。” “闭嘴!”他截住我的话,冷着脸说:“福晋最好把这些不该说的话都烂到肚子里,咱们这儿忌讳,也不枉我软禁你一年。” 我略感惊讶:“如此说来,我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他轻笑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福晋不要面儿,难道爷也让人笑话不成?” 原来如此,难怪给我治病的大夫也是从民间请的。这样的局面,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不过是产后抑郁,可在这里,却成了大忌,我心里纵然委屈,细细一想,又暗自庆幸,若真尽人皆知,或许今日连与他谈判的资本也没有。 “爷的话我都记住了,只是有一件事想求您答应。” “什么事?” 我紧了紧衣袖道:“既然我已经好了,是不是可以把弘明接回来了?”生怕他拒绝,立马补充道:“我已经半年没有犯病,以后也不会再犯,我可以照顾自己,也可以照顾孩子。” “弘明在永和宫生活得很好,皇阿玛和额娘都很喜欢他,现在回来,恐怕额娘舍不得。”他淡淡地说。 “那我呢,我是他额娘,你难道就忍心让我们母子分离吗?”我有些急了。 “弘明出生没多久就呆在额娘身边,如今每晚也得由额娘哄着才肯睡,半刻也离不开,你若真为他想,就让他呆在他最愿亲近的人身边。” 纵然几率渺小,可不争取,又怎会甘心? “我也会哄他睡觉,也会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孩子还小,一时与我疏离,可我是他额娘,是他最亲的人,他会慢慢适应我的。”说到伤心处,竟忍不住落泪。 他似有些不耐烦,邹眉道:“你的病额娘是知道的,以她的性子是绝不会把弘明交给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爷。。。。。。你让我去说,我去求额娘,她也是母亲,她一定能体会我的心情,你让我去吧爷。。。。。。爷。。。。。。”看着他扬长而去,我的心像针扎一样刺痛:“十四!” 他定步站在月洞门口,背对我良久,才叹:叹息道“孩子的事到此为止,从今日起你可以在府里随意走动。”决然离去的背影,让我十分难过。 梅雨时节,一连下了好几场雨,虽说解了禁,可我的胸口却常常疼痛,依旧是足不出户。今日天气好不容易晴朗些,秋桐硬拉着我,到园子里散心。一年多了,第一次踏出这院门,竟有些感慨。园子里的好几处景致都换了模样,原本的洁白的玉兰都换成了粉扑扑的紫薇,一株株正含苞待放。 “小姐,听说这些花是新移栽的,怪不得这么水灵,中心庭也换了不少呢。” 听了秋桐的话,我兴致颇浓,便往中心庭行去。整个府中属那的景致最美。沿着青石小路,人还未到,庭中就传来孩童的玩闹声。秋桐脚步一顿,怕我触景伤情,想起弘明,硬拉着我的手要往回走。 “来都来了,怕什么?”我笑着推开她。 “大夫说了,你不能受刺激!” “我心由我不由人,放心吧,我已经好了。”拍拍她的手,坚定地向中心庭走去。 庭院一角,三个小孩正盯着地上的一只乌龟相互嘀咕着,最大的孩子差不多四岁左右。这一年多府里又添了几位小主子,我是知道的,可最大的也不过两岁多,这几个孩子定是别家的。 “你,把它拿起来。”最大的男孩指着旁边一个稍小的女孩说。 “你来拿,姐姐是女孩子。”最小的男孩打抱不平地说。 “才不拿,不是你就是她,你们自己选。”大男孩霸道地说。 “我不敢。”小女孩有些害怕地退后两步。 “我也不敢。”小男孩低头说。 “你们在干什么?”我笑着走向他们。 小男孩见了我像看见救兵一样,奶声奶气地说:“乌龟渴了,我们想把乌龟搬到湖塘边去给它喂水喝,可是我和姐姐都不敢拿。” “你们不敢拿,不是还有大哥哥吗?”我不怀好意地指了指大男孩,他定是也怕这乌龟,才会指使别人去搬,于是故意逗他说:“小小男子汉,难道也怕这个东西?” 大男孩不满我打趣他,气冲冲地说:“哪来的小丫头,不是让你们在那边候着,怎么又过来一个?” 呵,叫我小丫头,人小口气倒不小。 “你是哪家的小主子,怎么这么凶?”我戳了戳他晾在外面的小肚子,瘪嘴问道。 “哼!没大没小。”他气哼一声,扯下衣服遮住圆鼓鼓小肚腩。 这小孩着实可爱,我暗笑,和孩子打起嘴仗来,竟也颇有一番趣味。可转念之间,不禁想起弘明,一岁多的孩子,正是咿呀学语走路的时候,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我收了玩闹的心,柔声提醒道:“你可真笨,既然不敢碰这小乌龟,何不把水拿过来,非要到湖塘边去喂吗?” 大男孩冥思想了想,拍手赞道:“好法子,我这就去取水。” 另外两个孩子也跟了过去,不放心他们独自去水边,我和秋桐跟在后面。刚蹲到湖塘边,一声急促的大喊传来:“春儿,危险,快过来。”未待我回头,旁边被我拉着的小人儿已被抢入另一个怀抱。 原来那个最小的男孩就是弘春,难怪方才觉得眼熟。舒舒觉罗一脸防备地看我,一如往常。 “你这个疯婆子,爷刚把你放出来,你就要害我儿,你安的什么心?” “你说什么呢,谁是疯婆子?”听了舒舒觉罗的辱骂,秋桐怒了,一把将她推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又来了几位妇人,领头的正是素月。 “额娘!”大男孩和小女孩立刻冲进十福晋的怀里,原来他俩是十爷的孩子。 “落梅,真的是你?刚才在亭子里看着像,没想到走近了真是你!”素月一脸欣喜,拉着我说:“来了你府上几次,都见不着你,十四弟说你病了,左右也不让我们来探视,说要静养,你到底怎么了?” 我的病想来十四连八爷他们也没有告诉,素月才会如此问。 “就是胸口疼痛难忍,如今已经好了,没什么大碍。”我胡乱扯了个幌子。 “瞧你这一病,瘦了不少。”她拉着嘟嚷着。 “我这不是好了吗?你们今日怎么会来?” “十四弟前几日重修了府里的园子,特邀我们来观赏,这园丁的技艺果然不错,回头让他把我的园子也翻新一下。”素月拉着我去塘湖的凉亭:“既然你病好了,不如和我们一起坐坐?” 素月见了我,已然忘了方才的事,有外人在,我也不便与舒舒觉罗计较,跟着素月往凉亭走。半道上,如烟便上前道:“既然今日有福晋在,如烟就先失陪了,二位福晋莫怪,莹儿还太小,这会儿困得慌了,该睡午觉了。” 莹儿?我看了看她怀里的婴儿,看样子是新添的小格格。 十福晋挥手打发了她,待她走远,忍不住白眼道:“最见不得这种人,孩子要睡交给奶娘就好,还得亲自守着?就她女儿娇贵。” “算了吧。”素月劝阻道:“她前些时候才死了个女儿,这个小的难免宝贝一些。” “死了女儿?你是说。。。。。。霜儿?”我有些惊讶。 “怎么你不知道吗?”素月摇头:“十四弟果然把你保护得很好,让你静养,不让我们打扰不说,连你们府上的晦气事儿也不让你沾染。” 如烟离去,舒舒觉罗似乎真的被我刚才的举动吓到了,紧牵着弘春,也顾不得说辞,硬生生地说:“若兰也告退了。” 我知道,她和如烟恨不得离我远远的,特别是有孩子的时候,见了我也不再像往常般挑衅,反倒是像躲瘟疫般躲着我。 十福晋似乎被扫了雅兴,有些不满地问舒舒觉罗:“怎么你儿子也困了?” 舒舒觉罗低头不语。 “这主人都走了,我们还赏什么园子,都回了吧!”十福晋阴阳怪气地说。 “玉琴说的什么话,这府上真正的主人在这儿,还怕怠慢了你不成?”素月指着我说。 我勉强笑了笑,说:“十嫂别气,你和八嫂难得来一次,落梅再怎么也要奉陪到底,至于她。。。。。。”犹豫着要不要放舒舒觉罗走,我心底是不愿与她共呆一处,可十福晋显然是个爱热闹的人,如今已有些不高兴了。 素月果然深知我心,挥挥手说:“算了,让她去吧,闲杂人等走了,咱们妯娌几个也好说说知心话。” 舒舒觉罗得了令,正要急急离去,又被十福晋叫住:“刚才你突然从亭子里冲出来,一脸惊慌地跑到这水边护你儿子做什么?莫不是怕我府里两个孩子欺负了他?”原来十福晋是为这事疑心重重,不大高兴。 “回十福晋,刚才看见福晋将春儿他们带到湖边,我着实很担心,怕她把孩子推到湖塘里,才急急赶了过来。”舒舒觉罗惊魂未定地说。 “啪!”一声脆响,素月一记耳光落在舒舒觉罗脸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胡言乱语污蔑你们家福晋,反了你。” “我没有胡说,八福晋你不知道我们福晋,她。。。。。。” “住口,无凭无据侧福晋不要血口喷人。”我截住了她想说的话,既然十四有心隐瞒,我又怎能让她说出来。 “刚才是这个小丫头要带我们去取水给小乌龟喝,不是要推弘春弟弟进水里。”大男孩挣脱开十福晋的手,义愤填膺地走到中间为我说了句公道话。 “听见了吗?连小孩子都能分辨是非黑白,你竟敢信口雌黄来诽谤主子,来人。。。。。。” “算了吧,素月。”我拉着她低声道:“我虽不喜欢她,但也不想她扫了大家赏园的雅兴。” 素月绷着脸对我说:“对这种人就不能心软,你饶了她,她未必感念你的好,反倒认为你这个嫡福晋好欺负,这种恶意中伤的话也说得出口?嫡庶有别,她难道还想骑到你头上不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素月!” 八爷领着几位爷走了过来,邹眉问道:“这是为何?” “有人不懂规矩,冲撞了嫡福晋,我替落梅训斥一番。” “胡闹!这是十四弟的家事,没有你管的份。”八爷沉脸道。 “可是她。。。。。” “八嫂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与弟弟说,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别气坏了身子,这惩戒责罚之事交给落梅便好。”十四说得隐晦,脸色却十分难看。 素月见状,也不好再支声。 “爷,妾身是冤枉的,咱们福晋的病你最清楚,方才她拉着春儿去湖边,万一神志不清。。。。。。” “住口!” 十四大呵一声,脸黑得比方才还要吓人,舒舒觉罗被吓得赶忙噤了口,现场顿时一片安静。八爷和素月同时朝我看来,转瞬有丝毫尴尬。九爷也合了折扇,双眉紧邹,像是生了气。只有十爷和十福晋在众人间来回看,似乎还未听出端倪。 “福晋是一家主母,她大病初愈,你不帮衬相助也就罢了,当着我的面也敢胡说八道坏了府里的和睦?今日有客在,暂且罚你回去面壁思过,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滚!” 舒舒觉罗被十四这么一训斥,虽是惊吓万分,泪流不止,但好在不用挨板子,急急地行了礼,连走带跑地消失了。 “本是请各位哥哥嫂嫂来赏园玩乐,没想到竟现了家丑,扰了大家的兴致,弟弟真是过意不去。”十四抱拳道。 “十四弟何出此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今日是意外而已,咱们兄弟不用这么见外。”八爷打着圆场。 随后说了些客气话,众人离去,本以为十四会冲我发火,后悔放我出来,没想到他只是面色不悦,隐忍着说让我以后远离她们,特别是孩子。在他心里仍然不放心我,时时警惕我。今日对舒舒觉罗说的那番话,明面上是顾全我的颜面,实则是帮舒舒觉罗逃过板子的责罚,大家心里到底是清楚的。今日尽管是舒舒觉罗多嘴说漏了我的事,但终究是我丢了他的脸,或许是得病的缘故,他才宽容了我,隐忍不发。 好不容易出院一次,竟惹来这么多麻烦,也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不是十四扰了我,而是我扰了他的生活。要我处处回避,那么被困在府里与困在院中又有什么区别? 第47章 秋狄 两个月时间,我的院子焕然一新。种下的草木趁着季节疯长,让闲置了一年的院落重新绿意盎然,有几株海棠甚至伸到了墙外,院里的老槐树再也不那么孤独。 自从上次回来,我便很少再出院子,一门心思全花在打理花草上,只在不得已时才出院门。 夏季雨水烈日相继交替着,胸口的旧疾也时常发作,如今总算熬过了慢慢炎夏,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本是舒适好睡的季节,我却依旧睡意颇浅,慢慢长夜,万分难熬,想来应是雨季后遗症。 这几日,我开始试着晚睡,这样至少半夜不会很早醒来。从下半夜开始睡,或许能一觉到天明。 我挑了挑昏暗的油灯,提起笔却迟迟不肯落下,没有刻意地想要写些什么,只是想在这样漫长的夜里,让自己的心跟着这漆黑的夜一起沉寂下去,这也是长久以来,自我调整的方式。 有一天,我发现自怜资格都没有 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肩膀,担负着简单的满足 有一天,开始从平淡自然感受快乐 看到了明明白白的远方,我要的幸福 我要稳稳的幸福,能抵挡末日的残酷 在不安的深夜,能有个归宿 我要稳稳的幸福,能用双手去碰触 每次伸手入怀中,有你的温度 。。。。。。 将写好的纸条,收进木盒中,忍不住又拿出里面的纸团来看。一张张纸条,或诗歌,或歌词,承载了我的年少过往,缅怀了青春的记忆。仿佛只有想起美好的从前,才能安心的睡去。 早秋刚到,紫薇花便蔫头耷脑,被身边的桂花抢了风头,我隔三差五地浇水,盼着它能多活几日。 “小姐,小李子来了。” 我放下手中的水壶,看到秋桐领着小李子走进来,只见他恭敬地向我行礼:“福晋,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有什么事吗?”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奴才也不知,大约是好事,福晋去了便知。” 看小李子的神情,似乎不是什么坏事,跟着他去了书房。 “莹儿这是想阿玛了吗?怎么赖着不下来了?”如烟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顿足不前,犹豫着要不要回避。小李子似乎也很意外,惊讶之后小声道:“福晋请稍等。”随着他一声通报,我被允许进入。 十四将莹儿抱在怀里,满脸慈爱。孩子咿咿呀呀的可爱模样,我却不敢多看一眼,再一眼只怕就会流出泪来。 “爷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低眉询问。 他将莹儿递到如烟手上:“你先下去。” 如烟走过我身边,虽是恭敬行礼,眼睛却看也不看我,我们之间终究变了味。 “前几日我又招了刘大夫来问话,你的病都好了?”听这话他早已知晓,又来问我做什么?于是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在屋内来回踱步。半饷,他站定说:“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秋狄,你既已无大碍,就回去收拾东西,准备随行。” 秋狄?上一次去还是那一年春狩,那个时候对什么都好奇得紧,可如今再也没有那样的心境。外出游玩虽是令人欢喜的事,但于我却有说不出的尴尬,面对德妃,面对八爷他们,我当如何自处? “木兰围场路途遥远,我大病初愈,不敢保证万无一失,还请爷恩准我留在府里,以免拖累大家,成了爷的累赘。” “去不去不是我说了算,这是皇阿玛的意思,你若不去,就是抗旨。” 他说得面无波澜,不像是在唬我,可是,康熙为何要指明让我去?我阿玛已过世,完颜家从此也不值一提,他又为何想起我? 他见我久久不支声,语气稍稍柔和了些:“刘大夫说了,出去走走于你的病也有好处。” “是,我知道了。” 这一次秋狄,十四不仅带了我,还带了舒舒觉罗,尽管我俩不在一辆马车,但吃饭休息难免要在一块儿,所以这一路并不让人舒心。德妃以弘明还小为由,留在了宫中,我自然也没有机会见到孩子,心中颇为沮丧,还好有秋桐陪着我。 傍晚,终于到了木兰围场,大部队扎好了营房,远处早已炊烟袅袅,十四这一路一直在御前伺候,我实在不想与舒舒觉罗再一起共进晚餐,留了秋桐看屋,自己去了素月的帐篷,想着在她那蹭饭,没想到刚一靠近素月的帐篷,就听见她正怒声训斥张氏,来得不是时候,我只好悄悄地离开。 回来的路上远远看见四爷踱步走来,我急忙拐到旁边的小路,下意识地不想和他打照面,结果慌慌忙忙,不小心被小路上的乱石子崴了脚。果然,还是康庄大道更安全,我猛地跪坐下去,硌得膝盖生疼。 四爷似笑非笑地走来,戏谑地说:“你这是跪天跪地呢,还是跪我呢?” 我愣愣地看着他,许久不见,他说话还是这般挑衅,幸好我俩结怨较早,我早已习惯。 “怎么,还不起来,难不成还让爷扶你?”他挑眉说道。 我憋屈地抬起屁股动了动腿脚,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膝盖着实疼得厉害,想来定是蹭破了皮,刚才跌倒时又扭了脚踝,一时倒起不来了。干脆气恼地坐回去,瞪着他说:“我不起来,我就坐这儿休息,你管得着吗?” 见我拿话呛他,他倒是一副大善人的模样说:“自己走路不长眼,脾气倒还不小,看在你给爷行如此大礼的份上,就帮你这一回。”他微微伸手向我。 此时正值晚膳的时辰,外面并没有多少人走动,他若走了,我还不知道找谁帮忙,就这么坐在地上也太丢脸了,权衡之下,只好没志气地抓着他手臂,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我这刚站稳脚跟缓了缓,他便要求我陪他围着丛林走一圈,消消食。对于我的一瘸一拐,完全视而不见。 一路上我们俩谁也不爱搭理谁,我想陪他走完这一圈就很不错了,休想再让我陪聊。我行如蜗牛的速度似乎让他很不满,他踱步去丛林的老枯树上折了根树枝给我做拐杖。 “这倒是个好办法。”我拄着树枝行了几步,觉得轻松了许多,忍不住感叹。 他轻笑一声,转而问道:“你的马术如今怎么样了?我记得十三弟以前教过你。” 我漫不经心地说:“还能怎样?马马虎虎呗,骑着可以慢走。” “那可得加紧练练,过几日吉尔格勒王爷的儿子哈森小王爷带着王妃和妹妹要来,到时候免不了骑射比赛,皇阿玛已经发了话,今年让所有的女眷一起上,你这马马虎虎的水平,到时候丢脸可别哭鼻子。” “我才没那么傻,大不了我装病不去。”我无所谓的说,就我这水平,比赛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装病这招可不管用,尤其对你来说。”他颇有深意地看我一眼说:“哈森小王爷的王妃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话里有话呀?哈森小王爷?好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听过。四爷见我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叹息道:“如此愚笨,幸亏弘明不像你,脑子好使。” “你见过弘明?他现在怎么样,快跟我多说说他。”一听弘明,我顿时兴奋起来。 他抿嘴看了我一眼,悠悠地说:“一岁多的小子,身强体壮,跟十四小时候一样聪敏过人,什么都好,就是长得像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长成我这样还委屈他了!”我怒了,狠狠瞪着他。十四长得好看我承认,可我也不差啊,虽说不是闭月羞花,至少也算眉清目秀吧,他又故意找茬。 “他会叫人了吗?到底怎么聪明过人了?”见他久不做声,我渴切地问道。 “上一次江西进贡的蜜桔,额娘那赏的有,他吃了不少,喜欢得紧,任谁要都只是一瓣一瓣地给,唯独额娘与皇阿玛,他舍得给一整个,还专挑最大的,惹得额娘高兴了好几天,连皇阿玛也笑说没白养这小子。” 听了四爷的话,我脑子里全是弘明小小模样哄人开心的场景,忍不住抿嘴而笑。 我们围着林子走了大大一圈,四爷说了好多关于弘明的趣事,让我高兴得暂时将恩怨置之度外,末了甚至还想再陪他走一圈。 “咕。。。。。。咕叽。。。。。。”四爷向我投来奇怪的目光,我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他倒是吃得饱饱的来遛弯,我一高兴竟然忘了自己还没吃饭。 四爷皮笑肉不笑地说:“跟你废话了半天,着实费神,爷还有事先走了,别忘了爷给你提的醒,到时候别给咱们满人丢脸。” 送走了四爷,我一瘸一拐地回到帐中。 “小姐,你去哪蹭饭了?我到处找你,八福晋那根本没人。”见我回来,秋桐抱怨道。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榻前,垂头丧气道:“别提了,蹭什么饭呐,我脚痛死了。” “脚怎么了?”看我这副症状,秋桐赶紧过来撩我裤子。 “哎哟喂,好秋桐,你倒是轻点。”膝盖果然破了皮,血已经和里裤黏在了一起。我接过秋桐手里的药棉,便迫不及待地催她弄些吃的来。半饷,等她端了饭菜回来,手里还多了个药品。 “四爷差人送来的药膏,专治跌打损伤,要擦吗?”秋桐一边打量药膏,一边询问我。被我洗脑,她对四爷的印象可不太好,此时正犹豫不决,似乎在纠结我擦了以后会不会中毒身亡,哈哈,想太多的丫头! “快拿来吧,他给的东西比咱们这儿的好十倍。” 酒足饭饱后,天色已深。十四到我帐篷时,我正在扭身消饱胀。看到我奇怪的动作,先是一惊,随后邹眉道:“大晚上的在做什么?” 这一路他几乎在御前伺候,晚上睡在舒舒觉罗的帐篷中,没想到他会来,赶忙收了腿脚道:“晚上吃多了些,随便动一动消消食。” 他甩袍坐在椅子上,说:“我来是提前告诉你这段时间的大致安排,你好有个心理准备,再有三日蒙古贵族便会陆陆续续前来拜见,这几日你可以自由活动,蒙古贵族一到齐,免不了有很多活动,到时候你能避则避。” 很多活动?四爷说得对,看来骑马还真有准备的必要,就算拿不了名次,至少也别摔个狗吃屎,让人看了笑话去。 “你这几日有空吗?”我硬着头皮问他。 “没有,有事?”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我想。。。。。。”本是想让他教我骑马,可是实在难以启齿,转而笑说:“没什么事,你说的我都记下了,我不会出什么差错让你难堪的。” 他一愣,看我的眼神里泛着冷光,随后被隐藏在黝黑的眸子中,不咸不淡地说:“既然福晋没什么事,早些睡吧。” 此时秋桐打了水进来,见他要走,急忙问道:“天色已晚,爷不留宿吗?” “好好伺候福晋洗漱。”他淡淡地吩咐着,踱步而出。 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四爷的话实在太有玄机,让我有些莫名的不安。再三思量,决定明日起还是找匹马来练练,有备无患。可是眼下十四根本不会教我骑马,我能找谁呢?我想啊想,想到后半夜终于幡然醒悟,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孕傻三年。一说到骑马,就觉得是男人的事,完全忘了满蒙女子也是骑射高手,我虽没见过素月骑马,但她那飞扬跋扈的性格,定不会比谁差。想到此,才心安理得的睡去。 第48章 骑马 四爷的狗皮膏药果然管用,只一个晚上,我的腿脚又能动弹自如。一大早我便拉着素月去了马房。千挑万选,足足半个时辰也没能选出一匹好马来。她选的马我不敢骑,我选的马她又嗤之以鼻,根本看不上,两个人竟还在马房僵持上了。 “我还是骑这匹小的吧,看着温顺,摔下来也不会太疼。”我怯懦地指着马房里一匹最小的白马,看着还是匹马崽子。 “不!行!”素月坚决不同意:“既然要练马术,当然要选好马,所谓名师出高徒,好马才能练技术。” “不不不,我不用练太好,只要比赛当日能跟着你们小跑,不摔下来就行。”我没志气地说。 素月朝天翻白眼,十分嫌弃我说:“就这马先不说你摔不摔下来,当日你只要骑着它一出场,就会让蒙古人笑掉大牙。” “那怎么办?”我苦着脸问。 “什么怎么办?”胤祥牵着无涯从马房外走进来。 “十三弟,你来得正好,咱们要去骑马,可挑了半天也没有落梅中意的,你可是骑马高手,不如帮她选一匹?”素月像是得了救星般,把选马的事交给了胤祥。 胤祥侧头问我:“要学骑马吗?” 我点头道:“嗯,许久不骑,都生疏了,不敢骑太烈的马。” 他会心一笑,说:“正好,我那刚好有匹马适合,走,去看看。” 素月并未跟我们一起,而是留在原处挑选自己的马匹。胤祥牵着无涯带我去了旁边的马房,房里一匹枣红色的马正在悠闲地吃草,他将无涯拴在柱头上,指着大红马道:“还记得它吗?” 我疑惑地看他,正想摇头,他亲昵地拍着大红马的脖子笑道:“当年的小红已经长大了。” 小红?我咧嘴一笑,没想到是当年我跟他学骑马时用过的小红,它看起来比以往高大了许多。 “虽然长大了不少,但性子还是那么温顺,再适合你不过了。”他示意我过去瞧瞧。 我走近小红,象征性地给它喂草,学着胤祥的动作轻抚它的鬃毛,小红似乎还认得我,亲切地往我怀里靠。 “你怎么找到它的?”当年我们离开草原,并未带走小红。 “学骑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想着今后还得再教你,便托了草原上的安达帮着喂养。” 他话音一落,我们同时噤了声。是啊,本是打算跟着他学一辈子,可谁也没想到造化弄人。 “梅儿,十四弟对你好吗?”许久,他开口问道。 外出这段日子,十四只留宿在舒舒觉罗那儿,想来外面也有不少风言风语。 “他对我挺好的,我们。。。。。。相安无事。”不想让他担心,但也不想伪装我的幸福,如今我和十四,的确不吵不闹,和平相处。 “这一年多,你足不出户,到底得了什么病,能告诉我吗?”他满脸关切,似乎很想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他问:“如果有一天,别人都说我疯了,你信吗?” 他怔怔地望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半饷,眼里流出精光,坚定地说:“我不信,若真有人这样说,一定是他们还不够懂你。” 我会心点头,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总能让我寒冷的心找到一丝温暖,尽管我们的关系不似从前,但他始终是那个最懂我的人。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今后的日子还很长,你一定要开心幸福,我也会努力过每一天,无论爱与不爱。”生活还不算太糟,因为至少还有人懂。 我牵过小红,向他诚心一笑:“谢谢你给我选的马,我很喜欢。” 整个上午,辽阔的草原,就听见我一人杀猪般的叫声。我和素月特意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以防我撕心裂肺的惨叫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素月的骑术果然了得,但却是个急性子的人,恨不得我一上午就能完成从慢走到飞奔的蜕变。 我虽还是我,可小红还是当年那个小红吗?如今它整整比以前大了一倍,牛高马大,四肢发达,即使它慢慢地跑,也让我有种命悬一线的恐惧。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多年前考驾照,平时坐车只恐太慢,当自己第一次摸到方向盘跑路时,挂个一挡也被吓得惊叫连连,惹得师傅一顿骂。 此时的素月也跟当年的师傅一个德行。跟着我屁股后面一顿说教:“你鬼叫什么,这只是起跑的速度,这马太温顺,你已经落后了,快,给它一鞭!”说话间,素月已经冲到了我前面。 我连连摇头,死死握住缰绳,准备随时勒马。素月无奈,只得掉马回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好素月,让我先适应适应,慢跑一天,明日再提速可好?”素月一番白眼,说:“八旗女子,可没一个像你这么胆小的,你回去可别说是我的徒弟。”对于我的胆怯,豪放胆大的她虽是极其鄙视,却还是耐着性子慢慢教起来。 一日复一日,我仍旧维持着小跑的速度,永远把“明日提速”挂在嘴边,气得素月开始打退堂鼓,整整一日的训练,如今缩减到半日,上午素月师傅教习骑马,下午她自己去找乐子,留我一人遛弯练习,这样的节奏甚合我心。 这几日虽然跑不起来,但是素月教得理论知识倒是烂熟于心,我将她的方法与之前胤祥教我的方法结合起来,倒是理出了一套适合自己慢跑的独家技法。 我正得意洋洋地“驰骋”在青青草原,忽闻身后一阵快过于我的“哒哒”马蹄声,侧身回看,草原上跑来一匹无人驾驶的大黑马,慢慢靠近后才发现马上坐了一小孩,五六岁的模样,他的马速快于我,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屁孩超过我的马头,连越过我时那股劲风也强过我马背上的微微清风。我有些不服气,正要打马反超,他却及时调转马头挡住了我的去路,吓得我立即勒紧马绳。 小屁孩扬起马鞭得意洋洋地指着我说:“我比你骑得好!”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根本没想到他会嘲笑我。看他的打扮就知道是当地小孩,于是挺直腰板跟他较劲:“那又怎样?” “你比我大,却没我骑得快骑得好,羞羞。”他拍手笑道,绯红地脸蛋晕开了花。 “小屁孩,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知道吗?”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虽比你大,但学马的时间可不比你长,你都这么大了,至少学了几年吧?姐姐我才学了几天而已,比你跑得慢有何不可?”我无耻地将以前学骑马的历史隐瞒,理直气壮说得头头是道。 他侧头一想,不禁点点头,似乎觉得我说得很在理,向我抱拳道:“我四岁学骑马,如今已有半年,是比你学得时间长一些,不该笑话你的愚笨。” 我赧颜,原来真的是人家后来居上,而且才四岁半?蒙古人生来勇猛高大,看这孩子的身形,我以为有五六岁,骑马也该有几个年头,没成想不过个四岁而已。 “阿古罕!” 又是一阵马蹄声,远处飞奔来一匹快马。小屁孩轻轻挥手大喊道:“额吉,我在这儿呢!” 原来是孩子的母亲,雍容华贵的服饰暴露了她的身份,定是哪位蒙古贵族。 马在我们跟前及时刹住,女子不满地训斥道:“让你围着草原跑一圈,怎么速度这么慢?让我好生着急。”严肃的脸上盖不住丝丝关切。 “我跟她说话,就忘了额吉还在等我。”小屁孩撅嘴装可怜,把责任都推到了我身上。 下一秒,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我:“你是何人?”女子颐指气使,质问我的同时不忘上下打量。 “你又是何人?”我笑而反问。 面前的贵妇看我身着素衣,说话的口气却不卑不亢,似乎正在定位我的身份,思量我有没有以下犯上。 “她是阿古达木世子的王妃,我的额吉,吉尔格勒王爷的女儿,哈森舅舅的亲妹妹,诺敏公主,你该给她行大礼。”小屁孩替她额吉回答,背了一长串的修饰语,只一个词击中了我,让我如梦初醒。 诺敏公主?不就是当年草原上的小夜叉,我心中祸害十四的最佳人选?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放肆,竟敢如此无礼地直视本公主。”诺敏公主的鞭子立刻朝我挥来。 “啊,别!”我侧身一躲,鞭子实实打在小红的屁股上,惊得它原地跳起来。我吓得死死搂住马脖子,忍不住金叫唤:“救命啊救命。。。。。。” 母子俩看稀奇一样袖手旁观,末了小屁孩竟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红越跳越猛,原地打转,直到我快坠落下去,他才捂着肚子笑说:“额吉,她才学了几天骑马,马术比我还不如,快别捉弄她了。” 诺敏公主这才吹了声口哨,小红立刻安分下来。 “你是满人?” 我惊魂未定地趴在马背上,有气无力地说:“是,公主怎么知道的?” 她骄傲地扬头说:“咱们蒙古人可没有不会骑马的!” 待我稍稍平息,赶紧表明了身份,以免再被当做下人捉弄。 得知我的身份后,阿古罕似乎很高兴,硬是拽着诺敏公主的衣襟央求,要与我一同练习骑术,说这样更能激发自己的潜能。我听后差点气晕,敢情这小屁孩拿我当反面教材,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可孩子他娘却欣然点头,霸道的气势不容我拒绝,为了以和为贵,我也只好忍气吞声,勉强同意。 黄昏之际,好不容易摆脱了这对难缠的母子,牵了小红回马房。 诺敏公主自丧夫后就常住娘家,既然她来了,想必她哥哥哈森王子与王妃也到了,怪不得回来这一路上人群扎堆,热闹非凡。 马房不远处,围了好多人,阵阵欢呼引来我的好奇,忍不住扎进了人堆。 人群中央,十四衣着短衫,正与一蒙古大汉打布库。只见他转身借助巧力,一个过肩摔,便将比他还高半个头的对手摔倒在地,四脚朝天,现场立刻欢呼起来。 我站在人群中,听着旁人的闲聊,原来明日将正式举行活动,现在正是双方勇士私下切磋,各涨士气的时候。十四似乎玩得很开心,蒙古勇士们一个个地挑战他,又接二连三地被他撂倒,他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出了一身汗,看得几米之外的舒舒觉罗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看到自己的男人如此勇猛,心中是不是很得意?”一声讽刺从身后传来,眨眼的功夫说话人已站在我跟前。 “你是?”我疑惑地问她。 她冷笑一声,道:“你不认得我,但我对你却是早有耳闻。” 此时我已猜出了她的身份,身着蒙古装,却知道我这么个落魄的皇子福晋,想必在京城是有人缘的。 “原来是月华公主,失礼了!”我欠身道。 她便是几年前,被康熙册封为公主,指给哈森王爷的月华格格,康亲王的养女。只是我素来与她不曾打过照面,为何她看我的眼神竟这般怨恨? “什么公主?既然我已出嫁,难道不该叫我一声王妃?”提到“公主”,她似乎很反感。 我但笑不语,我敬她一声“公主”,那是给她面子,如今莫名其妙地受她冷言冷语,我也没什么好脸色。她虽出生比我尊贵,但所谓出嫁从夫,如今我们俩的身份还指不定谁尊谁卑呢。 见我不作声,自顾自地盯着场上比赛的十四,她继续讽刺道:“本好奇像祯哥哥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到底要娶什么样的女子才满意,原来也不过如此。”她凑近我,低声道:“你配不上他!” “何以见得!”我淡淡地问。 “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配得上祯哥哥,他既不属于我,也不会属于你们任何人,你们,也不过是紫禁城中可怜的牺牲品而已。” 几番交流下来,我终于理出了一些头绪,原来她对十四藏有爱慕之情,爱而不得,便生恨于我。现在想起四爷对我的提醒,才恍然大悟。 “谁说的?”我指着场中央正为十四擦汗的舒舒觉罗,故意拿话气她:“你觉得她如此幸福的神情是装出来的吗?我看咱们爷对她也是挺上心的,毕竟青梅竹马的情谊摆在那里。” “哼!她一个侍妾,也配?我才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人。” “王妃说得是,可惜都与我无关,我有些乏了,失陪。”实在是觉得没有争论的必要,我转身往回走,正好对上十四投来的目光,复杂难懂。 月华公主几个箭步追上,冷嘲道:“听闻十四福晋并不受宠,我便心安了,你别得意太早,咱们赛场上见分晓。” 明明知道我不得宠,还与我争锋相对乱吃飞醋?这人真的脑子进水了。我揉了揉太阳穴,不禁暗叹:十四福晋的头衔实在不好当。 第49章 摔马 一年一度的秋狄比赛渐渐拉开了帷幕,各种赛事进行得热火朝天,前几日都是男子的比赛,今日康熙终于下令,让所有女子也加入其中。 镜前的自己紧裹束身马服,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瘦弱。尽管自己一身干练帅气的骑装,心里却怂得发毛,虽说不用去拼死拼活,可再怎么也是比赛,难免被别人带着走,我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正磨蹭着不肯出门,十四撩帘进来,随手递给我一个竹哨:“今日人多,场面难免混乱,你拿着这个,有什么紧急情况就吹响它,我便过来救急。” 今日是男女混赛比骑马,我的速度比起他来,简直望尘莫及,即便我吹响竹哨,他也不一定能听见。但是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就是他在众人面前不能揭的一道疤,为了让好面要强的他放心,我顺从地将竹哨收进了衣兜中。 到了赛场,素月御马等在最前面,大老远兴奋地朝我招手,我也微笑着做手势给她加油,并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让我意外的是,小屁孩阿古罕居然也参加了比赛,与我同排最后,见我来了,十分高兴,咧嘴笑道:“我一来就到处找你。” “找我做什么?”我奇怪的问。 “你我同属一个层次,当站在一起呀!” 我清楚地看到前面几位不知谁家的女眷捂嘴偷笑,忍不住给了阿古罕一个大大的白眼。 说话间一声令下,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前面的马匹立即飞奔而出,瞬间与我们拉开了距离。康熙和蒙古亲王们在场外观战,我一刻也不敢怠慢,拿出了体育精神,和阿古罕比肩而行,也算是超常发挥了,可是渐渐地我俩还是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今年的马场由于参赛的人数众多,被圈的范围特别大,等我与阿古罕远离了观看台,骑到一半的路程,素月十四他们早已不见了踪影。在这前后不着人的地儿,我俩索性破罐子破摔,边骑边聊起天来。 “那日说好每日一起练马,你为何不来?”阿古罕质问道。 “我。。。。。。可忙了,没时间练马。”自那日见识了这对母子的风采,躲还来不及呢,我才没那么傻,自取其辱地去当反面教材,而是自己重新找了块清净地练习。 “都忙什么?”他继续追问。 “嗯。。。。。。忙着做礼物送给我儿子。”这话真不假,来草原除了练马,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可做,索性用藤草做些小东西,将来好带给弘明玩,也能一解我思念之苦。 他皱了皱眉,不解地问:“可是现在最重要的不就是骑马吗?过了这几日就能天天见他,再做也不迟啊?” 我仰头看天,忍不住一声长叹:“你啊太小了,还不懂一位母亲的心思,越是见不着的时候,越是思念,才越是想为他做些什么。”更何况我根本见不着他。 听了我的话,阿古罕黑黑的眉头邹得更紧,眼珠转溜个不停,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我额吉走到哪都要把我带在身边,原来是怕思念我,是舍不得我,而不是要把我和额木格他们分开。” 阿古罕的父亲阿古达木去年死了,诺敏公主便被吉尔格勒王爷接回了母族生活,为了争夺阿古罕的抚养,势必费了不少心思,与婆家闹得也有些不愉快。 说话间后面已尘土飞扬,十几匹快马朝我俩奔来,为首的正是十三,他们已经整整超了我们一圈。见大部队过来,我俩吓得赶紧闪到一边。越过我时,十三的马速明显减慢,我朝他会心一笑表示感谢,却转瞬对上了十四冷峻的目光,下一秒他用力抽鞭,超过了十三跑向前方。 十几匹马快速掠过,素月不愧是女中豪杰,位居女眷之首,把十爷九爷都给比下去了。走在最后的月华公主紧跟九爷十爷,含笑的眸子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当他们三人最后经过时,小红突然急躁起来,长嘶一声,偏离了方向急冲出去。 “啊!”小红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措不及防,差点侧摔下去,幸好我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它的脖子,可是它却更加狂躁了。 “落梅!” 离我较近的九爷率先掉马,朝我追来:“不要抱马脖子,快拉缰绳,拉住缰绳!” 我赶紧去拉小红的缰绳,可是无论我怎们训导,它一点也不受牵制,反而越跑越快,越行越猛,冲出了赛道。我害怕极了,小红定是受了惊,才把我往死里带。慌乱中掏出十四给的竹哨,用尽全力吹响它,尽管他已走远,我还是心存期望。附近更多的勇士向我驰骋而来,行在最前面的是四爷,可无论他们怎么扬鞭御马,始终还是追不上我这匹疯马。 心灰意冷的我死死抓住小红,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麻木地吹着竹哨,一遍又一遍。 正当绝望时,侧前方的山坡上突然冲出一匹快马。诺敏公主举着套马杆,迅速向我靠近,拦截在我前面。只见她手挥套出,绳索精准地套在小红的脖子上,随即她斜了身子用力一拉,尽管她十分吃力,但小红最终仰头长嘶,拖着她行了十几米后停了下来。 巨大的惯性让我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原本刚结痂的膝盖又被磕破,疼得我直冒眼泪花。 片刻之后,四爷九爷围了上来。 “你没事吧?”九爷蹲下,邹眉问道。 “我没事,就是摔得有些疼。”我咬牙抚胸,苦着脸说:“吓死我了!”我发誓,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我肯定要大哭一场。 我后怕地看了看远处的小红,只见诺敏公主正围着它转悠,似乎在安抚它,又似乎在检查什么,过了会儿朝我们走来。 “能说能动,看来没什么事。”她打量我一番后说道。 “多谢公主救了我。” 她淡淡地睨我一眼,说:“谢倒不必了,我本以为是阿古罕的马受了惊,急忙赶来才发现是你,只不过顺道而已。” “到底怎么回事,马怎么突然狂躁起来?”四爷不解地问我。 我哪能知道?连连摇头,只不过。。。。。。。 “马群一过,小红就突然受了惊,不受控制。” “走在最后的是谁?”他继续询问。 九爷立刻回答道:“是我和十弟,还有月华公主。” 四爷剑眉一皱,似乎明白了什么。旁边的诺敏公主也一脸沉默,若有所思。 “先回去让太医将伤口处理一下。” 看我的膝盖已全是血,四爷隐了心思,正要上前抱我回去,远处又奔来几匹快马,十四行在最前面。一下马,立刻凑到我跟前。 “伤到哪了?”他细细查看我,故作紧张,关心体贴的样子,让紧跟其后的胤祥停了脚步。 我死死抠住袖中的竹哨,冷着脸说:“脚受伤了,不过没什么大碍,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九死一生的我,实在没有心思与他逢场作戏。对于我的轻描淡写,他很不满,转而生气地低呵:“不是告诉过你,有什么事就吹竹哨,你脑子是干什么用的,都当了耳边风?” “十四弟!”胤祥一脸怒气,被四爷拉住。 这时,九爷却似笑非笑地说:“十四弟,咱们可都听到了竹哨声,怕是你玩得太尽兴了些,跑太快了没听见。” 十四脸色一沉,黝黑的眸子里闪着我看不清的东西。 九爷在众人面前话里带刺针对十四,还是头一回,我心里虽不想再乱上添乱,但也着实委屈,沉默不语。 八爷忍不住打圆场,转移话题说:“那么多马经过,独独你的马受了惊,会不会有问题?” “马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怕是人心。”诺敏公主讽刺一笑,看着大家。 素月立马不依地朝她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马是我托十三弟帮着选的,难不成我和十三弟还要害她?” 十四一听这话,脸色更难看,忍不住看向我,又看看几步之遥的胤祥。 “我去看看马有什么问题!”十三不相信他亲自为我选的小红会突然发飙,要去检查。 “够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我脑子一片混乱,恼怒极了。 听我这么说,四爷立马附和:“今日本是意外一场,十四弟,你还是先带弟妹回去处理一下伤口,晚了恐落下疤痕。” 十四迟迟不动身,似有不管我死活的样子。感觉血已经流到了脚踝,我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素月要来扶我,被十四挡开,随即霸道地将我拦腰抱起,上了他的马。 回去的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到了营地,秋桐见我受伤,吓了一跳,要跟着进来帮我包扎,却被十四怒吼出去。他并未叫太医,而是自己拿了药箱,为我上药。动作粗鲁至极,简直是肆意报复,将方才的愤怒全部发泄在我身上。我虽疼得睁不开眼,却也硬咬着牙,愣是没吭声,直到眼泪流出来。 回想今日种种,当吹响竹哨那一刻的无助,当落马后看着他飞奔而来时的喜悦,当他面临众人对我无情怒斥,当他阴沉着脸对我袖手旁观。。。。。。当所有的情绪涌上心头,难道我就没有任性生气的权利吗? 我别过头不看他,只任眼泪恣意狂流。末了,他将纱布用力系在我腿上,狠狠地砸了药箱,甩帘而出。 那晚,我在窗前坐了许久,迎着凉风,我终于清醒。原来我的心还活着,可是却比死了更可悲。因为。。。。。。从相遇开始就是一场错误。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一长串误会,还有人性的弱点。爱是占有,爱是自私,如今我虽明白了自己的心,却也没有多余的选择。得不到全部,又没办法分享,一切只能如我当初所选的那样:不恋,才能互不相怨。 只是这颗心,要怎么安抚?从今往后,不再平静,车水马龙间,灯火阑珊处,又多了几更惆怅枉然。 第50章 挑衅 清晨,我被李德全带到了康熙的帐篷。他特意搬来了软垫让我跪,想来我昨日坠马康熙也是知道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康熙不吭声也不叫我起来,只一心一意在书桌前写大字。 这是他第二次召见我,上一次还是指婚的时候。回想上一次的情景,至今对他忌惮不已。我静静地跪着,心里却说不出的忐忑。 良久,他放下笔,淡淡地问道:“知道朕为何召见你?” 我心一恫,难道是坠马事件有损大清名誉? “臣媳不知,请皇阿玛明示。” 他冷哼着将笔往桌上一扔:“朕虽下了令,让女眷们都参与到赛马中,但并不包括你完颜落梅。” 我半是惊恐半是疑惑地望着他,猜不出为什么他会说这样的话。 “皇阿玛,是。。。。。。落梅做错了什么吗?”我战战兢兢地问。 “你自己什么病你不知道?”他挑眉睨我,怒气更盛。 原来我的事,他早就心知肚明,也难怪,这宫里属他的耳目最大,十四又怎会瞒得过他? “失心疯,哼!” 他冷笑道:“你们竟敢欺君,好大的胆子!” 话音刚落,李德全走了进来:“皇上,十四爷有事求见,正在外面候着。” “他倒是来得快,消息挺灵通,让他等着!”康熙怒道。 我低头沉默,无话可说,静静等候发落。 康熙在房里来回踱步,又是好一阵儿才开口说:“从今日起,所有的项目你都不必参加。” 康熙的禁令让我难过,不想他们带着有色眼镜看我。那日在后花园因舒舒觉罗的意外透露,再见素月时,即使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可我也能感受到她眼中偶尔流露的同情。我不是弱者,不需要可怜,我也不是异类,不应被孤立。 “恕臣媳冒昧地问一句,皇阿玛既知道我的病,又为何非要让我来?”难道是他一时兴起?我直直地盯着地面,心中很不服气。 本以为如此莽撞的行为会惹来康熙更大的怒火,没想到他却深吸一口气,长叹而出,道:“朕答应过你阿玛,会善待你。” 阿玛?这一年来,他的猝然长逝,几乎成了我不能提的伤,他的离去在我这里,一直都是谜。 “我阿玛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渴切地看着他,想知道得更多。 “是朕对不住他,你阿玛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人,知道自己将发生不测,便进宫将你托付给朕。” “他是被人害死的?” 康熙并不答我,只严肃地说:“是朕太纵容了一些人,才会让他们如此放肆,不过朕迟早会替你阿玛讨回公道。”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刚才写的东西递给我:“你阿玛有几句话要朕带给你。”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我跪坐在软垫上,眼泪倾斜而出,阿玛的意思我都懂,字里行间,犹如他当年耳提面命,我始终是那个让他最挂心的人。 见我哭得伤心,康熙的语气缓和了些:“你也不必为朕刚才的决定觉得委屈,朕本是想着出来游玩一趟,对你的病情多少有好处,却没想到反而害了你啊丫头。” 原来康熙为我昨日坠马而愧疚。大夫是说过,我不能受惊吓刺激,可我却不以为然,深深地向他磕头道:“谢皇阿玛关心,臣媳向你保证,那病绝不会再犯了。” “真的好了?” “真的好了!”我坚定地说。 他欣然地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你阿玛的话很有道理,希望你能大彻大悟。” “阿玛的话我都明白。” “你真的都明白了吗?”他颇有深意地看着我,说:“心如明镜,心宽天地便宽,拿起放下后,才是新的开始。” 我蹙眉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珍惜眼前人,是朕给你的忠告。这次出行前,老十四曾向朕请示,要带弘明回府教养,若不是德妃不同意,他是不会来请朕帮忙当说客,想必你知道是为了谁!” 我愣愣地听着,原来我求他的事,他都努力争取过。以往,是我错怪了他。 “朕不会帮你们做这个说客,你们自己解决,但是有一条,朕不许你们伤了德妃的心。” 再次磕头谢恩,我从里面出来,十四还站在外面等着,见了我赶紧上前问道:“皇阿玛跟你说了什么?” 我勉强地扯了个笑容给他,道:“没什么,就是问了问我坠马的事,然后恩准我可以不参加以后的活动。” 他安心地点点头,随后走了进去。 激烈的比赛依旧火热地进行着,我却成了局外人。本该悠闲自在的时光,却总忍不住往人群里凑,远远观望。 布库比赛中,他勇猛无敌,遥遥领先夺得桂冠,却在连环骑射中输给了胤祥,男女接力赛马中,他与舒舒觉罗还有八爷素月组成一队,因为配合不当,成绩落后于诺敏公主那组,虽错失冠军之位,却风采依旧,赢得不少少女的倾注与爱慕。茫茫人海中,他无疑是最熠熠夺目的那一个。 夜幕降临,草原上燃起了团团篝火,照得这一方天透亮。没有长辈的参与,白日里不甘示弱,龙争虎斗的满蒙子弟,此时正友好地坐在火堆边把酒言欢。 这样的场合我本不喜欢,却还是忍不住走出帐篷,站在不远的暗处观望,徘徊。 “落梅!”素月一声招呼,所有人朝我看来。我眼神略过众人,迎向他的目光,忐忑得有些迈不开步子。 “别傻站着,快过来。”素月将我拉入席间,笑问道:“一天都没见着你人影,跑哪快活去了?” “我一直都在给你们加油,你没看见?”我小声回答她,余光却忍不住瞟向十四。 素月将我拉到十四身侧,才重新坐了回去。此时舒舒觉罗正坐在他的另一侧,我一来,原本宽敞的两人长桌,显得有些拥挤。十四略微挪了挪身子,给我腾了一小块空地,我才尴尬地坐下。我与他之前的矛盾并没有因上午在康熙帐篷外的几句话而化解,只不过家丑不外扬,我们都懂。 刚一坐定,对面的哈森小王爷向我举杯:“原来这便是十四福晋,来,为昨日的有惊无险干一杯。” 吉尔格勒王爷因年事已高,此次并未前来,昨日他便代替他父王陪着康熙观战,所以我当时与阿古罕旗鼓相当的窘态早已尽收他眼底。 我窘迫地举杯,正要饮酒入喉,酒杯被十四夺了去。 “她不善饮酒,王爷不介意的话,这杯酒就由我代劳了。”他一口将酒饮尽,随即又倒了一杯酒,回敬哈森。旁边的月华公主,脸色早已阴沉,看我的目光犹如第一次相见。而我的心中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温暖。 “来来来,咱们继续。”被我这么一打扰,十爷忍不住催促。 原来他们在玩猜谜语,一人一句话,直到第五个人为止,然后第六个人根据前五人的描述,猜出谜底。这倒有趣了,这五人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前一人想的到底是什么,自己也得猜,猜来猜去,描述来描述去,很有可能到最后谜底并不是第一人想的那个,不过这样却害苦了第六个说谜底的人。 “该我了。”三爷侧头想了想,悠悠地说:“万家灯火飞上天。” 糟糕,我默默地数了数,刚好我是第六个人,忍不住急急猜想,难道是萤火虫? 五爷接着道:“夜朦胧,灯朦胧,忽闪忽闪出草丛。” 果然,五爷跟我想得一样。我本来已经心有定数,可是五福晋给出的限制彻底推翻了我的答案。只见她有些为难地挠挠脑袋,说:“流芳百世,名垂千古。”出谜的人不嫌事大,活生生地让我猜人,这可难倒了我。 “嗯。。。。。。打一男子。”舒舒觉罗顺着五福晋说,反正不是男便是女。 轮到十四,他邹眉想了会,看着我说:“仲尼日月若相忘,徐州往事记心间。” “十四福晋快猜,猜不中可得罚酒。”席间不知是哪位蒙古贵族高声嚷道。 仲尼日月,徐州往事?我沉思片刻,恍然大悟:“谜底就是。。。。。。孔明。” 大家听了我的答案,又一一对上前面几人的说辞,纷纷点头,只有三爷不解地说:“仲尼便是孔子,日月合成明,前两句亦可看做孔明灯,这前面都说得过去,只是这徐州往事。。。。。。” 我扯了扯嘴角,说:“徐州每逢初一十五有放孔明灯的习俗。” 三爷点点头,说:“原来如此,看来这杯罚酒,该咱们五人喝。” 若不是十四猜出谜底,故意放水给我,我根本就猜不到。拿眼偷瞄,他却只是面无表情,身子略微倾向舒舒觉罗,独自饮酒。 “再来再来。”后面的人大喊道。 几番游戏下来,原本整体的局面,被分隔成几个小集团,有喝酒划拳的,有互攀关系的,有聊天说笑的。 十四本是要被九爷拉去喝酒,却被月华公主和哈森王爷及时截住。月华公主挽着步履不稳的哈森小王爷走到我们桌前,似笑非笑说:“十四阿哥今日比赛,战绩颇佳,我跟王爷特来祝贺。” “公主说笑了,团体作战,还是败在了王爷的手下,该是我敬你们才是。”十四客气地说。 “十四阿哥不必谦虚,你的能力毋庸置疑,咱们蒙古人敬重的便是勇士,来,本王敬你。”哈森王爷有些醉了,几杯酒下肚,月华公主便命人将他扶了回去,随后独自坐在我们这桌跟十四喝起来。 “祯哥哥,一别多年,你可曾想过我?”月华公主完全当我和舒舒觉罗不存在,有些伤感地问十四。 “你喝多了,早些回去睡吧。”十四不动声色地下逐客令。 “你在回避什么?是因为她们在吗?”她指着我,说得有些激动,引来旁桌的目光。 十四倒了杯酒,依旧不咸不淡地说:“月华,我早说过了,咱们之间永远不会有你想过的那种情感,我对你从来都只是兄妹之情而已。” “那她们呢,你可曾对她们有过感情?娶妻不过为了生子,这是你自己说的。” “哼,爷对我们有没有感情,不需要向你汇报!” “你住口!”借着周围喧闹的人声,月华低声喝住舒舒觉罗:“主子说话由不得你插嘴。” “岂有此理。”我狠狠地拍桌子:“月华公主,我敬你是皇上亲封的和硕公主,对你忍让三分,如今你却再三公然挑衅,简直让人忍无可忍,我警告你,不管你对他有多深的感情,都给我统统收回去,我完颜落梅才是皇上御封的十四福晋,与他生同寝死同穴的那个人,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打他的主意。” 我气势逼人地说完一通话,四人都静了下来,月华公主气闷地看着我,欲言又止,似乎被我戳中了要害,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舒舒觉罗半是解气半是失落,因为不仅月华,即便是她也是没有资格的。 十四依旧云淡风轻地喝着酒,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月华一脸委屈地看他,无奈那人只顾喝酒,并未有帮她的打算,月华将酒杯狠狠顿在桌上,径直离去。刚才的那番话似乎让舒舒觉罗心里也堵得慌,她找了借口也离开了,剩下我和十四。 酒水洒了一桌,我们俩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周围的喧闹让我们显得格格不入。 “听了刚才的话,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我开口问他。 他放下酒杯,戏谑地笑说:“逢场作戏,还是你更胜一筹。”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那么生气地说了那番话,难道只是逢场作戏? 是,他不会相信我对他的感情,就连我自己也嘲笑自己,不敢相信。如今做什么也无济于事,我们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也没有,说爱,又谈何容易? 他最终还是被一群人拉去划拳,我独自坐在空空的长桌边,一杯又一杯,将壶中的酒饮尽。看着尽兴玩乐得他,我才恍然,不是我们格格不入,而是我,我一个人,不能融入。 我悄然起身,离开人群,重又走入荒凉的夜色中。 第51章 患难 睡不踏实,早早起来,坐在湖边等日出,直到晨光熹微,才回到营地。 远远地,看见阿古罕在我的帐篷前东张西望,鬼鬼祟祟不知要干嘛。悄悄走过去,从后面逮住他:“小鬼,偷偷摸摸做什么?” “你没在帐中啊,我特意来找你的。”阿古罕被我吓一跳,抚着胸说。 “找我何事?”我想了想,补充道:“我可不陪你去骑马!”一想到骑马,我至今心有余悸。 阿古罕一本正经地说:“你上次不是说给你儿子做了许多礼物,可以给我看看吗?”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我笑说:“进来吧。” 我让秋桐将放好的大袋子拿了出来,里面全是我这段时间为弘明做的小玩意儿。有草编的蜻蜓,蹴鞠,还有拼接的恐龙。小时候咱们不就喜欢玩这些玩意儿嘛!见阿古罕坐在桌前玩得不亦乐乎,我大方地说:“你要是喜欢,可以选几样拿走。”反正不知何时才能见着弘明,我还可以再做。 “真的?”阿古罕一脸兴奋,随后又苦着脸摇头说:“还是不要了,我还有别的事求你帮忙。” 哦?我颇有兴趣看他:“说来听听!” “我这几天不听话,惹我额吉生气了,你能帮我想想办法逗她开心吗?”他忽闪着大眼睛盯着我,可爱得让我无法拒绝。 “嗯。。。。。。让我想想。。。。。。” 一桌子的编织物让我灵光突闪:“有了,不如我教你编个小玩意儿送给你额吉,她一定会喜欢。” 阿古罕大喜,兴奋道:“好好,你这就教我。” 我带着阿古罕在外面找齐了材料,坐在湖边编起来。他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很多地方我教一次他就记住了,只短短一个上午,我们就大功告成。 阿古罕拿着手上的三朵花问我:“这是什么花,为何我从未见过?” “这叫香石竹,它还有一个好听的洋名叫康乃馨,这种花代表爱、关怀与尊敬,是喜庆之花,把它送给你额吉再适合不过,表达了你对她深深的敬意与祝福。” “太好了,我额吉一定会喜欢的。”阿古罕拍手笑道。欣喜的眼神越过我时,笑容僵在脸上:“糟糕,月华舅娘来了,快躲起来,别让她发现我们。”他把草花藏入腹中,拉着我躲进灌木丛里:“我不喜欢她,额吉也不喜欢她,那日赛马就是她。。。。。。”阿古罕未说完,自己捂住了嘴巴。 “她怎么了?”我看着远处徘徊在湖边的月华,隐隐觉得阿古罕有事故意瞒我。 “额吉不让我说。”他低头躲避我的目光,转身急急地跑走了。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吃过午膳,我等在了诺敏公主的帐篷外。 “福晋,咱们公主请您进去。” 我跟着诺敏的侍女进了帐篷,她早已坐在上座等我,手中正拿着阿古罕送给她的康乃馨。我向她见礼,便开门见山地说:“今日来找公主,是想向你打听当日我坠马一事的真相。” 诺敏公主抚弄着草花,道:“我就知道你来找我准没好事。”她抬眼看我,说:“我本不想掺和这件事,但看在你教阿古罕编花朵的份上,就告诉你。” 她从柜中拿出一个小布囊,从里面抽出了两枚银针:“看见这个东西了吗?这是我当日从你的马屁股后面□□的,总共三根,还有一根因为扎得太深,我当时并未□□,待我到马房再去查看时,已经被人拔走了。” 我震惊地看着她手中两根细长的银针,难怪小红当日突然发飙,原来是被人扎了针,有人在我背后下黑手。 “公主定然知道这银针的主人是谁!”我看着她,等着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月华!”她非常肯定地说:“她以前体罚下人,用的就是这种银针。” 我猜得没错,果然是她。可是她与诺敏的关系,自是我比不了的,诺敏为何又要帮我? “你和她。。。。。。” 话没说完,她抿嘴轻笑:“我这个嫂嫂,除了被当做和亲公主嫁到草原外,一无是处,她不仅心怡别人,待我哥哥不真心,也没有为咱们王族添过世子公主,反而惹出不少家庭事端来,我哥哥早就厌倦了她。”说完这些,她及时收住:“这些都是家丑,我本不该外扬,能告诉你的也就这么多,你自己多防着她点儿,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多谢公主告诉我实情,那落梅就先告辞了。” “等等!”她叫住我,片刻犹豫后,说:“我能知道的,想必十四爷也早已猜到,否则他不会暗自毁掉最后一根银针。”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她肯定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我:“我问过了看守马房的人,在我之前,只有十四爷进去过。” 从诺敏的帐篷退出来,我迈着沉重的步子,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一团浆糊,为什么十四要毁掉最后一根银针?为什么知道了害我摔马的凶手,还会帮她销赃匿迹,包庇她?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们会是同盟。可按照当时的情形,貌似四爷也是知道真相的,他们。。。。。。为何都心照不宣,有所顾虑? “啊!”一只野兔从我跟前跳过,吓得我连连后退,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午膳后狩猎比赛正是开始,狩猎场的围栏被打开,我已不知不觉沿着树林走进了广阔茂密的狩猎林中。 回头看路,竟找不到来的方向。这里的位置似乎有些偏,半天见不着一个人影,我凭着感觉往回走,却越走越迷糊,陷入了丛林深处。 “十五哥,中了中了!”正当我着急无助时,远处传来一阵喝彩。我循声望去,正是十五与十六,他们刚射中了一只狼崽。 终于有救了,我还来不及高兴,就看见一只母狼摩拳擦掌,从他们身后冲了过去。 “小心后面。”我朝他们大喊,话音刚落,母狼跳起来扑向他们,还好十五十六反应敏捷,侧身躲开,让母狼扑了个空,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狼崽,它悲悯嚎叫一声,转瞬又朝十五他们猛攻,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开弓。 僵持一会儿,拿不下他们,母狼突然转身朝我狂奔过来。我瞪大眼睛,有些发懵地楞在原地。 “十四嫂,快跑!”他们俩一边朝我大喊,一边朝母狼射箭,可是距离太远,母狼又太过灵敏,速度极快,箭矢屡射不中。 慌忙中,十六上了马从另一方向奔来,并不停朝我挥手,我立刻会意,朝他的方向跑去,母狼很快追了过来,就在离十六不远的地方,它扑向我,刹那间十六的箭矢也终于插进了母狼的咽喉,它重重地摔在我身上,吓得我惊叫连连。 十六下了马,将母狼从我身上扒开,将我扶起来:“十四嫂,你没事吧?” 我大气喘喘,只觉两腿发软,根本回答不了他。心中满是后怕,竟也哭不出来。这时十五也跑了过来,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对十六说:“不会吓傻了吧?” “你们在干什么?” 我扭头望去,只见远处十四翻身下马,向我们走来。我立刻朝他跑去,死死抱住了他,一行清泪默默留下。 “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我们三人被狼袭击,十四嫂可能被吓坏了。”身后十五解释道。 “你不好好待在营地,又跑到狩猎场来添什么乱?”他沉声问道。 我不答他,抱他的手却更加用力,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每每九死一生的刹那,想的念的都是他。 “你不带刀具不带箭矢,也敢来?” 良久,感受到了我的恐惧,他仍继续训斥我,手却终是抚上了我的背,缓缓轻拍。 “嗷呜。。。。。。”一声嚎叫,让我们四人重新警惕起来,接着又是几声,想来是刚才那母狼在悲悯中召唤来的狼群。很快,不远处站着一只野狼,旁边的草丛也开始隐隐作响。 十四立即将我丢给十五,命令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们从旁边的小路走。” “那你怎么办?”我急切地问。 “我会想办法。” “不行,四个人对付它们总比一个人好。”我坚决不同意。 “是啊,十四哥,我们留下来说不定胜算更大。”十五和十六也附和着。 “现在根本不知道这群狼到底有多少只,难道要四个人一起等死?你们少废话,赶紧走,说不定还能及时找人来救我。” 十四说完跨上马,朝狼群慢行。十五十六随即也上了马,十五伸手向我,连连催促,我抢过马鞭,狠狠抽在他们的马匹上:“快去找救兵。” 我速速跑向十四,本已快靠近狼群的他发现我朝他行去,立即调转马匹,朝我奔来。后面的狼群一冲而出,紧随其后。越过我的一瞬,十四将我抱上了马,朝着与十五他们相反的方向狂奔去。 “你疯了,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马背上,十四怒吼。 “可是你一个人对付它们更危险。” “你留下我就安全了?” “至少我们在一起。” “你说什么?”他声音有些变了调。 风太大,我抱紧他的腰,往他怀里缩了缩,贴在他耳边喊:“我说,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他搂我的手更加用力,将我死死禁锢在怀里,转身狠狠一鞭接一鞭抽在马屁股上。 不知跑了多久,我们终是被狼群截住。 总共六只狼,虽然不多,但对我们也是致命的。十四开弓就是两箭,两只狼立刻倒下,剩下的四只不敢轻举妄动,站在不远处等待进攻的时机。十四将携带的火折子丢在地上,枯枝树叶被点燃,趁他举箭与头狼对峙时,我赶紧将燃烧的枝叶在我俩四周围成一个圈。 “多捡些树枝,把火烧旺些。”听了十四的建议,我小心翼翼地将后面的枝叶揽入圈中。狼群见状,缓缓分散开来,将我们三百六十度团团围住,幸亏刚才揽了不少树枝进来,够支撑一段时间。 火势正旺,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缓缓卧在地上,养精蓄锐,等待我们灯枯油尽。我俩也稍稍安了心,背对背坐下来,等着被救援,或者,等死! “我们活不了了是吗?”我悄声问他。 “皇阿玛会来救我们的。”他安慰着说,却还是早有打算,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 “□□?”我十分惊讶。 “这是我十岁那年狩猎得了头功,皇阿玛赏我的,每年狩猎我都带着。”他重新靠着我坐好说:“待会儿火势消弱了,狼群势必会攻击我们,我会先射杀你对面的那头狼,你趁机顺着前方赶紧跑,剩下的交给我,若有狼跟来,你就用它来对付,记住,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开枪。” “不是说了要共生死吗?”我紧紧握着□□问他。 “别傻了,能活一个是一个,况且。。。。。。我们还有弘明。”一句话戳中了我的心事。 我本有一肚子疑问想要向他求证,可是此时此刻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抹掉眼泪,低声问他:“你可曾后悔娶我?” 他一愣,然后毫不掩饰地说:“我只后悔没早点娶你,遗憾这辈子没能让你爱上我。”他苦笑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好跟你较劲的,我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只要你没事,我死也无憾了。” 我闭眼紧咬牙关,才没哭出声。我们到底为了什么才这样相互折磨? 我悄然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说:“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若死了,永远也别指望我到地下说给你听。” 他反手与我十指紧扣,像是承诺般回答道:“我会活着!” 火势渐渐弱下来,四只狼早已从假寐的状态舒醒。十四扶着我站起来,拿弓的瞬间,头狼立了起来。十四先发制狼,趁其他狼还未站稳,立即弯弓射向我对面的那只狼。 “跑!”我被他推了出去,狼群朝他扑去,他一边与狼周旋一边将他们带离我的位置。三只狼一起上,他丢掉了箭筒,拔出匕首,左闪右闪,与狼搏击。头狼比其余两匹更加凶猛,一直对着十四的脖子进攻,十四与头狼正面搏击,却还得遭遇其余两只狼的夹击,一个不小心,右腿被一只狼死死咬住,收了牵制的他,行动不便,很快左臂又被另一只狼咬住,当他将匕首深深插入此狼的咽喉时,就对头狼失去了防备的能力,头狼恶狠狠地朝他脖子咬去。 “砰!”地一声,头狼坠落在地,我举着□□,站在几米之外,正庆幸自己一枪打中头狼时,另一只狼向我扑来。 “小心!”十四一个箭步冲上来,在狼之前将我扑倒在地。 耳边传来两声闷哼,一切动作停止了,我被十四死死地护在身下,只觉身上异常沉重。 “快,救人!” 官兵费了好大的力才把我和十四还有死死咬住他背的狼分开。狼的背部插满了箭矢,可也不及十四流的血多。他的腿、手臂、背到处都是血,背部还有几道深深的狼爪印,人早已昏死过去。我吓得当场哭了,硬跟着抬他的士兵一起往回走。或许是太过担心害怕,又或许体力透支,跟着士兵小跑的我呼吸困难起来,打了好几个踉跄,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52章 告白 一个跟斗翻坐起来,把为我盖被的秋桐吓一大跳。 “十四呢,他怎么样?”我拉着她手急切地问 “别急别急,十四爷已经没事了,太医给止了血,又服了药,这会儿早已醒了,倒是你,现在才醒过来,急死我了。” “我去看看他。” 秋桐一把拦住我:“不行,太医说你气血不足,急火攻心才会晕倒,你还是好好歇着吧,那边有人伺候呢。” 我一边穿鞋一边说:“不去亲眼看看,我可没办法好好休息。” 秋桐知劝我不着,立即将桌上的药碗递来:“那先把药喝了,否则你。。。。。。你别想走出帐篷一步。” “嘿,小丫头,反了你了!”看她这副架势,大有跟我死磕到底的准备,我无心恋战,狠心一咬牙,将她手中的药喝个精光,苦得我直哆嗦。 来到十四的帐中,他正进食,舒舒觉罗为他拖着碗。见我进来,他便将她打发出去。 站在门口与他对望,刚才急切的心情此刻全部化作了羞涩。本以为我们活不成了,才会不顾一切对他敞开心扉,如今大家都还好好的,见了他一时有些尴尬。 “过来!”看我久久不动,趴在榻上的人开口命令道。 我乖乖地走过去,坐在刚才舒舒觉罗的位置,给他拖着碗让他继续吃,他却摇头,说:“手动不了,你喂我。” “刚才不还好好的?”我挑眉问道。 他故作难受,无耻地说:“这会儿累了,不怎么灵活,一动就痛。” 我剜了他一眼,看他一直趴在榻上,腿上和手臂又有伤,实在不容易,只好顺着他。舀了一口热粥,吹了吹,送进他嘴里,他这才喜笑颜开。 迎着他炙热的目光,要说些什么好?不敢看他,低头搅着碗中的热粥,问道:“你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但是。。。。。。这里疼。”他握着我的手拉向他的胸口:“醒来后见不着你,想得心都疼了。” 我脸上顿时一热,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不是说我活着回来,有话要跟我说吗,是什么?”他颇有兴致地问。 “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改天吧。”总得给我些心理准备吧!我又舀了一口粥想堵住他的嘴,他却偏过头,说:“等你说了我再吃,你若一直不说,就等着我饿死吧。” “你!”我气闷,看他那副赌气的模样,怎么还像个孩子? 我算是怕了他了,不禁叹息道:“好吧,不过在我说之前有几个问题你先回答我。” 他点头示意我快说。 “我坠马的事本就不是意外,你明知道谁是凶手,为何要帮着她隐瞒?” “你是说月华?”他摇头道:“不是我要刻意隐瞒,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细细地解释道:“那日你坠马后,我去了马房检查你的马,在马屁股后面找到一根银针,我一看那东西就知是月华搞的鬼,小时候她常玩的把戏,但是我却不能揭发她。”他无奈地叹说:“月华如今的身份很特殊,她虽是嫁到蒙古,但到底还是康亲王养大的,做了这么失德的事,皇阿玛的面子也挂不住,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儿媳,你说他到底是帮谁主持公道?说出来不是伤了满蒙的和气,就是让蒙古人看了笑话。” 怪不得四爷当日也刻意说这是意外,看来这个委屈我得受到底了。 “再者,我很了解月华,若不是有人蓄意挑起你与她的关系,她是不会这样针对你的。” “是谁?”我生气地将碗放搁在方桌上。 “我暂时还不确定,不过我会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 这个答案我还算满意,转而问道:“那竹哨的事呢?给了我竹哨,说一吹必应,结果当日我吹了那么久也不见你,最后人来了还怪罪于我?” “这个你还要问我吗?”他不服气地说:“当日若不是你和十三哥眉目传情,我会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我脑子都快气炸了,哪还听得见你的哨声?” “什么眉目传情?那是他越过我和阿古罕减速而行,我感谢他而已。” “换谁我都相信那是感谢,唯独他不行。” “你。。。。。。咳咳。。。。。。”被他这么一气,竟连连咳嗽起来。 见我咳得脸都红了,他费力地举着爪子给我顺背,道:“是是是,我现在知道了,是我想太多,我错了行不行,咱们还是讨论下一个,下一个问题。”他一边宽慰一边转移我的注意力。 “没了,没有问题了!”我没好气地说。 “那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他笑得狡黠,四肢跪趴在榻上,向我伸长了脖子,那样子活像一只卸了壳的王八。咦?那我岂不是。。。。。。一想到此,忍不住喷笑出来。 “你笑什么,快说啊!”他急急地催道。 我眼珠一转,说:“你等着。” 我跑到书桌前,特别认真,特别有感情地写下了一行字,抬头对他眨眼道:“我要说的话都写这儿了,你有空就起来看看吧!” 我笑着往外走,急得他直嚷嚷:“梅儿,我下不了床,快拿来给我看看。。。。。。梅儿,你别走啊。。。。。。喂,回来。。。。。。” 心中的结终于解开,每日迈着轻快的步子往返于我和十四的帐篷。他受了伤,剩下的比赛也参加不了,我们俩都成了闲散人,幸运的是我比他自由得多,两条腿想去哪便去哪,他却只能卧床不起。 今日去他的帐篷却不见人,桌上的纸也不见了。我到处找他,最后在湖边看见他和月华公主的背影。不知他说了什么,月华公主哭得十分伤心,最后抹着泪跑开了,他却依旧站在湖边吹冷风。 我悄悄地走过去,捡起几颗小石子向他前面的湖水砸去,溅得他一身水花。 “把人家小娘子弄哭了,自己心里不好受吧?”我背手走过去,戏谑地说:“一能下地就迫不及待地来找她,亏我还照顾了你好几天。” “我这都是为了谁?”他挑眉问道,伸手一拉,将我卷入怀中,低声笑问:“你这是吃醋了?” “鬼才吃醋,放开我。”我挣扎着要挣脱他,只听他悠悠地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瞪大眼睛看他,正好对上他低头,对我深情一笑。 我的脸蹭地一下红热起来,他果然看了纸条上的字。如今被他这么念出来,竟觉得特别害臊。 见我这样,他还来了劲儿,半眯着眼,细细品味着说:“良词佳句好意境,把梅儿的心思表达得淋漓尽致,我得当做宝贝好好收藏,就是。。。。。。这字丑了些!” “你既看了,就还给我。”对,我的字就是丑,我已经等着毁尸灭迹了。 “不行,这么重要的字据,我得好好裱起来,等今后给咱们的子孙看看,当初他们额娘是怎么对阿玛情深义重的。”他挑眉问我:“你说。。。。。。挂在哪儿好呢?” “别闹了,越说越离谱。”一听他说要裱起来,我简直悔不当初,急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原来梅儿也会脸红。”他一脸贼笑,环着我的肩在耳边悄声说:“不过我喜欢。” “你快放开我,被别人看见了不好。”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抱自己媳妇儿,谁敢说三道四?”说着从身后将我抱得更紧。我四下一扫,幸好没什么人。我们俩就这样抱着站在湖边说话。 “你跟月华公主说了什么?”望着静静的湖面,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能说的都说清楚了,也算是最后的警告,若下次再对你居心叵测,我便不饶她,不过话说回来,你能不能争点气,怎么骑术连个孩子都不如?” “我想学也得有机会啊,本想找你帮忙,你却一口回绝我说没时间,好不容易逮着素月教我,她又是个急性子,她的那一套法子,简直就是赶鸭子上架。”我又说又比划,胳膊肘碰到他手臂,惹得他一阵哆嗦:“别乱动,手疼。” 一激动,竟忘了他身上还有伤,我乖乖地垂手站得笔直,再不敢乱动。 “前段时间我是忙了些,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慢慢教你。”他换了个姿势,环上我的腰继续抱着说:“挑拨你和月华的人,已经确定了,我会全权处理的,你还想知道吗?” 他如此说,便是不想再让我插手此事,可我犹豫片刻,还是想知道,不说以牙还牙,至少对此人留个心眼,提防着也好。 “是谁?” “若兰。” 舒舒觉罗?我一听差点炸了,也对,这里除了月华以外,最恨我的也就属她了,不过见那晚喝酒的情形她俩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去,如今真让我见识了女人复杂的世界。 “你别激动,所有的事我来处理,以后。。。。。。不会再让你受一分委屈,一点伤害。”说话间,他握我的手渐渐用力,像是要我相信他的诚意。 我的心渐渐温暖起来,轻轻靠在他身上,说:“我信你。” 既然爱了,便生死相依,此身此心,全都交托,才不负我一往而深的情谊。 广阔的湖面波光粼粼,我和他静静望着远方,多想就这样彼此陪伴,相互依靠,就此一生。 漫长的秋狄,终于在我的多灾多难中结束。今日就班师回朝,阿古罕一大早就来跟我道别。他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地问我:“落梅姑姑,咱们还会再见面吗?” “当然,人生何处不相逢?说不定咱们明年就见上了。”我口上虽这么说,心中却是拒绝的,这次的秋狄可真是够了。 “到时候你再教我编更多的东西,行吗?” “好!” “口说无凭,咱们击掌为誓。” 机灵的阿古罕与我对掌三下,才一脸心安地嘱咐道:“你回去了记得好好学骑马,下次见面我们再一比高下。” “放心吧,小屁孩,也不看看她现在的师傅是谁,下次见面一定把你比下去。”十四拍了拍他的头,自信地说。 阿古罕双手叉腰,并不服气:“哼!咱们蒙古有最好的骑射师傅,到时候我不仅赢她,还定要赢过你。” 十四摇头轻笑:“呵,人小口气倒不小,等你能独自爬上马背再说吧。”阿古罕虽是能骑马,可毕竟是四岁的孩子,个头太小,每次上马都得下人抱他上去。 阿古罕被他的话羞辱,扭头撅嘴生起闷气来。我戳了戳十四,让他别跟孩子拌嘴,结果他还来了劲:“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能自己上马了,跑得比你不知快多少。” 阿古罕一听这话,嘴上都可以挂个水壶了,我忍不住对十四道:“好好的告个别,你能不能不添乱啊?”蹲下拉着阿古罕的手说:“他逗你玩的,别生气,我有礼物送给你。” 我拿了那个费时最久编出的拼接恐龙送给阿古罕,那也是这么多玩具中他最喜欢的一个,他这才笑起来问我:“这个真的送我吗?那你儿子怎么办?” 我摸摸他的头说:“我这里还有很多,而且我也不一定见得着他,先给你吧!” 听了我的话,他收了笑问:“你是不是很想他?见不着的时候一定很难过。”他犹豫了一下,说:“这个还是留给他吧。” 我欣然一笑,心中感动,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送给你,你就留着吧,后会有期了,小鬼!” 我站在原地,看着仆人牵着阿古罕走远的背影,不舍离去。 “舍不得他?”十四走过来牵住我的手。 “看着他就好像看见了弘明。”我有些伤感地说。 “想弘明了?” 我沉默不语,自己的亲骨肉,又有哪一天不想呢? 十四柔声说:“回去以后,咱们就接他回来。” “可是,额娘。。。。。。” “我们一起求她老人家,她会答应的。”十四的坚定,给了我勇气。再难的事,也有他陪着我面对。 回去这一路,十四因有伤在身,便跟着我一起坐马车。他似乎很无聊,常常拿我的东西解闷,不是看我的书,就是玩我无聊时抓的蛐蛐。此时正翻我的大布袋子,把我编织的一件件小玩意儿翻得整个马车都是。 “这些都是给弘明做的?”他把每个东西都审视了一遍后问我。 我点头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就做了好多不同样的玩具给他。”想着回去就能见着他,我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我也要!”十四对着我撒娇:“这么精致的东西可不能只给这小子。” “不行,这些都是弘明的,你若要我重新给你做便是。” “也好,做个最好的、独一无二的给我,比这些都要好才行哦。”他赶紧要求道。 我白他一眼,狡黠地说:“那得等上一段时间了,慢工出细活嘛。” 他见招拆招地笑说:“不急,一辈子的时间,够你编一箩筐了。” 见他这么贫,便不再搭理他,默默地将玩具一个一个重新收入了布袋中。 第53章 孩子 回了京城,我和十四本打算一起去接弘明,可是一回来,似乎有很多事要忙,他中途被康熙叫去议事,我只好一个人去了永和宫。 驻足门外,迟迟不敢踏入门中。一年多,我与德妃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即使没怎么见面,我也能感觉出来,弘明这件事,就是最好的证明。见了她到底该如何开口?我冥思苦想,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却又在前院徘徊不前,有所迟疑。 “落梅!” 我回头望去,巧云正站在长廊下看着我,一脸惊喜。她快步走来,笑着朝我行礼:“一时高兴,忘了规矩,福晋莫怪。” 我自那年挨打后,就与巧云一起当值,常常相互照应,吃住也一起,比起别人,自然更为亲厚。一年多不见,她还是这般口直心快。 “我若跟你计较,你早挨了不止十回板子了。”拉着她的手开玩笑道。 她忍不住翻白眼,然后细细打量我,说:“你瘦了,该多吃一点。” 我抿嘴掐了掐她的脸:“你倒是胖了不少,看来一年不见,咱俩都变了样,不似从前了。” 本是无心的一句玩笑话,巧云却收了笑,严肃地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心中的那个落梅。” 巧云突来的严肃让我一怔,只觉内心酸楚,颇为感动。她和墨玉是德妃的近侍丫环,我的事瞒不过她们,今日她特意说的这番话,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心中的感激让我一时无语,只是紧握她的手,勉强扯嘴一笑。我的反应是她一向看不惯的,她摇了摇头,试着转移话题:“你来给娘娘请安?” “是,不知额娘这会儿午睡了没?” “刚睡下,怕是要等一会儿。”她回头看了看正房,悄悄将我拉到一边说:“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你去后院转转,墨玉定在那,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就不与你一块儿,快去吧。”她一再怂恿,惯有的表情让我不禁猜想,难道有惊喜给我?想当初她一有什么好东西,准是这般神秘的表情。我摇头笑,多少年了,到底只有她一如初见。 送走了巧云,我向后院行去。想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墨玉,也想与她叙叙旧。后院里,墨玉站在大树下,还是那般稳重,笑着盯向远处。见我走来,先是一惊,随后又抿嘴笑了起来,缓缓地向我俯身行礼。 “墨玉姐姐,快起来!”我上前扶起她:“许久不见,你好吗?” “我好得很,倒是你,受苦了。”她拍拍我的手,叹息着说。 “姑姑!” 正说着话,不远处的花丛中钻出一个白白胖胖地小男孩,“蹬蹬蹬”跑来抓着墨玉的衣角说:“姑姑,找,找!” 眼前这位锦衣华缎的孩子让我脑子一炸,楞在原地不知所措,唯有眼睛紧紧定在他身上。那粉嘟嘟的脸蛋,那因有些生气而微微撅起的小嘴,那眉目间熟悉的神情,都让我朝思暮想,夜不能寐。我的弘明,都能下地跑跳玩耍了。 “弘明阿哥,瞧瞧这是谁?”墨玉指着我对他说。 他侧头仔细瞧了瞧我,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贴在墨玉身上催促她。原来他们刚才在捉迷藏,躲进草丛的弘明久久等不到找她的墨玉,自己急着跑了出来。 我蹲下来,摸了摸他漂亮的脸蛋,拉过他的小手说:“我陪你玩,我来找你好不好?” 他撅着嘴,高冷倔强地将手抽出来,躲到墨玉身后,无论墨玉怎么哄他,就是不肯与我亲近。 失望从心底油然而生,曾经在我怀里安然入睡的小宝贝,如今却对我如此陌生。 “弘明乖,快过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忍住内心的失落,我向他招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编的溜溜球。拽着线,将球抛至他面前。他顿时来了兴趣,撅着小屁股弯下腰来捡,我却轻轻将线一拉,球立刻滚向我,他也跟着球“蹬蹬蹬”地跑到我面前。当他把球抓在手中仔细研究时,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模样,让我再无法抵抗。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将他揽入怀中,闻着他身上浓浓的奶香,我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弘明,我是额娘!”额娘每日每夜都想着你,盼着你,你怎么忘了额娘? 抱着他,没说出口的话竟憋得心里难受,忍不住湿了眼眶。听了我的话,他在我怀里突然挣扎起来:“娘。。。。。。娘。。。。。。” 我激动地蹭起来看他,却见他伸着手,渴望地看着远处走来的妇人。原来他要的不是额娘,而是他的奶娘。 奶娘在几步之外站定,不敢上前,我怀里的弘明却越闹越厉害,看他哭得像个泪人,心中既不舍也心疼,终是不忍强求,松了手中的线,看着他投入奶娘的怀中。孩子许是玩累了,一入怀不久,就打起瞌睡来,奶娘带着他回了房。 我站在树下,看着他们远去,心乱如麻,本是最亲的骨肉,可我在弘明的心里,却连一个奶娘也不如,又怎么比得上德妃?他若不愿跟我走,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去说服德妃? 一双温暖的手拂过我的肩,十四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孩子还小,咱们慢慢来。”他拭去我的泪,将我揽入怀中。 我收了难过的心思,看看周围,墨玉早已不知所踪,这才问他:“不是去了乾清宫,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我向皇阿玛告了会假,走吧,额娘已经醒了,咱们一起进去。” 被他紧紧牵着,我受挫的心重又振作强大起来,能不能成功,我们都要试一试。 德妃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地喝茶,我和十四跪在一旁,等着她发话。知道了我们的来意,她一直沉着脸,良久,还是那般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弘明在我这生活得好好的,我和他都已经习惯了,你们不必再说,跪安吧。” “额娘,你今日若不答应,我和落梅便长跪不起了。”好话说尽的十四此时赌起气来。 “你这是要挟我吗?那你们就跪着吧。”德妃生气地将茶杯搁在桌上。 “额娘!”我长长地磕了个头,说:“你在我和十四最无奈的时候帮我们照顾弘明,落梅万分感激,我知道你舍不得弘明,可是作为弘明的额娘,我实在也有太多的难以割舍,同为母亲,请额娘成全我的一片思子之心。” 听了我的肺腑之言,德妃似乎有些动容,却依旧沉默离开,留我和十四跪在原地。 黄昏时分,四爷来请安,见我俩跪在堂中,表情甚是奇怪,直到问了缘由,才一脸恍然。 再次见到德妃,是她和四爷一同出现,不知四爷与她说了什么,见了我们,她的脸色终是变得柔和了些,说:“罢了罢了,我也不想弘明将来对我心怀怨恨,生生拆散你们母子。”她长长地叹息,说:“你们都起来吧,今日我再留他一晚,你们先回去,明日我派人把弘明送到你们府上。” 我和十四欣喜若狂,我知道若不是四爷帮我们说了情,德妃不会这么轻易答应,本想当面感谢他,谁知出了永和宫,他便不见踪影。我一个劲儿地怪十四离开时太过磨蹭。 “放心吧,这点小事四哥不会放在心上。”十四安慰道,拉着我一路往宫外行去。 一路上为弘明的事高兴,等到了府上,才如梦初醒,要面对的烦心事一大堆。 “恭迎爷和福晋回府。” 舒舒觉罗和如烟带着下人早等在门口,下了车,十四牵着我缓缓走过去,将如烟扶起,我这才发现如烟的小腹微微凸起,想来已有身孕。我的心不禁一颤,如今说不在意那是假的,自从与他互表心意,这个问题便在我心里纠结万分,这也是我和他至今未住在一起的缘由。 “爷走了这么久,妾身甚是挂念,连莹儿也天天念着要找阿玛。”如烟笑得温婉妩媚,眼睛时不时扫向我和十四紧握的双手。 如今我和她见面的确比舒舒觉罗还别扭。当初我和十四是怎么反目的,仔细一想,虽有许多的误会,但也少不了有人从中作梗。我送霜儿的香囊,虽不是本质原因,但至少说明如烟。。。。。。在背后捅了我一刀,让我无法不心存芥蒂地。 “小阿哥和格格们可好?”十四问。 不等如烟回答,舒舒觉罗抢先道:“今儿回来,发现春儿都能背诵唐诗了。” 十四冷着脸,并不看她:“好,待会让弘春去我书房背给我听。”回来这一路,碍着外人在,他并未动舒舒觉罗,只是一味冷着她。我虽不满,但说过相信他,便也不再插手。 十四拨开舒舒觉罗,拉着我往府里面走。没走几步,如烟跟了上来:“前几日院里的海棠已经开了,爷走之前还说想看,今日不如让翠竹准备几个小菜,妾身陪你一起赏花。”她挽着十四的另一只胳膊,笑脸盈盈。 我缓了脚步,要将手从十四掌中抽出,他却与我十指相扣,死死握住。 “赏花就不必了,今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们先回吧。”他不动声色地抚下如烟的手,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我离开。 十四在我屋里小坐了会儿,就去了书房。想来方才他并不是搪塞如烟,是真有事要处理,晚膳时分,我也就不等他,自己吃起来。可是一顿饭还未下肚,外面就吵翻了天。 “怎么回事?” 秋桐急急跑进来,说:“若兰侧福晋来了,这会儿哭着闹着要见你。” 她来做什么?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如今我不找她,她还敢来见我? 放了碗筷,跟秋桐出去看个究竟。我前脚刚跨出院门,舒舒觉罗就冲到我面前,揪住我的衣领骂道:“你这个贱人,先是抢了爷,现在还要来抢我的儿子,你把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你疯了吧你!”我被她勒得难受,扒开她的手将她狠狠推开:“你把话说清楚,谁抢你儿子了?” “方才爷将春儿叫到书房不久,赵管家就来收拾春儿的东西,说今后春儿由你来抚养,我的儿子,凭什么给你养,凭什么?”她靠在侍女怀里,哭天抢地的模样像是全世界都欺负了她。 对于十四的做法,我也很不理解,他在惩罚舒舒觉罗,却也在给我出难题,我可不愿帮着仇人养儿子。正想着,十四赶了来。 “谁让你来的,滚回去。”他阴沉着脸,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慑全场。 “爷,我求求你,别把春儿带走,妾身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舒舒觉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十四却无动于衷:“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押回去。” 求饶不成,舒舒觉罗又冲向我:“都是你,还我儿子。。。。。。”幸好下人们眼疾手快,将她拉出院子。 我狠狠瞪了十四一眼,转身回了屋。 “怎么了,生气了?”他进来,将门掩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生气的问。 “若兰的品性你我都清楚,弘春若继续留在她身边,怕是害了孩子。” “可为什么要我来养?” “你是嫡母,教育子女责无旁贷。” 我虽是嫡母,可毕竟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她比我更有资格,也会更加用心照顾自己的孩子。我不想替她养儿子不假,却也对她今日的遭遇感同身受。 我低头叹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想想我和弘明分离的痛苦吧,我是真的不喜欢若兰,但弘春是无辜的,在他这个年龄,没有什么比待在亲娘身边更幸福。” 十四沉思片刻,略微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可若不给她个教训,怕是今后会变本加厉对你!” 我伸手掩住他的嘴:“别咒我,你当我是软柿子好欺负吗?看在孩子的份上,这次就算了,若还有下次,即使你拦着,我也不依!” 他抓住我的手在嘴边轻吻,将我搂进怀里:“梅儿,对不起,说了要给你个交代,却还是让你受了委屈。” “所以你要补偿我,今后都不许再欺负我。”我开玩笑地说道。 “是,从今日起再不会了。”他沉默片刻,及其温柔地说:“换我心,为你心,宁死不负佳人情。” 我内心一阵欢喜,这算是给我的承诺吗?沉浸在他的糖衣炮弹里,直到他的吻落在嘴角,辗转唇上,才开始慌了神。这些日子,我们虽常搂搂抱抱,却也不曾像现在这样亲密。因为有些事爱上了,便会很在意,搁在心里十分别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所以每当他眼神迷离,想进一步时,我总是讨巧地避开,好在他也不会勉强。可今日却不容我拒绝,他吻得如此用力,又如此急切。 一个绵长而霸道的吻之后,他稍稍放开我,抵在额间说:“梅儿,你的顾虑我都知道,从十三哥大婚那日我便知道,相信我,咱们之间不会再有别人,从今往后,一生一代一双人。” 抬眼看他近在咫尺的脸,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都说人的眼睛不会说谎,我从他黝黑的眸子里看到了我想要的真诚。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他不动,只是愣愣地睁着眼睛盯着我,似乎被我的举动吓得不轻,于是我也动不了了,经验太少,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低了眼,难为情地在他唇上用力咬了咬,只听他闷哼,将我抱得更紧,随后轻笑一声,开始疯狂回吻。他的吻细致绵密地落在眉眼,唇上,鼻尖,这一次不再是方才的霸道与急切,而是深情款款,辗转缠绵,让我一步步顺从,一步步沉迷。赤诚相对时,被他的体温暖着,我孤寂空落的心终于被填满。 第54章 搬走 清晨醒来,十四早已不在。我赶紧起床梳妆打扮,又让秋桐将我带给弘明的所有玩具摆出来,准备迎接孩子回来。或许是德妃舍不得,又或许是弘明不愿走,等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西斜,弘明才被巧云送回来。说了会儿话,巧云要赶着回宫,弘明却死活拽着她的衣服不放,巧云只好在府中留宿一晚。 管家来报说十四今日有事晚些回来,我叫了巧云一起用膳,有她在,弘明才开始乖乖地吃饭。饭吃一半,如烟抱着莹儿走了进来。 “给侧福晋请安了。”巧云起身给她行礼。 “快别这样,福晋都不介意,在我这儿更不必多礼。”如烟抱着小格格站在桌前笑说:“这两日一直想过来跟福晋叙叙旧,恰逢今日巧云来了,我也就不管那么多礼数,过来您这儿蹭饭吃,福晋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你来了,正好热闹热闹,快坐吧。”我命秋桐为她添了碗筷。 故人相见,相互寒暄几句,但似乎大家的兴致都不怎么高。 我与巧云本相处得轻松自然,如烟一来,多少有些不自在。我心里别扭是有缘由的,可我看巧云似乎也没了方才的喜悦。 如烟有孕在身,怀里又抱着小格格,巧云只淡淡地说:“您身子不便,还是我来抱吧。” 如烟摇摇头道:“孩子不沉,不碍事的。”她一边说一边给孩子喂食。 巧云也不坚持,只一心一意照顾弘明,给他布菜,我便哄着弘明将饭菜一口一口喂入他口中。刚才陪着一起玩了会儿,此时他也不那么排斥我了,坐在我和巧云中间,享受着饭来张口的待遇,眼睛却好奇地盯着对面比他还小的孩子。良久,终于忍不住缩下板凳,跑到如烟跟前。 “弟弟!”他奶声奶气地叫道。 “弘明,这可不是弟弟,是妹妹!”我纠正道。 巧云笑说:“平时在宫里陪着一起玩的都是些小阿哥,他就叫习惯了。” 弘明看看我,再偏头看看如烟的孩子,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妹妹!”还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如烟勉强地笑笑,说:“莹儿快看,这是弘明哥哥。”莹儿似乎听懂了如烟的话,笑着在如烟怀里蹭了蹭。 弘明内心欢喜,伸出短胖的手指又在莹儿的脸蛋上轻轻戳了戳,两个孩子都笑得很开心。如烟却一脸顾虑:“弘明乖,妹妹在吃饭,一会儿再陪你玩。”她将莹儿的脸贴向胸口,转了个方向,背对弘明。 弘明却一个劲儿地叫“妹妹”,又跑到另一边要去摸莹儿的脸,谁知如烟抱着孩子一躲,弘明的手指不小心碰到莹儿的眼睛,吓得如烟本能地将弘明一推,孩子的头正好撞上桌角。 这下把我和巧云吓一大跳,差一点,就撞到眼角。我急忙抱起弘明,捂着他的额头,明显感到起了包块,再细一看,破了个小口。弘明尖着嗓子哭个不停,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快,去找大夫!” 我怒喊道,几个下人慌慌忙忙跑了出去。孩子回来的第一天就受伤,我很生气,也心疼不已。 如烟也被吓得不轻,凑过来要看孩子,被我挡了回去。不管她是故意还是无心的,我此刻都不想给她好脸色。 被桌角撞得实在很疼,身边又没有他最亲近的德妃,直到大夫给弘明上完药,他都没有停止抽泣,在我怀里一直哼哼唧唧要找玛嬷,好不容易才将他哄睡着,刚放到床上,他又迷糊地抓着我的衣角哼哼起来,不让我离开。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被需要,于是打发了巧云和秋桐,紧挨着他躺下来,看着他熟睡的脸,竟舍不得移开眼睛。 十四回府后,大概已听说了今日的事,直接来了厢房找我。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走来悄声道:“孩子怎么样?” “大夫上了药,说对眼睛没有大碍,只是防着留疤。” 他松了口气,心疼地摸了摸弘明的脸,抱歉地说:“今日在八哥府上有要事商量,回来晚了,否则弘明也不会受伤。” 我知道他一听说弘明磕伤,就赶了回来,这件事与他无关,即使他在,也无可避免。弘明想要与莹儿亲近,逗她玩耍,可如烟却太过防备。虽说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对剩下的十分呵护,我没有意见,可她若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伤害弘明,我是万万不能容忍的。何况弘明并没有要伤害莹儿的意思,我更没有。无奈人心变了,才会杞人忧天,夕惕若厉。 “天色不早了,你回房休息吧。”见他一脸疲惫,我轻声道。 “你呢?” 我看了看弘明,熟睡的小人早就松开了抓我的小手,此时倒是我握着他不放。 “听巧云说,弘明习惯了有人陪着睡,今日我就在这儿陪他可好?”舍不得走,就想这样陪着他,守着他。 十四索性脱了外衣,也挤上床来。 “你干什么?” “你不走,我便也留着,一起陪着不是更好?”他睡在床沿边,从身后搂着我们,身子顿时暖和了许多。 我轻轻向里挪了挪,给他腾出足够的位置好让他睡得舒适些。他抱着我,我抱着弘明,就这样睡了一整晚。如此温馨的一幕,温暖了我许多年。 一觉醒来,发现弘明正睡在一旁吃手指,躺在我身边,竟也不哭不闹。见我醒了,睁着圆圆的眼睛看我。 “宝贝,睡得好吗?”亲亲他的脸蛋,将手指从他口中拿出。这一晚上夹在十四与弘明中间,我可没怎么睡好,直到十四去上朝,才勉强小憩了会儿。 跟他在床上嘻嘻哈哈玩了一会儿,他突然翻身爬起来,拽着我的手指着门说:“走,走!” “是要出去吗?咱们穿好衣服再出去,不然会感冒。”我要给他穿衣服,他却不配合,靠在我身上使劲推我。我心想:难道是让我走? 还未细想,只见他急得跺了跺脚,站在床上突然不动了。然后,我终于知道了他的不安。他尿裤子了,昨晚喝的粥,也没给他把过尿,今日洪水似乎发得猛了些,他的裤子全湿了,被子床单也被打湿了一大片,我俩相互望着,竟都有些哭笑不得。 一番收拾过后,巧云一边羞羞弘明,一边提醒我说每日早晚都要给他定时把尿,否则准会“出事”。想起小人儿刚才的急切,心中既愧疚又不禁觉得好笑。这会儿估计是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小人儿正憋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 “不怪弘明,都是额娘太糊涂,不懂弘明的意思,额娘这回记住了。”我试着安慰他,他好似能听懂,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与我更亲密了。 吃过早膳,巧云就要回宫。送她到门口,我挽着她,欲言又止:“巧云,昨天的事。。。。。。” “放心吧,弘明受伤的事,我不会告诉娘娘的。”巧云想了想,又嘱咐道:“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要再发生得好,你在府里得多长个心眼,有些情谊今非昔比了!” 巧云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弘明刚回来,我只想这几日好好陪着我儿子,其他烦心事暂且不想。 晴空万里,拉着弘明在院中强身健体,可玩了几天的蹴鞠,小人儿今天似乎不怎么感兴趣了,要拉着我出去玩。我看天气甚好,索性随了他的愿。 转过长廊,正好看见赵青领着一干人从园中经过,便招了他来。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见他们拿着铁锹之类的工具,难道又要修砌园子? “两位侧福晋搬出去后,院子便空着,爷令拆了布成景观,好供福晋和小阿哥玩乐,这不奴才请来园艺师给重新归置一番。”赵青答道。 “你是说如烟她们搬出去了?”我惊讶地问。 “是。” “什么时候?去了哪儿?” “初七走的,住进了城外别院。”赵青老老实实回道。 初七?不就是弘明回来的第二天?这几日一直围着弘明转,这么大的事,竟后知后觉。十四他。。。。。。这是何苦?若是传到宫里,还以为我做了什么。 “福晋若没什么事,奴才就先告退了。” “糊涂,赵青,府里的收支你比我清楚,这么大的改动园子,怕是又要花费不少。”以前府里本就有经济漏洞,这一年多十四频繁修缮园子,如今这个问题定是越来越严重。 “奴才当然知道,可是爷。。。。。。” “他根本就没经济概念,这事听我的。”十四从小养尊处优,大手花钱花惯了,根本没有经济危机的意识。 “那按福晋的意思。。。。。。”赵青问道。 “你先停一停,等我问明白了再作打算。” 得了我的令,赵青也如释重负,领着匠人离去。 傍晚,十四回来,才知道如烟她们搬走的缘由,果然与弘明磕伤有关。他说,不再让我们受伤害,便要说到做到,何况我们之间不会再有别人,让她们远着些,对大家都好。细细一想,觉得有些道理,我和舒舒觉罗各自生厌自不必说,与如烟已经有了隔阂,若再这样下去,难免成为仇人。十四将她们送走,大不了她对我心生怨恨,也好过我们相互算计,断了往日仅有的情分。 “你的心思我都知道,只是这么做是不是太草率?毕竟还有孩子,若是传到宫中,又是一堆麻烦。”闲言碎语我倒不怕,只怕康熙德妃给他施压,毕竟弘春他们都是皇家子嗣。 十四肯定地说:“并非轻率的举止,而是我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至于其他,你不用担心,这是家室,谁也管不着。” 从那日后,府里的事赵青都先向我汇报,关于重新归置园子的事被我一票否决,十四也不反对。府里大小事务他都懒得理会,我只好重操旧业,忙碌起来。 第55章 如烟番外 第一次见她,是选秀那年,在储秀宫众多女子中,一眼便看中了她。不是因为她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只是她独特的气场与别人都不同,让我很快记住了这个素雅灵动,清丽动人的女子。 后来我俩一起被分到永和宫当差,我很高兴,可与她相处,却也渐渐自卑起来。我虽出生不高,但自认为相貌出众,能写能画,找个好归宿自是不难,这不就是世间女子最大的愿望吗? 可她却偏偏不一样!她说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从她口中能说出许多扣人心弦的故事;她的手像变戏法一样能做很多小巧的玩意儿;羡慕她知道很多我不曾听过的地方,虽然她也不曾去过,却能描绘得有模有样,让我身临其境。一个官家小姐,居然还能做各种好吃的,哄得德妃娘娘团团转。她的独特,是我和周围女子都没有的,身为女子的我都被她深深吸引,更何况男子?但庆幸的是,十四爷并不待见她。 自出嫁以来,爷对我也算宠爱有加,虽与若兰不分伯仲,我却并不介意,也不屑与若兰争宠,因为我知道,在爷心里,我们谁都一样,比起朝政,微不足道。即便这样,我也心满意足。 本以为,这一世嫁给十四爷,是我最大的幸运,可是后来发现,这才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从江南回来,爷的腰间多了个香囊,不久后我见落梅腰上也有一个相似的香囊,仔细一看,才知是一对。爷对落梅有了感情,那是不同于对我和若兰的情感,我开始慌了,坐不住了,我可以与所有人分享他,却不愿看到他对任何人动真情,若是那样,我对他这么多年的感情又算做什么?可是爷看她的眼神里,的确有我最期盼的东西。 为了夺人所爱,我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拿自己的香囊训练霜儿。再次见到落梅,霜儿果然不负我望,将落梅的香囊要了来。爷从军营回来,我特意穿了件浅色旗装,腰间的香囊十分显眼。爷问起时,只好支支吾吾告诉他是落梅非要送的。爷的心性我是知道的,自那日后,他们果然起了争执。不久后便将她禁在院中。 可是我却更不高兴了,因为爷讨厌他,憎恨她,却也深深地爱着她。好几次亲昵时,迷迷糊糊都叫的她的名字。她生小阿哥那晚,爷本已睡下,一听到消息便赶忙起身去了前院,自己不方便,便命赵青打探,连小李子也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传话,从未见爷如此紧张,当她终于产下小阿哥,大家欢呼庆祝时,爷一个人在书房独坐到天亮。后来她得了病,爷不准任何人提起她,自己却常常深夜里去她的院子外,一站就是一整夜。为了治好她,先后请了几位名医,直到有天在书房外偷听到大夫说她已经好了,爷的脸上才有了久违的笑容。 府里的园子开始重新修缮,整个景致焕然一新,林木葱郁,花色迷人。不论是客人还是府里的人都称赞不已。可我却不爱逛,因为我知道,费这么大周折重整园子,为的只是她。那日大夫说了,视野辽阔,心胸便也能开阔。多走动,多赏美景,对她的身子大有好处,所以爷才费尽心思,请来了最好的工匠。连此次秋狄,也把她带在身边。我本是要一同去,可走之前,被诊出了喜脉。自从霜儿走后,爷对我多了些愧疚,常常留宿我院中,我也希望能趁机为他添一个小阿哥,可是这次却没有以往的喜悦。从他们启程,我的心就悬着,就怕他们重归于好,因为那样,我和我的孩子,将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整整两个月,我一直忐忑不安,当听说他们回京后直接去了永和宫,舒舒觉罗一人落寞而归,我知道所有的预料都成了事实。 可我仍不甘心,即便爷爱她,难道我和若兰从此就失宠了吗?我肚里还有爷的骨肉,在怕什么?当他们紧牵着手出现时,尽管十分难过,却也强颜欢笑,为了自己与孩子的幸福,势必要与她一争到底。 趁着巧云来府,我有了去找她的借口,本是想借此机会探探她的情况,再找机会对付,可是意外总是不期而至。 刚回来的弘明,对莹儿动手动脚。小孩子总是没有分寸,担心他伤到莹儿,我推了他一把。许是长久的担忧积压在心,那一刹,被邪念蒙蔽,用过了力,将弘明撞伤。之后心里便开始发怵,从未见过落梅对我如此愤恨的眼神。 翌日,爷不念往日情分,也不顾我怀里的孩子,让我们移居别院,即可启程。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放肆哭闹,不依不从。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说:“如烟,你不该对孩子动手,落梅与若兰不和,却没有对不起你。是我负了你,你要怪就怪我吧,名分地位我都可以给你,只是这一世有了她,我心里再放不下别人。你放心吧,到了那边,我会亲自安排,吃穿用度不会亏待你和孩子。” 心被撕得粉碎!名分,地位?我要的只不过是他的一点点垂爱,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可是他永远不明白,也给不了。看着他冷冷的背影,我知道这一世,情爱从此毁灭,人生也再没有滋味。 第56章 琐事 深冬清晨,寒气逼人。带着弘明进宫看望德妃,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生怕着了凉。 许久未见孙子,德妃惦念得紧,弘明也非常粘她。我见祖孙二人难舍难分,便留弘明在宫里住一晚,想着府里还有许多琐事要处理,不等吃午膳,径直离开。在御花园里,迎面碰上个老熟人。 “哟,走这么急,是要翊坤宫赶饭?”我笑嘻嘻地看着来人。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饭。”九爷一脸怨气。 “谁惹了你?我替你出气。”我拍着胸口说。 他瞄了我一眼,轻哼道:“我看算了吧,你见了他,还不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躲得比谁还快!” “到底什么事啊?”见他不识好人心,我催促地问。 “国库一连亏损几年,皇阿玛让四哥查原因,今日在朝堂上不少人被他参了一本。” 原来是四爷?那我这耗子做得也不冤。 “贪官污吏本就该惩治,四爷做得没错啊!” “哼,其他人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些人都不简单,背后站的是什么人,老爷子心里清楚得很,他这明显是杀鸡骇猴。” 九爷的话我不赞同,反而对四爷的果敢多了分敬佩。 “难不成这里面有你们的人?”见他气成这样,我怀疑道。 “多大点事儿?每年谁家有什么难事提前预支些俸禄也是常事,又不是不还,何来贪污瓜分之说?再说,都不是小数目,如今限令一个月还清,他这么做简直不念兄弟情分。” “你们这叫挪用公款,涉及这么多高官大臣,可皇阿玛还是默许了四爷的做法,说明国库已经很缺钱了,四爷没有明着说,已经顾念兄弟的情义。。。。。。等等,你的意思是说。。。。。。皇子当中也有人。。。。。。”突然想起这段时间查账时,府里莫名多出了几万两银子,用于修缮园子,难道也是来自国库? 我收了看热闹的心情,绷着脸问:“十四是不是也欠了钱?” “怕什么?几乎所有阿哥或多或少都欠了些,八哥十弟也有,大不了我帮他们还。” “你们。。。。。。”我气闷语塞,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无语地看着他,气得直接甩头走人。 到宫门口,恰逢四爷的马车要离去。看来他也没在永和宫用膳,估计害怕德妃为了十四的欠款为难他,索性直接回府。我飞快地跑去拦住了他的车。 “请四哥下车,落梅有事想问。” 他淡淡地问道:“何事?” 等车夫驾着马车回避后,我咬咬唇道:“落梅知道四哥在查国库亏空的事,想问问十四到底欠了多少银子?” 四爷面无表情地沉默。 “四哥无需瞒我,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人人都一样,他赖不掉的,你告诉我,我们一定把钱还上。” “你还是自己去问十四弟吧。” “我是诚心的,我们有难处的时候国家把银子借给我们,如今国库亏空,理应按时归还。” 听了我的话,他悠悠地说:“两年前皇阿玛就让我开始查欠款的事,但发现此事关系到很多高官和皇亲国戚的利益,一时也只能动动嘴皮子以劝诫为主,记不记得你怀孕落水那日我和十三弟去你府上?” 我点点头,若不是胤祥及时救了我,我早被淹死了。 “那日本是让十四弟跟着我一起做事,可他知道老八他们欠了债,不愿参与到追债的行列中也就算了,如今自己也跟着有样学样,跟国库打起借账来,国库充盈也就不说了,如今国库吃紧,正是用钱的时候,不打仗还好,一但有战事,国家拿什么供给军火粮草,保证前线将士们的温饱安危?” “别说了,四哥。”我制止他:“五日之内,我定将钱送到你府上。” 傍晚十四回了府,在我的严刑逼问下,支支吾吾地说了欠款,比府里那笔账款还多一些,几次加起来有好万两,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建府不久,平时花钱又大手大脚的,仅这些就够他两三年的俸禄了。 我本有些生气,可气归气,到底还是要共同面对。拿出出嫁时带来的几个大箱子,一部分是我的嫁妆,还有一部分是康熙给的彩礼,阿玛一个子未留,全部给我带进了府中。我留了几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其余的全让赵青拿去变卖了,所幸勉强凑够数。 “梅儿,我怎么能用你的私房钱?这些你还是留着自个儿花吧。”当我把一叠银票塞到某人手中时,他碍于面子拒绝道。 “我的难道不是你的?”我剜了他一眼,说:“难道你真好意思让九爷替你还?”如今谁都忙着东拼西凑,估计只有九爷能气定神闲地喝茶。 “那你不生我的气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钱先还上,我生气有什么用,皇阿玛不生你们这群兔崽子的气就好。” 刚解决了十四大爷的麻烦,弘明小爷又让我急得团团转。许是昨个儿清晨着了凉,今日回来一直咳嗽不停。德妃特意遣了宫里的太医来,所幸没什么大病,只是一般的风寒感冒,不过也够让我头疼,小爷与一碗药抗争的精神简直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弘明乖,快过来。” 见我端着药碗走进来,弘明翻身滚到床的里侧,对墙而站,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喝了药,病才会好。”我哄道。 “苦,我怕!” “一点都不苦,额娘向你保证。”在药里加了不少蜂蜜,但闻起来还是那么慎人。 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扭捏着仍不靠近,我伸手去捉他,他急了,将我的手拍开:“额娘,坏!” “你看,额娘拿了你喜欢吃的蜜饯。”看他皱眉吞了吞口水,继续引诱道:“如果弘明乖乖喝药呢,明日额娘就再给你做蛋糕吃,是要水果的还是奶油的呢?”我发愁地说。 “奶油的!”小人儿不假思索地答道。 “好好,等弘明好了以后,额娘就给你做,每天做,蛋糕,披萨,布丁。。。。。。弘明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还有三明治。”小人儿一下跳到我跟前提醒道,前几日给他做过一些好吃的,他每回都吃得十分尽兴才下桌。 “可是你不喝药,病就不会好,病若不好,一样也不能吃哟!” 他噘嘴衡量了一番,主动从我手里夺了药碗,乖乖将药喝下。 我心里偷笑,果然是我的儿子,这招还是跟十四学的,当年若不是他拿游玩徐州来引诱我,我也不会乖乖就范,没想到今日又被我用在了弘明身上。 将蜜饯塞进他口中,陪他玩了会儿,奶娘便进来给他提尿,等他洗漱完后却不肯睡觉,窝在我怀里要我讲故事。 “那就给宝宝讲讲黑猫警长的故事。” 我抱着他,轻轻摇起来,在药物的催眠下,他很快睡着了,猫一样窝在我怀里,嘴角的甜笑萌化了我。看着怀里香沉的睡颜,不禁想起了另一个孩子,心中闪过丝丝记挂。 一连几日的美食战略,乖乖喝药的弘明,终于好得差不多了。晚上依旧哄他睡了,我才离开。十四最近也特别忙碌,常常回来时我已睡下。 一个人坐在烛灯前,看着信纸发呆。若不是前几日为十四筹备银子,将所有物件都捯饬了一遍,这封信还在箱底躺着,是我不敢触碰的伤。临终托孤,姐姐的遗愿我没有忘,只是这两年多来,我确实自身难保,身不由己。就连阿玛去世,我也没能回去。 “想什么呢?”十四走了进来。 “明日,我想回完颜府看看。” 十四愣了愣,看到我手中的信才了然,犹豫一阵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去吧,带上弘明一起好好祭拜祭拜你阿玛,也看看那个孩子。” 小心翼翼将信收好,熄灯睡觉,却心事重重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十四从鼾声中醒来,强制把我夹在怀里,耐心地给我属羊,才在他的催眠中缓缓睡去。 第57章 回府 没有提前知会,带着弘明直接回了完颜府。大哥二哥都不在府中,连延瑞也去了学堂。在女眷的陪同下,给阿玛上了香,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我独自站在祠堂,竟有无限感慨。上一次一个人呆在这里,还是那年夜跪思过,阿玛语重心长的话语,孤独寂寞的背影仿佛就在昨天。一晃几年,如今人已与我阴阳两隔。站在他灵位前,心中有无数疑问,到底是谁害死了他,那个疼我爱我一心为我着想的阿玛?若知道是谁,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咱们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可想死我了。” “可不是,你怎么越长越矮了?” “去你的!” 屋外一阵笑闹声打断了我的沉思,打开屋门,果然看见平安与秋桐笑打成一片,弘明也在一旁拍手叫好。 “小姐,你看她一见面老是欺负人。”平安笑着跑到我身后躲着。 秋桐一副恶女模样叉腰道:“刚才还嘴欠,这会儿躲到小姐身后,算什么好汉!” “还不得手,还不让人躲了?”平安以好男自居,不跟女人动手,也只有耍耍嘴皮子逗秋桐。 “好了好了,你们俩是不见面想得慌,一见面就成冤家,就不能好好相处,相亲相爱一下?” “谁想他了?”秋桐翻着白眼嘀咕着,死不承认。 “听见没有秋丫头,咱们得和平相处,别惹小姐生气。”平安从我身后钻出,狐假虎威地教育秋桐。 “哼!” 秋桐冷哼一声,懒得搭理他。平安转而笑对我说:“小姐院子里的花草,奴才年年都精心打理,这会儿打过霜,院里的腊梅都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咱们府里的景色就数福晋院里的最好,一年四季花色迷人,总惹人驻足观望。”大嫂谄媚笑道。 一直沉默寡言的二嫂也点头道:“这几日天气冷了,院里腊梅开了不少,老远都能闻到香味,的确长得好。”这位嫂嫂生性寡淡,不善交际,以至于我以前在府中的日子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若不是这次府中男丁都不在,也没机会与她这个当家主母说上几句话。 “既然二位嫂嫂都说喜欢,那就一起去吧。”我见兰姨娘有病在身,青姨娘也一脸疲惫,便遣走了她们,跟着二位嫂嫂去了我的庭院。 穿过后花园,忍不住多看几眼,一切都是当初的模样,只是物是人非了。 “快,捉住他,今天要他好看!”一个孩童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绕过花丛,几个孩子正围着一个小孩拳打脚踢。 “把陀螺交出来。”最大的那个孩子凶恶地道。我瞧着这模样有些眼熟,再算算年纪,应该是大哥的长子正诚,几年不见,长大了许多。 “不,这是阿玛给我做的,你们不能拿走。”被欺负的小孩子死死护住怀中的陀螺,语气坚决又有乞求。 “哼,二伯怎么会给你做这玩意儿,你不过是二伯从外面带回来的野种,有什么资格?对不对正亭?” 我的心一惊,不禁看向坐在地上的孩子。 “对、对,我阿玛怎么会给你做这个?我都没有,你怎么会有?”那个叫正亭的孩子吞吞吐吐地说。 正亭是二哥的嫡子,当年我回家待嫁时,他还是个襁褓之婴,不禁感叹时光飞逝。 “你们在做什么?”二嫂冷声呵斥道。 “我们要玩陀螺,可是他死活不给。”正诚气冲冲地指着地上的孩子说。 “正诚过来,一个陀螺有什么好抢的,明日让你阿玛给你买十个。”大嫂招手将正诚叫过来,阴阳怪气地低声说:“跟一个野孩子有什么好争的!” 被欺负的孩子慢慢低头,额间丝丝血迹异常夺目。看着他,心像被人揪了一样不是滋味。 二嫂看了沉着脸说:“平日里夫子都怎么教你们的,君子不夺人所爱,这陀螺该是谁的,就拿回去,谁也不许抢!” 几个孩子噤了声,大嫂不满地说:“跟孩子们叫什么真,不是我说你,这个孩子本就是外面带回来的,以往老太太在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如今都走了怎倒维护起他来了?” “额娘!”被欺负的小孩怯懦地走过来,说:“这个陀螺轩儿不要了,给哥哥们玩吧。”孩子讨好地伸手将陀螺递给二嫂。二嫂依旧一脸冷漠:“既是你的,你就留着,回去让你的嬷嬷把伤口处理一下。” 孩子失望地收回手,只低头站在原地不动。 我努力克制,隐忍着说:“这些孩子太不懂事了,几个打一个,出了事怎么办?” “都是孩子们间的小打小闹,让福晋看笑话了,你们还不过来给姑母请安。”二嫂一声令下,几个孩子齐齐站在我跟前行礼。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受伤的孩子,佯装糊涂地问道:“这几个都是谁家的孩子?” “左边三个是大哥的孩子,这两个是我们的。”二嫂淡淡地答道。 “妹妹这么说似乎笼统了些。”大嫂皮笑肉不笑地走过去将孩子拉开成几堆:“这两个是我的嫡子,这个是咱们房里的庶子,这是二弟的嫡子,至于这个嘛,不知是二弟的哪个风流债,从外面抱回来的野种。” “够了。”二嫂黑着脸命令下人:“把孩子都带下去。” “都给我站住!”隐忍的怒火一迸而发,我恶狠狠地瞪着大嫂,拳头都快握出水来,若不是手掌在指尖的强烈疼痛还让我保有一丝冷静,我一定上前抽她几个大嘴巴。 “不管嫡子庶子,都是我完颜家的孩子,大嫂口下留点德吧,这孩子这么小,今后谁再对他出言不逊,我绝不轻饶。” 我突来的怒火,震慑全场。听了我咬牙切齿的警告,大嫂暗自瘪嘴,黑着脸不说话。 走到受伤的孩子身前,轻轻抚摸他的脸,他却因害怕而微微退缩。我心里一酸,蹲下来紧紧抱住他:“鸿轩,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我的呢喃,二嫂颇为惊讶:“福晋认识鸿轩?” “鸿轩的额娘是我的故人。” “这怎么可能?”大嫂一脸不相信,还有些不甘心。 懒得搭理她们,牵起鸿轩的手说:“走,我带你去清理伤口。” 包扎的过程至始至终他没哼过一声,但从强忍的泪中我知道他很疼。心疼地抱起他问道:“这么疼你为什么不哭出来?” 他依旧低着头小声道:“奶娘说,爱哭的孩子不讨人喜欢,我若是个爱哭的孩子,大家就更讨厌我,连额娘也会不喜欢我。” 心像被扎了一样疼,当初所有的担心都成了真。 “姑母,我今日是不是又惹额娘生气了?大伯母为什么那么讨厌我?连哥哥姐姐们也不喜欢我,是不是这里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 三岁多的孩子本是该无忧无虑地生活,他却要担心这么多不该他承受的问题,这让我愧疚万分。 “不会的,姑母喜欢鸿轩,姑母知道鸿轩是个好孩子。”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我怀里蹭起来问道:“姑母真的认识我吗?” 我笑着刮刮他的鼻子说:“是,鸿轩小的时候姑母还抱过你呢!可爱得不得了。” “那你也曾见过鸿轩的额娘?阿玛说她死了。”他低头伤心地抹泪,也惹来我一阵心伤。 “小姐,二少爷回来了,在大堂等你。” 平安进来见我一脸忧伤,心下已然明白是为何,连连摇头叹息:“老爷跟夫人还在的时候,鸿轩少爷也算有个避风港,二老一走,二少爷又公务繁忙,顾及不得,让府里一些小人得逞,大夫人就是受了大少爷不是嫡子的气,成天把身份地位挂在嘴边,说三道四,二夫人虽是人淡如菊,可对于当初二少爷一声不吭从外面将鸿轩少爷带回去给她抚养,还是耿耿于怀,面对私生子即使再大度,也只能养不能爱。” 听了平安的话,我并未去大堂,而是去了祠堂等二哥。 “见着鸿轩了?”身后传来二哥的声音。 “见着了。” “怎么在这等我,不去大堂?”他询问道。 “有些事,在阿玛跟额娘面前说,更合适。”我淡淡地说:“我要把鸿轩带走。” 二哥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道:“是我没照顾好鸿轩,才让他受了不少委屈,我愧对阿玛与额娘的嘱托,更对不起月儿在天之灵。” 我知道他已经尽了力去保护鸿轩,只是他呆在府里的时间实在有限,不能照顾周全。看着二哥满脸愧疚,尽是无奈,实在不忍再责怪他。 我叹息道:“二哥,我不是责怪你,而是要跟你商量,阿玛额娘已经走了,你又常常不在府中,如今鸿轩跟着我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在我反复的说服下,二哥终于点头同意。 “还有一件事。”我咬咬唇,问道:“阿玛。。。。。。究竟是被谁害死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不必再过问,否则会给完颜家带来麻烦。”二哥避讳地说。 “我只是问问,不会拿出去乱说,况且我也有权知道。” 二哥轻抚我的肩,语重心长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阿玛:“政治上的事你还是别管,二哥不希望你为此事苦恼,回去好好过日子,不要被过去的事所困。” 阿玛的死似乎成了一个忌讳,上到康熙,下到二哥,一个字也不透露给我,我虽无可奈何,却也相信事情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额娘!” 回了院子,弘明赶紧扑到我怀里。远处的鸿轩静静坐在石凳上,看着天空发呆。 “在看什么?”放下弘明,走到他身边。 “阿玛说轩儿的额娘在天上,想的时候就看看天,可是轩儿每次想额娘的时候怎么找都找不着。” 他仰着头,表情甚是忧郁。我定了定心神,柔声问道:“轩儿愿意跟我走吗?去我府上跟姑母一起生活?” 一阵犹豫后他重重点头:“我跟你走,因为你跟玛嬷一样,叫我轩儿。” 夜里,忙完了所有的事,去了后院瞧看两个孩子,弘明早已睡下,鸿轩却依旧坐在门槛边仰望星空。 “轩儿又想额娘了吗?”他不理我,噘着嘴继续认真看。 冬夜里,我将冻得冰冷的小手搓在掌心,抱他在怀中道:“轩儿可知道额娘上了天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那是什么样的?” “人上了天就会变成一颗一颗的小星星,所以轩儿的额娘也变成了一颗星星。”我指了指远处:“看见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那就是轩儿的额娘。” “真的吗?”鸿轩高兴地问。 我点点头,说:“轩儿以后想额娘了,就看看那颗最亮的星,有什么话就对它说,轩儿的额娘一定能听见。” “好。”鸿轩兴奋地拍手。 “现在可以睡觉了吗?”把他抱回屋,裹进被窝里:“快睡吧,姑母陪着你。” 他拉着我的手小心翼翼地问:“你会等我睡着了才走吗?” 我一怔,笑着点头:“会的。” “那。。。。。。你明日还会来陪我吗?” “会的,姑母每日都来。” 得了我的承诺,鸿轩才安心睡去,梦里也挂着甜甜的笑。缺失的安全感被暂时找回,但愿就此能慢慢换回他失去的童真。 第58章 新年 皑皑白雪中,新年悄然而至。来这里几年了,参加宫里的年宴我还是第一次。 盛装打扮,跟着十四进了宫。太和殿里十分热闹,受邀来参加晚宴的人已有不少。我们刚到,弘明就被几个稍大一点的玩伴叫走了,有奶娘跟着他,我倒也放心。随后几个官员上前来将十四团团围住,不停恭维,我竟有些手足无措,站在一旁等他。还好他只是随便寒暄了几句,便挤出人群,握紧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询问东张西望的我:“在看什么?” “今日人人都盛装出席,放眼望去,这些女子也不知是谁家的,个个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参加宴会的人很多,有一大半都是我不曾见过的官家夫人或小姐。 “在我眼里,这些女子可不及你的一半。”十四不屑一顾地轻笑道。 “是吗?”我挑眉看他:“我怎么记得有人曾经说我什么来着。。。。。。相貌普通得记都记不住?”还记得几年前宜妃过生,在翊坤宫外第一次遇到□□十爷时,他就是这么讽刺我的。 没想到我如此记仇,十四倒嘶一口气,回头瞪我一眼,憋闷许久才辩解道:“情人眼里出西施!” 夜幕降临,康熙领着众妃子纷纷到来,晚宴正式开始。乐师拨动琴弦,歌妓舞女相继登场,太和殿里,一片歌舞升平。十四与我隔着几桌的距离,我坐在四嫂与十二嫂中间,静静地欣赏台上的歌舞。十四悄然而至将一盘去了壳的栗子放到我眼前,低声道:“胃不好,少吃油腻的,先吃几个坚果垫垫底,再喝点清粥。”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肠胃老不舒服,十四的体贴虽令我心中甜蜜,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你媳妇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旁边的十二嫂笑说道。 “十四弟这是疼媳妇,看把咱们落梅宝贝得。”四嫂打趣道。 “看得咱们都眼红了,要是你十哥有这心思我简直都要烧高香了。”十嫂这大嗓门一出,一桌女眷掩嘴而笑,连邻桌的几位女眷也投来羡慕的目光。 “嫂嫂们快别说笑了,否则落梅只好呆在桌底下不出来了。”我故作羞涩,嗔怪地看了一眼始作俑者,他却一脸不无所谓地走开了。 一曲唱罢,太子领着两位大臣代表众人率先给康熙敬酒。一位是隆科多,曾经在一次宴会上见过,那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助雍正继位的大功臣,所以印象深刻,而另一位则毫无所知。 “左边那位是谁呀?”我好奇地凑向四嫂问道。 “是阿灵阿大人,孝昭仁皇后的弟弟,正蓝旗蒙军都统。” 阿灵阿?好熟悉的名字,不知在哪部电视剧里听说过。 康熙受了三人的酒,皆是一饮而尽,可见三人在康熙心中的地位。 酒席过半,席间的人也开始走动起来,纷纷向康熙敬酒,而康熙今日似乎也特别高兴,打赏了一大堆人,特别是以嫡孙弘皙为首的孙子辈的孩子,个个喜笑颜开。 我看了看坐在德妃身旁的弘明,虽是在吃东西,却也有模有样,规矩了不少。我心中甚是欢喜,这孩子在我身边时比这随意得多,调皮撒娇样样都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如今跟我更亲昵了? 笑着收回视线,发现身边的人已走了大半,今日新春佳节,进宫的达官贵人也不少,宫里的女眷大多与娘家人围在一起说笑,正如素月,一开席,直接坐在了娘家席桌上,此时连宜妃也去拉家常。 二哥早就差人带了话,说今日有事,不得进宫来。阿玛走后,完颜家也不如往日,偶尔缺席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依旧坐在熙熙攘攘的位置上,听着台上似懂非懂的戏曲,无所事事。远处十四正忙于应酬,和几位阿哥大臣说说笑笑,余光时不时地瞟向我。我知道他很想来陪我,只是大家正在兴头上,脱不开身。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喝,我心中苦恼,看来白天与他的约定要泡汤了。 漫不经心地打量这场盛宴,太子八爷相谈甚欢,十三十四有说有笑,连四爷今日也与三爷十爷小酌起来。心中感叹,不知道几年后是否还会有如此和谐的画面。 眼波流转,下一秒定格在殿堂的角落,一群画师正坐在那记录这喜庆的一刻。我顿时来了兴致,大步流行地走过去。 人群中有画写意的,也有工笔的,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位洋人的油画,不自觉地走到他身后,细细观赏起来。此时画面并不完整,但从已经画好的部分能判断出是哪一幕。我从大大的画卷中找到了弘明小小的脑袋,抱在德妃手里吃得正香的小孩,不是他是谁?虽不算太像,但也着实可爱,忍不住笑出声。 这时洋人回头看我,让我十分惊讶。 “原来是你?神父,还记得我吗?”没想到是几年前在教堂遇见的神父。 他似乎早已知道我的身份,起身向我微鞠一躬道:“没想到当年那位会弹琴的天使就是如今的十四福晋,白晋失礼了。” 原来神父就是白晋,在这康熙朝也算是有名的洋人了。 “白晋大人,你这油画倒是挺有意思的。。。。。。”既然是老熟人,我便趁机问了许多关于西方画作的问题,虽然白晋的画没有二十一世纪的画作精湛,但也不妨碍我了解关于油画的一些浅显易懂的问题。 片刻之后,白晋似乎被我烦到了,道:“既然十四福晋对油画这么感兴趣,咱们不妨下来再探讨,上次一别,在下正好作了一幅画想送给福晋,可惜没机会再见到您。” 他现在正忙于作画,我知道若事后交不了差,可就麻烦了。我点头说好,再不好意思打扰他,自己讪讪地走开了。 从大殿出来,一下清净了不少,长廊被两排大红灯笼照得透亮,我沿着廊亭慢慢散步,身后传来熟悉的讥笑:“又跑出来躲清净了?” 我笑着回头说:“这不,每次都被你给搅和了!” 九爷轻笑一声,走来道:“听说你把鸿轩带到府上养了?” 我微微一愣,然后点头。 “十四弟知道孩子的身份吗?” “他不知道鸿轩的父亲是谁,只知道是姐姐的孩子。”不是刻意要对他隐瞒,只是他从未问过,我也觉得没有说的必要,更何况鸿轩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孩子现在还好吗?” “比一般的孩子要敏感得多,也忧虑得多。” 九爷叹道:“慢慢来吧,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九爷,你。。。。。。不怨她吗?”时隔几年,我终于问出心中所想,对于姐姐,他付出的远比五爷多。 “怨过,怎么不怨,可是怨过恨过之后,心中留下的还是深深的爱恋,如今人都走了,连爱也不能了,只剩浓浓的哀思惹人心忧。” 从来不知道,九爷对姐姐的爱那么深,我不只一次地想,若是当初姐姐喜欢的是九爷,是不是结局会好一点? “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让我好找,九哥也在?”十四抱着弘明朝我们走来。 “里面结束了吗?”我绕过九爷,去迎他们。 “皇阿玛和各位母妃都离席去了乾清宫守岁,其余人自便,我就带着弘明溜出来找你了。”十四跟我眨眼道。 “我还以为你今儿又得不醉不归呢。”闻着他身上的酒气,我皱眉道。 “哪能呐,答应过你一起回去陪孩子守岁,怎会食言?”由于鸿轩的身份,我并未带他入宫,却留了秋桐在府里陪他,此时夜色已深,也该回去一家人团聚了。 十四一手抱着弘明,一手攀着我的肩,一副满足的样子,惹来九爷的白眼:“得,看见你们一家人这样不分场合亲亲我我的样子就心里烦。” 想到他刚才爱而不得的落寞,我抱歉地吐吐舌头,听着九爷边走边埋怨:“大过年的,给爷添堵。” 身边这位爷却一点脸色也不会看,朝着九爷的背影嚷道:“九哥,那今儿晚上就多喝几杯,借酒消愁。” 九爷顺手摸了守门侍卫的一条鞭子,折返回来。不等他靠近,十四脚底像抹油一般赶紧带着我和弘明灰溜溜地跑了。 回到府中,鸿轩高兴地扑向我怀里。这是他第一次向我敞开心扉,这么依赖我,亲近我。秋桐笑说:“鸿轩少爷从你们走就一直闷闷不乐,不停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这下终于高兴了。” 鸿轩抱着我说:“我以为姑母姑父不要轩儿了。” “你这个傻小子说什么傻话。”十四轻敲他的脑门,把他从我怀里夺走,举在头顶,惹得鸿轩连连大笑。 “你们玩吧,我去给孩子做些好吃的。” 两个孩子顿时欢呼起来,他们就爱吃我做的甜点,今日趁着过节,给他们做了好多吃的,叫来了所有下人,一起欢度佳节。院子里传来砰砰作响的声音,一束束烟花在空中炸开,将府中照映得五彩斑斓,十四带着孩子们在院里追逐嬉戏,还有下人们加油喝彩,欢闹声无处不在。长大后的鸿轩告诉我,那是他过得最开心,最温暖的一个新年。 时光飞逝,转眼间新年已接近尾声。大年十五闹元宵,这么隆重的节日,怎会少了我们。太阳刚落山就催促着十四出门,今日一个下人也没带,就只有我们一家四口。估摸着秋桐这会儿还在家里生闷气呢。 长长的街道一片哗然,到处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看灯会的人络绎不绝,人人穿着新衣新鞋,脸上一片喜色,似乎要把所有的欢乐都趁着这最后一日释放出来。 我抱着弘明,鸿轩骑在十四肩头,四人高兴地在街上溜达,在一处大杨树边遇到五爷与五福晋带着弘晊也来看灯会。五爷一如往常般敦厚儒雅,只是在看我时眼里总有一闪而过的回避。 “没想到五哥与五嫂也有这般闲情逸致,不嫌拥挤来凑热闹。”十四笑着寒暄道。 “我倒是嫌麻烦,只是你五哥说要陪我们母子,一家三口好好过个节,我这才硬着头皮来。”五嫂说得不情愿,语气里却藏着被宠溺的幸福。她没有子女,收了侧福晋的儿子来养,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难得清闲几日,带着晊儿出来玩一天,也感受感受民间习俗。”五爷摸着弘晊的头,一脸慈父的模样。 我心里特别难受,不由地看了看鸿轩,将他拉至身前。可惜五爷却并未注意到他,只是盯着弘明笑说:“小弘明,知道我是几叔吗?” “知道。”弘明上前恭敬行礼:“五叔五婶好!” 五嫂笑说:“真乖,这小子的嘴就是甜,怪不得德母妃宝贝得紧,这是?”她盯着我身前的鸿轩疑惑地问。 “他叫鸿轩,三岁半。”我将鸿轩轻轻向五爷推了推,吞吞吐吐道:“他是。。。。。。是。。。。。。是我侄子。”若不是还保留一份理智,我真的想告诉五爷,他是你的儿子,请你把给弘晊的父爱也分一点给他,哪怕只是一点点,我想姐姐在天之灵,也会开心。 “哦,这是落梅二哥的儿子,跟落梅很投缘,如今在我府上住着。”十四见我面色凝重,笑着替我打圆场。此话一出,五爷停驻在鸿轩脸上的目光转瞬即逝,随后又一阵寒暄,带着弘晊与五福晋离去。 我拉着鸿轩,目视他们远去消失在人群,难言之隐在心中来回翻涌。骨肉相见不相识,五爷啊五爷,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当年那个一心为你的明月?你又是否知道鸿轩就是你的亲生儿子? “阿玛,我想吃那个!”弘明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我脑中的千丝万缕。 十四皱了皱眉,说:“小摊上的东西不干净,咱们到前边如意坊去,想吃什么随便你点。” “如意坊哪有这么地道的好东西?就得在小摊上吃才正宗,走,额娘带你们去买!”两个孩子高兴地跳起来。 当我们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回来时,十四眼巴巴地望着我们道:“怎么只买了三串,我的呢?” “你不是说不干净吗?我怕你吃了拉肚子,没给你买。”我一边砸吧嘴一边逗他,惹得两个孩子也边捂嘴偷笑边学我一脸沉醉,十四半眯着眼看我们,随后一脸坏笑,突然握住我的手,将我刚咬了一半的糖葫芦送入他的口中。 有了这次经验,我们吃货三人组都学聪明了,孩子们看到什么想吃的会直接找我,而我一买总是买四人份的,反正有人给钱,多一份也不多。 从东街走西巷,从南路窜北道,吹糖人,烤红薯,炒栗子。。。。。。样样吃尽,舞龙狮,耍杂技,猜灯谜。。。。。。统统玩过,几人才疲惫地坐在石桥边的小吃铺休息。 老板娘十分热情,很快端来了四碗热气腾腾的汤圆。这家汤圆比起别家的要大得多,两个孩子馋得眼珠都快落到碗里。 “先别动筷!”趁着汤圆还冒着热气,我立马道:“所谓新年新气象,过了今晚年就彻底过完,要开始新一年的奋斗,大家说说在新的一年都有什么新的目标呀?”过往岁月,每值年关,我们也总是在爸妈老师和领导的带领下,开始年终总结与新年计划,如今角色转换,我也像个小领导一样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我一定要骑上阿玛的大黑马。”弘明撑着脑袋想了想,举着手中的勺子信誓旦旦地说。还是我儿子可爱,最先响应我的号召。 “我要跟着弘昀哥哥他们上学堂。”知道学习进取,是个好孩子。 转而看向十四,他竟笑而不语。 “笑什么,该你了?”我捅了捅他。 “我的目标既也是你的目标。”他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说:“是时候努力再生个大胖小子。” “去你的,说什么呢!”我一脚狠狠踩上他脚趾尖,疼得他呲牙咧嘴。还好两个孩子听不见,否则跟他没完。 “额娘,可以吃了吗?”弘明盯着碗里的汤圆,口水连连地催促道。 “吃吧,吃完了咱们就回家。” 几人高兴地吃起来,十四一面笑着拿眼瞟我一面还不忘鼓舞士气地说:“吃了今晚的汤圆,咱爷几个今年的愿望都得实现。” 听了他的话,两孩子吃得更卖力了,弄得我苦笑不得。 前面虽吃了不少的东西,可大多都是酸甜香嘴的小零食,如今面对一大碗汤圆,刚吃了两个心里就一阵恶心,干呕起来。 “怎么了?”十四收了笑容问道。 “心里有些难受。” “是不是累了?还是着凉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却并无异常。 “把它端走吧,我看着难受。”话音刚落,胃里一阵翻涌,我立马跑到河边吐了个底朝天。 “到底怎么了?”十四过来给我顺着背,开始着急起来。 “这几日肠胃本不好,或许方才吃坏了肚子。” 热心的老板娘送来纸巾,怀疑着说:“这位小娘子是不是有喜了?” 我和十四皆是一愣,随即他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惊喜,抓着老板娘问:“她有喜了,是真的?” “我不确定,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害喜的症状。” 老板娘的话似点醒了我俩,十四竟有些手足无措了。回去时,他死活不让我走路,硬是雇了辆马车。虽然还不确定是真的,可他内心的喜悦我能感同身受。 没有一丝顾虑,没有半点强求,这一次,我想我们都做好了准备。 第59章 画情 我躺坐在葡萄架下无声地叹息,贵妃椅在我的烦躁中吱嘎作响。 元宵当晚,十四请来宫里最好的太医为我把脉,果真如我们所愿有了喜,只是太医说胎位不稳,许是上次生产并不顺利,产后又未好好保养,此次竟有一丝滑胎的迹象,这让我和十四捏了一把汗。临走时,太医千叮万嘱让我多卧床休息,少操劳。于是我成了大清第一大闲人,也成了府里重点保护的对象。 两个月来,十四一件事也不让我做,恨不得连吃喝拉撒都替了我,连弘明与鸿轩见了我也不敢放肆蹦跶,听秋桐说,十四特意将两孩子揪到面前,耳提面命嘱咐过的。 十四的过于紧张我是理解的,更何况头三个月的确马虎不得,我也只好任他折腾。看着院里隔着我老远,愉快玩耍的两小人,我只好闭目养神,感叹大好的春光,被我如此浪费。想着想着,竟又昏沉睡去。 再次醒来,日头已西斜。贵妃椅上多了两个小脑袋。玩得累了,此时两小人正一个缩在我脚边,一个窝在我怀里,沉沉睡着。这样悄无声息安静地睡在我身边,乖巧得让我幸福满满。这段时间弘明总是时不时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我,想要与我亲昵,又怕被十四训斥,只好强忍着,看得我一阵心疼。真想时间就此停驻,好好享受这一刻的温馨。 十四走进院来,看见我们三人挤在窄窄的贵妃椅上,一对剑眉顿时扭在一起。 “这两个臭小子,拿我的话当耳边风。” 见他撩起衣袖要往弘明屁股上打去,我沉着脸瞪他,本是生气的人顿了顿,低声埋怨几句,将孩子们轻手轻脚抱回房中。 再次回来,十四已然换了一副表情,蹲在我旁边,柔声问道:“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吃饭睡觉晒太阳。”我眼也不睁,拉长了音调气馁地说。 十四轻抚我的脸,为我挡去一抹斜阳:“我知道这些日子你甚是无聊,再等等,过段时日,等你身子好一些,我就带你出去走走。” “真的?”我立马从贵妃椅上坐起来。 “你慢点,这么毛毛躁躁的,让我如何放心带你出去?”十四责怪道。 我默默地吐吐舌头,一时高兴,竟也忘了。他微微叹息,手小心翼翼地摩挲我的腹部,坐下来陪我聊天解闷。 时间就像蜗牛一样慢慢爬行,还好我找到了新鲜的乐子。让秋桐买了一大堆材料回来,每日趁着十四不在时偷偷拿出来做一会儿,希望能赶着在孩子出生前做完。 终于太医金口一开,我快感动哭了,可以出门溜达了。除夕宴会没过多久,我就收到白晋的一个帖子,邀我至教堂叙旧,这些日子身在府中,心却早已飞至府外。不等十四得空,私自跑了出来。 偌大的基督教院子空落落的,没有几个人,我在后院逛了几圈也没看见白晋的影子,好不容易出门一趟,难道白晋不在家?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礼堂,顺着园路往外走,果然刚到礼堂的后门,一阵琴声悠然飘来。我欣然一笑,走了进去。当缓缓靠近时,不由愣在当场。弹琴的并不是白晋,而是胤祥。他的手法虽不好看却也连贯,琴声也还算优雅动听,一听就知道下了不少功夫。这首《卡农》我只弹过一次,他却能把谱子记了八九不离十,不禁惊叹他极高的音乐天赋。 一曲终了,起身回头的人看见我时也颇感意外,很快又会心一笑道:“出来办事恰巧经过,便来弹上一曲。” “我本以为是白晋大人,看来他今日真不在家,不过有幸听得你弹琴,也不枉白跑一趟。”胤祥的琴声比起专业钢琴家虽少了些技巧,却也自有他独特的味道。 “既然这么凑巧,不如。。。。。。合奏一曲?” 我疑惑地看他,只见他从长袖中掏出一支竹笛,这才了然。坐于钢琴前,缓缓起音,弹奏他方才的那首曲子,我缓缓地弹,他轻轻地和,那首初见他时令人愉悦恬淡的美妙心情如今已化作美好的回忆与对他深深的祝福。 “真是天作之和,没想到这首曲子和上笛音,更加婉转动听起来。”指尖最后一个尾音消失,空旷的礼堂中想起了白晋的掌声。 胤祥因有事在身,与白晋闲话几句,便匆匆离去。 “他的琴技是你教的吗?”我随着白晋往内院走,随口问道。 他点头:“我是指点过一二,不过大多数还是十三爷独自琢磨的,你的那首神曲,我可没本事弹出来。”他叹道:“十三爷这两年,常来。” 跟着白晋进了一间画室,里面全是他的画作,大多画的是他平时所见所闻。他从众多画作中取下了一副用白布遮盖的画作,揭开一看,我惊呆了,这。。。。。。这不是我吗?坐在钢琴前认真弹奏,旁人一脸沉醉。四爷胤祥站在左边,秋桐平安围在右边,侧耳倾听,每人嘴角都含着笑,神态又略微不同,大概脑子里畅想的蓝图不尽相同。 “这是要送我的吗?” “是,我本是要送到四爷府上,可最后想了想,您才是这场音乐盛宴的主角,送给您再合适不过。”白晋将画卷递给我。 我想每个人都会乐于成为别人画作中的主角,对于白晋的礼物,我欣然收下。回府后让秋桐将它收进了我的百宝箱中。 油画不同于沙画,这一趟勾起了我学画的兴致,我这正谋划着怎么说服十四让我隔三差五就能去教堂瞻仰学习,他便气哼哼地走进来,直接将我打横抱上软塌,冲着屁股就是一阵暴打。 “啊,饶命饶命,我错了,大错特错!” “现在知道错,晚了!”十四不依不饶。 我见软的不行,索性硬着脖子道:“说了带我出去走走,你这早出晚归好些天不得空,我都快闷死了。” 十四见我跟他赌气还不忘眼中含泪,一时没了脾气:“这几日朝中事情确实繁琐,你再等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满是抱怨地问道。 见他拿不准时日,眼珠一转,把之前的计划告诉他,他虽眉头深锁,许是见我实在无聊透顶,终是应了我,末了还硬让小李子和赵青一并跟着才安心。 一连好些天,我在白晋画室一呆就是一整日,大多时候是我一个人,他每日只为我讲解一小会儿,便出了门,毕竟他也是个大忙人。我坐在案几旁为调一个颜色研究了大半天,当夜色渐起时,终于崩溃地将笔一丢,趴在案几上暗自气馁,正好被不声不响站在门外的十四看见。 “呵,成日往这儿跑,我还以为你高兴得很,没想到也如此懊恼?” 秋桐他们都在屋外候着,我独自呆了大半日,终于有个活人来了,忽略掉他的嘲讽,反倒高兴起来:“你何时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今日回来早,就来接你一起回府。” “为何不早点进来?” “见你画得认真,没敢打扰你姑奶奶。”他斜了我一眼,说:“更何况明日你就来不了了,索性让你多画一会儿。” “你得空了?” 十四点点头。 “太好了,走走走。”我拉着他往回走。 “你的画不要了?” “不要了,画得我心烦。”打了这么几天交道我才发现,油画真不是人学的,太难了。有了十四,我还学什么油画,玩儿还来不及呢。 路过礼堂,十四指着角落的钢琴道:“八嫂说你琴技了得,不打算给我弹一曲?” “这种雕虫小技不看也罢,回头我给你看更好的。”不知从何时起,只想把最好的呈现给他。 十四履行了他的承诺,常常带我出门踏青,只是天气一天天热了,身子也渐渐沉起来,反倒是我懒得动了,一有空就在西屋纳凉。之前十四专门在那为我建了座小园子,冬暖夏凉,真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一日刚睡醒,十四正在园子里练剑,遥望他挺拔的身姿,潇洒的动作,真恨身边没有照相机,将他醉人的身影抓怕下来。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拿出纸笔,开始细致勾勒。想来我也是有绘画功底的人,并非我天资愚笨,只是这毛笔实在难以驾驭,好好的一位帅小伙,被我画成了老妖怪。十四一看,脸都绿了,对我的画嗤之以鼻:“你的画比你的字还丑!” 我尴尬一笑,将笔递给他:“那你画我,画不美就别说风凉话。” 他故意打量我一番道:“那也得人美才行。” 我半眯着眼看他:“难道我在你眼里不美吗?”哼!我就知道上次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话是骗人的。 被我这么一问,他赶紧提笔画起来。 。。。。。。 “梅儿,别动。” “哎呀,腿都酸了,让我活动活动。” “你这样动来动去,我没办法画好。” “那就该罚,我360度各种神态不该都深刻映在你脑子里了吗?即使我不在,你也应该画出来。” 。。。。。。。 对于我的霸不配合,十四很是无语。我高兴了,就配合他静静呆一会儿,坐不住了就在园里东走西逛,扑蝶嗅花。没办法,实在不是做模特儿的料。好在十四画技高超,一整个夏天过去,每一幅画都惟妙惟肖,让我爱不释手。连他不经意间打的草稿,也被我精心收藏起来。十四笔下的我,不论微笑还是蹙眉,卖萌还是生气,都带着满满的幸福。 第60章 玉坠 临近生产的日子,十四越发的紧张我,每日总是早早归来,寸步不离陪着我。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紧张。”晚风徐来,我靠在十四肩头,望着寂寂星空。 谁说生过孩子的人就能坦然面对再次生产,有了上次难产的经历,我反而更加不安。 十四不搭话,只是从身后将我搂住。轻颤的手暴露了他心底比我还甚的恐惧,赶紧转移话题:“这次一定要生一个女儿才是。” 十四眉眼一动:“那也要像梅儿一样楚楚动人才好。” 我嘿嘿一笑享受着他的甜言蜜语:“还有呢?” “我一定要把她宠上天,让弘明鸿轩保护她,爱她,做她的护花使者。” “然后呢?” “然后,等孩子们长大了,再生一群孙儿,我们就可以天天膝下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夜深人静,我和十四就这样坐在发黄的葡萄架下畅想一个个美好的明天。 人生没有完美的时刻,往往幸福满满的时候,总有意想不到的艰难。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距离生产当日已有三天。三日前,期待已久的小生命在我努力了足足一整天后依旧没有出来,十四不顾众人劝阻,闯进产房,一直陪在我身边,可是依然没能给我力量,我躺在血泊中,黑暗渐渐掩盖十四阴沉的脸。 黑暗中各种嘈杂声不绝于耳,愤怒声,瓷器碎裂声,哭喊声。。。。。。一度让我迷失了方向,好在总有个凄凉又坚定的声音一遍遍将我唤回。 轻微的挪动惊起了趴在床边浅睡的十四,他呆望我一瞬,才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孩子还好吗?” “好得很,我这就抱来给你瞧瞧。”十四快速踱步出去,转身的一瞬,我还是看到了他眼角的那一抹湿润。 这一场浩劫让我元气大伤,十四一连十几日没去上朝,最后被康熙臭骂一顿,才硬揪了回去。 满月当日,我总算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又被秋桐硬拉着画了美美的妆,才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今日一早,十四放在枕边的请帖让我惊喜万分,看来某人今日是要跟我来一场浪漫的约会,心中不禁满是期待。 推开教堂大门,红红的地毯上铺满了粉红的玫瑰花瓣,连带桌椅也被清一色的粉红覆盖,偶尔微风拂过,带起好些片花瓣纷飞空中,十分浪漫。 十四一袭月白色长袍站在红毯末端,与手中那束火红的玫瑰形成鲜明的对比。难怪他特意嘱咐秋桐为我换上平常不怎么穿的白底红蔷薇旗袍。 教堂一角,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十四抿嘴一笑,颇有绅士风度地向我伸手。投目凝望,我缓缓走去,心中的甜蜜像这满地的花瓣一样醉了一地。 接了他的玫瑰,十四牵起我的手,眼底一片深情。 我低了眼眸,深嗅手中带香的玫瑰,道:“今日本该为弘暟庆祝,怎么搞得像是我满月一样?” “没有你哪有他?生产当日你去了半条命,差点就。。。。。。”不想破坏今日的氛围,十四适时打住,深吸口气道:“那年大婚,所有礼仪只顾草草了事,不够诚意,今日就在天主面前海誓山盟,永结同心。” 憧憬了二十多年的一场圣神婚礼,被三百年前这个男人实现了,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 “白晋说,洋人成亲要有婚戒,可我不是洋人,在我心里,它最能表达我的心意。” 目光落在十四手中的信物上,我的眼睛顿时亮起来,短暂呆愣后,才如梦初醒。原来我与他注定要相遇,因为三百年前的今日,我已被他定下。接过他手中的白梅玉坠,在指尖细细摩挲。我苦苦找寻了许久的坠子,终于出现,可是此时的我,或许已经不需要了。 “怎么了,不喜欢吗?”我的沉默引来十四的不安。 “不,我喜欢,特别喜欢。” “我帮你戴上。” 十四绕到我身后,小心翼翼将玉坠戴在我身上,白花红丝的梅花正好垂坠于胸口。 “你从哪儿弄来的?” “十几年前西域进贡的一批玉中,有一块上好的宝玉,后来我入上书房念书,第一次考试得了头彩,皇阿玛便将宝玉赏与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宝贝地收藏着,几月前才找了最好的工匠将它做成这坠子。” 他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给了我?低头找遍全身,我竟没有一样信物可回赠与他,心中愧疚万分。 十四将我搂进怀中道:“不打紧,嫁与我,便是你给我最好的回礼。” 他牵着我,在白晋的见证下,在耶稣的十字架前,发誓祷告,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咦,不回府吗?”我坐在马背上,任由十四御马出了城门。 “不回,今晚只有你和我。” 马在近郊的一处篱笆院里停下来,泥巴做的茅草屋不大,却干净温馨。 我坐在昏暗的油灯前,把玩手中的玉坠。十四凑过来,神秘地说:“知不知道这玉坠还有个秘密?” 我心一紧,难道他知道这玉坠有魔力?能穿越古今,颠倒时空? 只见他拿出一个类似放大镜的东西递给我:“拿它看看这玉梅上有什么?” 我接过来对准玉梅坠子抡眼一看,上面居然有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微雕艺术?老祖宗们的绝活? 只见靠近花心的位置赫然写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落款是一个“祯”字。原来里面还藏着这样的玄机,梅与祯在一起,这样才算作“我们”。他把自己刻在梅花里,也刻进了我的心里。 熄灯前我故意刁难地问他:“你怎知我会喜欢今日这场婚礼?” “但凡洋人的玩意儿你都玩得不错,我想他们的文化习俗你到底是喜欢的。” 我可不崇洋媚外,之所以喜欢是因为这是我三百年后真实生活的写照,是每一个二十一世纪小女生心中的婚礼标本。转而一想,又暗自发笑,内心一阵温暖,我的每一个喜好,每一个习惯,十四都细心记在心里,平日豪气粗犷的十四一遇我的事总能体贴入微。 对面一双柔情似水的黑眸对着我不停放光,似乎等着我的奖赏。我失笑,这样的十四我怎能不爱?勾住他的脖子,缓缓吻了上去。我吻得认真,额头、鼻子、眼睛、嘴唇统统被我绵密轻软的香吻覆盖,他全程笑着配合,闭眼享受,直到我江郎才尽,才伸手扣住我的头,深吻住我。我们紧紧相贴,在粗喘娇嗔中,他将我抱入帐中。今晚的十四特别霸道,却也不失温柔。 “十四。。。。。。”我急切地唤他,他却强忍着只是抱着我,为我拂去额角的汗:“叫我胤祯!”在他温柔的挑逗下,毫不犹豫地哑着嗓子道:“祯。。。。。。胤祯。。。。。。” 随即而来的欣喜蔓延全身,我紧紧抱住他,任由他带我穿越幸福天堂。 家里多了一个孩子,便多了一分热闹,整日不得闲。我生完弘暟,弘明与鸿轩也像是被解了禁,越发调皮起来,整日在我跟前蹦跶,这么大的孩子最让人头疼,特别十四不在时,满院子撒欢地跑。好在把平安接了来,有这么个孩子头儿,我与秋桐轻松不少。 也曾跟十四抱怨,说好的女儿,为何这胎又生了个儿子?将来大一点几个男孩一起皮,这府里肯定要炸锅!十四却教育我说,儿子女儿都是宝,谁敢皮惹我生气,他就专治谁!那故作凶悍的模样,惹得我连连发笑。 时光如流水,来去太匆匆。仿佛昨日才呱呱坠地的孩子,一转眼也能跟着哥哥们走东巷串西门了。 “白意,过来!” 一个白净可爱的小娃娃摇摇晃晃地跑到我跟前。 “怎么又在吃东西,洗手了吗?” 弘暟看我沉着脸,急忙摊开小手给我看,又指着躲在门外的弘明道:“哥哥给的。” 我就知道,弘明这个小机灵鬼,自己想吃零嘴,又怕挨训,只好把弘暟也拖下水。他与鸿轩已经跟着府里的先生学规矩,不仅在思想上开始教育,生活习惯也受到十四的严格约束。 而弘暟自出生身子就弱,时常生病吃药,听了府里老嬷嬷的建议,私下都叫他小名白意,好养活,也难免宠了些,被弘明钻了空子。 “别躲了,快出来。” 弘明从门外跳进来,嘴里塞得满满的,桃酥的渣沫糊满了嘴,掉了一身。 “不好好写字,又带着弟弟去偷桃酥吃。”我佯装生气瞪他。 “可是人家好饿。”弘明抱着我的脖子撒娇。 “知道会饿午膳还不好好吃?可别带坏弟弟,你看看鸿轩哥哥,一下午待在书房,读书写字比你认真多了。”嘴上虽这么说,其实心里挺心疼他的,毕竟弘明比鸿轩小一岁,如今跟着一起上了学堂,坐不住也情有可原。 “小姐,爷回来了。”平安一声通报,吓得弘明赶紧抹脸擦嘴,匆忙溜走。 十四一进屋,便嚷着喝水:“这几日在八哥府上说得我口干舌燥。” 将早已泡好的茶水递给他,忍不住埋怨道:“你也知道自己爱往人家那跑呀?整日忙得不着家,儿子们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他一早出门,孩子们还没起,晚上回来,孩子们早已睡下,难得打个照面。 十四猛灌了壶茶,才向弘暟招招手:“儿子过来,让阿玛好好看看。” 弘暟立马抛弃我,高兴地蹭到十四身边。父子俩搂搂抱抱,甚是亲密,好一会儿,才叫了小李子将弘暟带出去玩。 “下月初,我要随皇阿玛去木兰围场。”十四坐在长椅上看我:“有什么喜欢的要我带回来?” 这一次我去不了,三个孩子还小,我是不愿离开的。 “带东西就不必了。”我斜了他一眼,用命令口吻道:“若是遇上月华公主,给我离远一点!” 我的霸道惹来十四哈哈大笑,整晚心情都格外好。 第61章 监视 此次秋狄,除了大阿哥与太子,还有十三十四等一些年纪稍小的阿哥随行,其余皇子一概留在京中。 十四走后,素月常常邀我去她府上做客。年初,她府上的妾氏为八爷添得一子,取名弘旺,这是这么多年八爷唯一的儿子,素月抱来养着,很是疼爱。看我府上几个胖小子健康可爱,活力十足,所以经常跟我讨教经验。 这一日,我从素月房中出来,急着往回赶,昨日鸿轩得了夫子的表扬,答应过要为他做最爱的焦糖布丁以示奖励,方才与素月聊天忘了时间,这会儿估摸着孩子已经下了学堂。 边走边回头看身后掉队的秋桐,一不小心被青苔一滑,跌倒在地,正好趴在一双厚底黑布长靴前。 抬头看那人,中年模样,背手挺胸,头也不低,只垂眼俯视我,好一副狂妄自大的模样。我脑子飞速运转,觉着此人好生面熟,刚想起是谁,只听他身后的小厮怒斥道:“何人如此莽撞,惊扰了咱们爷?” 摔了一跤,我本一肚子火,可毕竟生人面前不好发作。我从地上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欠身道:“方才本是无心之举,还望阿灵阿大人海涵。” “你认得我?”他挑眉问我,直勾勾的眼神十分无礼。 “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谁人不识?” 阿灵阿呵呵一笑,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颇有深意地说:“原来八爷府上还藏着这么个灵巧之人,艳福不浅啊。” 这个张狂的阿灵阿,竟把我当做了八爷的某个小妾,不待我作解释,秋桐嚷道:“什么八爷府中的人,咱们小姐可是堂堂正正的十四福晋。” 阿灵阿的笑顿时僵在脸上,一双黑亮的眼珠转了转,隐藏了无数深不见底的情绪,看我的眼神渐渐严肃起来,只是嘴边皮笑肉不笑,玩味的神情让我惴惴不安。 “原来是十四福晋,失礼失礼。”阿灵阿抱拳致歉,还不忘拿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我,毫无诚意。 古人云:观其行而知其人。此人偷偷摸摸的举止让我很反感。 “福晋这是要出府?正好咱们同路。”很奇怪,我本与这人无怨无仇,为何他深不可测的笑,看在我眼里总像是数千把利刃? “哦,对了,我还有东西落在了八嫂房中,大人先请。”我掉头往回走,只觉身后那道目光正寒气肆然。 十四不在,我会隔三差五带着孩子们去永和宫请安,最开始跟四嫂也能碰上几回,自从唯一的儿子夭折后,我知道面对这样的场面,她心里酸苦。后来果然没再见着她,倒是常跟四爷打上照面。 自从上次还款一事,四爷对我的态度似乎改变了不少。见面时不再冰冷傲娇,或是尖酸刻薄,也算能好好说上几句话,有时凑巧了还能一起出宫。但我心中总是莫名不安,总觉得在这宫里隐着双眼睛,偷偷在背后监视自己。 这日,德妃说想吃我做的桂花糕。我带了几个小丫头来园子里采摘桂花。在后花园的一处,桂花树特别密集,丫头们都聚在那,谁也不愿走更远的路,与我去那园子深处采那株老桂花树。她们可不懂,这越老的桂花树结的花,做出来的桂花糕味道才越香浓好吃。 可是,年老的桂花树相对其余树木高大些。下面的桂花很快被我摘光,却还不到半篮子,我费力垫脚去夠高枝上的桂花,刚要触到时被一只略显粗糙的手一把抹下。 “十四福晋要摘桂花何必亲自动手,吩咐下去自有人来做。”阿灵阿将桂花丢进我的篮子,露出渗人的微笑。 我强装镇定,并不想与他攀谈,俯身谢过他,准备走人。 “福晋留步,有些话今日不得不与福晋说。”阿灵阿健步如飞走到前面,挡住我的去路: “福晋似乎与四爷走得近了些。” 我愕然半晌,十分意外。先不说我与四爷到底亲不亲近,就只论这事儿,也轮不到他来管吧? “大人何出此言?” 他嘴边噙着一丝狡诈的笑,说:“我劝福晋还是少跟四爷他们来往,十四爷一向与八爷亲近,福晋还是夫唱妇随的好,免得以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恐吓我?突然想到这几日那双藏在背后的眼睛,心中恐惧,但更多的还是恼怒。 话至此,我也算是明白了,左右不过党派之争。他虽是八爷的人,可犯不着来管我,我与他并无交集,难不成他的什么亏心事还怕我泄露出去? “大人虽是皇阿玛身边的红人,可管得似乎也太宽了些?”我讽刺地说:“你所说的夫唱妇随是指什么?还请明示,皇阿玛常说家和万事兴,都是哥哥,你让我离谁远一些?” 他沉默看我,嘴角依旧是神秘得令人生厌的笑。 我也豁出去了,将他的狼子野心揭露:“大人对皇家的事,似乎很感兴趣,难道存了什么私心?”听了这话,他果然收了笑。 “胤祯可没说过让我亲近谁疏远谁,毕竟政治上的事,我一介妇人,不懂!”话说得很明白的,我相公都不约束我,你又算老几?我并不愿做他们政治牺牲品。 一贯笑里藏刀的阿灵阿,此时连伪装的面具也懒得带了,面露凶光,咬牙道:“老夫好言相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看着周身泛着杀气的阿灵阿,我心里一阵哆嗦,琢磨着堂堂一皇子福晋,不会被人在宫里暗杀了吧?于是再次试图离开,可阿灵阿始终挡在前面,不肯放我过去。 “你还在那儿做什么?采够了就赶紧回去,额娘已经等不及了。”四爷站在路口,冷声打断我们的僵持。他二人隔着老远礼貌性地打了招呼,四爷便缓缓行去。这时阿灵阿早已收了手臂,背对着我。我赶紧连走带跑地跟上四爷的步子。 两人走着,一路无话。我心里琢磨着,方才的话不知他听了多少,反正我口中关于他可是一句恶话也没有,可为何面对我他脸色黑得如此吓人? 快到永和宫时,四爷终于开口道:“以后离阿灵阿远点,这人口蜜腹剑,心狠手辣,保不齐哪天你小命就没了!” “敢杀皇子福晋,他的胆子未免大了些吧?” 四爷嗤笑,警告道:“他的胆子可不止这么大,你最好小心。”末了还不忘补一句:“何况,杀人何须用自己的手?” 我缩了缩脖子,一阵惊悚。说得也是,借刀杀人可是宫里最擅长的手段之一。 九月,康熙归来,竟是一脸疲惫。此次出行,十八阿哥在途中殁了,正值康熙伤心悲痛时,太子不知何事触怒了康熙,竟被一路绑了回来,大阿哥与胤祥也受到牵连,回来时并未看见二人的身影。不到半月,太子被废,朝廷上下一片哗然,各方势力开始骚动,传说的九龙夺嫡拉开了序幕。 十四更是忙得不着家,直到一日,小李子带人从朝堂上将他抬回来,他才消停下来。 “福晋别生气,爷心里也不好受。”小李子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儿地劝慰。 “我不生气,我生什么气,皇阿玛又没打我。” “那福晋就去看看爷吧,爷这会儿正难受呢。” “不去!” 任凭小李子把好话说尽,我也无动于衷。今日一早就听说了朝堂的事。自太子被废,众大臣力荐八爷为新太子,康熙大怒,将八爷痛斥一顿,将其锁拿,九爷也被呼了两嘴巴子,十四不服,硬是顶撞了康熙,替八爷辩解,康熙竟拔出佩刀,要将他当庭砍死,若不是五爷及时抱住康熙裤腿,他恐怕已经横尸朝堂了。 “小姐,你就去看看吧,奴才刚才从那经过,听见爷在房里哼哼,估计是真疼了。”平安上来劝我,这小子不知何时已然成了十四的忠实粉,只要十四一回府,准会跟在他身后转悠。 我虽面上不悦,心里还是很担心的,康熙打了他二十军棍,想当年我挨的那十板子,差点要了我的命,何况他是我的两倍,且平常板子不比军棍来得厉害。 来到房中,十四趴在塌上睡着了。轻轻褪下他的裤子,为他换药。他醒来,赧颜地捂住屁股,要将裤子提上。 “干什么,还怕我瞧?”我冷声道。 十四尴尬,吞吞吐吐掩饰道:“不是,怕、怕吓着你。” 他屁股上、背上、肩头横七竖八全是一道道血红的棍迹,令人愕然。 “你若真怕吓着我,今日在朝堂上就不会如此冲动,就你讲义气?就你兄弟情深?你为何不想想,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孩子怎么办?”气他置我们于不顾,一心甘当别人的枪子。 “我错了,别生气了。”他拉着我的手,又心有不甘地说:“你没瞧见皇阿玛今日有多过分,竟说八哥乃不忠不孝的奸人,八哥到底有何错,受到皇阿玛如此偏见?他今日为了个不中用的废太子,不知伤了多少人的心。” 我将手中的纱布一扔:“你都这样了还心心念念着你八哥,倒是让他来伺候你得了。” 十四见我起身,立马收了满脸愁容,讨好地说:“我一时糊涂,福晋莫气,这般时刻哪指望得上别人,还是只有福晋最贴心,陪着说话伺候。。。。。。别走别走,梅儿。。。。。。梅儿。。。。。。” 我绕过屏风,不耐烦道:“嚷什么,我关窗户。”这个时候又怎能忍心真弃他于不顾?我担心的只是今后。 这漫长的夺嫡途中,有多少事不在掌控之中?激烈的争夺,又有几人能善终? 第62章 恩怨 十四闲赋于家,成了弘明鸿轩的一场灾难。每日亲自教授孩子们读书写字,谁也不敢开小差。弘明不止一次跟我抱怨,问十四的伤什么时候才好,有次正巧被他听见,感动儿子对他的关心,殊不知儿子嫌透了他。 我常常在门外就听得孩子们的读书声,十四的棍子时不时敲得啪啪响,偶尔传来弘明的求救声,之后便是我与十四的一场争论。这样的日子虽然不太和谐,却让我异常安心。 一日,我坐在葡萄架下看书品茶,十四照常在屋中教孩子念书。李德全突然到访,喜得十四从房中迎出来,恨不得立马跟着李德全上朝去。 “十四爷,老奴此番来是找福晋的。” 我?十四与我一同惊讶,李德全只说康熙宣我觐见,至于什么事却只字不提。 养心殿里,康熙正低头思索着什么,庆幸的是,这次他终于没让我跪着等,直接将我招到身边。 “朕听白晋说,你对西洋文化很有研究,你来看看这题何解?” 原来他方才是为了一道几何题纠结。我接过他手中的笔,在宣纸上画起来。想当年,姐也算是数学小天使,驰骋考场,笑傲群雄,圆锥体这么简单的几何怎会难倒我? 刷刷几笔交差,康熙看傻了眼,似乎还没回过神,我已将答案解出。他显然已知道答案,故意拿题试我,好在对我解题速度很满意,不住地赞叹我的解题方法更加高明。 片刻,他将纸搁在旁边,赐了座给我,沉思一瞬说:“今日朕招你来,可不是让你解题,有件事要问你。”他顿了顿道:“太子被废一事,你怎么看?” 我猝不及防,心一下子提到嗓门眼。这么重要的政治问题,他怎会问我?我能有什么想法,女子不干政啊!不会是给我下什么套吧? 我吞了吞口水,不敢作答。 “是朕教子无方,才会让太子受人蒙蔽,下面的人仗着他的淫威,干尽了坏事。”康熙仰天长叹:“你阿玛的死,虽不是太子所为,但他也脱不了干系,如今朕废了他,也算给你阿玛有个交代了。” 早前我从大家的隐讳回避中,隐约猜到可能与大人物有关,如今真知道了答案,除了愤怒,也只有无奈。他是太子,是康熙最看重的儿子,康熙一日不对他死心,我就一日也拿他没办法。不过。。。。。。 “不知害我阿玛的,到底是太子手下何人?” 康熙冷声道:“阿灵阿。” 我寒毛瞬间立了起来。居然是他?他不是八爷的人吗,与太子又怎会有瓜葛?几次与他正面交锋,竟不知他就是我的杀父仇人?终于明白他每次看我奇怪的眼神,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鉴于他以往的功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已将他革职,永不启用,至于太子。。。。。。朕想听听你的意见。”康熙的背影,在阳光中略显佝偻,原本几缕斑白的发髻不知又为太子添了多少银丝。此刻,他不是皇帝,而是一位煞费苦心的父亲。 “冤有头债有主,太子也是被奸人所蒙蔽,阿灵阿才是真凶,废太子一事。。。。。。请皇阿玛三思。”嘴上说着违心的话,心中很难过,可又能怎样? 康熙话里的玄机我懂,千古一帝,万事都在权衡,又怎会因阿玛之事而不顾全大局?太子一废,党派之争由暗变明,局势渐渐超出了他掌控之外。太子复立是迟早的事,他征求我的意见,只不过是他对阿玛心中有愧,想借我之口,心安理得的再给太子一个机会。 听到想要的回答,康熙满意点头,放我回去,临走时特意嘱咐:“今日一事,不可外说。” 我勉强一笑:“今日,皇阿玛只不过招落梅来探讨数理几何罢了。”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我脑海里一片混乱。阿灵阿既是太子的人,怎又会跟了八爷?八爷他们对阿灵阿的恶行到底知道几分?十四又怎可与他共谋一处? 我坐在马车里,越想心越慌。 “平安,去祥福阁。”马车掉头拐进了京城最有名的一条街道。 “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九爷从楼上下来。 “我知道你平日不喜待在府里,所以直接来这找你。” 九爷悠闲地打着扇子,玩笑道:“不是来买玉的?爷还以为你来照顾生意!” “你这儿都是金贵的东西,我可无福享受。” “还怕十四弟买不起?怕是这些都入不了你的眼。”九爷白我一眼道:“说吧,找爷何事?” 我环视一周,认真道:“咱们还是换个清净地说。” “什么事这么重要?” “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九爷收了折扇,看我片刻后,将我引到后院房中。 我开门见山质问道:“九爷,一直以来我都当你是朋友,对你极度信任,今日你就告诉我,阿灵阿是不是你们一伙,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你们居然视而不见,依旧亲密往来,包庇容忍?” “哦他啊,私下是有些交情,不过也就是泛泛之交。。。。。。哎,这些朝政上的事你还是别管了。”九爷躲躲闪闪地回答。 他一脸戒备,像真有事瞒我,我的心顿时寒了半截。 我冷笑,拿话刺他:“泛泛之交可不会是八爷府上的常客,泛泛之交可成不了你们夺嫡路上的好帮手。” “闭嘴。”九爷低呵,关了所有门窗:“把你知道的都烂到肚子里。” “不提也罢,这些我根本不关心,我只想弄清关于我的事。”我怒道:“阿灵阿害死了我阿玛,我与他不共戴天。” 九爷的表情甚是好看,不知是因他对我的话颇感意外,还是因为我知道了真相他很不安。惊讶地盯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听谁说的?”他来回走动,不再看我。 “这不重要,我只问你们是否知道?” “这很重要?” “是!”我咬牙一字一句说:“你们若早就知道仍与他结党营私,咱们今后朋友没得做,就是仇人,十四若早知道仍视他为盟友,今世夫妻的情分就走到头了。” 九爷脸色十分难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背对我坦白道:“之前阿灵阿对八哥的确很重要,但他老谋深算,怎会轻易把见不得人的事走漏风声?你说的那些事我并不知情。” “真的?”我半信半疑地问。 他转身,毫不回避地看着我,颇有底气地说:“是,不仅我不知,十四弟与八哥也绝不知,十四弟向来不喜欢阿灵阿的为人,若不是因为八哥,也不会与他走到一起。” 不是不愿相信他们,只是夺嫡路上有太多不折手段,为达目标甚至忘了底线。这样的十四,我断然接受不了。 “他如今被罢了职,在家一病不起,也定不会有东山再起之日,也算是他的报应了。”九爷道:“你放宽心,既是知道了他与你的恩怨,今后断不会再一起谋事。” 阿灵阿因上次力荐八爷为新太子一事被康熙罢了官,为了八爷,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九爷的话不足以让我心安。这事本可直接问十四,可我怕,怕从他口中说出我最不想要的答案。 半夜,听着窗外的雨声,翻来覆去睡不着。 十四侧身,一只脚压住乱动的我,胳膊一伸从后背抱我入怀,迷迷糊糊地问:“伤口又疼了?”说着眼也不睁,帮我轻柔胸口。 我摇头,转身面对他:“有件事求你,你必须答应我。” “什么事?只要你说,我都答应。”他闭眼满不在乎地说。 “跟阿灵阿有关。” 十四眉头轻皱,立即睁了眼:“你说。” “我也是刚知道,原来我阿玛是被他害死的,我要你无论在任何场合,任何时候,都与他划清界限。” “就这些?”十四抿嘴,一双黑眸紧盯我,像是要看进我心里。 不相为谋是我最大的让步,既然康熙都饶他一命,我又怎能让他以命偿命?更不能为了一己私怨让十四做伤天害理的事。 “阿灵阿本就是个心狠手辣,做事不折手段的人,他是梅儿的仇人,也就是我的敌人,我答应你便是。” 听了十四的承诺,一颗心才彻底落下。缓缓蹭近,紧贴着他安心闭了眼。十四将我冰凉的手脚搁到他肚子上,为我掖好被子。可是那晚,我俩都失了眠。 几月之后,太子复立。皇三子皇四子皇五子晋封亲王,七子十一子晋封郡王,九爷十二爷与十四封贝子,连八爷此前也恢复了贝勒的身份,却独独没有胤祥,他被圈禁在养蜂夹道,终是无法逃脱命运的噩轮。 第63章 军营 自上次谈话,康熙时不时招我进宫,除了探讨数理知识,帮着解释一些翻译生硬的西洋书籍,偶尔也会问我一些政治问题,不过大多都是事后闲谈,只为解闷,不做参考。所以朝堂之事,我也略知一二。 太子复立,并未平息皇位的争夺,各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反而比从前更甚,太子一党渐渐力不从心,康熙五十一年,太子终是再度被废。 自从被打休了长假后,十四被康熙派到军营带兵,可谓干劲儿十足,这三年在军营中勤勤恳恳,颇有军威,连儿子们对他也由单纯的害怕变成了崇拜敬仰。 “平安,咱们穿成这样真的能进丰台大营?” “女人肯定不行,你这身男装打扮,估计还有机会,不过别担心,实在进不了,咱有这个。”平安一手驾着马车,一手掂了掂满袋沉甸甸的银子。 “给这么多银子,真是心疼死我了。” “你个俗人,这大军营是一般人能进的吗?就这些银子,我看花了也值,再说,谁让咱们小姐想爷了呢。” “哼,我看,是你更想爷吧。”秋桐一语拆穿平安的心思,惹来他的埋怨:“哎哟秋桐姑奶奶,你可别念叨了,好男儿志在四方,那我想着爷,还不是想跟着建功立业。” “叛徒!” 我坐在马车里,听着两人嘀咕,心中竟有些莫名兴奋。十四在军营半月未归,我竟听信了平安的“谗言”,跑去军营看他。 一大早出发,赶到丰台集市时,正值晌午,虽离军营不远,但想着可能在营外还得跟侍卫周旋,如今三人饥渴难耐,当下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走。 我们找了家小酒馆落脚,堂子不大,饭菜还算可口。我和秋桐吃得津津有味,唯独平安开小差。 “东张西望看什么呢?”我好奇问道。 “爷说过,出门在外,得小心谨慎,我观察观察周围有没有危险。”平安的目光在周围人身上来回流窜。 “搞什么名堂,赶紧吃饭,吃完了咱们好上路。”这个平安,不去军中做侦察简直浪费了。 “小姐,你看那边那桌人,甚是奇怪。” 我顺着他的眼神望去,一桌四人,个个身形高大,虽穿着与常人无异,但肤色却比当地人黑很多。其中一人服饰华丽,估计是个头儿。 “丰台离北京城不远,来往有不少商人,想来这些人也是外地来京做生意的。” 平安点头,又看向另一桌:“你看那几个,菜没点几盘,饭倒是吃了几大碗,我估摸着是地里干活的老实人。” “啪!”我一掌拍在平安后脑勺:“你给我好好吃饭,少管别人,有这闲心好好看着你身上的银子,这次要再丢了,我直接把你卖了换钱。” 听了我的话,平安赶忙端起碗,乖乖扒饭。 大热天,又颠簸这么远的路,饭吃一半,秋桐开始闹肚子,急忙去了茅厕,很快又捂着肚子跑了回来。 “小姐救我,我快憋不住了。” “怎么回事?没找到茅厕?” “不是,茅厕被刚才那桌的人霸占了,守在门口,不让人进。”秋桐憋得小脸通红,都快哭出来了。 回头一看,方才那几名壮汉商人果然不在。 “岂有此理,走秋丫头,我陪你去。”平安气冲冲地拉上秋桐往茅厕走,我叫上掌柜紧跟其后,生怕他俩吃了亏。 三名壮汉在茅房外站岗,硬是不让人进:“我们当家的正在里面,你们要上,就在边上等着。” “等?这是能等的事吗?人有三急,最急不过上茅房,再说,这里面有好几个空房,为何不让人进?”谁家茅房谁做主,我推了推掌柜,让他说几句公道话:“几位客官,都是本家的客人,既然里面还有空地,不如让这位小兄弟解个内急?” 三壮汉依旧抱手挡住入口:“当家的不喜与人同用,你要想上,就得等!” “横什么?你们这是。。。。。。” 不等平安说完,秋桐实在忍不了,一头撞开壮汉,要往茅厕跑,被另一人抓住。看秋桐被欺负,我和平安哪还忍得了?也不惧对方牛高马大,跳起来就开始厮打。 “住手!”几人的头儿悠闲地从茅房出来,弹了弹身上的灰,道:“放他们进去吧。” 秋桐火速冲进茅房。那人笑了笑,将一锭银子塞进掌柜手中,目不斜视地带着壮汉们走了。 “什么东西,在京城,早要他们好看了。”平安抱怨道。 一般商人都圆滑世故,这群人却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身上还有股奇特的味道,的确有些奇怪。 “咦,这是什么?”我从地上拾起一个玉佩,还来不及细看,就被掌柜抢了去:“这定是刚才那客官的,我给他送去。”说完跑了出去,这掌柜果然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午后赶到丰台大营,守营的几名侍卫把我们拒之门外。 “我们要见十四爷,麻烦通报一下。” “十四爷不在营中,有事改日再来。” 不在?这小兄弟还真会搪塞人,我可不吃这一套。我给平安使了个眼色,他赶忙掏出银子塞到领头侍卫手中:“小兄弟,十四爷不在,我们就在里面等他也成,行个方便行个方便。” “没有通行令,说什么也不会放你们进去,赶紧走,不要妨碍我们!”那侍卫连看也不看就把银子还给了平安。 嫌少了?我推开平安,赔笑道:“这位兄台,你看,我们大老远跑来,是一定要见十四爷的,天这么热,在外面实在受不住,十四爷不在,找小李子也成,让我们进去吧。”我给每名侍卫兜里都塞满了银子,然后将剩下的整袋银子硬又塞进领头侍卫手中,期待他们这回能像酒馆掌柜一样见钱眼开。没想到下一秒,几名侍卫拔刀而出,转瞬将刀架在我们脖子上。 “呀呀呀,小兄弟们,千万别冲动!有、有话好好说。”我硬着脖子,丝毫不敢动。 领头侍卫冷声道:“在这里,拿钱可行不通,想混进去,不是乱党就是细作,看你们也不像好人,把他们押进大牢,等十四爷回来处置。” 黑漆漆的牢房又湿又冷,老鼠跟蟑螂叫得人心惊胆战,我与秋桐紧抱在一起,不停指挥平安与鼠作战。直到夜幕降临,才被解救。 我猛足劲儿狠狠几拳砸在十四胸口:“早知这样,我就不来了,走这么长路来,一口水没喝着,反被你的部下关进大牢,还说我不像好人!这什么眼力劲儿?我看他们才是善恶难辨!” 十四递了杯水给我压惊,甚是无奈道:“你呀怎么跟着平安胡闹,这些兵都受过严格训练,是我精挑万选出来的,怎会轻易受人贿赂?你们今日的举动就是扰乱军心。” “我怎么知道他们这么正直,再说这不是进不去才出此下策嘛!”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叹道:“哎,反正说来说去,就怪我不该来。” 十四大笑,搂着我讨好说:“福晋想我念我一点儿没错,这事儿赖我,是我军务繁忙忽略了你的感受,说吧,要我怎么补偿?” 这还算句人话,我白他一眼,轻哼道:“好酒好肉伺候着,关了我一天,饿死了。” 十四亲自去厨房端来几道小菜,与我一同进食,忙碌一天他也未曾用膳。军营不比家里,虽然饭菜同样清淡,却比不得家里的精致可口,十四却吃得津津有味。怪不得刚去军营时,他每次回府,总想着大鱼大肉,却被我阻止,以为他暴饮暴食,硬是让他荤素搭配,合理饮食。却不知是因为在这里吃得太过粗糙。突然一阵心疼涌上心间。 “怎么了,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十四见我久不动筷,担心问道。 “你在这里就吃这些?” “一般士兵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今日很晚了,你先凑合吃,明日再吩咐厨子给你做些好的。” 十四不仅有军事天赋,不搞特殊,跟将士们同甘共苦或许也是他在军中威望颇高的缘由。 “军营就是这样,平时若吃太好,一旦行军打仗,条件艰苦可就受不了,平常只要不挨饿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将唯有的一盘青椒肉丝夹到我碗里:“快吃吧,你最爱的一道菜恰好咱们今儿有。” 我吃掉青椒,把肉丝重拨回他碗中:“你真走运,我今儿中午吃了好多肉,这会儿肠子还堵得慌,这些爱肉就赏你了。” 十四心领神会,也不勉强,笑着把我赏他的肉吃得精光。 “怎么这么久不回家,有那么多事吗?”饭后十四拉我到户外消食,我黏在他身上问道。他给家里稍信只说军务繁忙,要在军营住几日,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半月。 “近来准噶尔势力膨胀,开始打大清的主意,暗地里拉帮结派,各部落来京城摸底的细作也不少,前不久还抓了几个,皇阿玛让我加强军营戒备,如今不仅军营戒备森严,连巡视的侍卫也全是侦察兵出生,今日我便跟着出去巡查了一天。” “要打仗了?” 十四摇头说:“那倒不见得,这些探子也只是来探探我们的底,准噶尔首领策妄阿拉布坦给一些蒙古部落施压,他们现在夹在中间首鼠两端,若真要打起来估计还有些日子。” 也对,今年才康熙五十一年,离大将军王出征西宁还有些年头。不过说起细作,倒让我想起今日遇到的那几名蛮横壮汉,遂把今日在酒馆的事告诉了十四。 “他们可有佩刀什么的?”十四问道。 “没有,打扮与汉人无异,只是。。。。。。” “只是什么?” “体格健壮,皮肤黝黑,走近了有股味道。”这味道特别熟悉,当时却没想起。 “马奶酒?” “不,是酥油茶的味道。”我曾去藏区旅游,记得这味道。 十四陷入深思。 “会不会是一般来的藏族商人?” “不会。”十四肯定地说:“看来他们的手已经伸到了藏区。” “对了,那人走时丢了块玉佩,上面有字。”我努力回想酒馆掌柜抢走玉的瞬间,我看到的那一幕:“好像是。。。。。。是个‘罗’字。” “你确定?” 我摇摇头,就是不太确定,不过十四显然有了些眉目,拉着我往回走:“梅儿,我要马上写封奏折给皇阿玛,今日你早些睡,别等我。” 他将我送回房中,自己去了书房。 第64章 生死 天还未亮,就听见屋外士兵跑操喊口号,探探身边,十四早已不在。摸黑爬起来,去了筑台观望,不料早已有个身影站在台上,痴痴地望着下面操练的将士们。 “怎么样,是不是很想加入?” “是!”平安本能地回答后立马僵住,转身讪讪地看我说:“是想加入,但更想呆在小姐身边。” “马屁精!得了,我看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本小姐也不做你的绊脚石,待会儿十四回来,你就去毛遂自荐吧。” “小姐说的是真的?”平安拔高声调,脸蛋笑开了花。 “别高兴太早,我放你走是一回事,能不能让十四爷收下你,还得看你的本事!” “诶,我这就去准备准备。”平安到操场一角,抽了根□□,独自练起来。 天空破晓,练兵场上分开两阵,擂鼓鸣号,模拟沙场对阵厮打。十四站在最高处,临阵指挥,颇有大将风范,让我在远处看台上看傻了眼。 早膳时,十四从练兵场上回来,一脸兴奋道:“你真舍得把平安给我?这不合适吧。” “你少来,我看你们俩你情我愿,早勾搭上了,就等着我开口,那我还能不让他跟了你,硬生生地把你们拆散?” “瞧你说得,好似我要娶小一样。”十四白我一眼,夹了口菜放嘴里嚼,道:“不过平安聪敏机谨,活学活用,的确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人。”我扬扬头,很是得意。 在军营里我和秋桐依旧男装打扮,可就冲我晚上睡在十四房中,谁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只是装傻充愣罢了。自知来得不是时候,十四白日练兵巡查,晚上还得写奏折,我不便打扰,在军营呆了两日,就打道回府。 临走时,十四派了两个兵护送我们回去。 “小姐,你说平安跟着爷能出人头地吗?”马车里,秋桐嘴上就没离过“平安”两字。 “我看他脑袋瓜子比你好用多了,将来混个一官半职也不是没有可能。” “哼!”秋桐一掌拍在车框上,马车立刻抖了三抖:“他再能耐,也是个叛徒,说好了伺候小姐一辈子,现在却见异思迁。” 平安的心思我懂,建功立业娶秋桐。别看他平时油嘴滑舌,对秋桐的情愫还是显而易见的,只有秋桐这个笨蛋才未察觉。 “放心吧,他跟着十四也是好事,要是真出息了,小姐我脸上也有光。” “哐当!”马车剧烈一晃,偏离了路道,缓缓停下。下了车才发现一名士兵被一箭刺穿,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另一名士兵持刀挡在我和秋桐身前,刀尖向前,视死如归地盯着远处几抹高大的身影。 糟糕!我心一颤,劫车的那几人不正是前几日酒馆遇到的蛮汉,十四口中的细作?我虽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既然被他们拦了车,必定没有好事。 秋桐死抓着我,瑟瑟发抖。几人走近,看我们的眼神好似觅得猎物般喜悦。 一名大汉道:“咱们在这丰台城耗了好些日子也没能混进大军营里,这几人虽是押着进去,却被当做贵客送出,看来身份不简单呐。” “简不简单,问了便知。”另一大汉道。 原来那日我们在军营门口与侍卫的冲突全被他们瞧了去,今日特意在半道上拦我们。 “都少废话!”几人的头儿开口道,语气不似那日的悠闲,倒多了几分阴狠:“赶紧问了咱们想要的消息,就把人给我处理掉,免得夜长梦多。” “快跑!”护卫朝我们大喊一声,自己冲了上去。 我抓起发愣的秋桐瞬时发了疯似地逃。十四派的护卫果真是英勇,临危不惧,以死相拼。只是以一敌四,实在不能,很快倒在血泊中,恶汉们立马追了上来。 “各、各位大哥,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还求你们给、给条活路。”被几人围住,我战战兢兢地试图谈判。 “你都知道些什么?”那头儿反问我。 “什么都知道,我是十四爷的亲信。” 那人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对我的身份表示怀疑,我连忙道:“这几日十四爷满城抓细作,我估摸着你们也是他要找的人。” 他果然信了我,道:“你只要好好回答我的话,我保你不死,康熙是不是真给军营下了令,将围剿策妄阿拉布坦,连噶尔丹旧部也不放过?” “没有,噶尔丹死了这么多年,皇上一直善待他的旧部,连曾收容他的藏人也不计前嫌,怎么可能围剿?”我从十四给的线索中,揣摩那人的用意,胡乱回答。 “不围剿有很多可能,比如康熙已老,精力不够,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人开始给我下套。 “怎么可能,我大清有的是实力,强兵猛将多如流水,准噶尔绝不是对手。”我振振有词道:“不打不代表不敢打,好好的和平哪有主动破坏的道理?咱们皇上给军队的密令上说了,敌不动我不动,敌若来犯我必诛,谁动就打谁,往死里打。”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有的是实力,谁敢造反谁死定,不过你不参与,也就没你事儿。 那人沉思片刻,手一挥,两名大汉提刀过来。 “做人要有诚信,说好放了我们,怎么反悔?” “小兄弟,你未免太天真,都到这地步了,你觉得我还会让你们活着回去报信儿?” 这群混蛋,老娘早猜出他们没那么好心。 “看在你那么配合的份上我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等等!既然横竖是死,就让我死得有尊严些。”我指着后面两人道:“你们后退,别看我人头落地的丑样,也算是给我的恩赐了。” 那头儿量我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嗤笑着与另一位手下后退了好几步,我这才拉着秋桐背过身。 “我好怕!”秋桐颤抖道。 我轻捏她的手道:“扶着腰,壮壮胆。”这一提点,秋桐马上心领神会。 “爷看你也算老实,给你痛快,一,二,啊!”两位举刀大汉突然丢刀捂眼,一声惨叫。 不论在高科技还是冷兵器时代,辣椒水都是最好的防身术。这招本是我以前传授给平安的法子,这次临走时,他硬给了我和秋桐一人一瓶,塞到腰间,说不在我们身边保护着,只好做了辣椒水给我们防身,没想到今日还真派上了用场。 “小姐,快跑!”趁他们手忙脚乱,我和秋桐拔腿就跑。 “世子,原来是两个女的。” “他妈的,给我追!” 我和秋桐利用蜿蜒的地形拐进野生丛林。林子很大,草木丛生,根本没有路,我们被杂乱的树枝挂得遍体鳞伤,依然无法摆脱后面穷追不舍的人。眼看逃路无望,秋桐顺势将我拉近一堆草丛,隐蔽起来。透过树丛缝隙,隐约看见那几人在丛林间搜寻着。被泼辣椒水的两大汉虽走路不稳,火气却不小,路过的草木皆被他们砍成光地,寸草不留。 “小姐,我们现在被困在这儿很危险,他们迟早会搜过来,我去引开他们,你乘机一直朝东走就能出林子。” “你开什么玩笑,要走一起走,我怎么可能丢下你?” “小姐你忘了,我小时候常跟奶奶去野外采药,一般路不敢说,这山谷丛林开路认路我最在行。”秋桐的奶奶是医女,在完颜府专给女仆们看病,她从小也略懂一些医理,才会被阿玛选中给常磕伤碰伤的我做贴身丫鬟。 “不行,被抓住你就死定了。”我坚决不同意。 “放心,你都不记得了,在林子里我可厉害了,没有几人是我的对手。”秋桐说完,再不给我反对的机会,朝西冲出去,一边跑一边故意将树枝摇得沙沙作响,立马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在那边,追!” 看着秋桐胸有成竹地将那些人引开,我只能默默祈祷,她真的是越野高手。 出了野林,我不敢原路返回军营,直接去了更近的县令府。十四闻讯,第一时间赶来,拉着我仔细查看。 “我没事,秋桐为了引开那些人,跟我走散了,你赶快派人去救她,快啊。” “已经派了人沿路去找,平安也带人去了林子搜,你别着急。”十四抚着我手上被划破的口中,一阵心疼。 “我怎么能不急,那是秋桐,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十四拍着激动的我,安慰道:“野林那么大,说不定她现在已经脱险了,放心吧,我们的人正在营救。” 这时候除了等待,我别无选择。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回报的人均是没有秋桐的下落,谁也无法体会我此时的焦虑。秋桐与我不是姐妹,胜似姐妹。从我来这儿的第一天,见的第一人,便是她,至始至终都是我的贴心人儿。如今为了救我,生死不明,我在县令府简直坐如针簪。 夜幕降临,派出去的人全部回来,依旧没有秋桐的踪迹,那些细作也不见踪影。 “会不会被那些人带走了?”我怀疑道。 “不会。”十四肯定地说:“如果我没猜错,抓你们的人应该是罗卜藏丹津,青海和硕特蒙古首领达什巴图尔之子,驻守在藏区边缘,表面上跟他阿玛一样顺从大清,实则并不安分。” “对,我逃跑时听人叫他世子。”难怪他玉佩上有个“罗”字。 十四点头:“此人野心勃勃,很有军事才能,是个相当谨慎的人,知道我们正在抓他,不会带着秋桐这个累赘,也定不会留下活口,秋桐现在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已成功脱险,自己躲了起来,要么已经遇害,只是我们还未发现。”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静下来,片刻之后,平安终于暴跳如雷:“我再带人去搜,这么大个活人我就不信找不到。” 十四并未拦他,而是派了更多的兵,亲自带队进野林拉网式搜救。他说秋桐若是去了别地,早就被找到,但至今未归,只有可能在无人问津的野林。 我本要一同前去,被十四断然拒绝。夜暗路黑,我又有伤在身,仔细一想,救人要紧,便不去拖他们后腿。但却在漆黑的院里,整整徘徊了一夜。 第65章 因果 清晨,府里一阵骚动,我忙去了大厅,见十四正与县令说话。本是嘈杂的大厅,因为我的到来骤然安静。 “找到秋桐了吗?”我提心呆胆地问。 “找到了。” “人呢?” 十四深吸口气道:“在外面,平安正陪着她。” “我去接她。” “别去!”十四用力抓住我,凝重的表情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心不自觉抽痛一下。 “她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来?不想见我吗?” 十四一脸愧疚,将我拥入怀中:“对不起,梅儿,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秋桐到底怎么了?你放开我让我出去看看。”我心急地在十四怀里挣扎。 “我们去晚了,秋桐已经。。。。。。去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让我难以接受,我不管不顾地挣脱十四,发了疯似的往外跑。 平安半跪在一辆推车前,脸上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秋桐盖着白布,静静躺在冰冷的推车上,像睡着了般不动不吵。我缓缓伸手要将白布掀开,却被平安扼住手腕:“小姐,别看了。” 甩开平安的手,天真的我还抱有一丝侥幸,认为躺着的人或许不是秋桐。我毅然拉开白布,眼前的一幕让我震惊。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白皙的皮肤上有多处淤青,原本清秀的脸早已被划了无数刀痕,血肉模糊,难以辨认。 我死死盯着车上的人,不敢相信。那些人手段竟如此残忍,我紧握拳头,瑟瑟发抖,心中虽万分悲痛,此时竟一声也哭不出来。 “梅儿,别看了,我们进屋。”十四要将我强行拖走。 “这不是秋桐,她说过在野林里没人追得上她,你们看这人已面目全非,谁知道是哪个孤魂野鬼给她做了替身,你们别糊弄我,她不是秋桐她不是!” 我死死抓着车轱辘,任凭十四怎么拖我,也不离开。尽管口中极力否认这具惨不忍睹的尸体,但心早已透凉。因为那人颈间显眼的黑痣早已证明她就是我的秋桐。 终于,悲不能已,泪如雨下,只觉胸前有把利剑,将心刺穿,让我仅有的理智随之而去。我撕心裂肺地唤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呼吸紧促,彻底晕厥。 “梅儿!” “小姐!” 。。。。。。 整个十四府一片安静,这一个多月以来,谁也不敢在我面前提秋桐,偶尔不懂事的弘暟会吵着要找秋姑姑,也被鸿轩和弘明捂嘴拖走。只是有些事越是回避,越难释怀。 “福晋,该喝药了。”菊香按时把药送来,低头静立一旁。 十四知我难过,不愿让别人伺候,只好叫来沉默寡言的菊香暂时服侍我每日进药。 “你出去吧,药我等会儿再喝。” 菊香默默离开,十四却走了进来。 “怎么不喝?过会儿药该凉了。” 我拦住他端药的手,道:“我想回完颜府看看秋桐的奶奶。”话一出,内心又一阵酸楚,红了眼眶。 “你可以吗?”十四见我强忍着泪,担心问道。 “若是不去,我可能一辈子也放不下,秋桐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我得让她走得安心。” 十四拭去我眼角的泪,道:“去吧,你想怎样都好,只是自己的身子也得好好爱惜才是。”他再次将药碗递上,我就着他的手乖乖把药喝下。 秋桐的奶奶我见过几次,如今上了年纪,仍在完颜府做工,实在不易。走入杂乱的后院,药房里一位老人正忙着煎药。见着了我,布满邹纹的脸上明显有些激动。 “老奴、老奴给小姐请安!” “秦嬷嬷,不必多礼。”我及时扶住她。 两人见面,话未多说,竟都先红了眼眶。来之前想了很多宽慰的话,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口,满满的尽是愧疚。 “秦嬷嬷,是我对不起您,没保护好秋桐。” “小姐说这样的话是折煞了老奴,秋桐也受不起。”她哽咽道:“一个人一个命,生与死都是老天爷安排的,要怪就怪秋桐这孩子命苦,呜呜呜。。。。。。” 一个人一个命?是啊,我不也是被老天玩弄,才误打误撞来这儿的吗?只是命运的劫数,是好是坏,实在难以说清楚。 转眼药开了,秦嬷嬷添了些药材进去继续熬,回来时手中拿了片叶子。 “每次看到这藿香叶,总会想念那丫头。”秦嬷嬷抹了抹泪回忆道:“她小时候一到夏天就爱闹肚子,被蚊虫叮咬得厉害,我就带着她去山林里采藿香,可她十分贪玩,一旦被好奇的东西吸引,就离了我独自走开,自己却又认不得回来的路,害我常在山林里苦苦寻她。。。。。。” 秦嬷嬷的话让我脑子轰然一炸,完全不知她后来说了些什么。临走时,把带来的银子悄悄藏进她屋内的被子里。我实在无法当面给她,因为逝去的那个生命,在我和她的心里,都不是用钱能换回的,也不是用钱来衡量的。 秋桐不是林间行走的高手吗?她那么肯定,那么胜券在握,原来都是装的。秋桐对我从不说谎,却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利用我的失忆,编了个善意的谎言,舍了自己救了我。每每想到我们被抓时她那恐慌的神情和救我时毅然决然的背影,心就会痛到难以平息。 马车停在郊外,我坐在湖边放声大哭,也不管小李子和护卫们,只想背着所有关心我的人,好好哭一场。 良久,小李子见我稍稍平息了些,上前道:“福晋,奴才知道个好地方,或许能帮您为秋桐做些事。” 小李子驾着马车,带我来到城内的一座寺庙。 “恕奴才直言,秋桐已经死了,福晋若真放不下,就请师父们替她超度超度,好让她早日往生极乐。” 如果说人死不能复生,我如今除了帮秋桐照顾好她奶奶之外,能为她做的也就只有小李子说的这些了。 一连几日,普光寺里经声不断,我站在大雄宝殿前,听着大师们吐露真经,超度亡灵,内心有了丝丝慰藉。 “我说这几日见不着慧能大师,原来找他超度亡灵的人是你!” 四爷走来,向着佛祖叩拜。他是虔诚的佛教徒,这几年闲来更是修身养性,在这里遇见他不足为奇。 “求神拜佛,心不诚,则不灵,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站着?”四爷跪在蒲团上,默默祷告。 我缓缓跪下,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十,闭眼祈愿。 “四哥,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闭眼的一瞬,脑子里全是我与秋桐的过往。没想到第一次醒来见到的粉装小人,竟陪我走过了如此多的悲苦喜乐。在我无聊时义无反顾陪着我溜出府厮混,闯祸后心甘情愿与我一同受罚。在我最孤独无助,失去理智时,对我不离不弃,默默相守。当我命在旦夕时,舍身相救。她的恩情,这一世是还不清了。 “人活一世,有你欠的人就有欠你的人,何必理得太清?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若没有福报因果,前尘今世与来生,又怎会再遇见?”四爷似乎猜到我想说的,缓缓道出他的感悟。 福报因果?所有的相遇都是一个“缘”字,今生欠下的债,就是来世相见的因。四爷的话让我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四哥提点,今日落梅受益匪浅。” “那倒不必。”他站起身道:“若真要谢,就去看看你四嫂,弘暟那孩子,她很喜欢。”说完径直离去。 四福晋自丧子后,一直郁郁寡欢。而弘暟像极了十四,性子却十分温顺,与当年的弘晖颇有几分相似,深得四福晋的喜爱,她把满怀思儿之情寄托在了弘暟身上。对此我也十分乐意,十四的未来不可改变,但我希望弘暟能有人保护,不被他阿玛牵连。 第66章 吃醋 康熙五十三年,十四与众阿哥跟着康熙一同去了热河巡视。自秋桐走后,我身边再不留近侍的丫鬟,凡是能做的都不假人手,有时难免孤单了些,闲来常去素月和四福晋那窜门。 近来德妃身子不大好,我和四福晋每日进宫伺候着,弘明弘暟也日日进宫请安探望。只是弘明坐不住,一会儿就没了人影,倒是弘暟有耐心,常陪着德妃说话,逗她开心。 “这几个孩子中,还是弘暟性子好,瞧把额娘逗得,整日合不拢嘴。”四福晋见了弘暟总是喜笑颜开。 可弘暟一听,立马酸溜溜地说:“哎,我在玛嬷心里本就比不上我哥,要再不多花些时间培养感情,玛嬷该不待见我咯。” 德妃笑骂道:“你这臭小子,说的什么话,在玛嬷心里你们都一样。” 弘暟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玛嬷每次留饭,问我们要吃些什么时,眼睛总是盯向我哥,上的菜也大部分是我哥喜欢的,玛嬷可偏心眼了。”弘暟虽是压低了声音抱怨,可偏偏一屋子人又都能听见,弄得德妃苦笑不得。 墨玉和巧云捂嘴偷笑,等着看好戏,四福晋也颇有兴致地看着这小祖宗耍什么花招。我嗔怪地看他一眼,替德妃解围道:“你哥喜欢的,不也都是你喜欢的吗?可别冤枉你玛嬷。” “那是因为我不挑食,我哥嘴叼着呢!” “可不许说你哥哥坏话。”德妃唬道。 弘暟憋憋嘴,道:“额娘瞧瞧,儿子这回真失宠了,回去得多给儿子做点布丁,好消磨消磨心中委屈。”此话一出,屋内的人都喷笑出来。 这个弘暟,人小鬼大。弘明从小在德妃身边呆着,自然亲厚,但德妃对他的疼爱也不少。敢拿这话打趣德妃的,恐怕也只有他跟弘明了。不过绕了大半天,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皮?出门的时候怎么说的,不是说要来逗玛嬷开心的吗,怎么跟玛嬷杠上了?”我故作黑脸训斥道。 “我看小阿哥是嘴馋了,想借着娘娘的关系在你这个额娘那儿讨些吃的,哈哈哈。。。。。。”巧云一语揭穿弘暟的心思,急得他直跺脚:“巧云姑姑,你冤枉我了!” “是吗?我冤枉他了吗墨玉?” 站在一旁的墨玉笑了笑,点了点弘暟的鼻子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平时这么聪明的小阿哥,今日怎么遭了滑铁卢?” 屋内又是一阵哄笑,德妃笑得岔了气,墨玉连连给她顺背。 “额娘,看玛嬷今儿笑得这么高兴,儿子总算不辱使命。”弘暟朝我眨眨眼,长长地作了个揖。 原来刚才是故意逗我们开心,这个孩子,真是鬼点子越来越多,嘴也越来越贫。 “你这个小蹄子,连我也差点被你骗了,以为你真吃了你哥哥的醋。”德妃笑骂道。 “哪能啊,我知道玛嬷最疼我了。”弘暟抱着德妃撒娇。 德妃搂着他拍道:“白意跟十四小时候一个样,就是太斯文,嘴还特能说,也不知道像谁?” “还能像谁?”四福晋斜瞄着我笑:“得到他亲娘的真传了呗,落梅当初可没少哄您开心呐。” 这回换所有人嘲笑我,笑得最起劲的还是四嫂跟弘暟。 “婶婶说得好,我就是我额娘的徒弟。”弘暟配合着补刀道。 “我看啊,白意今儿就跟着你四婶回去得了,怎么看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呛声道。 四福晋立马接招:“你不说我还真忘了,白意,上次你喜欢的糕点我让人又做了些,明日就到我府上去拿。” “好勒!”弘暟爽快答应。 看他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嘴上虽跟他们抬杠,心里早已醋意盎然。晚上到家,愣是拉着弘明鸿轩寻求了好一阵安慰。翌日清晨,还是带着弘暟去了雍王府。 雍王府的园子堪称精美,不愧是“万园之园”的前身,这也是我忽略心中醋意,乐此不疲应约的原因。四爷酷爱园林,对园子的塑造极为讲究。不仅大人们流连忘返,连孩子们也喜欢在园子奔跑嬉戏,此时弘暟和雍王府的孩子们就不知跑哪玩去了。 我和四福晋游至湖塘,半个湖塘被开得正盛的荷花掩住,微风拂过,花叶颔首,碧波荡漾,十分动人。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一声甜美从湖中飘来,我正好奇是谁咏上了这应景的两句名诗,塘中密集的荷叶被拨开,一艘小船驶出,一位美人站在船上,缓缓向岸边行来。 “这是爷前不久新纳的侧妃年氏,闲来喜欢吟诗作对,去会会吧。”四福晋拉着我在岸边等候。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船上的女子,柔弱娇羞,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这位雍正朝最受宠的妃子,终于粉墨登场。 “飞雪给王妃请安!”船还未停稳,年氏已经躬身行礼。 “这位是十四福晋,今日来府上做客。” 年氏与我对视一眼,又有些害羞地笑说:“常听王妃提起福晋,今日总算见到了。” “能在此见到你这样一位美人,才是我的荣幸。”我靠近她深深一嗅,说:“咦,有股味道。” 年氏紧张问道:“什么?” 我沉醉道:“一股文墨的味道。” “噗!”四福晋喷笑,年氏也掩嘴低笑。 “刚才那诗咏得好,美人真是好才华。”我竖起大拇指夸赞,年氏红着脸竟有些不好意思。 四福晋笑道:“别理她,她就喜欢打趣你这样面浅的人,真要是遇上素月那样性子的,她就蔫气了。” “你叫飞雪,也是冬天出生的吗?我叫落梅,飞雪落梅,看来咱俩是一对。。。。。。”我想继续胡诌,讨她欢心,谁让四爷府上的女人都不简单呢,今后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可惜话说一半,被四福晋硬生生拖走。 我挽着四福晋在步道上游走,不由赞道:“你们府上新来的几个,就这年氏最美。” “可不是,就指望着她能讨爷欢心,给爷多生几个孩子。” 我顿住脚步,直直地看她:“你真这么想?” 四福晋也停下来,苦笑道:“作为一家之主,我只能这样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幸福。” 是,四爷不是十四,可以抛弃世俗不管不顾,更何况四爷子嗣单薄,四福晋自弘晖后又再不能生育,压在她身上的石头比谁都重。 四福晋叹道:“爷说过,他的就是我的,不管谁给他生的孩子,都得管我叫额娘,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做人不能太自私,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他是孩子们的阿玛,也是那些女人的丈夫!” 本是无意地对话,却让有我丝丝不自在。四福晋的话说的是她,又何尝不是我?我就是她口中那个自私的人。 见我突然沉默,四福晋才惊觉失言:“对不起落梅,我、我不是说你,你别多心。。。。。。” “不,四嫂,不管你的事,你说的这些也是我纠结了很多年的问题,如今是该好好考虑一番。” 黄昏时分,普光寺里人群稀少。这几年我已习惯一有心事就来此进香。此时正值放饭的时候,大雄宝殿空无一人。我跪在佛祖前,闭眼冥思。 “阿弥陀佛。” 身后传来住持的声音,我急忙起身作揖:“慧能大师。” “福晋在此跪了很久,似乎有什么心事?” “是,有很多事想不明白。” 慧能大师悠悠地说:“世上没有想不明白的事,只有执拗着自寻烦恼的心。” “大师,佛家讲究众生平等,那么男人与女人也应该是平等的对吗?如果一个女人不愿自己的丈夫有别的女人,不愿自己的孩子与别人分享父爱,她是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罪不可恕的人?”对于如烟她们,我没办法妥协,可孩子是无辜的,我知道十四心中对他们是惦念的,但这么多年为了我,却从未提起过,我虽心中有愧,却始终无法主动让步。 慧能大师微微一笑道:“你都已经说了众生平等,女人要求一夫一妻又怎会是罪不可恕?只是男女之情,讲究你情我愿,和则聚,不和则离,但父子之情,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啊,谁若硬生生拆散,于子于父都是一种罪过。” “您的意思是?” “子不教父之过,生而不养,何以为人父母?” “落梅懂了,多谢大师指点。”听了慧能大师的话,我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我不能把他变成一位不负责任的父亲。 “阿弥陀佛,福晋有此慧根甚好,寺里为您准备了斋饭,跟老衲去饭堂吧。” 当晚回府,我安排了赵青去别院接孩子,那几个孩子都大了,要走要留都是自愿,我并不强求,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回来与十四一起生活。 几个孩子翌日一早就被接到府上,大的几个我都见过,唯独最小弘映我没见过,想来走的时候还在如烟的肚子里。除了最大的弘春和最小的弘映,其余几个都是格格,见了我,似乎都有些害怕,生生地低头不敢看我,只是眼里不似小时候那般童真,多了一丝哀怨。 “你们阿玛跟着皇上去热河巡视,还有半月才回来,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先住下,熟悉一下府里的环境,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其余的等你们阿玛回来再做打算。”简单说了几句,便让赵青带他们到后院安顿下来。 “额娘,什么情况啊,府里为何多了那么多闲人?”弘明带着弘暟还有鸿轩跑到我房里来询问。 “什么闲人,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你难道不知道?”我半眯眼看他,聪明如他,怕是早就打听到了。 “哦,原来是这样。”见我面色不善,弘明似乎有些词穷,不着痕迹地推了推身旁的鸿轩,无奈鸿轩老实,不肯上前,弘明只好对着弘暟耸耸肩。 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个小子怂恿两个哥哥来我这儿探口风。果然下一秒,弘暟拉长语调撒娇道:“额娘!儿子就想知道,是不是又来了几个人跟儿子争宠?” “你这孩子!”我用力弹了弹他额头:“平日读的圣贤书都白读了?我警告你们三个,要与新来的兄弟姐妹和睦相处,谁要是惹是生非我可不轻饶。” “知道了额娘,谁会吃饱了闲着没事干主动挑事儿啊!”弘明不屑一顾,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有人要是欺负额娘,我可不依。” 我掐了掐他的脸,蛮横的表情像极了十四。弘明虽说小时候顽皮,脾气也犟,可这些年跟着鸿轩也算是长了规矩,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倒是弘暟,虽说性子温和,却是个爱耍嘴皮的挑事精,这些年若不是两个哥哥让着他,还不知要打多少场架。 月末,四福晋又请我去她府上小坐,为了避免尴尬,还请了年氏作陪。 “落梅是否还在怪我上次说错了话?否则也不会这么久不来我府上。”四福晋试探地问。 “四嫂说哪的话,这不是刚把孩子们接回来,很多事要安排,再者,十四估摸着也要回来了,□□无术啊。” 四福晋点头,我府上的事想必她也听说了,年氏在场,她也不好再问。闲聊了一会儿,因着是雨天,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便借口府上有事提早告辞。 雨天打滑,我走得十分小心,还未出雍王府,却遇见了个粗心的下人,许是被伞遮住了眼,直接撞到我身上,我被撞了几个踉跄,而他连同手上的盒子一起摔向地面。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咦,这是什么?”不理那人的讨饶,我被从盒子里摔出的什物吸了眼。这两只似鸟非鸟的东西活蹦乱跳,想飞却飞不起来,因为被沉重的铁链锁着。 见我询问,那奴才十分慌张,并不回我话,只是急忙将它们放回盒中,连走带跑地进了园子,消失在雨中。 第67章 祭祖 十四回府后,去看了孩子们。早在他回京的路上,我就差人给他带了信,估计他早有计划,很快将孩子们安排妥当。 “梅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一个人照顾这么多孩子。”十四回屋后,抱着我不撒手。 “不过是多了几个人吃饭,又有下人照顾着,我有什么辛苦的?” “怎么突然想着把他们接回来?”对于我的做法他有些不解。 “说到底他们都是你的亲骨肉,这么多年你为了我置他们于不顾,我知道你放不下,我心里也不好受,以前都是我不好,不够大度,孩子挺无辜,今后你对他们关心也好爱护也好,我都没有怨言。” 以为我受了什么刺激,十四扳过我的脸,仔细查看,在确认我是真心诚意说这番话后,才松了口气,紧紧搂着我说:“梅儿,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要说这些年,最对不住的还是这些孩子,虽然吃穿用度一样不少,可却无法弥补我对他们的亏欠。”十四的愧疚我懂,希望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夜里,小别胜新欢。十四的痴缠彻底融化了我,很久之后,我们才平息下来。 刚才的感觉太强烈,我一时睡不着,竟八卦起来:“听说,八哥又被皇阿玛痛斥了一顿,难道是因为他没陪着去热河?”这次热河巡视,正好赶上良妃两周年祭日,八爷去了陵园祭拜,这些我还是先前听素月说的,她因要照顾弘旺,留在府中。 十四长叹:“八哥这次算是彻底完了,不仅他被皇阿玛痛骂,连过世的良妃娘娘也被皇阿玛骂做辛者库贱妇,皇阿玛甚至与八哥断绝了父子关系。” “到底怎么回事?” 十四解释道:“八哥去皇陵祭奠后,在汤山等着我们一同回京,并命人给皇阿玛送了两只海东青,没曾想到了皇阿玛手里已经奄奄一息,皇阿玛认为八哥是在诅咒自己,当下大怒。” “海东青,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种鹰鹘,体型不大,咱们满人常用来放飞捕猎。”十四继续道:“八哥挑的两只都是上等的海东青,不可能无缘无故死掉,而且以八哥送出时间算,到皇阿玛手里足足晚了两日,这说明中途肯定有人做了手脚。” 像鹰鹘?两只?可以飞? 我翻身蹭起来,呆呆地望着十四。 “怎么了?”十四疑惑地问。 “我、我好像见过这个东西。” “你?什么时候见过?” “就是前几日,在雍王府,当时我见到时还是活蹦乱跳的呢。” 十四皱眉,似有些不信,我将当日在雍王府被撞后发生的事详细讲给他听,只见他脸色渐渐沉下来。 “看来四哥也坐不住,开始放大招了,只是害苦了八哥。” 我这才恍然大悟,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海东青事件,原来八爷与四爷早就干上了。 “四哥这么做,就不怕皇阿玛知道?” “他是打定了主意,皇阿玛定不会深究,因为不论是谁做的,都合了皇阿玛的心思,皇阿玛正好借此机会逼八哥退出储君争夺。” 太可怕了,君王心思实在难测。 “四哥为何要这么针对一个不被看好的八哥呢?”我简直想不通。 “你真想知道?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难道有什么隐情?我赶忙点头。 “还记得四十七年一废太子的事吗?就是八哥一手策划的。”十四看着我顿了顿,说:“阿灵阿命他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撺掇太子夜探皇阿玛帷帐,当晚恰好十三哥当值,因为太子曾有恩于十三哥,八哥料定十三哥不会禀奏皇阿玛,故意将此事透露给十三哥,害得十三哥落了个同谋之罪,圈禁至今。” 我立马坐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十四。 “说好不生气的。”十四提醒道。 “本是算计太子,为何搭上十三?” 十四沉默一瞬,道:“除了太子以外,十三哥就是八哥最大的威胁。” 看我郁闷不语,十四拉我躺下,重新抱我入怀:“梅儿,别想了,这就是政治,在这宫里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今日跟你说这么多,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每个人都想往上走,我也想,我想给你最好的。” 我连连摇头,反手抱住他:“我只要你好好的,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 十四不语,只将我抱得更紧。那一晚,我们相拥而睡。 海东青事件后,十四开始在朝中崭露头角,原本支持八爷的官员转投到十四门下,他越发的意气风发。只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最高处,我真的怕他到最后难以接受那样残忍的结果。 康熙五十五年,大恶人阿灵阿病死家中。当康熙下旨厚葬,朝中旧友前去吊唁之时,我府上已到处挂上了火红灯笼,以示庆祝,那症状比过年还喜庆。十四任我瞎折腾,愣是不吭一声。康熙知道后,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民间舆论纷纷,这既不过年,又没有喜事,我家实在太过高调。对于舆论我也无所谓,除了以这样的方式大快人心外,我还能做些什么? 初五,二哥邀我一同去给阿玛上坟。十四整日不得空,依旧未能前往,我只好与三个孩子一同前去。到了祖坟,完颜一家早已等在那里。今日,主要是因阿灵阿病死,来慰藉阿玛的在天之灵,并不像清明扫墓那般隆重。远远望去,来的几个小辈们也都是嫡子,我偷看了眼鸿轩,发现他有些紧张,暗自握住他的手,慢慢走过去。 “怎么把他带来了。”大嫂小声嘀咕。 “闭嘴,这儿还轮不到你说话!”大哥低声轻斥。 我锋利的眼神瞬时扫过去,本是要再多嘴的大嫂立刻住嘴。 阿玛与我额娘合葬在一处山丘上,完颜夫人则葬在不远处。大家依次进了香,准备下山。 “你们先去下面的亭子等着,我跟大哥二哥在这儿说会儿话。”知道阿玛冤情的恐怕也只有我们三人了,连小弟延瑞也不知。 我看了看远处,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鸿轩留下。” 大家顿时惊讶,忘了离开。 二哥了然,开口解释道:“鸿轩先去你玛嬷坟上看看,她在世时最疼爱你,你也有好长时间没去祭拜了。” 鸿轩独自去了完颜夫人墓前,其余人下了山。我们三人在阿玛坟前站了好一会儿,才心照不宣地走向完颜夫人的墓。此时鸿轩已磕完头,跪在墓前跟完颜夫人说话。见我们来了,立刻恭敬地站起来。 “阿玛,姑母,大伯,鸿轩已经上完了香,就先下去了。” “等等。”二哥缓缓道:“既然来了,就一道吧。”二哥指着旁边的一座墓,我率先地走了过去。 “完颜。。。。。。明月!”鸿轩轻念,然后拉着我的衣袖道:“姑母我知道了,这就是您常跟我提起的,我未曾见过面的另一位姑母是吗?” 我沉默不语,大哥和二哥也默不作声。鸿轩乖乖跪下,磕了几个头。 我盯着姐姐的墓碑说:“鸿轩,你见过她的,你小时候她很喜欢抱你,亲你,她很爱你,你一定要记得她,每次扫墓记得来看她。” “她也认识鸿轩的额娘吗?” 又是一阵沉默,善于察言观色的鸿轩看出我们心情并不好,便不再追问,又磕了几个头,默默离开。 “要告诉他吗?”二哥询问我。 “还是再等等吧,我还没准备好。”我不知道要怎么跟鸿轩解释,不止是姐姐,还牵扯到一个五爷,我怕本就敏感的他再受到伤害。 下了山,一帮孩子东跑西蹿,打得火热,若只有弘暟,我倒不觉得奇怪,偏偏弘明也在其中,这孩子跟十四一个性子,平时傲气得很,连府里后来的几个孩子都跟他玩不到一块儿,这会儿怎么转性了。 几个大一点的站在旁边看着,我拉了鸿轩来问话才知,原来下来等待的弘明甚是无聊,随机打了套拳,引来一群小粉丝。可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应该更傲娇才对,怎的如此亲民了? 鸿轩一脸自豪地笑说:“这都是我妹妹的功劳。” 我这才发现,原来追着弘明屁股后面玩耍的,还有一个女娃,二哥的嫡女完颜绮雨,跟弘暟一般大。看着弘明一脸的崇拜。这个弘明除了长得像我,完全就是十四的翻版,连撩妹的技术也不输他阿玛。当年十四就是在秋狄场上英勇摔跤,赢得无数少女的关注。绮雨长得婉约秀丽,灵动可爱,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弘明要放下身段,跟他们打成一片。 第68章 醉酒 不经意间,院落里亲手种的花已开落近十载,在时光飞逝中,孩子们已渐渐长大,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节奏。 弘明与鸿轩整日不是在学堂,就是在练武场,或者在完颜府,很难见着人影。弘暟连带着弘映也整日野在外面,倒是弘春常在府中,只是那孩子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些敌视,我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 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做,我也没闲着。隔山差五被康熙召进宫去研讨西学。日子在一张一弛中迎来了四十七年的除夕。 “左边左边,再往左一点。”从宫里一回来,我便指挥赵青将康熙赐我的“福”挂在大厅正门前。 “哟额娘,本事不小啊,居然抢到了皇玛法亲手写的‘福’。”弘暟跟在弘明屁股后面嚷嚷着。 “这还用抢?你皇玛法主动赐我的。”我抱肩挺胸,嘴角尽是得意之色。 弘暟憋憋嘴,似懒得与我多说,免得助长了我的傲气。几步跟上已往外走的弘明。 “你们两个,这是去哪?” 弘明顿住脚步,正要开口,被弘暟抢先道:“我哥要去完颜府。” 我蹭地一下一肚子火,多少也带了些醋意,走近道:“人都说女大不中留,我养两儿子,这大过年的也没想着留在身边陪我,反倒去别家凑热闹,我看你们都白养了。” 弘暟笑嘻嘻地讨好说:“我心里可装的都是额娘,不像我哥,这不我就是替额娘去监视他嘛,酉时之前一定押他回来。” “马屁精!”弘明剜他一眼,挽着我胳膊说:“额娘说的什么话,儿子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只不过答应了绮雨去看她,大丈夫一言九鼎,不能不去啊,你就允了儿子这一回吧。” “说得好,做人就该言而有信。”十四笑着走来:“不愧是我儿子,赶紧去,阿玛看好你。” “好勒!”一听十四这么说,弘明撒欢一样瞬间消失。 “什么东西,我好好一个儿子,竟被你生生推给了别人。”我不满地埋怨,弘明现在跟着十四有样学样,对他的话简直就当做圣旨。 “随他去吧,孩子都长大了,也该有让他牵肠挂肚的人。” “我不,我儿子才多大?我不许他早恋。”说完后自己都觉得滑稽,弘明也十三岁了,在这个时代已到了适婚的年龄,十四像他这么大,早就纳了妾,我只恨这万恶的旧社会,让孩子们太过早熟,让我不再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归宿。 “听说你得了皇阿玛的‘福’?”十四问道。 “喏,在那挂着呢。” 他仰望正门,啧嘴摇头,满是感叹:“我媳妇不得了,把老爷子哄得团团转,得了个头彩。” “那是,你要是对我不好,小心我在皇阿玛面前参你一本。”我半眯眼警告他,一副高官欺民的姿态。 “不敢不敢,夫人现在可是皇阿玛跟前的红人,小的甘愿惟命是从。”十四连连作揖。 “态度倒挺端正,不过还得看今后表现,我现在要去换装打扮,你去看看晚宴的东西都准备妥当没,不齐的补齐,开宴前来屋里找我。”我吩咐道。 今年宫里不准备盛大晚宴,各过各的,所以府里要准备的就比往常多得多,累得我够呛。 “谨遵夫人之命,我这就去办。”十四一刷衣袖,退着走开。 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滑稽模样,我笑了好一阵。转身的一瞬,望见弘春站在树脚下,正黑脸瞪着我,那神情不禁让我愣住。 “弘春,有事吗?”说话间我已渐渐回神。 他并不回我,只看了眼大厅,转身离去。我甚是不解,悄悄跟去。只见他路径廊亭,正巧遇见几个家奴忙着挂灯笼,他顿了顿脚步,随即上前对着地上的十几个灯笼一阵乱踩狂踢。 家奴想上前拉他又不敢冒犯,急得在一旁求道:“弘春阿哥,快别踩了,弄坏了奴才是要赔钱的。” 弘春不停脚道:“我就要踩,把这府里所有的灯笼都毁了才解气。” 说完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旁边的几个家奴好话说尽,却不见效,眼睁睁看着好好的灯笼碎了一地,急得团团转。 “你这是要干什么?”我大呵一声。 弘春听了,这才缓缓收住脚,斜眼赌气似的看着我。 “这大过年人人都在忙活,你捣什么乱?你若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何必拿东西出气。”眼神说明了一切,他心里一直对我有怨气,我是知道的,今儿这火也是冲我发的。奈何他依旧如往常般把头一偏,无言以对,只有明显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此时的火气。 “若你想就这么憋屈地过这个新年,可以继续沉默,或者独自找个地方发泄,这是我最喜闻见乐的事,因为这么开心的节日根本不想被你破坏。” 我故意激将他,然后假意转身离开,终于听到他的咆哮:“你这个坏女人,抢了我阿玛,害我额娘与阿玛生生分离,你们每年春节过得欢天喜地,可知道她们在别院是怎么过的?是如何思念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女?” 周围的下人个个将头低埋,生怕牵连到自己。 我定了定心神,用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地语气说:“在这府里,每个人都来去自由,你若能说服你阿玛去别院过年,我绝不反对,同样若是你们想要回去,我也定不会拦着,房间一直给你们留着,大门永远为你们打开,来来去去,都随你便。”这些都是之前说好的,只是我再大度,也不会想要再与十四的其他女人住同一屋檐,我实在做不到。 除夕一过,孩子们回了别院。弘明弘暟也跟着鸿轩一道回了完颜府,府上就剩我和十四,好不清闲。十四难得闲下来几天。初一带我去郊外游玩,初二陪我写字画画,初三跟着我学起做饭,说要做一顿好吃的给我。 我很珍惜这样的时光,因为分别的日子即将到来。这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十四将走向人生的顶峰,而我已然选择默然支持,我不忍心在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如果最终注定失败,但至少让人生拥有辉煌。而我的使命就是陪着他开启生命最璀璨的征程,再一起走向灭亡。 “胤祯,我好饿!”我趴在灶房的方木桌上,看着灶台边手忙脚乱的人,真想过去搭把手,可是他偏不让。本是做的一顿晚膳,这下可好,磨磨蹭蹭两个时辰,直接可以当做宵夜了。 “快了快了,你先就着桂花糕吃,马上就好。”这句话我都听了十八遍了,可信度为零。 “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可以求助哦!” “别小看爷,这次真的快好了,最多再一刻钟。” 趁着他最后奋战的空档,我将灶房内点满的红蜡烛,烛光飘闪,星光点点,气氛十分美妙,差点被自己的浪漫感动。 一阵香气飘来,香喷喷的美食终于上了桌。十四坐在对面,满头大汗。 “饿坏了吧,赶紧吃。”他夹了个大鸡腿给我,算作补偿。 我看了看菜色,全是我平日爱吃的。暂且不说味道如何,单是这份心意,我已十分欢喜。抽出手绢,趁他倒酒的时候,为他把汗细细擦尽。这酒是我闲来无事自己酿的葡萄酒,十四尝过后,便爱上了,今日正好拿出来应景。 “来,碰个杯。”我举杯邀请,道:“谢谢你今日为我做的大餐。”我要一口闷,十四却不让,我扒开他的手执拗地说:“良辰美景,与心爱的人一起,喝醉了又何妨?” 十四爱我惜我,怕我醉酒伤身,却也终是宠我,与我一醉方休。当晚是怎么回屋的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些菜那壶酒,满满的都是一个味道,爱的味道。 第69章 送别 十月初,秋老虎作怪,刚凉了没几日的天又突然转热,我去市集上买了些材料,准备给十四和孩子们做些凉糕饮品,回来时恰好遇见九爷的马车停在门口。 “都给抬仔细了,要是磕着碰着爷就扒了你们的皮。”四名伙计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跟着九爷小心翼翼地往府里走。 “九哥,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我不紧不慢地跟上他们的步子。 “你来得正好,给你府上送了个好东西,等会儿拆开了你看看放哪好!” “什么好东西?”我仔细打量大木箱,突然眼睛发亮:“不会是一箱子钱吧?” 九爷嗤笑,却又故弄玄虚道:“等会儿就知道了。” 箱子被抬到屋里,刚一打开我忍不住凑上前去。不愧是豪商,面装的虽不是一箱子钱,却胜过一箱子钱。一匹精美的瓷器马,色泽饱满又不失神韵。此马正急骤如飞,连飘飞的鬃毛也被做得十分形象。体积比一般的摆件大了许多,估计值不少钱。 “怎么样,爷的这件宝贝不错吧?”九爷打着扇子问。 “骏马奔驰,十分传神,想来是件珍品。”我竖着大拇指赞道。 “那是,爷当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搜罗到这玩意儿。” 我捋了捋下巴,十分疑惑地看他:“无功不受禄,既是这么好的宝贝,送到我府上,莫不是。。。。。。” “得,爷就知道你这人最没意思,亏得这宝贝不是送你,否则白瞎了爷一片好心。”九爷摆摆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今日朝堂上十四弟被皇阿玛委以重任,将出征西北平息战火,我等兄弟甚是高兴,特送来这件宝贝,祝他马到功成。” 我本戏谑的笑慢慢僵在脸上,这至高无上的荣耀,这一生最辉煌的时刻终于来到。我知道十四盼今日盼了多久,也能想象今日的他是何等高兴,只是本刻意淡忘的分别突然出现,叫我一时没了反应。 九爷见我这样,以为我不乐意,语重心长地劝道:“落梅,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该替十四弟高兴才是。”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还会去争取吗?”我无厘头的话让九爷感到莫名其妙,复杂的表情中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似懂非懂地回答我:“生在帝王家,便没有退路,很多东西争了抢了,即便输了也是英雄,但不争不抢便屈人之下,那才是耻辱。”九爷还有事,撂下这句话就走人了,留我一个人在屋里发呆,直到十四回来。 “一个人呆想什么?”十四从身后将我嵌在怀中,脸紧贴着我的脖子不肯放松,似乎明日就要分别一般。 “九哥送来了礼物。” “你都知道了?”十四柔声问,忽而又十分愧疚道:“对不起梅儿,是我主动请缨的,这一刻实在等了太久。”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舍,问他:“什么时候出发?” “七日之后!” “这么快?”万万没想到竟不足半月,我的泪唰唰地流下来。 十四见状慌了手脚,一面为我抹泪一面不停地安慰我,却又词不达意,言不由衷。我回身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在他身上蹭干了鼻涕眼泪,才抬头强颜欢笑说:“等你走了,我就把你偷藏的葡萄酒全喝光。”我酿的葡萄酒十四爱喝,孩子们也爱喝,可为了不让我受累,他每年只准我酿一两缸,然后全被他私藏起来自己偷偷享用。 见我还能跟他赌气,他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早就决定要跟他生死不离,我犹豫的只是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可是细细一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些未免太唐突,更何况九爷的话也有道理。我只管让他放手一搏,让他去追求他的理想,所有的顾虑担忧我一人来承担便好。 剩下的几日,尽管十四尽可能多地陪我,但西征在即,他每日忙着觐见商议事情,我也忙忙碌碌为他准备远行的物品,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足一日。直到最后一天,康熙免了他上朝,这一日他才完完全全属于我。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昨晚十四回来已是晚上,我被他从被子里拎出来,偷偷牵了马,快马加鞭到了郊外的茅草屋,本已是大半夜,该梦游周公的时刻,无奈某人兴致颇浓,活生生折腾了一夜,天色渐起时才消停。 从床上爬起来,十四早已不在,我打开窗户,一阵清风拂来,整个屋子顿时飘满了桂花的香气,沁人心脾。院子里,十四正在桂花树下舞剑。纯熟的剑法配合着挺拔的身姿,竟穿着睡衣站在窗边看痴了眼。他旋身刺剑的刹那,目光定在我身上。随机收了剑,眉头轻邹向我走来:“起来了怎么不穿好衣服。”他进屋来看我正赤脚站着,一摸我的手也有些冰凉,轻邹的眉头邹得更深:“会着凉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走?”他责怪着将窗户关上,一把将我打横抱回床上,裹上被子。十月的天还不算冷,旧疾在身的我却早已开始畏寒起来。 我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半是求饶半是撒娇道:“就是要你不放心,带我一起去西北,好不好?” “不行。”十四果断拒绝:“行军打仗,十分危险,再说军营条件艰苦,你的身子也吃不消。” 不知为何,今日起来后对他十分不舍,就想像狗皮膏药每时每刻贴着他,不想分开。我像往常一样死皮赖脸地扒着十四卖萌耍乖,他却死不答应。我有些泄气,接下来的一天都不顺气。十四为我穿好了衣服,又为我做了些吃的,带着我去了香山。 香山的枫叶红透了半边天,有的已开始从树枝上飘落,一片一片,像是天空下起的红色雪花。我和十四漫步在这空无人烟的火红中,一路上尽管我们静静欣赏这大自然的美妙,很少交流,却很享受彼此无声的陪伴。这一刻,天地间,山水中,除了我们与周围翻飞的红叶,再无其他。 “累了吧?”下山时我已有些疲惫,十四适时地蹲在我前面:“快上来,我背你。” 我毫不犹豫地跳上去,嘴上却依旧傲娇着:“别以为你背了我,早上的事就不计较了,我可不原谅你。” 十四抿嘴一笑,却也不依不饶:“行,要打要骂都任夫人处置,反正我是不会让你去的。” 我在他背上锤了好几拳,才气呼呼靠着他休息,直到沉沉睡去。 “额娘,快起来,再不起阿玛就走了。”睡梦中我被弘暟摇醒,惊坐了起来。依稀记得昨晚被十四背回来,实在太困,饭也没吃直接到床上睡了,迷迷糊糊地还不忘跟十四赌气,说他不带我玩儿,我今儿也不去送他。没想到这人真就不叫我,就这么偷偷摸摸走了,我又急又气,连忙问道:“你阿玛走了多久了?” “这会儿已经辞了皇玛法,整装出发了。” “为何不叫我?”我一边穿衣一边问。 “阿玛说让你多睡会儿,我们都以为你会晚点过来,结果始终不见你,儿子就偷跑回来了。”弘暟也急得上跳下窜,一个劲儿催我。这会儿估摸着大部队已出城了,我只有快马加鞭抄小路去追,说不定还能在郊外追上,可是我马术实在不好,弘暟也是个半吊子,幸好鸿轩及时赶回来。 “姑母,快上马,我带你去。” 我坐上鸿轩的马,一路狂奔,在郊外的路口追上了十四。幸好弘明硬要送他一程,也替我拖住了时间。 见了我,十四发自内心,咧嘴而笑。翻身下马,将我拉到一边。 “我还以为你真不来送我了!若不是我故意放慢脚步,就等不到你了。” 这个时候,我可没心思再开玩笑,上前抱住他,尽管他的铠甲又冷又硬,我还是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十四干咳两声道:“梅儿,将士们都看着呢,咱们是不是。。。。。。”话没说完,硬是被我用嘴堵上。我踮起脚尖,狠狠吻住他,直到他眼底漾开了笑,抱着我慢慢回应。 深情拥吻后,我从衣袖里掏出准备已久的礼物:“那年你说要我编个独一无二的东西送你,落梅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把编织好的卡通小人递到他手上:“这么些年才做好,可是迟了些?” 十四看着跟我相似的小人连连摇头,甚是惊喜。巴掌大的编织娃娃,涂上我平时最爱的穿着,简直就是卡通落梅。我还特意将从普光寺求来的平安福系在上面,以保十四平安归来。 “我不在你身边,就让她替我关心你,守护你。。。。。。爱你。” 十四眼里突放金光:“你是说。。。。。。你爱我?这是你第一次说你爱我,梅儿,再说一次!” 我红了脸,却不回避,直视他的眼说:“等你平安回来,我再好好说给你听。” 不是我要吊他胃口,只是他这一去实在让人有些担心,虽然知道他会凯旋而归,对手不可怕,可怕的是驻扎在青海的蒙古王公厄鲁特首领罗卜藏丹津,当年杀害秋桐的罪魁祸首。几年前袭了他爹的王位,也在左右不定中最终选择了大清,这些年康熙和十四虽知道其野心,但也无不加以利用,只是每每立功之时,却只是奖赏一些空有的虚名,并无实质的奖励,十四说过此人早已不满,只是还没有实力与大清抗衡。此次出征,驻扎西宁,要进藏,必定要由罗卜藏丹津参与护送,我很是担心这头披着羊皮的狼,尽管十四早有准备。 收了我的礼物,十四依依不舍地离开。我和孩子们站在路边目送,长长的队伍很快便看不到头。 “回吧额娘,再站下去都快成望夫石了。”弘明戏谑着开起我的玩笑。 我白了他一眼,竟有些失落,嘀咕着:“你阿玛竟连头也没回。” “阿玛那是怕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走了。”弘明笑道:“不过额娘,刚才您当着众人的面儿强吻我阿玛,还真够拉风的。” 看他与鸿轩笑得贼兮兮的样子,我顿时有些尴尬,立马批评道:“非礼勿视,这种时候你们闲杂人等也不知道回避,简直不懂事!”我一甩袖,抢着走在两人前面。 第70章 十年 十四走后第十天,收到他第一封家书,我满怀欣喜打开,上面是一首用漂亮小楷写的诗: 黄四娘家花满蹊, 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 自在娇莺恰恰啼。 什么东西啊?看这语境他心情貌似好得很,我读完顿时来气。自他走后,我日夜思念,他倒好,出门在外,赏花戏蝶,才几天就乐不思蜀,白瞎了我的单相思。 “额娘,阿玛信上都说了什么?”弘明欺身前问。 “哼!”我气闷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信纸被我远远扔在地上,又被弘明捡起来。 他看了信,再看看满脸郁闷的我,默默吐了吐舌头,溜出屋去。 从十四走那日起,我每日把思念写成信,本想积累到一定时日给他一并寄去,现在毅然改了主意,我一封也不寄,他的来信我也偏不回,作为他得意忘形的惩罚。 对于远行的十四,德妃也记挂得紧,嘴上时时念着,茶饭不思,隔三差五就招两位孙子进宫作陪,以解相思之苦。近来弘明常被康熙带在身边,我便被德妃抓去充了个数。于是每日与弘暟一唱一和,旨在逗她开心耍乐。 这日,四福晋也在,陪着说了会儿话。德妃突然侧头悠悠地问我:“弘明最近在做什么,整日见不着人,比他皇玛法还要忙?” “玛嬷,这您就不知道了,我哥现在还真是大忙人,除了读书习武跟着皇玛法见世面外,还得会会佳人不是?” “白意!”我适时打断他。 德妃心领神会:“弘明也到了娶妻的年龄,前几日皇上跟我提起户部瓜尔佳的女儿,估摸着是要指给咱们这边的哪位皇子皇孙。” “那不成,我哥有喜欢的人。” “哦?是哪家姑娘?” 弘暟偷瞄我一眼,支支吾吾还是说了出来:“就是。。。。。。就是我表姐完颜绮雨。” 德妃恍然,顿了几秒道:“哦,这个姑娘我知道,模样倒是挺标致,不过。。。。。。这瓜尔佳的女儿也不差,身份地位跟咱们弘明很般配。”德妃说着话,眼睛已看向我。 我沉默无语。她的意思我懂,这个世道不就讲究个门当户对,如今我们完颜家是大不如前,可那有怎样?我才不希望我儿子娶个自己不爱之人。 屋子顿时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良久,四福晋干笑着解围道:“我看弘明现在跟着皇阿玛正是学本事的时候,甭管谁家的姑娘,都不着急,咱们做长辈的先把把关,再做决定也不迟。” “对对对。”弘暟也跟着附和,转移话题:“玛嬷,听说你最近食不知味,孙儿特意研制了款开胃茶,饭前饮一杯,包你待会儿胃口常开。”弘暟一招手,两名小侍女端了开胃茶来,给我们一一奉上。 怪不得弘暟这几日都在灶房里捣鼓,还时不时来请教我,原来都是为了今日挣表现。不过咱先不说这茶有没有效果,味道倒是真不错。 “怎么样玛嬷?”弘暟一脸期待地问。 德妃浅尝后,惊讶看他:“这是你亲自做的?” “当然,用上好的山楂、雪菊等食材研磨冲泡后再过滤掉渣沫。” “神了神了,这孩子居然能做出这般好茶来。”德妃说着一连喝了好几口。 四福晋细细品尝后也赞不绝口:“咱们白意从小就聪明,如今又有这份孝心,可是额娘的福气。” 弘暟咧嘴笑:“婶婶别光夸我,要不是我额娘怀我的时候吃了不少山核桃,我哪有如今这般聪慧?” 这个弘暟,脸皮比卖瓜的王婆还厚,如今把我也搭了进去。 “得了吧你,当初就因为你在额娘肚里贪吃太多,出生时差点害额娘丧了命。”弘明一脚跨进来,戏谑地打击他。 弘暟眼皮一番,立马反击:“那也比一个被甜瓜砸出来的强,某人现在脑子也时常转不过弯呢!” “噗!”我一口茶喷了出来。 生弘暟的情况众所周知,可当初我吃了一个甜瓜就要生弘明的窘迫模样,我只对十四说过。。。。。。。这小子居然偷听。 “你那小聪明,我还不稀罕有呢。” 哥俩相互调侃,竟让我被揭了底。趁德妃和四福晋还未察出端倪,只一味看热闹,我及时制止道:“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好好说话,别一天到晚没个正型。” 顿时,两人才围着德妃说话撒娇。 午膳时,大家围坐在一起正要动筷,兆佳梓晗及时赶到。 自四十七年废太子,她与胤祥一直被圈禁在养蜂夹道。整整十年。前几日才被放出,若不是胤祥得了病,还不知道康熙要关他到什么时候!这是十年来第一次见她。 “本是要一大早来请安,结果被府里的事绊住来晚了,额娘莫怪。”梓晗低眉颔首,有些不安。 德妃十分心疼她,拉着问长问短,末了让她坐在身边用膳。 “这十年苦了你了,我的孩子。”德妃有些动容,拍着她手背叹息。 “一点也不苦,这些年爷很照顾我,能陪着他,我很满足。” “老十三怎么样了?” “太医给看了,开了一摊子药,喝了几日有些好转。” 听了梓晗的话,大家才放下心来。 “没能亲自来给额娘请安,爷很抱歉。” 德妃摆摆手:“让他好好养着,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礼节。”说完又吩咐墨玉拿了许多名贵补品让梓晗带回去。 午后,德妃回屋休息,我们也准备散了。 退出来时,梓晗叫住了我。四福晋知趣地带着两个孩子先行一步。 “十三嫂,有事吗?” 梓晗犹豫再三,道:“你。。。。。。去看看他吧。” 梓晗的主动邀请,让我颇感意外。对于胤祥的病情,我是担心的,这几日也不是没有想过去看他,但我也有太多的顾虑。十四会介意的,尽管他不说,可我知道他会。更何况如今胤祥也有了那个愿意与他长相厮守的人,或许不打扰才是对他的祝福,该安慰陪伴的是她,不是我。 把心一横,勉为其难地扯动嘴角:“不用了,有你照顾他,又有太医尽心诊治,相信他会很快好起来。” 梓晗拉起我的手,道:“其实这么些年,爷真的对我很好,但这不是爱,而是因为他的愧疚,在他心里,十个我也不及一个你,他一直爱的人是你,我都知道,可我不怨他,也不怨你,此生能拥有他,能守在他身边,我已知足,亦是无悔。” 梓晗泪眼朦胧,却还死死咬唇乞求地看着我:“出来后,皇阿玛并未对他过问太多,他比在里面更加失落,饭不吃,药不喝,病情反而更严重了,刚才为了不让额娘担心,我才说了假话,如今的爷意志消沉,谁的话也不听,可你不一样,我知道你他需要你,帮我劝劝他吧落梅,算我求你!” 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即使知道他今后会东山再起,还是会为他此时的落寞而叹息,因为再大的荣耀也弥补不了他最敬重的父亲给的爱与信任。 胤祥的府邸不大,大概主人许久不在,园子里好几处地都荒芜了,杂草丛生。 我穿过长长的回廊,来到胤祥的院落。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阵阵咳嗽。我顿住脚步,站在门外,看着倚在窗前的人一动不动,黑亮的长辫中夹杂着银丝,衣着单薄的他举目沉思,让孤寂的背影更加落寞。这还是我认识的胤祥吗?这十年,无情的岁月都对他做了什么? 又是一阵咳嗽,我踱步进去,走至窗前:“十三爷好兴致,都咳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赏美景!” “啪”地一声窗户被我关上,转身看他,瘦弱的身子再不似往常般魁梧高大,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刮倒。 “梅儿,你来了!”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这时我才看见他手里握着个酒壶。 “别喝了,身子要紧。”伸手去夺他的酒壶,被他轻挡回来:“不碍事,过来坐吧。” 他有些艰难地走到桌前,缓缓坐下,斟了两杯酒:“咱们有些年头没见了,今日你来,我很高兴,来,干了这杯!” 杯酒下肚,胤祥苦笑:“梅儿,你说为什么,十年了,皇阿玛他。。。。。。”欲言又止,失魂落魄的他又连饮三杯。 “病还没好,真的不能再喝了。”见他这样,我甚是担心。 可是他依旧一杯又一杯,似乎仍不解愁,最后索性抱着酒壶喝起来。 “我让你别喝了,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我怒了,抢了他的酒壶,拿得远远的。 “我现在就是个废人,还能是什么样?” 想要数落他,却见他趴在桌上,半醉半醒间,一手捂着膝盖,好似很痛苦。 “怎么了,是不是膝盖又疼了?” 胤祥不回答,只咬牙隐忍。我赶紧叫来守在门外的小福子,很快下人端来一碗药。 “十四福晋,你劝劝爷吧,已经几天不进药了,疼了就这么忍着,再这样下去,爷的身子就真的撑不住了。”小福子一边抹泪,一边把药碗递给我。 “你先去弄点吃的来,这里交给我。” 支开小福子,胤祥仍趴在桌上,疼痛让他时而低声□□。我重拿了酒壶,走去在他身边坐下,独自斟酌喝起来。 “胤祥,你记不记得那年春狩,你得了头彩,皇阿玛赐了你一把上好的弓箭?还有那年,只带了你与太子去盛京,你曾经还独自替皇阿玛去拜谒泰山。。。。。。他是在乎你,器重你的,所以,证明给他看,你不是一个不忠不孝的人。” 胤祥半睁着眼苦笑:“我现在就是个残破之身,拿什么证明?” “别说丧气话,你不是废人,从来都不是,你的理想,你的抱负,都会实现的,你信我吗?” 胤祥看着我,不说话。 “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问心无愧,别人再怎么诽谤你,诋毁你,都经不住时间的考验,皇阿玛能放你出来,就表示他早相信了你的清白,只是如今你自己都放弃了自己,他又怎会器重你?” 看着陷入深思地他,我端起桌上的药碗:“你现在并不是无事可做,你要替自己在洗脱冤情,你要重树在皇阿玛心中的形象,要修补你们的父子感情。。。。。。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你去做,要不要赶快好起来?” 胤祥撑起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良久才开口道:“皇阿玛真的会再关心我吗?在他心里,真的还有我这个人儿子吗?” 我使劲儿点头:“会的,再等几年,一切都会的。”我说了谎,理想抱负是会实现,但不在康熙朝,到康熙朝终止,他都不会再受到重用。可是,只要能让他振作,重拾信心好好养病,这样的谎话,我宁愿说一百次。 “这样的话,四哥说了很多次。”他自嘲地笑笑:“可是梅儿,今日从你口中说出来,我愿意相信。”他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小福子端来了膳食,我陪着他用膳,吃了大半,许是酒药相冲,让他昏昏欲睡,我让小福子伺候着他休息,自己悄悄离去。 第71章 打架 从胤祥府邸回来,还未行到家门口,就看见鸿轩面色难看地从府里冲出来,绮雨跟在身后追他,似有些着急。两人步履匆匆,连我的呼唤都没听见。 瞧这情形,难道是跟弘明吵架了? 我寻思着往府里走,没一会儿隐隐听到内院一片嘈杂声。穿过月洞门,正好看见两个身型相似的人扭打在一起,这两人平时被十四训练的身手很好。院里站了不少下人,或因两人斗殴过激,竟没一个敢上前阻拦,只有弘暟和弘映时不时试着去拉架,这可急坏了一旁的赵青。 “哥,别打了,快别打了。。。。。。”两个小的怎是弘明弘春的对手?弘春一个不小心将劝架的弘暟摔翻在地,弘明此时更加光火,扬起拳头就朝弘春砸去。 “都给我住手!”我大吼一声,看他二人顿时停住,以为就此收手,没想到弘明气道:“额娘你别管,我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话毕二人又打起来。我彻底怒了:“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他们拉开!” 众人见我发飙,才硬着头皮扑上去,几名小厮冤枉吃了好几个拳头,才将两人分开。 见二人被制服,不问青红皂白,我先上前一人赏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对着弘明怒声训斥:“你要打死谁?你敢打死谁?现在翅膀硬了,连我也管不你了是不是?” 弘明扭头不说话,梗着脖子很不服气。回头再看弘春,虽气焰不似方才,却也和弘明一个德行。 “都给我滚回去面壁思过,我回头再来收拾你们。” 我需要冷静一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也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反思。 事后我问赵青,他也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说赶来时两小主子已经打在一起。我只好叫来弘暟问话。 “说吧,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他俩的矛盾不是一两天了,我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性子高傲,眼里总共也没几个人,偏得弘春哥又敏感,自然认为是自己身份的原因,才会被我哥轻视。” “说重点!”我不耐烦地催道。 弘暟道:“前些日子绮雨不是常来府上玩吗?有次我哥不在,我便陪着,正好碰见弘春哥,绮雨被他奚落了一番,说以阿玛现在的地位,绮雨充其量给他做个侧室,别指望能攀上咱们,当时绮雨十分委屈,但为了息事宁人,硬拉着我走了,事后还特意嘱咐我不让告诉我哥。” “那今儿又是怎么回事?” 弘暟喝了口茶,继续道:“今儿不知怎的他们又遇上了,我们从宫里回来,就刚好听见鸿轩哥为了绮雨跟弘春哥争执,弘春哥不仅说了绮雨,还骂鸿轩哥无耻,赖在咱家不走,还说了很多身份门第的话来讽刺鸿轩哥,我哥忍无可忍,就冲出去打了他,两人就这么打起来了。” “这个弘春,太过分了。”我生气道。 “额娘,儿子倒觉得今日的事情有可原,俗话说: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弘春哥平日本就因自己庶子的身份而自卑,有了机会难免要发泄一番,而我哥呢,回来的路上,我把瓜尔佳的事告诉他了,他心里堵得慌,碰巧弘春哥这时候撞枪口,也难免冲动对他大打出手,你就饶了他们这回吧。” 弘暟还算公正,不偏袒也不护短,难怪跟谁都玩得到一块儿。但今日的事非同小可,同室操戈,现在挥拳相对,以后是不是就要刀剑相向了? “今日的事我必严办,你去告诉他们,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到我这来认错。” 弘暟叹了口气,默默退下。 傍晚时分,赵青来请示:“福晋,该用膳了,二位小主子的饭菜要吩咐人送去吗?” 送饭?面壁思过还吃什么饭。 “不用了,饿一顿,死不了。” 当晚直到我睡觉,也没等到一个人来我这儿认错。意料之中,如果性子不倔,就不是十四的儿子。孩子中,属弘明的性子最像十四,我估摸着若不亲自去说教,到明天也是白等。 深更半夜,犹豫再三,还是起床去了弘明院中。 门外地上有个菜篮子,里面放了清粥咸菜和馒头。不用想我也知道是弘暟他们干的。只不过热脸贴了弘明小爷的冷屁股,饭菜动也没动过。 推门进去,弘明盘腿坐在墙边,睁眼见是我,又闭目直腰而坐,脸上几处淤青在昏暗的油灯下若隐若现。 我忍住上前查看的冲动,说:“今日的事我都弄清楚了,不管是谁的错,你都不该动手打人。” “反正儿子没错!”弘明仍坚持道。 我在屋内徘徊,我太了解这个儿子了,虽说平时高冷傲慢,却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 “白起!”我唤了声他的小名,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是给鸿轩和绮雨抱不平,兄弟间讲义气,相互帮衬是好事,可你别忘了,弘春也是你的兄长,难道不值得你团结友爱?你作为兄弟,在中间不调节矛盾,还帮着一个打另一个,你觉得你对吗?” 弘明轻哼:“他对鸿轩哥怎样,我就对他怎样。” “甭管他做了什么,先说你!”我严肃道:“你跟鸿轩好我没意见,但你就不能也关心爱护一下其他兄弟姐妹?若你们平时相处融洽,今日能有这事儿?若今日挑事儿的是弘暟,你也会把他往死里打?” 弘明默不作声,我继续道:“今日的事你必须向弘春道歉!” “我不!” “你。。。。。。咳咳咳。。。。。。”我一激动竟咳起来,夜里太凉,隐隐觉得胸口作痛,一时间越咳越厉害。 “额娘!”弘明赶紧来给我顺背,扶我坐在长椅上。 “儿子,你记住,兄弟间友爱时讲义气很容易,难的是彼此有矛盾,还能宽容以待,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个道理,你比我懂。” 弘明的脸色有些松动,看我的眼神有些担心,又有些惭愧:“让额娘操心,儿子错了,我会跟弘春哥道歉的,额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欣然点头,离开时,弘明叫住我:“额娘,我不要娶瓜尔佳,儿子此生非绮雨不娶。” 他坚决的神情像极了当年的十四,我揉了揉脑门道:“我会替你想办法。” 出了弘明的院子,我径直去了弘春的住处。屋外地上照样摆着装满饭菜的篮子,屋内灯火亮着,看来他也未睡。 敲门进去,弘春垂手立在跟前,沉默不语。他比弘明伤得重,嘴角微微有些肿。 我拿出事先准备的药瓶放在桌上:“这是活血化瘀的药膏,你阿玛以前受伤,用这个效果极好。” 弘春只是低头,依旧默不作声。 “弘春,这些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我试着询问他。 “没有!” “那可曾因你是庶子,而对你说话刻薄,让下人们怠慢你?” “没有!” 我点点头,说:“这么些年,我知道你在意这些,我也是时刻在意,生怕委屈了你们,吃穿用度从不缺斤短两,有时甚至比弘明弘暟还好,说话前也要仔细思量,生怕哪句话一出伤了你们自尊。。。。。。只是你自己尚且害怕被瞧不起,又怎么能用同样的方式去伤害别人?” 弘春抿嘴,将头埋得更低。 “绮雨是我侄女,配不配得上弘明,不是身份地位说了算,而是感情,没有感情再尊贵的地位,我们家也不稀罕,至于鸿轩,他的确是我二哥的庶子,地位比绮雨还不如,那又怎样?论文论武,他样样比你们优秀,一样得到你阿玛的青睐和赞赏,一个人要出人投地,不是一味地无聊攀比与生俱来的东西,而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靠自己的努力你懂吗?” 弘春咬唇,低垂的眼眸泛起点点泪光,良久,才轻声道:“我额娘从来不会告诉我这些,只会一味地说命中注定我要低人一等,劝我不要痴心妄想,可你却让我努力争取。。。。。。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我懂,只是。。。。。。”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既然你懂,我也不用多说了,今日的事的确是你有错在先,但弘明也不该出手打你,他已经知错,会给你道歉,但我希望你也能认识到自己的错,鸿轩此时的委屈难受,你比谁都懂。” 清晨出门前,赵青来报,二位小爷一大早就开始抄送《弟子规》,从昨晚到现在还未进食,问我的意思。罚抄《弟子规》一百遍,我估摸着一天一夜能写完也就阿弥陀佛了,手不断肚子也饿瘪了。 “大鱼大肉就算了,弄些清粥小菜给他们送去便好。” 赵青甚是担心二位小爷被我活活饿死,听了我的话才松了口气,立马吩咐下去。我何尝愿意这样,只不过要狠狠给他们一个教训,即使已经认了错。 马车在完颜府停下,绮雨带着我径直走往鸿轩的屋子。 “昨个儿一回来,先是去了祠堂,后来就一个人待在屋里任我怎么劝也不出来。” “其他人知道吗?” “我怕大婶挑事儿,谁也没说。” “昨个儿的事你也受委屈了,姑母会替你做主的。” 绮雨忙道:“姑母别这么说,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绮雨不会放在心上。” 说话间,已到了鸿轩的院子。我轻轻敲门:“鸿轩,把门打开,姑母有话跟你说。” 半晌,门才响动,我进去后将门掩住。 鸿轩没精打采地靠坐在床边,不等我开口,便问道:“姑母,鸿轩从小把您当做亲娘,是不是痴心妄想了?” 我内心一痛,连连摇头:“鸿轩能这么想,是姑母的福气。” “姑母姑父待鸿轩极好,可是鸿轩想额娘了,其实小时候我特别羡慕弘暟,有姑父姑母疼着,有德妃娘娘宠着,大伙也都亲切地唤他的乳名,就连弘明也私下被姑母换作‘白起’,鸿轩在想,如果鸿轩的额娘还在,一定也会这样亲昵地唤我,可惜我的额娘身份低微,连宗族祠堂也进不了,鸿轩连她是谁也不知道。。。。。。” 我的心阵阵抽痛,我本以为这么多年,我给鸿轩的爱足以让他忽略自己的身世,却忘了连自己也抹不去的心病又怎会轻易让鸿轩忘却? “姑母既认识我额娘,可否告诉鸿轩她到底是谁?难道真如他们所说,鸿轩的额娘是个风尘女子?鸿轩真的是个私生子?” “你额娘。。。。。。你额娘她是。。。。。。”我咬唇,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望着鸿轩失落的脸,终于把心一横,拉着他上了马车,一路向郊外行去。 第72章 荣耀 我和鸿轩静立在几座坟前,缓缓的山坡上起了风,卷起一层土灰。 我移步到姐姐坟前,伸手拂去碑上的尘土,心中凄然:姐姐,我带他来看你了,十几年了,我再不忍心欺瞒孩子,也不忍让你悄然离去,成为他心中永远的迷。 良久,鸿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姑母为何带我来这儿?” “你不是想见你额娘吗?”我指了指墓碑:“她就在这儿!” 鸿轩半张着嘴,看看我又看看墓碑,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低声长叹:“其实你不是二哥的儿子,你额娘也不是风尘女子,而是完颜府嫡出的三小姐,完颜明月!当年她过世时,把你托付给我,可惜我当时自身难保,你玛法玛嬷才把你记在二哥名下,留在身边亲自照顾。。。。。。” 鸿轩一时木讷,目不转睛地盯着墓碑说:“她真是我额娘?可是。。。。。。她不是没嫁人吗?她不是病死了吗?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沉默一瞬,道:“她的确是病死的,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徒惹心伤。后来生了你,身子虚弱,却坚持亲力亲为照顾你,再加上。。。。。。集思成忧,最终累垮了自己。”我没有夸张,姐姐的离去,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息息相关。 鸿轩咬着唇,死死盯着墓碑,眼角已挤满泪水,哽咽着再次问道:“她真的是鸿轩的额娘?” 我无声点头,看着他似激动又似难过的模样,内心一阵翻涌,也落下泪来。 “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仰头看天,回忆有关姐姐的种种:“她是我见过最美最善良的女人,她让我转告你,她很爱你,你小时候可爱哭了,可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把你抱在怀里,轻轻地拍,耐心地哄。。。。。。你怎会没有乳名,只是多年来,我不敢叫起这个名字,怕一提就想起她,这世上只有她才会叫你祈平,这是她给你起的乳名,希望你一生平顺安康。” “扑通”一声,鸿轩跪在姐姐墓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起来已是泪洒衣襟。 “姑母!”鸿轩跪在墓前,犹豫再三,用祈求的眼神问道:“谁是鸿轩的阿玛?” 我深吸了口气,话说到这份上,早已不打算瞒他:“你的真正名字是爱新觉罗鸿轩,你阿玛是。。。。。。爱新觉罗,胤!祺!” “啪!” 我和鸿轩循声望去,五爷正站在十几步之外的阡陌上,摔碎的酒壶泼得地上的一束鲜花满是酒水。原来这些年,他都有偷偷来祭奠姐姐。 三人同时愣住,五爷的眼神紧紧锁住鸿轩,嘴唇颤抖着似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 鸿轩似有些接受不了,撒腿就朝山下跑去。 五爷呆呆站在原地,良久,才开口道:“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我冷冷地看他:“鸿轩如今十四岁三个月零八天,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清楚,当初姐姐抗旨不婚,被送出宫,就是因为怀了鸿轩,她对你一往情深,你却连她最后一面也不见,心够狠的,你根本不配我姐姐去爱。” 狠狠指责一通后,我愤然离去。行至山下,隐隐听到凄然恸哭声从山腰上传来,猛然回头,五爷颓废地靠坐在姐姐碑前,抽泣耸肩,悲不能已。 整整三日,率先抄完《弟子规》的弘明主动化干戈为玉帛,随后弘春也把鸿轩请了回来,自此,弘春见了我,虽然仍心有芥蒂,但也算毕恭毕敬,不似往常。三人的“恩怨”圆满化解,我却闹心的事一波接一波,身后常多了两个随机切换的尾巴。不是鸿轩缠着我问姐姐的事,就是弘明吊着个肿泡泡的手逼我解决瓜尔佳的事。我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好好清净几天。 弘明的婚事,康熙很重视,但免不了征得德妃的同意。被弘明小爷逼得紧,我常常一个头,两个大。最终拉着弘暟好生合计了一番,在德妃耳边唱了半月的“二人转”,终于她老人家认可了弘春与绮雨的事,答应帮着说好话。不过也没让我好过,说皇上既然开口提了瓜尔佳,定是想撮合两家的关系,没有拒绝的道理,既然弘明不愿意,就让弘春顶替。还得让我亲自去请婚,她只负责旁敲侧击。姜还是老的辣啊,合着我谋划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得亲自跟老康谈判,一个弘明还不够,又搭了个弘春进来,我已彻底欲哭无泪。可无论再难,我也得为孩子的幸福争一把,无论是弘明,还是弘春。 翌日,我找到弘春,谈论婚事。 “弘春今年也有十五了吧?”收了一个侍妾,可至今连侧福晋也还未立。 “过了年关就十六了。”他垂手立在一旁,不看我。 “也该娶妻了,可有心仪的姑娘?”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弘春的婚事,全凭大额娘做主。”他一脸无欲,平静地说。 “户部的瓜尔佳有个嫡女也到了婚配的年龄,皇上有意与咱们家联姻,你可愿意?” 弘春愣住,看着我不说话。 “你知道弘明是不愿意的,你玛嬷要你顶替,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弘春咬唇,有些犹豫。 “你只管说你的想法,若愿意,那自然最好,也算是一段好姻缘,若不愿意,我也尊重你的选择,不管再难,我也替你顶着压力,把婚事挡回去。” “为何要征得我的同意?” “婚姻大事,本由父母做主,但没有爱的婚姻是不幸福的,我希望你们能幸福,不管是弘明,还是你!” 弘春这次没再犹豫,扑通跪下道:“能攀上这么一桩好姻缘,是弘春的福气,弘春愿意。” 我仔细瞧他,确定了他是真心实意的,才放心点头:“既然如此,我便替你求亲。” 在府里组织了好几天语言,终于硬着头皮去了乾清宫。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赶了出来,心情却早飞上了天。德妃似乎已经和康熙通了气儿,我去了虽是被狠狠教训了一番,但老康还是答应了两孩子的婚事,末了还把莹儿也指给了蒙古贵族,十四的三个子女同时被皇上亲自赐婚,一时间荣耀至极,再次受到关注。巴结示好的,上门送礼的络绎不绝,全被我委婉拒绝。心里很清楚,都因为十四西征,康熙要为他解决后顾之忧,也向人暗示他对这个皇子的重视。可十四恩宠越大,我们越要小心行事,保不齐哪天逾了矩,被人抓了把柄。康熙朝是不用担心,可一旦四爷登基,这些都有可能成为重伤十四的利剑。 半年间办了三场婚礼,我也是累得够呛,还好绮雨过门后,帮我分担了不少家务。弘明自婚后,被康熙派到兵部当差,对十四的行踪总是快于别人,成了我和德妃的报信鸽。 “额娘,阿玛的大军已抵达西宁,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该进藏了。” 我一个骨碌从软塌上坐起来,到了西宁,不就意味着见了罗丹藏不津? “你阿玛可有来信?” “有是有,不过不是给额娘的,是给皇玛法的书信。”弘明一脸你活该的表情,说:“谁让额娘不回阿玛的信,估计阿玛左盼右盼盼不到,伤了心,才断了来信。” “你少来,你背着我跟你阿玛‘暗中勾结’,以为我不知道?别说我不回他信的原因他早知道,就是我吃喝拉撒他也一清二楚。” 弘明嘿嘿一笑,道:“阿玛说了,进藏前会很忙,以后家书不定时。” 家书倒是次要,只要能时刻报平安就好。 自从知道十四驻扎青海,我就时时担心,老爱胡思乱想。遇上九爷,还被嘲笑一番,说那边再怎么着,我也帮不上忙,该咋地就咋地,别瞎操心。仔细一想,也是这个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现在能做的,就是耐心等着他凯旋归来。 七月进藏,十月就传来消息,说十四成功平定藏乱,策妄阿不坦被迫退兵,一路逃回伊犁。康熙大悦,在朝堂上大赞十四,并命人在西藏立碑颂扬十四保家卫国的功劳,还赏了府中黄金白银各种恩赐。从此十四威名远震。 在这样恩宠有加的日子,我更是不爱出门。除了按惯例去永和宫陪陪德妃,或是偶尔得康熙召见,大多时候在府里闭门谢客,侍弄花草。 五十九年六月,收到年氏亲下的帖子,她的小阿哥快满月,邀了不少皇亲国戚。四爷府中一向低调,但子嗣绵薄,此次如此隆重,据说是要替小阿哥冲喜。 宴会当日,来了不少人。四爷还特意请了法师做法,为小阿哥祈福,保他长命百岁。能让四爷如此费心,可见年氏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那日,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寻着我寒暄,我知道是因为十四的缘故。实在应付不来,跟着四福晋去了内堂躲清静。 可来的人实在太多,她又不得闲,我只好别了她,去年氏院里探望。年氏今日本是要出来见客的,谁知她身子羸弱,前几日又染了风寒,这会儿只能躺在屋里养着。 内堂到年氏的院子很近,不过四爷的园子景色实在太好,我优哉游哉地欣赏着美景,好一会儿才进了院子。屋外没有人守着,我以前来过几次,也就熟门熟路地去了年氏的屋子。走得近了,只听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我立马站定,这声音。。。。。。绝不是四爷的,犹豫一瞬,做了个惊人的决定。 第73章 帮忙 踮着脚尖,慢慢靠近窗台,想从半掩的窗缝中看清男人的真面目。 透过窗缝,能清楚看到年氏坐于塌上,有一搭没一搭跟男人聊着。对面的男人也不拘礼,健壮的身子微微有些发福,可惜我站的角度不对,窜脸胡把他的侧脸挡了一大半,我很难看清。其实此人的身份,我早从他们的谈话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并不想与他正面接触,但又实在好奇他,刚刚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半蹲着身子挪了挪位置,结果一脚踩到裙角上,整个人朝前栽去。若不是我眼疾手快地扶住窗台,下一秒就会摔个狗吃屎。 “什么人?”窗框一阵响动,还没站稳脚跟脖子已被人死死掐住。 “哥哥且慢!”年氏赶忙拦住他。 这人果然小心谨慎,且身手了得,只眨眼的功夫已将我的小命握在了手中。 “敢在这儿扒墙角,不想活了?”他顾及年氏,微微松了力道,但手依旧卡在脖子上不肯放。 “年大人,误会一场,还望高抬贵手。”我强作镇定,不卑不亢地说。 “误会?” 他挑眉看我,这时年氏开口道:“哥哥你太无礼了,快放手,这是十四福晋。” “哦?”年羹尧剑眉轻皱,不着痕迹地打量我,随后缓缓松了手。 对于贴墙根这件事,我绝对不会承认,于是漫不经心解释道:“本是来看看飞雪,却不曾想到屋里有人,我只好在外面等着,却被你当做了三只耳的小人,实在是冤了些。” 我似笑非笑的话,让年氏有些不安:“落梅你别介意,我哥哥从小爱舞刀弄枪,是个鲁莽的性格,你多包涵。” 我心中暗笑,年羹尧可不是一介莽夫,有勇有谋,若不是处心积虑,又怎会赢得四爷的青睐,若不是心思缜密,将来又怎会当上大将军王,取代十四的位置? 虽不知道他将来会对十四做什么不好的事,但避着防着总是对的。今日偷看只是我一时好奇,想知道这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究竟长什么样。 如今看也看了,我也不想跟有他更多的接触,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飞雪,看你身子恢复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兄妹叙旧,是我该请你们海涵才是,我还是到前院去看看四嫂,你们继续。” “不用了!”年羹尧摆摆手:“十四福晋既然来了,就陪着舍妹坐坐吧,我先告辞。”他躬身行礼,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径直离去。 或许因为十四的原因,我对他实在不喜欢,从他看我的眼神中能知道,他其实对我这个不老实的偷听者,也有些讨厌。 在年氏屋里一躲就是大半天,出来时宾客已走了大半,我也准备打道回府。转过房角,看见几个背影,四爷领着年羹尧等几人去往内院书房的方向。其中一位年长者我认得,那是内阁侍读学士田文镜,我帮康熙翻译西学书籍时,在内阁见过。雍正朝的重臣今日都来了两个,其余的我不认识,但猜也猜得到应该都是心腹。 突然想起那年的海东青事件,看来今日明着是为年氏的小阿哥办祈福宴,实则四爷另有目的。我不禁想起十四的话,四爷表面无欲无求,实则暗地已做足了准备。我内心一震,难道那个位置,真的是四爷煞费苦心谋划来的吗? 今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早,当大街小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时,我才意识到除夕来至。 除夕当日,由于德妃的年龄大了,身体不似以往,不再守岁,亥时未到,便歇下了。回了府,孩子们兴致正浓,在院里玩闹着。十四不在,我也没什么趣味,一个人回了屋躲清静。 院里时常传来阵阵炮竹声,睡也睡不着。回想今晚宴会,我被安排与康熙同桌,迎着无数羡慕的目光,坐在德妃身侧,看着宴台下的热闹喜庆,想着远在边关的心上人,有些触动。所有的荣耀都被我享受了,他却在千里之外受苦受累。想到此,心中对他的记挂又深几分。这样的佳节,他在边关的营地里,是否也能像往年一样睡得安稳?醒来后是否也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我抱着信盒子看,掐指一算,十四已走了两个多年头,信盒里堆满了他的来信和我写给他未曾寄出的思念。 十四的信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沿途的美景,喜遇的趣闻都写在了里面,而一路的艰难困苦却总是只字不提。可我知道,行军打仗,最是艰辛,哪有他说得那样轻松愉快?他只不过不想让我担心罢了。 这样一个细腻体贴的男人,在我心里生了根,让我怎么舍得失去? 打开百宝箱,拿出放在最底下的玉坠盒子。自从十四把它给了我,我又惊又喜,因为这意味着我能回去,只要等待时机。可是渐渐地我也担忧起来,面对一天深过一天的爱念,我真怕有一日被带离这里,像我来时一样,猝不及防,与他永远分离。所以十四一走,我将坠子取下,放进了百宝箱底,仿佛离它越远,我在这儿的日子也会过得越久。 望着眼前的白梅玉坠,我苦笑:找了那么多年,如今眼前的玉坠就算有再大的魔力,也不及远方良人的一分。 此时此刻,脑子里全是他的影子,思念已翻涌成海,拿过纸笔,一字一句记了下来。 年关一过,就是德妃的生辰。儿子立了功,今年的生辰难免要隆重些。我这几日也绞尽脑汁,想着到底送什么礼物。恰好九爷让人传话,说替我解决了备好了德妃生辰的礼物。我跟着小东子去了九爷府中,这块豪门之地我可不常来。说来我和九爷也算熟络,但他都不常在府中,我自然也很少来。在长廊绕了七八个弯,终于到了大堂。 “九哥,你可真是我肚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有什么。”一见到他,我就忍不住笑着打趣。 他半眯着眼,挑眉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我嘿嘿一笑:“夸你料事如神。。。。。。到底什么礼物?你确定我额娘会喜欢?”我催他赶紧把宝贝拿出来。 “不急,东西德母妃一定喜欢,保你过关。。。。。。今日让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我抚着额头连连叹道:“失算了失算了,我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商人重利轻义,更何况你是个成功的商人,啊。。。。。。”话未说完,九爷的扇子重重打在头顶。 “放心吧,这不算交易,不管你愿不愿意,那东西都是你的。”为了宽我的心,他透露道:“德母妃向来信佛,想来天下最精致的玉佛也莫过于我请来的这尊了。” 原来宝贝是尊玉佛,这礼物果然是妙得恰到好处。看我喜笑颜开,九爷才又开口道:“走吧,跟我去后院楼阁见一个人。” 拿人的手短,我瘪瘪嘴,乖乖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上了阁楼,给九爷讲的笑话说了一半,顿时哑住,笑容僵在了脸上。里面的那人缓缓起身,紧张地看我。 “怎么是他?”我沉了脸,不高兴地问九爷。 “五哥想见你,又怕你不肯见,只好让我约你出来。” “找我何事?”自从两年前在墓地被我数落一番,我们基本不打照面,但我知道他私下找过鸿轩很多次。 “十四弟妹,我知道你恨我,辜负了明月,我也恨我自己。”他长叹:“当年我和明月的事被额娘知道后,我和九弟要见她一面比登天还难,后来她莫名被送出了宫,却不在完颜府,我四处寻,也寻不着她的下落,直到她过世,也没能再见一面。” “五爷真当我不知情?”我讽刺一笑:“连九爷都知道姐姐的下落,你会不知道?别再为自己的负心找借口!” “五哥说的是事实。”九爷开口道:“当年你阿玛把你姐姐藏得很好,若不是你阿玛亲自送信给我,我也不会知道。”他有些懊悔:“当年明月选择了五哥,我是有不甘的,可是能怎么办?看她那么痛苦,我又能好到哪去?无法自己面对五哥,只好命小东子把信送去,谁知小东子并未亲自交到五哥手中,而是被迫给了管家,这才耽误了事儿。” 五爷补充道:“当年明月前前后后寄的信,都被管家截住,到了心妍的手中,若不是你姐姐走后,九弟冲到我府中狠狠揍我一顿,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我和心妍大吵一架,管家被撵走,可是那些信,却再也找不回来。” 这么说来,五福晋是知道鸿轩的,多年前元宵灯会的一遇,竟装得跟没事人一样,爱新觉罗家的女人,都不简单。 九爷脸色渐渐有了愧疚:“当年若不是我碍于面子,没能亲手将信送到五哥手中,明月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遗憾。” 得知真相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想起秦嬷嬷的那句话:一个人一个命。或许姐姐的命就是这般造化弄人。 “今日五爷找我,该不是让我听你的忏悔吧?”以五爷的性子,我误不误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乎的人。“说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五爷感激颔首,道:“你知道,这两年我一直想靠近鸿轩,可孩子却对我十分排斥,孩子一天天大了,我也一天天老了,需要有人来接班。”五爷顿了顿:“我想你帮忙,让鸿轩认祖归宗。” 。。。。。。 屋里一阵沉默。五爷的意思我都懂,或许是对姐姐的爱,又或许是愧疚,他想把家业爵位交给鸿轩来继承,可鸿轩我是知道的,性子淡薄,对于这些并不热衷,只一心喜读圣贤书。况且五爷这是不计后果的决定,若真是把爵位给了一个没有名分的儿子,估计又是一场风波。 “认祖归宗我不敢保证,不过,让孩子接受你是不难的。”我知道,在鸿轩的内心深处是渴望父爱的,他只是需要时间来解开心结。 九爷送我至门口,今日的事本就是他设计的一场鸿门宴,再加上得知玉佛宝贝还在运回的路上,我全程没有好脸色,末了瞪着他说:“明儿个东西到了,差人送我府上!” 九爷笑说:“得了,我亲自押过去总行了吧。” 正说着话,一名小厮打马而来。瞧这身打扮,像是从驿站来的信报。果然,他下马递给了九爷一封信,九爷读完,脸色有些凝重,看了看我,终是欲言又止。 我的心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74章 出事 “出了什么事吗?”我下意识地走近九爷,想偷瞄一眼信上内容。九爷却在我靠近前收了信纸:“没什么事,不过是江南的分店出了些小问题。” 小问题能让他脸色骤变?看来是买卖赔了不少。 他将我送上马车,转身离开。看着他有些急切的身影,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不是没有同情心,实在是九爷太有钱,所以我并不替他担心。 翌日清晨,玉佛就送到府上,不过九爷倒是食了言,并未亲自前来。 想着明日就是德妃生辰,打算让弘明今日替我把玉佛送到永和宫。去了弘明院中,却只见到绮雨。 “这么早人就走了?”我是算着时间来的,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出门。 绮雨泡了茶来,道:“额娘还不知,他这段时间在军营累得慌,回来总是倒头就睡,可昨个儿却失了眠,天还没亮就进宫去了,说是找皇玛法议事去。” 我点点头:“看来这孩子算是懂事了,知道帮着他皇玛法分忧解难。” “好是好,我就是担心他的身子吃不消。” 绮雨的担忧让我欣慰,把弘明交到她手上我很放心。没说上几句话,绮雨被赵青请去。 绮雨自从嫁进来以后,一直替我打理府中事务。 喝完最后一口茶,我已准备离开。一张宣纸被风吹落在屋中央,捡起来一看,是弘明抄的小诗。他和十四一样,闲来无事时喜欢练字绘画。书桌上有些散乱。想来绮雨也忙得很,没时间整理。 我伸手将书籍纸笔一一整理,“啪”地一声,从一本书中掉出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弘明少爷亲启”,看样子是府上的家奴写的,除了小李子跟随十四远在天边,其余的也用不着用写信的方式呈事,可小李子毕竟也不识字呀!我好奇地将信展开,一看落款,原来是平安。再一读信,整个人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额娘,你怎么了?”绮雨进来,见我呼吸急促,拿信的手抖个不停,吓了一跳。赶忙将我扶住,拿了信纸去看。 “什么?阿玛被、被人暗算,昏迷不醒?这。。。。。。”绮雨紧紧抱着颤抖的我,语无伦次地安慰道:“额娘,你别着急,我。。。。。。咱们等明哥回来问个明白,说不定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给我备车,我要马上进宫。” 一路上,心是乱的,脑子也放空。所有的惊吓与担心,都化作了此时的慌乱和冲动。 到了乾清宫,不等李德全通报回来,我已闯了进去。 康熙和几位皇子都在,弘明过来拦住我:“额娘,你怎么来了?” “啪!”我一个耳光打上去:“你阿玛受伤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我?” “额娘,是阿玛怕你担心,昏迷前特意嘱咐平安不能告诉你,他才来信给我的。” 平安信上的确这么叮嘱过。我绕开弘明,几步跪在康熙面前:“皇阿玛,我要去青海,我要去照顾他,请皇阿玛批准。” “胡闹!”康熙斥道:“行军打仗岂非儿戏?老十四还没醒,你去添什么乱?” “皇阿玛答不答应,落梅都得去,十四现在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您要是不答应,我就偷着去!”我爬起来就往外跑。 “把她给我拦住!” 我被弘明死死抱住,康熙砸了手中的茶杯,十分生气。现场谁也不敢吱声。 “十四弟妹!”良久,四爷开口道:“皇阿玛一收到线报,已经第一时间派去了宫里最好的太医,相信比你去的用处大很多,况且从前线传信到京城,也需要一定时间,说不定现在十四弟已经醒了。” “是啊额娘,阿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弘明也宽慰道。 “况且这属于军中机密,你若在此哭哭啼啼,把事情闹大,对十四反而不利,额娘若是知道了,也承受不起。” 我扫视周围,果然在场的几位阿哥,都是在军中挂职的,除了十爷,连八爷九爷都不在其中。 “四哥的话是有道理,可是十四一天不醒我又怎能安心度日?至少要让我清楚他到底伤在哪里,为何而伤?” 四爷看向康熙,直到他点头才缓缓开口道:“西征入藏后,十四弟上奏皇阿玛,对青海各部落头目论功行赏,大部分人心悦诚服,但也有极少数人心犹未甘,起了歹心,派人夜行大将军王帐中行刺,都是死卫,招招毙命,幸好十四弟事先有所防备,中的一刀偏离要害,但匕首上有剧毒,所以昏迷不醒。” 我死死地抓住衣角,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掉下来。此刻,我除了哭,也没有释放情绪的方式了。在他性命攸关的时刻,我却束手无策,连陪在他身边也无法做到,我突然很恨自己当初没有坚持与他同行。 屋里只有我的抽泣声,和弘明时不时的轻声安慰。康熙隐忍着长吁一口气,道:“十四媳妇,朕念你与老十四夫妻情深,今日的莽撞暂不追究,这件事不得透露半个字,特别是在德妃面前,适当的时候,朕自会亲自告诉她。” 我被送回府中,整整一个月,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康熙的暗卫随时都在府外蹲守,生怕我自己偷跑了。直到一月之后传来十四没有性命之忧的消息,才陆续把人撤走。 等十四好得差不多了,德妃才知晓,为此落了一天泪。今日一早,让我陪着到普光寺拜佛,望十四能平安归来。跟着德妃虔诚在尊尊佛像前一一跪拜祷告,末了又陪着听了会儿禅经,才出了寺院。 出来时,日头还较烈,正门人来人往,太过拥堵,我们就走了要绕一些的侧门,这里离马车还有些距离。德妃身子一直不好,走了一小段路就头晕发胀,我扶着她坐在路边休息,恰好旁边坐了位算命的瞎子。 “你这算命用什么算?”德妃开口问。 瞎子转过脸来道:“生辰八字,或者摸像都行。” “那就帮我儿子算算。” 德妃报了十四的生辰八字,瞎子搬着手指,嘴上有模有样地嘀咕着,随后道:“不知夫人要算些什么?” “前程!福祸!” 瞎子又是一阵琢磨,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就眼下来看,绝对是前程似锦,福气满满,若科考必定金榜题名,若买卖必定有赚无赔,若征战必定凯旋而归。” 德妃大喜。 “可是。。。。。。”瞎子话锋一转:“从长远来看,却不是顺风顺水,福泽绵延的命。” “你的意思是。。。。。。” “命里有劫数,过不过得了,还是问题。” “可有化解的方法。”德妃急切地问。 “当然有!”瞎子顿了顿说:“娶一位八字互补的内人,自然能化解一切不顺。” 我内心一阵好笑,若世上的事都能这样被预先化解,那世人怎还会遭受那么多苦难?直接拜他们得了! 德妃低头思忖着,似乎在怀疑瞎子说的话的真实性。良久,她开口道:“说到婚事,我另一个儿子下月要娶亲,你算算这姑娘跟我儿子配不配!” 德妃故意乱说一通,报上了我和墨玉的生辰考验他。 瞎子听后,掐指一算,微微笑道:“夫人,这姑娘是个名花无主的命,至于你的儿子。。。。。。您这不是玩我吗?看这生辰八字,明明是个女儿家的命,又怎会是男子?更何况,这女子早在四十一年,正值豆蔻年华时就过世了,又怎会有成亲之说?” 我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难道这世上真有神算子? “哦?”德妃半信半疑地继续道:“没错是女的,可她偏偏就活着,你是不是算错了?” “不可能啊?”瞎子板着手指又算了一遍,确信没算错,但不知德妃到底说得是真是假,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他道:“若真活着,也是红颜祸水,不祥之人,单看这命就跟先前那位的八字犯冲,希望这两人没什么瓜葛。” “一派胡言!”德妃一个子儿也未给,径直走了。我紧跟其后,心情极其复杂。 德妃似乎很生气,不知是因瞎子的话不讨好,还是因信了他的话生我的气,回去的路上沉着脸一声不吭,我和墨玉谁也不敢多言。 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瞎子的话在耳边辗转。这种事本来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而我恰好就是不信的那波人。可是今日我却犹豫了,他能凭生辰八字,算出我是女的,算出我是个已故之人,似乎已经说明了什么。四十一年,正是我穿越来这儿的那一年。 左思右想,第二日我又去了普光寺外找那瞎子,这一次我并未报上自己的生辰,而是让她为我摸像。起初他颇为惊讶,那表情就像昨日听说已故之人还活着一样,随后他连连摇头,沉默良久,终是叹息地送了我十四个字,让我更加困扰忧思。 第75章 错过 五月,十四的身子已痊愈,整个部队移师甘州。至此,我的一颗心才算稳稳落下,离了青海,他才算真正安全。 趁着夏季来临,做了很多葡萄酒。十四走的那年,我一气之下真把他的葡萄酒喝得精光。可是第二年早早地就做了一大缸子,盼着他回来就能喝上,谁知这一等就是三年,葡萄酒在地窖越积越多,十四却迟迟不归。 盼星星盼月亮,数着时间过日子,终于在今年的最后一抹秋色中盼回了那个人。 此次回京述职,十四只带了少数人马。大军驻扎在十里之外,这次康熙特意允了我前去迎接,然后跟着大军明日一早进城。 大晚上的,康熙的暗卫在外面等了我一个时辰,我还在房里磨磨唧唧,换了好几件衣服都不满意,最后弘明看不过去了来敲门:“额娘,你快点儿,黑灯瞎火的谁在意你穿的什么?” 我心中轻哼:你阿玛在意! 没一会儿,又是一阵脚步声,暗卫在外提醒道:“福晋,军营里进个女人太惹眼,最好还是换身男装,咱们混进军营也方便些!” 什么意思?难道还得偷着进去?也对,营地里几十万男儿,哪个不是劳燕分飞,骨肉分离?我这大张旗鼓的去怕是影响不好!一阵失望,不情不愿地抹掉脸上的胭脂水粉,换上了素净的男装。 到了营地,暗卫拿出康熙给的令牌,称我们是前来给大将军王接风的御前侍卫,随后被带到十四的帐篷前。 小李子一眼认出了我,却十分惊讶。领着我们进去后却不见十四,说是巡视去了让我们等等,随后说了几句话,暗卫被安排自去歇息,小李子这才急急说道:“福晋怎么跑到营地来了?” “当然是来看你们爷的!他还有多久才回来?这大晚上的巡视个什么!”我嘀咕着,只见小李子急跺脚:“刚才外人在,我胡说的,爷哪是去巡视了,爷是偷着先回府了!” “啊?”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脑子有点犯懵。 “嘘,小声点儿!”小李子道:“自从进了京城地界,大家都归心似箭,紧赶慢赶到了城脚下,估摸着是想福晋了,夜幕一降,爷就带着平安先潜回去了,命奴才在此守着打掩护。” 我郁闷,这人跟我怎么就没有一点心灵感应?现在可怎么办?十四偷离军营,铁定是不能让暗卫知道的,如今天色已晚,我一个人也定是回不去的。我搔着脑袋,竟无计可施,大半天后,哀嚎一声,倒在床上。 “福晋早些歇着吧,估计爷寅时一过就回来了。”小李子退出去时说道。 我躺在十四床上,闻着他留有的味道,悄然睡去。不知几时,隐隐觉得脖间痒痒的,睁眼发现衣服被解开大半。 “啊!”我下意识地大叫,嘴被人立马捂住,声音卡在喉咙里。 “是我!”耳畔传来十四低沉的声音。 分别太久,一时背对着他竟不敢转身,只静静感受他热切的湿吻落在脖颈,香肩。 “想我了吗?”他吻着我的耳垂哑声问,等不到我的回来又柔声道:“我想你,每日每夜。” 听着他的呢喃,我莫名地落泪。三年了,只为等今日重逢。这一刻,很幸福。转身与他对视,竟融化在他无限深情中。干柴烈火的感觉瞬间爆发,不可收拾。 激情过后,十四搂着我说:“不好好呆在府里等我,又私自跑出来做什么?让我今晚回去捕了个空!”看似责备的语气里,竟是宠溺。 “什么私自出来?我是身负皇命来给你接风的,谁知道你这个大将军王一点组织纪律也没有,竟为了区区一小女子坏了军规?” 十四苦笑,叹道:“差一点就见不着你了。” 我敛了笑,轻抚他后背,一阵心疼:“还疼吗?”刚才我已发现了,那道疤痕很深,我能想象他当时有多严重。 十四摇头。 “是罗卜藏丹津干的?” “恩。” “为何不治他的罪?” “刺客都死了,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没有足够的证据,现在他掌管了青海最大的部落,要想拿下他,没那么容易,况且现在最紧要的还是策妄阿拉布坦,皇阿玛的意思是罗丹藏不津的狗命先留着观望。” “可是他以后会不会。。。。。。” “放心吧,不会有下次的。” “那天知道你受伤,我真的吓坏了。” 十四吻住我额头,道:“有你的护身符保着,我不会有事的。”随后想了想,又笑道:“不过,若不是这次受伤,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媳妇这么在乎我,为了我敢跟皇阿玛叫板!” 我推了推他,道:“你当时生死未卜,我脑子都快炸了,还管什么跟皇阿玛说话的语气啊?” 十四看着我不说话,只抿嘴笑。 “你笑什么?” 他摇摇头,继续笑。我索性拉过被子不管他,闭眼睡觉。 “梅儿。。。。。。” 。。。。。。 “梅儿。。。。。。” 。。。。。。 知道我不理他,某人总有办法治我。先是把我摸了个遍,然后细细的吻不放过每个角落,直到我绷不住,直到两人又喘息不定,我才按住他的手:“别闹了,再过会儿就该起了。” 他喘着粗气道:“不急,我昨儿下了令,今日特许将士们多睡半个时辰,这会儿才寅时三刻,咱们有的是时间。”说完继续对我上下其手。 我无奈,这人果然早有预谋,可就是这样的他让我迷人,很是享受。 大部队浩浩荡荡入了城,康熙带着众大臣,亲自迎接,将士们气势恢宏,无比荣耀。一路上我跟在十四身后,看着百姓对他的敬佩,看到康熙对他的器重,心中忧喜参半,忍不住看向人群中的四爷,此时的他跟在康熙后面,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告诉十四我的来历,他的未来。可细细一想,如果结局无法改变,为何不让他风风光光地到最后一刻? 十四回来几天,天天被召入宫中,虽然回来得也早,但也被孩子们围着问东问西,我和他一点儿私人空间也没有。 第五天,我实在受不了了,去了书房赶人。 “你们几个学习能不能自理?每天美其名曰让你们阿玛指点文武,实则全是打听些奇闻异事,要听故事来找我,以后这儿不准聚众学习!” 弘春与鸿轩听了我的数落,自觉地溜走。只剩弘明和两个小的,无动于衷。 弘暟瘪瘪嘴,对十四道:“阿玛看看,咱们就霸占您一会儿时间,我额娘就吃醋了。” “胡说什么呢?”我理直气壮地说:“我跟你阿玛老夫老妻的了,还吃什么醋?” “那可不一定!”弘明走到十四身侧,小声告密,却偏又让人都听得到:“接风那晚,一个人在屋里捯饬了许久,连暗卫都跟我催了好几次。” 我清楚了看到十四俊朗的脸上绽开了花,看我的眼神深了几分。 “你,滚蛋!别在这儿添乱!”我霸道地要求他们走人,可孩子们意犹未尽,哪里肯走?尤其弘明,对十四佩服得五体投地,弘暟也对十四的英勇事迹一直追问不停,而某人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被众人争抢的感觉,保持中立。我只好换了语气,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们:“你们阿玛在宫里忙了一天,回来还得跟你们讲课,多累啊,你们就不能多体谅他,让他休息一会儿?” “我们这就是在体谅阿玛呀,我觉得跟额娘在一起,阿玛铁定会更累!”弘暟这话一出,其余两孩子纷纷低头憋笑。 “咳咳。。。。。。”十四干咳两声掩住尴尬。 “小兔崽子,你。。。。。。看我今天不收拾你。”四周巡视,见不着可利用的武器,我脱了鞋,朝他砸去,被他轻松躲过。两只鞋先后都砸了空,我拍着桌子咆哮道:“你给我听着,不用等明日,今儿你必须把夫子教的新文章全部默出来,否则就不准吃饭!” 十四见我一面下命令,一面还不忘寻找新武器,很配合地把立在墙角的戒尺递给我,吓得弘暟落荒而逃,口中还阵阵有词:“报复,额娘你这根本就是血淋淋的报复!” 其余两人见状,也讪讪地离开,这场争夺赛以我的胜利告终。 我拿着戒尺站在门边,气呼呼地盯着十四。他刚才明明知道我的意图,却不帮着我,让我被孩子们奚落一番。虽然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可他却跟没事人儿一样,捡了我的鞋走过来道:“那晚其实你可以再打扮一会儿,说不定我就回来了,你也不用跑那远,多省事啊是不是?” 听了他的戏谑,我脸上一阵红晕。他为我穿好鞋,站起来继续道:“哟,都老夫老妻了,还脸红什么?” 嘿,这人学坏了,总拿我的话来刺我!我使劲儿推开他,跺脚愤怒离去,只听身后传来阵阵大笑声。 第76章 静心 十四此次回京,受了不少赏赐,也得了不少荣耀,却给人不骄不躁的感觉,除了才回来那一阵常被康熙召见,既不应酬,也不交际。如今几乎都呆在家中,写字画画,练剑下棋。在外人看来,他很低调,可作为枕边人的我却知道,他很渴望那个位置,比谁都渴望,否则也不会跟九爷频繁地书信来往。他也从不曾对我隐瞒心思,因为他曾说过很多次,要给我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即便闭门谢客,概不收礼,每日仍有不少意志坚强的政客登门拜访。平添了赵青的烦恼,这段时日,连分管内务的九儿也被调去正门当说客。 我和十四从后门溜出去时,从马车的帘缝中,能清楚的看到九儿熟练地拒绝来客的献礼,还不忘拿余光偷瞄我们的马车。 我暗暗发笑,道:“九儿这会儿肯定羡慕死我们了,他在前面忙得焦头烂额,咱们这会儿却优哉游哉地度假去了。” 十四一身乔装打扮,坐在外面驱赶马车,听了我的话,狠狠抽了几鞭马屁股,加快了离去的速度。 在府里,即使有赵青九儿打理家事,心境总还是会被那些不速之客打扰。所以我蛊惑十四“离家出走”,图个耳根清净。 马车在郊外的茅草屋停下。在我心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婚房,才是属于我和他的二人世界。 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是隐隐担忧。或许知道,这也许是我们最后的自由,过了今年,再见之时,再也没有机会吟歌踏青,双宿双飞。所以这样的日子,我异常珍惜。 靠坐在屋前的大槐树下,远处蓝天白云下,是金灿灿的菜花,几个农人在地里耕种,偶尔传来的笑声打破了荒郊的宁静。河水绕着田野流淌,迎着夕阳,我悠悠念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啪!”一颗石子砸在头顶的树干上,连带着几片树叶一起掉下来,吓我一跳。我斜瞪着劈完柴走来的十四,他抱手于胸前,半眯着狭长的凤眼看着我说:“断肠人就在眼前,你还想着天涯边的谁?” 痞痞的模样让我破功而笑,戏谑道:“我这不都是为了押韵嘛,再说了,人家马致远就是这样写的,能怪得了我吗?” 我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说:“走吧,去市集转转,买些肉菜回来做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食材怎么行? 我挽着十四要去镇上的小集市,一位妇人笑脸盈盈地走来:“二位可是这儿的主人?” 我俩一头雾水,点头称是。 那妇人道:“我就住在那边。”她指了指离这儿不远的房子:“咱们这儿靠山,平时也没人来,今儿看搬来了新人,我家那位让我杀了只鸡,请你们二位到寒舍做客。” 这里离市集是有一段路程,我正愁来回一趟再烧水做饭,到时肯定饿得前胸贴后背,对于妇人的热情邀请,我和十四欣然接受。 一同前去的还有方才在地里农耕的一户人家。到了妇人家,饭桌已摆好,香喷喷的饭菜扑鼻而来,大家便迫不及待地围坐在桌前。 “二位别客气,请!” 一番交谈,才知这对韩姓夫妇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为人忠厚老实,好善乐施,常常邀朋友邻里到家中做客,另一户是一对年轻的刘姓夫妇,刚成婚不久,祖祖辈辈都是这儿的人。 “尹兄弟,看你们这情形不像是要常住的吧?”韩大哥问道。 十四笑道:“不常住,平时家里事情多,内子十分操劳,所以带她来清闲清闲。” “梅姐姐真是好福气!”刘光的媳妇巧娘羡慕道。 我看了看十四,笑着低下头。 “难怪!”韩大嫂道:“十几年前这茅屋就盖好了,偶尔也曾见人来过,只是没打上过照面,我和老伴有时过来给你们院子除除草,门都一直锁着。” 我和十四万分感谢他们的照应,三家人一起相聊甚欢。来的第一日能遇到这么善良友爱的邻居,我和十四都很高兴。第二日便去市集买了些肉菜回来,由我掌厨,重新宴请他们。我喜欢韩大嫂的乡村野味,韩大嫂喜欢我的精致创新,所以接下来的好些天,我们都在一起切磋厨艺。 十四每日除了读书写字外,还喜欢去地里帮韩大哥和刘光做农活,慢慢地摸索出了门道,干脆在旁边买了一亩三分田,自己捯饬起来。 “你打算种什么?”一日他在田里翻地,我去给他送饭顺口问道。 “梅儿喜欢吃什么?” 我想了想,自信道:“都行,反正再难吃的菜,经过我的手也能让它变好吃。” 莫大的田野里,到处都是大块大块同样的耕作物,远远望去像地毯般整齐,只有十四的田里花花绿绿,什么都有。旁人都笑他,说这样不行,太多太杂不好活,可他不听劝,还兴致颇高,每日要去地里照看几次,连清晨也不例外。有次我醒早了,去田里找他却没见着人,回头问他才知道是去后山上练剑了。 原来每日早晨是去晨练了,我还真以为他是放不下自己地里的宝贝呢。 一日,韩大嫂兴高采烈地来告诉我,巧娘有了身孕,我俩便去市集买了些好吃的回来给她补补身子,毕竟巧娘太瘦弱,这又是头胎。 我们在厨房忙活,巧娘搬了凳子坐在旁边跟我们聊天。手中还不忘活路,拿着针线仔细缝补。 巧娘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缝补能手,哪家的衣裳裤子破了又舍不得丢的,常常拿到她这来,她总能缝得不漏破绽。因着一双巧手,所以大家都称她巧娘。 看她随时都不停手,我忍不住叮嘱她:“有了身孕就多歇会儿,别太操劳。” “不碍事的,我做惯了,再说这些活接都接了,就把它做完好了,正好也能贴补家用,攒点钱将来好给孩子用。” “别担心。”韩大嫂说:“以巧娘的功力,这些衣服就是闭着眼补也能做得天衣无缝,一点也不费事。” 我仔细瞧了瞧巧娘手中的那件好看的女衫,许是破洞太大,她在那里绣了一朵牡丹,正好遮住了丑陋的补丁,十分讨巧。这样的刺绣,不禁让我想起我那绣工精湛的姐姐,为此对巧娘又多了分喜爱。 细细打量她,眼神不禁晃过她腰间的丝带。这条丝带自我第一次见她,她就一直带着,可丝带上的刺绣细细看来,却实在不敢恭维,这绝不是巧娘的作品。忍不住问她,一个以绣活养生的女子怎会把如此拙劣的绣工天天戴在身上,也不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巧娘闻言笑了笑,有些甜蜜又有些羞涩道:“这是光哥送我的定情信物,丝带上的图案都是他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给我的时候手都扎肿了,虽然绣得不合格,但光是他的那份情也值得我戴一辈子。” 是啊,爱人的那份心,永远比送得东西珍贵。我羡慕地看着巧娘,手不禁摸向空荡荡的脖颈。一回头看见十四正站在门口。 微微一楞,然后问道:“怎么过来了?地里的活都忙完了?” “刘光方才在地里扭了腰。” “啊?”巧娘一股脑站起来,十四立马补充道:“已经被我治好了。”整日舞刀弄枪,整治伤筋动骨他很在行。 “一次性说完行不行,别吓着巧娘。”我锤了锤他,埋怨道。 巧娘终是不放心,去了地里瞧看刘光。我看这里的事做得差不多了,也辞了韩大嫂,跟着十四回了屋。 睡前,我照例将十四脱下的衣物挂在衣架上,不经意间触碰到拴在衣服里面的小竹人儿,我知道这些年他一直都戴在身边。摩挲着竹编落梅身上的护身符,想起了巧娘今日的话,心中泛起丝丝暖意。 夜里,十四极尽缠绵,一次又一次,末了贴紧我吻着我脖子道:“为何不戴我送你的玉坠?” 看来今日他也听到了巧娘的话。 我回身抱住他,感受他强有力的心跳,心中有些酸楚,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和他一样,视若珍宝,却没能像他期望的那样,贴身戴着。 “太珍贵了,我怕弄坏它。” 我终究无法说出那个原因:我怕戴上了就要离开他?在他看来,这该是多么荒唐可笑的原因。 十四没说话,只是抚着我光滑的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良久,才又附上我的唇,疯狂啃噬,激起新一轮的□□。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被十四从床上捞起来。天还没亮,我想这人不会让我陪他去晨练吧?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跟着十四打着灯笼朝后山爬去。 我们的茅屋靠在一座矮山脚下,半山腰上有个岭,我估摸着十四平常就是去那里打拳练剑。上山有两条路,我们走的无疑是比较绕的那一条。 “怎么不走近路?”我迷迷糊糊跟着十四,几乎把全身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怕你摔倒,这条路虽远一些,却宽敞平坦许多。” 差不多半个时辰就到达半山岭,意想不到的是岭上十分宽敞,靠近崖边还有座简易的观望亭。我们坐在靠涯亭凳上环视,尽管远处天际有熹微的光亮,却依旧看不清山下的景物。 上山的劳累让我早已清醒,终于动了动脑筋,问道:“你这么早带我来这里,是要看日出吗?” 十四抿嘴笑了笑,竖起大拇指:“脑子终于灵光了,这边风景不错,每日晨起都能看到好看的云雾霞光,一直想拉你一起来看,可每日见你睡得香又不忍叫醒,昨晚落了雨,想着今日清晨的日出必定更美,错过了岂不可惜?” 听十四这么说,心中甚是期待。看日出这么浪漫的事,我们真没一起过。 靠坐在十四肩头,感受村庄清晨宁静。清风徐来,墨色的云层也跟着轻轻浮动,四周都是黎明前的恬淡,没有闹市的浮夸,没有名利的博弈,一切在沉睡,仿佛世上只有我和他,清醒着,依偎着,爱恋着。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不远的东方照来一束光,云层渐渐染上了橙色,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很快就破云而出,空气中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水珠,将柔和的光束折射成一圈圈五彩的光晕,很美,很美。 “胤祯,这是我这辈子,哦不,八辈子看过最美的日出!”我前后晃荡着两条腿,平静的心再也无法淡定,兴奋地漾起一层层涟漪。 十四在我的手舞足蹈中,展颜而笑。手臂始终似抱非抱地圈着我,生怕我一粗心,滚落到山坡下去。 “只要你喜欢,明年咱们再来,定会给你一个新的惊喜。” 我转身抱着他的脖子,娇声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十四失笑,说:“不对你好,那我该对谁好?”他顿了顿,突然问道:“你爱我吗?” 我躲在他怀里笑着点头, “我想听你亲口说!” 我迟疑一瞬,贴近他的耳朵轻声道:“我爱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爱你,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爱你,地老天荒,此生不变。你可满意?” 十四的笑声回荡在岭上,一路蔓延。我这辈子也没对他说过这么多情话,直到山底,他的嘴角都洋溢着甜蜜的笑。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转眼我和十四不得不回城。马车到了城门,小李子早已在此等候。城中正逢集日,不想那么早回去,就命小李子把车赶回去,拉了十四在街上闲逛。 走了大半条街,有些渴了,十四去给我买甜水喝,我站在路边等他,突然一人跌跌碰碰撞上路人,正好绊倒在我脚下。 第77章 故人 “你没事吧?”伸手将那人扶起来,我俩皆是一愣。渐渐地,那人眼底有了轻薄的水雾。当下的我却没想太多,裤子破了洞,露出破皮的膝盖,手上几处也挂了彩,以为那一跤他摔得真疼了,才会如此难忍,眼角含泪。 “这位兄弟,你。。。。。。没事吧?”再次询问他的伤势。 “小姐,真的是你。”那人有些激动:“是我啊小姐,你不认识奴才了?” 我一阵诧异,细细打量他的模样,心想,莫非是完颜府的哪个下人?可这模样虽是有些印象,却又实在想不起是谁。 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小姐,奴才是双喜啊,你还记得吗?” “双喜?”那年无故失踪的双喜?我又仔细看了看他,这模样的确与双喜有些像,只不过比当年的双喜丰满肥实了许多。 “真是你双喜!”我双手一拍,喜从心来。 故人相见,我既高兴又好奇,当年的他为何就一去不返了呢? “这些年你去了哪儿?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 双喜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啊小姐,奴才当年。。。。。。”话音刚起又立马顿住,双喜的眼神略过我盯着远处,随即低了头,面露难色:“奴才。。。。。。奴才还有事,改日再跟小姐细说。” 不顾我挽留,双喜一瘸一拐地走了。这时,十四已拿着甜水站在眼前:“刚才是什么人?看你跟他聊得挺起劲儿。”十四询问,还不忘频频回望。 “以前完颜府的家奴,十几年不见了,今日恰好遇上。” “哦!”十四拉长了语调,斜眼看我。 咦?听这语气不太正常,我翻了翻眼,半开玩笑半正经道:“不然呢,你以为是谁?长得又不帅我至于让他搭讪吗?” 十四瘪嘴,像是在说:你哪来的自信?可转眼又是口不对心,一副关心我的模样:“我是怕你遇上坏人,上当受骗,就你那脑袋瓜子,有时候容易被糖衣炮弹迷惑,说不定把你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哼,没工夫听他说瞎话哄我,最大的骗子不就是他吗?我也不理他,自顾自地朝家走去。 四月天,正是春闺怨离别之时。家里的下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打点行李,再有几日,十四就该离京再赴军前。原本他呆在家的时间就不多,可偏偏这个时候,康熙身体抱恙,时好时坏,十四在宫中常常一呆就是一整日,留给我的时间所剩无几,如此一来,我也成了万千怨妇中的佼佼者。 夜里睡觉将他抱得死紧,生怕哪天早上他又不辞而别。可十四心里却偷着乐,很享受我对他的亲昵,眨眼的功夫就优哉游哉,对弈周公去了。 回府的这些日子,他很劳累,总有处理不完的事。就连梦里也不忘替康熙分忧解难。看着一脸疲惫,嘴上叨叨着政事的男人,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熟睡容颜,心疼而又惋惜。这么努力的他,最终得到了什么?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每日做好可口的饭菜,满满地倒上一杯葡萄酒,等他回来举杯共饮。如果历史的长河无法改变,那么至少让我们收获此时的美好。 今日我正在灶房里忙活,赵青进来禀报:“福晋,外面有人找您,看样子像是您娘家那边的下人。” “哦?那快把人带进来呗。” “那人不肯进,说请您出去说话。” 我放下汤勺,略感意外。可还是跟着赵青去了门口。原来等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半月前意外撞见的双喜。他现在是一家镖局做事,貌似混得还不错。因为镖局在京城还算排得上号,无意间抢了人家的一单生意,被人记恨,在郊外被暗中追打,才有了半月前他逃生回来的那一幕。今日他定了桌酒席,非要请我赏脸。 “小姐莫要嫌弃,今日虽比不上当年如意坊的山珍海味,但也算尽奴才的一分心意,报答小姐当年的照顾之恩。” 双喜不同于那些登门造访,有心巴结之人,我爽快地答应了,还让赵青去军营把平安叫了回来。 平安与双喜也有些年头没见,两人甚是高兴,搂搂抱抱,似乎又回到当初小的时候。 “你小子现在倒是出息了,挣大钱了,都做镖头了?”平安笑问道。 “严佐领可别笑话我,只是个分局镖头,你现在可是个军官,比我这平民百姓威风多了。” 平安跟着十四征战,立了些军功,被提拔为佐领。 “对了,为何没瞧见秋桐?” 我的筷子顿在空中,朝平安望去,只见他嘴角的笑渐渐隐去,握酒杯的手微微发抖。我俩默不作声,谁也没有答话。 这些年,平安跟着十四,一颗心全献给了军营,每年的俸禄省吃俭用,全寄给了秋桐的奶奶,出征在外这几年,每逢秋桐忌日,他也总能想方设法寄回她身前最爱的雏菊,他的情,一直都在,我知道;有多深,我也知道。 “她不是跟小姐形影不离吗?难道。。。。。这丫头嫁人了?” “秋桐她。。。。。。”我适时地打断双喜,怕惹来平安心中更深的痛,强忍住突来的难过,道:“她过世了。” “什么?”双喜目瞪口呆,十分意外。 不敢再与他深谈,隐去心中的怅然,我勉强一笑,问道:“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为何当初就突然失踪了呢?” 双喜饮了一杯酒,似乎再慢慢回忆当年的情形:“当初小姐就要进宫选秀女,老爷虽有把握让小姐落选,却没有把握让小姐不被哪位皇子选走,而众皇子中最不愿你嫁的就是品性不正的太子,所以让奴才趁跟你出去的空档,悄无声息地混进太子府做内应,将来好办事。” 我皱眉道:“所以你一直在太子府?” “没有,堂堂太子府哪是那么好进的?奴才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后来奴才想四爷向来与太子走得近,于是就混进了四爷府,可惜后来被发现了,痛打了一顿,被赶了出来,那时本想回完颜府,可老爷不在了,小姐也嫁了人,奴才只好另寻他路。” 难怪那时双喜失踪,阿玛却没有派人去找,原来是他安排的一个局,为我设的一个局。 今日平安当值,不能出来太久,吃完饭就离开了。双喜送我回府,和他在坊间慢慢踱步,心中隐隐觉得当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双喜,当年。。。。。。你是怎么被发现的?” “当年我混进四爷府,还算顺利,一直到小姐嫁人,我的任务也算圆满成功,于是跟老爷请示重回完颜府,可就在这期间被太子的眼线发现了,以为老爷跟四爷暗中勾结,那时太子与四爷已经分道扬镳,决不能容忍被皇上器重的老爷跟了四爷,于是就对老爷起了杀念,派手下将老爷劫持。” “那人可是阿灵阿?” “小姐知道?的确是阿灵阿的死卫。” 双喜或许不知道,阿灵阿那时已是一心侍二主,跟四爷作对,绝对是一举两得的事,既表面上帮了太子,也在暗中帮了八爷。只是,害得我阿玛无辜丧命。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些细节若不是当事人,谁又会清楚? “奴才当时和老爷在一起,正商量着如何才能在不知不觉中离开四爷府,这些人就出现了,若不是奴才跑得快,且不是他们的目标,也早命丧黄泉了,当时我立刻去找四爷求救,四爷让李卫带人暗中去营救,可我们在城中找遍了也没找到他们的踪迹,他们定是出了城,可绑了人要从城门出去显然很难,那几日正是每月安保排查的时候,过往马车都要经过严格检查,过了时辰绝不能再进出,我们就在城门被拦住。” “守城的是谁?”我几乎第一时间问出口,我知道,十三十四还有些在兵部任职的皇子,每逢安保期间,是会轮流去城门监督。 双喜不敢看我,十分犹豫:“奴才不敢讲。” “让你说你就说!”突来的心烦,让我口气生硬了许多,不管不顾命令道。 “是。。。。。。十四爷。” 脑子轰然一炸,停住脚步。 意外?又或是意料之中?很多年前就有过这样的怀疑,只是我不愿去相信。 这么多年,一直坚信我们的感情多过于他对八爷的衷心,相信九爷信誓旦旦的承诺,相信了他们的背叛和欺骗。我像个傻子一样,活在他们的谎言中,活在自己的美梦里。 不知是怎么走回府的,也不知双喜何时离开,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九儿看见了没精打采的我,坐在门外的石狮子旁,急忙过来扶我:“福晋,您不舒服吗?奴才扶您回去。。。。。。爷回来了,正和九爷他们在书房议事,要不要去禀报一声?” 他回来了?也好,趁今日都在。我推开九儿,跑去书房。 紧掩的房门被我一脚踹开,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梅儿,你。。。。。。”十四的话未出口,被我狠狠甩了两耳光,忽略掉旁人惊诧的目光,我怒吼道:“你们这群骗子!把我当傻子一样骗了这么多年,就那么心安理得?” “落梅,发生了什么事?”八爷不解地问。 “你闭嘴,这里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若不是八爷的野心,也不会成就阿灵阿的歹毒。 九爷最先反应过来,一双眼睛愣是不敢看我。十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紧抿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屋子里一片沉默,渐渐地大家都心知肚明起来,只是没有人打破这可怕的死寂。 我冷笑着看着眼前的四位,愧疚?恐惧?无悔?忍不住笑出声,不知是笑他们,还是笑我自己,只知道这滋味,让我痛彻心扉。 “梅儿。。。。。。你听我解释。”十四脸色十分难看,眼里满是惊恐。 “你有什么好说的?你的衷心,你的清白还是留给八爷吧。” “落梅,不是你想的那样!”九爷忍不住开口:“当年十四弟也是被蒙在鼓里,我们都是事后才知道的,阿灵阿说要办些私事,让八哥帮忙放他的人出城,八哥这才给十四弟信号,可我们没想到他居然是。。。。。。” “你认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吗?当年我问你的时候为何矢口否认?若不是心里有鬼,又为何装做不知情?”我冷笑道:“你们没一个是干净的,比阿灵阿好不到哪去!” “梅儿!”转身离去,不顾身后追来的十四,只是拼了命跑回了屋,将门死死锁上,任十四怎么叫我也没开。 两天两夜,我在屋里坐了多久,他就在屋外站了多久。直到第三日清晨,门又被轻轻叩响:“梅儿,是我不该骗你,但当时我知道真相后,觉得自己实在罪不可恕,不敢告诉你。比起让你生气难过,我更害怕的是失去你。误帮了阿灵阿,是我的错,我不为自己辩解,可骗了你这么多年,我却不后悔,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亦会这么做,因为我害怕你离开我,我要你在我身边,一辈子!” 十四说完,再没有动静。晌午十分,弘明来敲门说,十四已随军启程。我昏昏沉沉地从屋里走出去,若不是弘明扶着我,全身乏力差一点就绊倒下去。 十四这一走,我病了一个多月,郁郁寡欢,常常在屋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很少与人接触。因为很多人,很多事我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个人承受。 第78章 惊变 六月,正是夏花烂漫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御花园里散步。 十四走时被我连关门外三日的窘迫不知何时传到德妃耳里,如今我每日去晨昏定省,都被她婉拒门外,怪我不识大体,以此方式无声地替他儿子抗议。每日进宫,我便有大把的时间闲步漫游,顺便把这几百年的紫禁城,好好欣赏一番。 摘一朵白蟾深嗅,花香的馥郁芬芳顿时赶走连日的烦躁,情不自禁又想起远方的人。 “奴才给十四福晋请安!” 转身回望,李德全躬身站在几步之外:“可算是找着您了,皇上召福晋去养心殿。” “哦?今日进宫并未准备什么有趣的东西,可容我准备一番?” 自白晋走后,康熙总是定时召我入宫研讨西学趣闻,今日离上次约定的时间还未到。 “无妨,福晋跟老奴走便是,方才去永和宫找福晋已耽误了不少功夫,别让皇上等太久才是。” 养心殿内,康熙和四爷对坐饮茶,两人间横设的棋盘上稀稀疏疏地布满棋子。我被招至一旁观摩伺茶,接受康熙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 “这些时日可有什么新鲜的西洋玩意儿?” “回皇阿玛,白晋神父回国之前,留给儿臣一些西洋书籍,前几天儿臣拿出来看了看,倒是有些乐趣,回头儿臣研究透了,再说给您听。” 康熙点点头,盯着棋盘沉吟片刻后,缓缓落下一子:“朕说要给你找个授棋师父,这半年来身子却时好时坏,一时给耽搁了,今儿正巧兴致来了,召老四来陪朕下几盘过过瘾,你跟着好生学学。” “是。” 以往被召入宫,有时碰巧他棋瘾来了,要我陪着下棋,可往往一盏茶的功夫,我已死了好几次,实在让他难以尽兴,嚷着要给我找师傅。 我站在一旁静观棋局,康熙执黑子,四爷执白子,两人走得都十分谨慎。四爷的棋艺在皇子中算是拔尖的,连胤祥也是他教出来的,在康熙面前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要赢,不能太轻松,要输,也不能太容易。 好一会儿,棋盘上的黑子渐渐将白子围得力不从心,康熙趁热打铁一口吃掉了好几片白子,这时,四爷将一颗白子放在了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在我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康熙沉默片刻,笑了起来:“好一招妙棋,朕输了,你这一开始不起眼的布局,倒是迷惑了朕。”康熙盯着棋盘看了会儿,将棋子丢进棋盒:“今日朕也累了,你跪安吧,明日咱们再战一局。” 四爷起身跪安,我也暗自活动了下筋骨,要跟着退出去,却被康熙叫住:“十四媳妇,你留下,朕还有话问你。” 我的心突突跳起来,该不会是问我,他们的神技我学会了几招? “刚在你在旁边观棋,有何感想?” 果不出我所料,这真是把我往死里逼。围棋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要下好一盘棋,往往一开始就得构思好整盘棋局,以前同十四下,他从来都是让着我,并未使出他的真本领,如今两高手过招,我实在是看得云里雾里,只知道每一步都暗藏玄机,却不知其中的奥妙到底在哪里。 闭上眼努力回想刚才的情景,仍无法得出结论,于是把心一横,道:“刚才皇阿玛与四哥的棋走得高深莫测,儿臣实在看不出什么路子,只知道你们的每一步棋,都息息相关,每一个棋子都相互牵连。” 康熙点头,露出我意料之外的欣慰:“你能看出这点就对了,棋盘上每走一步,都不是无谓的,每一颗棋子势必会牵扯其他棋子,身在棋局中,没有一颗棋子能独善其身,即使当初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也很可能左右整盘棋局。。。。。。。”康熙顿了顿,长叹道:“人生如棋,瞬息万变呐,人与人之间,相互牵连,相互算计,无可避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从养心殿出来,耳边虽还环绕着方才康熙说的话,心却早已沉到底。 对于十四,我恨他怨他,终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去爱他,罪不可赦的不是十四,而是这该死的命运。 转过宫墙,四爷立于不远的一处石阶旁,看见我后径直走过来。 “出宫前要去额娘那坐坐,一起走吧。” 他步履悠闲,不似往常般矫健。我跟在后面,步步紧随。 “皇阿玛跟你说了什么?”耳边传来他一贯低沉的声音。暗暗推算,几个月后,这紫禁城便是另一番天地,不禁觉得眼前这人又多了几分威严。 “没什么,问我是否学会你们的棋技。” 他沉吟片刻,说:“你很会讨皇阿玛欢心。” “落梅再怎么能耐,也只能说说逸闻趣事,逗皇阿玛开怀一笑,而真正跟能为皇阿玛分忧,与皇阿玛交心的还是四哥你,这些日子皇阿玛频频召见四哥,可见四哥在皇阿玛心中的分量。” 不知为何,我开始想要恭维他。 他苦笑一声,沉默不语。 “有件事要谢四哥。” “何事?” “谢你当年救我阿玛。”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瞧我,面无表情道:“看来你都知道了,谢我倒不必,救你阿玛并不是我的意思,若不是十三弟硬求我,我也不会好心到去救一个利用过我的人,更何况人也没救回来。” “胤祥?”我有些意外。 “十三弟当时正在我府上,是他说服了我带人营救,事后为了不让你伤心,也是他让我们缄默不言,从而成全了一些人的阴谋诡计。” 暗暗为我做了这么多,胤祥这又是何苦? “十三弟一贯的忍让包容,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说到这事,他的情绪显然有些愤怒,他紧握拳头,努力克制着,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情绪如此激动。 良久,他问我:“你恨十四弟吗?” 恨,怎么不恨。恨他伤害了我最亲的人,恨他对我撒了弥天大谎,恨他把我当傻子一样瞒了这么多年。可是。。。。。。那么多恨堆起来,为何还抵不过心里努力克制的思念? 我的迟疑,全被他看在眼里,他背手转身,举步前行。前方传来他冷冷的话语:“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来,我快步追上去,挡住了他的路:“那你呢,你可恨他?” 我必须要知道,如今十四于他,才是最大的威胁。 四爷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给我一个恨他的理由。” 理由?不是有很多吗?因为胤祥,因为皇位,因为。。。。。。德妃! 看着四爷远去的背影,我甚是担心,他越是隐忍越是让人不安。 到了永和宫,四爷陪着德妃已开始用膳,我一如往常般在门外请了安,便知趣地找了个理由离开。自那日后,便再也没见过四爷。 几场大雨冲走了整个北京城最后的暖意,秋风扫过,带起满地的落叶,扬在空中沙沙作响。大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行人,似乎整个城市都在好奇着、凝听着,等待他们下一任的主人。 安静的街道上突然涌出一队人马,个个佩刀朝我奔来,走近后才看清带头的正是纳穆。 看来,这天真的要变了。 我被侍卫们包围起来,菊香吓得躲到我身后。 “十四福晋,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我瞥了眼纳穆,冷声道:“请?大人确定不是来抓我的?”瞧他们这阵仗,分明是要强行押我走。 纳穆上前一步,低声道:“福晋莫怪,今日紧急召见,这都是皇上的旨意。” 纳穆的为人,我多少知道一些,不是不信任,而是如今到了这份上,还有谁值得完全信任? “是不是皇上的旨意,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出来得太仓促,容我回去换件衣服。” “福晋!” 纳穆跨步挡住了我的去路,看来今日是回不去了,我拉过菊香,将手中的布料塞给她:“你回府把书桌上的画稿连并这些布料一起送到城东的布衣坊去,让她们照着我的画稿来做就好。” 冬日将近,本想着亲手为家人再做几件冬衣,照这情形是完成不了了。 我被纳穆径直带到乾清宫,此时已近黄昏,殿内并未点灯,见到李德全站在殿外守着,我的心才稍稍安放下来。 他并不多言,只为我撩起门帘,此时此刻,所有的事似乎都了然心间。 “丫头,知道朕为何这么急着召你入宫?”康熙半躺在软塌上,语气轻柔,虚弱不堪。 我站在塌边,竟有些不知所措。 “朕没有多少日子了,这些天到底是演得辛苦。” “皇阿玛说什么话,儿臣这就去请太医。” “回来,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召你来是有事要交代。” 他喘了口气,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 打开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康熙竟给了我一道密旨。 “朕等不到他了,朕也不想等他,因为朕找到了比他更合适的人。”他半闭着眼感叹:“老十四什么都好,但你比我更知道,皇位与你在他心中谁更重要,朕要的是一个把大清的江山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这样朕才能安心地去见列祖列宗。” “不知皇阿玛心中的人选是谁?” 他用手沾了茶水,在旁边的小几上写下了那个数字,笃定地说:“朕考察了很久,不会看走眼的,他会是一位好君主。。。。。。只是朕的这些儿子,个个都很优秀,作为父亲,我感到无上荣耀,但作为君主,却并非是一件好事。” “可是我能做些什么?”今日召我来想必并非只是给我密旨那么简单。 “老四登基,必有人不服,朕的这些儿子们,都不是无为之辈,倒时必会激怒新皇,招至杀身之祸,朕要你尽全力保全他们所有人,朕不想在天上看到手足相残的事发生。” 我跪地磕头道:“落梅人微言轻,恐难左右皇子们的言行,请皇阿玛收回成命,另选他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怎么做你应该自有分寸。”良久,他将头枕在靠枕上,看着天花板,缓缓说道:“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就把朕留给你的密诏拿出来,天下太平!” 康熙昏昏欲睡,我怀揣着小小的盒子从屋里退出来,走过长长碧纱橱时,李德全已不在,隐隐发现外面人影攒动,却没有声音。心下觉得不好,准备往回走,却被人从身后死死勒住,拖到了屋子一角。 “年羹尧,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闯乾清宫。”我怒斥对面身穿铠甲的男人,对于此人,我印象太深,尽管灯光昏暗,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年羹尧不屑一笑,说:“如今整个乾清宫都被我们控制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主子,她怎么处置?” 四爷从黑暗中走出来,伸手道:“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我反问道。 他看着我,冷声说:“皇阿玛给你的东西,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让人搜身?” 话音刚落,年羹尧的爪子已触到我腰间的衣服。 “啪!”我顺势抽了他一耳光,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待他反应过来,要作势报复时,被四爷呵住:“亮功,不可。” 四爷眉头深锁,发出警告:“只要东西拿出来,保你无事。” 今日交不出密旨,我是插翅难飞了。我冷笑着从怀里掏出盒子丢给他:“既然你那么想要,给你好了。” 四爷看完密旨,脸色铁青,立即将其烧毁。 “把她押到侧殿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畜生!”走到长廊的尽头,康熙的怒斥和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这一刻的我,替他难过。 第79章 对峙 隐约中,有过几次吵闹声从殿外传来,其中九爷的声音依稀可闻。菊香果然发现了我夹在画稿里的纸条,拿去了布衣坊,而那家布衣坊的掌柜正是九爷的心腹。 自上次在宫中与四爷一见,我总是寝食难安,莫名惶恐,才会暗自写了张纸条给九爷,好在紧要关头,以防万一。 我想,我的心终究是向着他们的。 可惜,天意难违!他们再快也快不过四爷,再算也算不过康熙。 双手被反绑住,头几日为了防我呼救,嘴上还被塞了布团,许是见我不吵不闹,一日三餐又得给我松口,太过麻烦,后来送食的嬷嬷也就没再堵我的口,只是双手依旧被绑着。 一日复一日,听着屋檐的小雪转为大雪,啪啪地打在瓦沿上,日夜不停。好几个夜里从梦中惊醒,想着远归的人,难受得睡不着。 清晨,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镂空的窗户照进来,让人有些晕眩。这是半月以来,第一次放晴。 我挣扎着站起来,摸索着向桌边走去。昨夜子时,屋内的炭盆就已熄灭,反反复复被冷醒了好几次,此时,嗓子像刀割一样疼。 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反手摸到茶杯,可茶壶实在太沉,我反着手使不上力,正僵持着,门被轻轻推开。门口的人短暂停顿后,迅速走过来,拿过茶壶斟了满满一杯茶递至我嘴边。 虽是渴急,但心中有气,我咬咬唇,硬是将脸别开。 “不是渴了吗?” 话音未落,一连串咳嗽声接踵而至。 我于心不忍,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关切的目光。胤祥执拗地举着茶杯,耐心地等着。 就着他的手大口喝起来,尽管这茶早已凉透,还是被我一饮而尽。 “他让你来的?” 我靠在桌边问道。没有四爷的准许,胤祥是进不来的。 胤祥点头:“皇上要见你。” “皇上?”我讽刺一笑:“他动作够快的。。。。。。此时他不忙着伪造遗旨,打压对手,见我做什么?” “梅儿,别胡说!”胤祥低呵,似又带些请求:“别再说这样的话,是大忌。” 我默然不语,胤祥终是放缓了语调,柔声道:“皇兄答应过我,不会为难你的。” 他为我解开捆绑的绳索,顾不得两只麻木的手,我冷笑道:“你让我如何相信一个弑父篡位的人?” “不会的。”他连连摇头:“别的暂且不说,但弑父一事皇兄绝不会做。” “他告诉你的?没有亲眼见证,你又怎知他不会?” 胤祥不以为然,斩钉截铁道:“无需求证,就这件事而言,我相信他,无条件相信。” 他长叹一声,道:“这些年为了那个位置大家明争暗斗,有时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可手足间斗得再怎么你死我活,皇阿玛在彼此心中却永远是被敬畏的。” 胤祥的话不可否认,即使是张狂被废的太子,也不是外面传的那般忤逆不孝,从以往康熙时不时流露的感慨中也能知晓。 只是剑已离弦,四爷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哪有收回的道理? “走吧,别让皇兄等太久。” 胤祥一再催促,我揉了揉发疼的手腕,索性坐在椅子上:“四爷把我关在这里半月之久,就是怕我泄露先皇的机密,我的确知道得太多,又憋了这么久,这一出去,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不会向旁人尽情宣露,四爷既想见我,还是亲自来一趟保险。” 胤祥皱眉,盯着我被勒出血痕的手腕踱步过来。待他伸手查看时,我下意识地背手,连连后退几步。他的手顿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伤痛。 怔忪片刻,我低下头,语气不再那么生硬:“你回去告诉他,想关就关,想见就见,总得给个理由,我可不做那任人摆布的玩偶。” 他无奈一笑,叹声中带着酸涩:“梅儿,十四弟回来了。。。。。。” 养心殿外,胤祥再次叮嘱:“等会儿见了四哥,千万别使小性子,毕竟现在咱们与他的身份不同了,他是君主,稍有差池,我怕。。。。。。” “怕他斩了我?” 我挑眉冷笑:“只怕此时这个世上他最不敢杀的就是我。” 康熙临走前召我入宫,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离开过乾清宫,这恐怕是人尽皆知的事。有没有遗诏,传位给了谁,想必人人都会认为我知道,若四爷现在将我处决,岂不是明摆着杀人灭口,凭添他人的怀疑? 屋内,四爷背手站在窗边,待我和胤祥进去,他悠悠转身。亮晃中的他倍显疲惫,平静的面上毫无血色,甚至能看到深邃的眼中几缕凌乱的血丝。想必这几日他也并不好过,心中忽地多了几分快慰。 “臣弟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胤祥向他参了礼,又扯了扯我的衣角,暗暗跟我使眼色,我只当没瞧见,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四爷倒不在意,发话道:“十三弟,你先下去!” 胤祥担忧地看了看我,一阵犹豫后还是退了出去。 “知道朕为何招你来?”冰冷的声音在屋内回荡。 我亦不怯懦,不咸不淡道:“别指望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不屑一顾,似乎早预料到我的答案:“朕既然能控制整个紫禁城,自然也有办法扫清一切障碍,找你来,只是给大家一个活路,这可比皇阿玛给你留的遗诏有人情味得多!也更容易许多。”说到这儿,他眼中多了一丝阴狠。 康熙的遗诏?我心吃痛一下,狠狠揪在一起。 他说得对,没有什么事比康熙的遗诏更让人惊心动魄!为了保全江山,康熙的遗诏上明明白白写着:凡忤逆新皇造反者,杀无赦!尽管他再三嘱咐,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拿出来。但短短十几字,足以让其余皇子彻底寒心。 我扯嘴狠狠道:“那要看什么事?杀人放火也未必见得比那容易!” “那倒不必,你只需在必要的时候跟大家证实,朕的确是皇阿亲传的接班人便可。”他一字一句,毫无愧色。 四爷的目的很明确,是想借我之口来堵众人口舌,因为当今最可能成为新皇的毫无疑问是十四,可如果连作为十四福晋的我也亲口承认四爷才是新帝的话,此事便有一半的真实性,而且康熙去世前召见了我,我的话比他自己说一百遍还管用。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知道后果!” 四目对峙,彼此都洞悉对方的想法。可他的阴谋我再怎么清楚,也束手无策,最后只得败下阵来。 “在这之前,我必须知道,皇阿玛到底是不是被你。。。。。。” 话未说尽,四爷眼中隐约闪过伤痛,尽管只是一瞬,却也被我捕捉到。 他倒吸一口气,再慢慢吐纳出来:“当得知皇阿玛招你入宫,我知道必须出手了,当机立断控制了乾清宫,看了他给你的遗诏,我是一丝震惊,也被气昏了头,才会逼宫,没想到他病情突发,这并非我的本意,我只是想逼他拟下诏书而已。。。。。。当时立刻召见太医,可惜已来不及。” 四爷闭眼,眉头紧皱在一起,但我却看不到一丝悔意,我知道,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同样的事,否则他也不会是康熙眼中合格的接班人。 “若事成后,我可有什么好处?” 他挑眉反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皇上得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他抿嘴思量,不作回答。 “放心吧,不杀人不放火,不危及你来之不易的皇位!” 他脸一沉,阴冷的眸子快将我凌迟,良久才冷声道:“可以。” 用不争的事实骗了一个承诺,我暗自满足。 “皇上难道不好奇,皇阿玛到底想要传位给谁?”离开前,我忍不住问道。 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还有胆问这种话。事到如今,不管是谁,这个秘密都只能烂在肚子里,而不是被人明目张胆的提起。 不照镜子,我也能知道自己笑得多讽刺:“可惜了,那份被你亲手毁掉的遗诏要保护的人,其实是你!更可惜的是,皇阿玛还没来得及把你的名字写在诏书上,就已经归天了。” 我大笑跨步而去,转身间满意地看到四爷的脸,慢慢染上一丝痛楚,说不清那是震惊还是幡然醒悟后的悔恨。 鹅毛般的大雪停了一夜,又开始簌簌落下,夹杂着寒风吹打在脸上,凉意蚀骨。 这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 我跟着领路的宫女一路赶往康熙停棺的殿堂,迎面急急跑来一位小公公。 “十四福晋,您快着些,前面已经吵起来了。” 还未跑到路口,十四的怒吼已远远传来。 “若你心中没鬼,为何将这紫禁城整整封了七日?为何要将我阻在城门之外?又为何将我妻囚禁至今还不放?” “大胆,岂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先皇驾崩前亲自将遗诏交于老臣,当今皇上才是先皇钦定的继承人,你今日不跪圣上,又在此大吵大闹,岂不是藐视皇威?” 说话的正是步军统领隆科多,我站在角落看得清楚。 今日所有的皇子与福晋都被召到康熙棺前拜谒,看着十四被几名精壮的侍卫制服于地,胡子拉碴一脸憔悴,我的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往下落,有那么一瞬竟后悔昨日与雍正的约定。 “单凭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以服众,有本事让先皇的所有近侍出来对质!”十四被迫单膝跪地,却依旧气势汹汹。 雍正负手立于殿前,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沉默半晌,淡淡道:“有一个人,在隆科多之前就得了先皇口谕,先行进宫,前前后后,没有她不知的事,朕有没有做那些恶事,她最清楚,既然你要对质,朕就如你所愿。” 雍正一招手,一名小公公朝这边跑来。我立马缩回墙角,躲在屋后,无论小公公怎么劝,始终迈不开那艰难的一步。 仿佛。。。。。。仿佛一步之间,就是背叛。 一只手适时地搭在了肩上,身后是胤祥轻柔的声音:“梅儿,去平息这场风波吧,你没有对不起谁,只是将皇阿玛真正的遗愿公之于众,少一点争执,便少一些杀戮,也不枉皇阿玛对你的信任!” 我闭眼哀叹,康熙真是给我留了一个大难题! 凡忤逆新皇造反者,杀无赦!冷冷的字迹在脑中浮现,警示着我。我把心一横,跟着胤祥走到众人面前。 “梅儿!” “落梅!” 我出场,众人皆惊诧。 “胤祯!” 我低唤一声,忍不住走向他,却被雍正凌厉的目光止住。我不得不站在雍正身后,努力平息激动的情绪。 “落梅,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是不是被眼前的人囚在宫中?”九爷率先开口,一点顾及也没有。 “十四弟妹,当日你被召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先皇有什么话留给大家,你但说无妨。”八爷说得隐晦,却也迫切的想知道真相。 或许,这是他们搬倒雍正最后的机会。 我盯着十四,紧咬双唇,他担心的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期待。 “梅儿!” 耳畔是胤祥低声的提醒,我一咬牙,终是缓缓开口:“先皇临终前召我入宫,直到他老人家驾崩,我不曾离开过一步,我看着他一笔一画把诏书写好,隆大人宣读的遗诏乃千真万确,先皇属意的继承人的确是人品贵重的皇四子雍亲王—胤禛!” 第80章 愤怒 四周如死一般沉寂。雍正用挑衅的眼光看着众人,睥睨的目光最终落在十四身上。 十四跪在地上,此时已忘了反抗,只深邃的眼眸盯着我,静静的,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落梅,是不是有人逼你这么说的?今日大家都在,你无需忌惮,若真有人图谋不轨的话。。。。。。” “九哥!”我赶忙打断,九爷的话足以惹来杀生之祸。 “落梅发誓,今日说的都是实话,皇上德才兼备,的确是先皇最中意的继承人。”躲开十四的注视,我压低了头,一字一句,十分肯定。 “哼!” 人群中传来一声轻蔑:“我早说了他们是一伙的。”十爷的声音十分微弱,可我还是能听得真切。 “皇上!”隆科多抱拳跪在地上:“先帝遗旨被人视作儿戏,实在有辱皇威,臣恳求皇上重罚抗旨不尊之人。” “隆大人!”胤祥道:“先皇驾崩,灵柩尚未入土,岂是想让我等兄弟现下反目?” 胤祥委婉警告,暗自提醒。 雍正不语,只盯着十四沉默,像是在等待他的认可。 “既然落梅已经证实,我等自当俯首称臣,以皇上马首是瞻。”觉悟到一切已尘埃落定,为了防止事态恶化,八爷带着众人向雍正行礼。 十四依旧一动不动,不喜不怒,我俩就这样隔着众人对望着。 良久,他的眼神在触到我身旁的胤祥时,终于大笑出声。 眼见今日的目的已达成,雍正遣走了众人,也赦免了十四的大不敬之罪,心情似乎很好。直到他离去,我才毫无顾忌地朝十四走去。 八爷他们离去时,任谁劝他也未曾挪动一步。此时十四眼里早已没了最初的嘲讽与痛苦,有的只是让人心悸的愤怒。 “胤祯!” 低声唤出那个在心底念了千万遍的名字,眼泪夺眶而出。迫不及待地想投入他的怀抱,要他带我离开,想尽快回去好好解释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因为此刻我才发现,这十几日受的委屈也不及他一个憎恨的眼神让我这般心如刀绞。 “别碰我!” 伸出的手在触碰到深蓝的袍袖时,被他狠狠甩开。这突来的力气让我猛地跌落在地,双手擦破了皮。 “落梅!” 胤祥跨步来拉我,被十四抢先挡住。他挥手一拳,狠狠打在十三脸上。 “十四弟,你疯了吧!”胤祥擦去嘴角的血,揪住十四的衣领怒吼。 “我是疯了,从看见你们一起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疯了!”十四喘着粗气道:“没想到努力这么多年,我还是比不上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为什么?”又是一拳狠狠甩过去,胤祥忍无可忍,两人厮打在一起。 我强撑着站起来一把抱住十四,想将他俩拉开,却被十四侧身一撂,狠狠摔在旁边的矮墙上。感觉身体快散架了,躺在地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十四微怔,伸出的拳头略微迟疑。 “你这个混蛋!” 胤祥彻底怒了,挥拳将十四打到在地,让他没有还手之际。 我躺在皑皑白雪中,望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相似身影,低低地哭出了声。纵使寒风的冷冽麻痹了身上的疼痛,却消除不了心间一阵又一阵的痛楚。 对面的打斗停了下来,胤祥坐在雪地里,踹着粗气,一脸恼怒。十四背对着我半跪在雪中,听到我的抽泣,双掌早已握成铁拳,却始终不回头看我一眼。 半晌,他站起身来,朝宫外行去。 “十四弟,很多事都是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胤祥无奈轻叹。 “误会?”十四顿足,转身冷笑,青色的胡渣上已沾满白雪,疲惫不堪。 “除了爱,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让她背叛我,即便我不是皇阿玛选中的人!” 一语中的,让我哑口无言。十四是了解我的,我是个因为爱,可以爱屋及乌,帮亲不帮理的人。在这种时候,即使黑白颠倒,我也绝不会帮着外人伤害他的。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不能,不能拿他的命开玩笑。 雍正知道“杀无赦”的遗命,也最终会查到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不过是趁他知道前,投机取巧地讨了一些恩惠。如今,年羹尧的军队在外已做了万全的准备,隆科多也将整个紫禁城控制,若我还要任性跟着十四他们胡闹,我们所有人会在顷刻间被一网打尽。 “十四弟,别的人和事我不多说,但这么多年,落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你要是怀疑她,你就真是个混蛋。”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 十四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用力拉起我,对胤祥嘲讽道:“即使他是我府上的弃妇,你这辈子也休想得到她。”我被十四硬生生拖走。 雪地中,花盆鞋走不太稳,前面的人死拽着我的手腕大步流星,一点减速的意思也没有。先前的一摔,我感觉整个腰都快断裂,此时小心翼翼地跟在十四后面,连走带跑,竟摔了好几跤,每一次摔倒又被强拉起来,直到最后一次,彻底栽在雪地里。 晨曦的鸟语清脆地在窗外鸣响。浑浑噩噩中一位绿衣女子推门进来,寒风立刻趁虚而入,随即飘来一股浓烈的中药味。绿衣女子赶忙将门掩好。待她走近,我才发现是巧云。 “你醒了?”她见我睁眼,有片刻惊喜,赶忙放下托盘过来扶我。 “还说让你再多睡会儿,既然醒了就把药喝了吧。” 我定了定神,道:“我是在。。。。。。永和宫?” “恩,昨个儿你在宫里晕倒后,十四爷便把你送到了永和宫。” “他人呢?” “十四爷昨个儿把你送来就走了。”巧云避重就轻地道:“皇上招了太医过来,幸好没什么大碍,说你只是因为天冷着凉,旧疾复发,吃几副药就没事了,只是腰间扭到要养一段时日,最近不能有大的动作。” “走了吗?”我小声念叨,盯着床沿,一阵失落。 巧云拍拍我的手,劝道:“落梅,别难过,十四爷只是在气头上,这么多年爷对你的感情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相信我,我不会看错的。” 勉强扯了个笑容给她:“我没事。” 巧云咬咬唇,似有什么难言之隐,磨磨唧唧道:“落梅,你若感觉身子好些了,就快些回府休养吧,太后娘娘自先皇驾崩,老是跟皇上作对,也不肯搬去慈宁宫,如今两人常常闹得不可开交,昨个儿皇上命太医来,娘娘不允,还是墨玉劝了下来。。。。。。我怕。。。。。。” 怕德妃见了我,为十四不甘,怪罪于我?巧云啊巧云,你可知道,这一切岂是我躲能躲得过的? 傍晚,感觉腰间不那么吃痛了,准备回府。 去前院时,德妃正坐于院中品茶,两名小丫头陪着伺候。 “儿媳给额娘请安!这两日给额娘添麻烦了。” “哼哼!”德妃闷哼两声,冷笑道:“给我添什么麻烦?倒是让皇上费心了!” 她将茶杯往石桌上一扔,撒了一桌茶水顺着青石板,流至我裙裾下。 “儿媳已无大碍,不敢再叨扰额娘,这就回府了。” “回府?谁允许你回府了?”她拔高了声音质问我。 “儿媳已经好些日子未曾回家,如今胤祯已回来,儿媳理应回去,还望额娘保重身体。” 在她身前磕了个头,抬身却受了她一记响亮的巴掌。 “你还敢提老十四?你害得他还不够惨?”德妃咬牙切齿指着我道:“当年算命瞎子说你乃不祥之人,对我儿不利,当时我还不信,暗地里又拿着你的生辰八字去算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如今看来你真是个扫把星!” “额娘!” 一阵哽咽,我含泪看她。她恶毒的话让我想起当年算命人送我的十四字,至今让我不愿当真。 “既然你命里克夫,就跟我这糟老婆子住在一起,我就不信我这永和宫克不住你的煞气。” 我再磕一头,急道:“请额娘放落梅回家。” “额娘?”她挑眉看我:“哀家如今已是太后,难道就配不上你一个‘皇’字?来人,掌嘴!” 一名小丫环颤颤巍巍走上来,给了我一巴掌。 “用力!”德妃命令道。 “是!”小丫环犹豫片刻,开始用力掌掴。 没打几下,一抹明黄走进院来。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不知。。。。。。这是为何?”雍正蹙眉,已用眼神吓退了打我的丫环。 德妃冷笑:“皇上倒是来得快,不知在我这宫里安了多少眼线!” 雍正并不否认,道:“儿子也是关心皇额娘的身体,望皇额娘体谅。” 他用眼神扫了扫我,道:“不知今日她做了什么事,让皇额娘如此生气?” “大不敬!” 雍正显然不相信,但也被德妃的话堵得一时开不了口。 “皇额娘,落梅知错了,先前的口误,落梅甘愿受罚,只是请额娘准许落梅回家。” “住口,你若再敢提回去的事,哀家就重罚你!”德妃讽道:“你一个不祥之人,毁了我儿一生,有什么资格回去?” 我闭目长吸,坚持道:“请皇额娘放落梅回去。” “去,把墙上的长尺拿来!”德妃向刚赶来不久的墨玉吩咐道。 “太后。。。。。。” 墨玉犹豫,又见雍正背手侧立,沉默不语,只好进去取了长尺。 “相信哀家管教儿媳,皇上是不会插手的。” 听了德妃的警告,雍正皱眉,抿嘴不语。 “啪!”德妃虽已年老,力道却不小。我知道,这尺子是当年用来管教胤祯的,可是她从未用过一次,只是吓唬他而已,如今都用到我身上了。 “这一尺,是替我儿子打的,打你不守妇道,背叛夫家。当年他一意孤行,独宠你一人,今日却落得这步田地,算命之后,我提醒过他多次,他却不当回事,依然无条件信你,你如今就是这样对他的?” “啪!” “这一尺,是替我孙子打的,有你这样的额娘,是他们的耻辱。” “啪!” “这一尺,是替我自己打的,我当年瞎了眼,才被你的巧言所迷惑,替我儿子讨了你,我。。。。。。” 说到此,德妃懊悔不已,不断挥尺打在我身上。 “住手玛嬷,你不能打我额娘!” 弘暟飞扑过来,抽泣着紧紧拽住德妃高举的手。 “你走开,玛嬷今日非要治她的罪!” “额娘!” 十四大步走来,跪在我身边:“额娘若要罚,就连儿子一并罚了吧,她是我的人,有什么过错,儿子愿一人承担,甘愿受罚!” “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她!”德妃怒气冲天。 “额娘,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我的妻子,还望额娘准许她跟我回府!” “你。。。。。。你。。。。。。” 德妃气得说不出话,恼怒地捧着脸老泪纵横,好一会儿才丢了长尺,呜咽道:“好,好!我管不了你了,你们兄弟俩,我一个也管不了!”有气无力的德妃被扶进了屋子。 十四正眼不瞧雍正,只冷哼一声拽着我绕过他,走出院子。 从始至终,雍正站于一旁,不发一言,只眉头紧锁,像是个插不上话也帮不上忙的透明人。 第81章 狠绝 受了凉,太医的方子吃了好几副,却总是反反复复,好不利索。期间还有一次烧得自己都迷糊了。幸好有绮雨衣不解带地照顾,弘明弘暟也总是得空就来陪着我,病痛似乎没那么难受,日子也就不那么长。 回府多日,十四与我不曾打过照面,或许,他在刻意回避着。 爱之深,恨之切。我知道,此时的十四恨我。 经过那么一番折腾,我又何尝不纠结呢?阿玛在我心中何其重要?我恨别人,更恨自己,恨我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或许,只有对十四怨恨,折磨他,也折磨自己,才能减少我对阿玛深深的愧疚。 可是越恨,又越想爱,就越有罪恶感。前前后后,恩怨情仇,各自内心的伤痛,大概需要一段时间来抚平。 旧疾加新伤,我夜里每隔一个时辰若不翻身,腰疼便会发作,近来常常夜不能寐。 今日的月光格外皎洁,透过碧纱橱洒在床头,我如往常般辗转难眠,索性起身,取了大衣就往书房去。 他出征这几年,每个想他的夜,我总爱在书房,点一盏油灯,翻翻他看过的书,抄抄他留下的小字,或是描一描他画过的丹青,总之,做着与他相干的事,才能把这缠绵的相思化作等待的勇气,将这漫漫长夜消磨殆尽。 大概是因为天冷,守院的下人都回了屋,书房的门窗紧闭着。屋外小雪飘飞,屋内却灯火通明。 灯下那一抹挺拔的身姿,印在窗前,变成一道孤寂的身影。 我本想来看书消磨时间,不巧撞见他在书房,残灯孤影,格外凄凉。原来在这漆黑的夜里,他也如我一样,彻夜难眠。 黑夜茫茫,心底被眼前这一抹昏黄牵动着,竟挪不开眼。 他扶额伏于桌前,大概是想借书消愁,却久久未曾翻动书卷,若不是睡着了便是出了神。我知道,这个时候他定是读不进书的。他怎么会读得进呢?如今马失前蹄,前程尽毁,他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好让自己忘了这场耗尽心思却以失败收场的争夺,也忘了这多年苦心经营却仍然破败不堪的婚姻。 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地看过他?尽管看到的只是他的影子,我也依旧伫立雪中,不舍离去。 过往的无数个夜晚,我也是坐在这一盏孤灯下,想着关外征战的他,忧思着他的生与死,伤与痛。可今夜,他不在远方,不在我的梦里,他就在眼前。思至此,心底竟生出丝丝暖意,这一刻突然觉得,只要他在我身边,他恨我又如何?我怨他又怎样?只要不让我再为他担惊受怕,不再天涯相隔,苦苦等待。 自他四月离京,我想过无数种我们再见的场景,争储的失败、杀父的仇恨、彼此的背叛,让我们该如何相处?每一种境况都让我惶惶,但最坏的打算,也是要与他在一起的,哪怕互相伤害。 如今我们这般不相亲也不相离,却仍在一个屋檐下,也算是遂了我的心愿。不相亲,是过不了各自内心的坎,不相离,是对彼此还割舍不下。只盼能维持这样的状况,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时光的洗礼中,放下心中的执念。 屋内的灯终于熄灭,想来他已睡下。此时更深露重,再有一个时辰天也该亮了。我沿着湿漉漉的青石板缓缓走回自己的寝院。 年关将至,府外到处洋溢着喜庆,府内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静得可怕。这府里到处都是雍正的眼线,怕是谁也没有心思过年,再加上十四不发话,下人们也拿不定主意,不敢自作主张。 明日就是大年初一,一大早赵青还是忍不住,跑来向我请示,是否要准备些过年的东西。 既是喜庆佳节,虽说今年不比往年,但也没有不过的道理。我命赵青将每个院子挂上红灯笼,贴上福字,简单布置一番。 稍作休息,离晚膳也没几个时辰,便来到灶房,开始准备年夜饭。没有太多的精力也来不及做一大桌宴席,还好往常孩子们都喜欢吃我做的饺子,十四曾说,每年要吃了我做的饺子,才算过年。 揉面、掐团、和馅儿,一气呵成,绮雨给我打下手,一起坐在灶台旁包起来。 “走到院子口,就闻到香味,果然是额娘在包饺子。”弘暟笑嘻嘻地走进来。 绮雨笑道:“你这鼻子也够灵的,饺子还没下锅,灶房门也关着,你也闻得到。” 弘暟道:“嫂子你不知,并非我鼻子灵,而是额娘做的饺子馅那真叫一个绝,香飘万里,别说院子,就是走到府门口也能闻到。” 弘暟夸张的模样成功地逗笑了我,指着他的鼻子道:“马屁精!” “额娘累了吗?儿子给你捏捏肩!”弘暟说着走到了我身后。 虽说他这份孝心让人感动,一会儿捶背一会儿揉肩,实则是碍着我做事。好一会儿,绮雨终于看不下去,道:“你去把兵部把明哥和我哥叫回来,等阿玛回来就准备吃饭了。” 大年三十本是不上朝的,可今年乃多事之秋,雍正刚登基,一大堆事等着他,整个朝廷也不得闲,连十四也一早被召去了宫里。 夜幕降临时,两个孩子回了府,其余几个孩子照常回了别院。府中只剩我们一家人,左等右等,也不见十四回来,饺子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反反复复,好几个已经破了皮。 “阿玛。。。。。。会不会在宫中陪玛嬷守夜?”弘暟问道。 “不会!”弘明摇头:“如今这形势,皇上断不会让阿玛在宫中过夜。” “不会出了什么事吧?”绮雨担心道。 鸿轩不以为然,道:“一直跟着姑父的小李子都回了府,姑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咱们再等等吧。” “别等了,这饺子大家都趁热吃,再凉了就该倒了。”我拿起碗筷,嘱意大家开吃。 他一个人能去哪?大过节的到现在还未归,除了不想归,还能是什么? 孩子们面面相觑,见我一个人大口吃着,都不敢作声。好一会儿,才陪着我一起默默吃起来。 用过膳,孩子们要去放烟花,我借由不舒服回了院子。一个人躺在软塌上看书。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门被人一脚踢开。十四裹着一身酒气,满脸愠色朝我走来,将一根纸卷扔在我身上:“我本以为,你是为你阿玛的事耿耿于怀,才会暗自帮老十三他们,那日在宫里,我也是一时气恼,才说了你和老十三旧情难忘的话,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解释,一直心存侥幸,不愿相信这是事实,可今日,我才知道,是我错了。” 我展开纸卷,上面是一幅油画,这显然是白晋的杰作。画的正是那年教堂,不期而遇的我和十三。我坐在钢琴前弹奏,十三站在琴旁一边吹奏竹笛一边向我凝视。我轻叹,这个白晋,真是喜欢无所顾忌,错画鸳鸯,平添他人的烦恼。白晋的画作最厉害的还是善于抓住人物的神情。此时十三心底的情愫全在眼底倾尽。 “那年在教堂你不肯为我抚琴,私下却与他琴瑟和鸣。”十四顿了顿,冷笑道:“你们倒真是郎情妾意啊!” 十四手里捧着个木盒,阴沉的眸子早已透露了他的来意,今晚怕是要被他兴师问罪了。 他另抽出一幅画,道:“这是你珍藏了多年的画作,在你心里我竟连老四也不如!” 画卷被他丢在地上散开来,正是当年白晋送我的画作。 “今儿皇上赐福,轮到我便是这幅画,说来还是我荣幸,比起福字,老十三可是更想要这画得很,若不是今日得了它,我还被蒙在鼓里,竟不知你俩是如此情根深种,浓情蜜意!”说到最后他已然牙咬切齿。 “不过是两幅画,你就怀疑了?就来我这大吵大闹?那么,我们这些年的感情算什么?”他手里的木盒,我怎会不认得?默默配合,等着他进一步的声讨。 “两幅画?仅仅是两幅画吗?”他从木盒中扯出一条坠子:“这是什么?你珍藏了数年的草戒,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谁送的!还有这些,这些哪怕已经泛黄的字帖,你都精心保管着。”盒中的物件被他倒落满地,凌乱不堪。而他的怒气有增无减:“可我送你的东西你却视如粪土,当年赠你的香囊,你转手给了如烟,送你的玉坠,没见你带过几回,如今更不知被丢弃到何处,如今仅这一幅画你便精心收藏着,可我为你作了无数张画作可有一副入了你的眼?还有!” 十四一一吐露他的不满,数落我的种种罪状,让我心底渐渐生出难过与怨念,怨他既收罗了这么多我不爱他的蛛丝马迹,为何不再搜查仔细点,也不至于如此冤枉我。 “你总是不喜待在这府里,动不动就往外跑,这么多年,你心里可有过这个家,有过我?” 自以为这些年我对他的情他是知道的,可今日他三番五次地质疑,我也有些恼了,道:“你说我心里没有这个家,没有你,合着这些年我都在跟你演戏?那得多谢你如此认真地配合,硬是接受了我的假情假意,竟还如此情真意切的回对我,你的情谊我无以回报,所以我阿玛的事我也不追究,咱们算是扯平了。余生不多,天大的事都过去了,今后凡事大家都看淡些,凑活过吧。” 我压着怒火硬是说得云淡风轻,彻底激怒了十四,他砸了木盒子,抽出挂在墙上的佩剑,转瞬指向我。我呆愣一瞬,无声地从软塌上站起身,心中略过一丝凉意,不由地笑出声:“杀了我,如果能还了这些年我骗你的情,也倒好了。” 我一再承认自己骗了他的感情,此时的十四一定想一剑了结我,他咬牙瞪我,脑门青筋凸显,努力克制的手抖得厉害。我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随时准备死在他剑下。可最终他的剑挥向了软塌上的那幅画卷,纷飞的碎纸还未落尽,他已拂袖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82章 新娶 冬日的清晨最是冷清,因为霜寒露重,鲜有人声。 今日却不同,还未等新年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地上,园子里已人声鼎沸。 我站在院子口,看着下人们来来回回搬弄东西,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弘明与绮雨向我院子走来,两人脸色甚是凝重,在路口见着我,有些慌了神。弘明几欲开口,又略显犹豫。 “有什么直说,外面这是怎么了?”我最不喜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 绮雨未言,先上来扶住我:“额娘我们还是回屋。。。。。。”话说一半,弘明拦住了她。 弘明到底是知道我的性子,沉默一瞬,闷闷道:“额娘,我阿玛把姨娘们接回来了!” 姨娘?我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弘明说的是一直住在别院的如烟和若兰。 昨日我说的那么些寡情寡义的话,的确伤了十四,今日他便违了从前的誓言,挑我最在乎的事来回报我。 果然,我与十四是相互了解的,轻而易举就能戳到对方的痛处。 大约考虑到我的感受,弘明甚是气恼,冷哼道:“我倒是要去问问,阿玛究竟要干什么!”他气得拔腿就要去找十四理论。 “回来!”我呵斥道:“谁都不许去!” “可是额娘。。。。。。” 我摇摇头,长叹道:“这么些年,她们也该回来了!” 开了春,天气变得暖和起来。院子里的杂草也跟着奇花异草疯长,我便瞅准机会,给自己找了个好差事,整日侍弄花草,倒也乐此不疲。 今日刚除完杂草,下人来禀报,说如烟想见我。早听说她病了,久病不愈,好几年的症结了。这么多年,我与她还是几月前她回府时见过一面。或许因为病着,这几月并未见她,若兰倒是偶尔碰见过几次,大约是我如今失宠,每每见到她总会冷嘲热讽,甚是蛮横无礼。 她们回府那日,十四已交代过不必过来拜见我,可如烟还是在弘映的陪同下来了。那日,或许临时想起了什么,她并未走近,只停在远处朝我行了礼后默默离开。 想起当年我与她的矛盾,也并未尖锐到要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那些陈年往事,早就淡了,所以今日按理说去见一见,着实也无妨。可自打十四将她们接回来,虽对若兰不大过问,但对如烟倒是颇为关心,隔三差五会去看她,所以我去恐不太方便,若是真在那遇见十四,看到自己不想看的情形,不是自取其辱吗?想到此便回绝了来报的下人。谁知过了会儿,弘映亲自过来,哭着跪在我面前祈求,说这可能是他额娘最后的心愿了,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如烟的病情竟恶化到如此地步?即刻跟了弘映一同前去。 如烟屏退众人,屋内只剩我们两人。多年不见,她虽不似年轻时俏丽娇嫩,却仍然风姿绰约。若说当初选秀时,在容貌上最让我自惭形秽的当属她与姐姐,再加上当年她与十四那段青梅竹马的情谊让我钦羡不已,这或许也是后来我与十四在一起后,与她慢慢疏远的原因之一。 如今想来,口上说是为了避免尴尬,其实是想掩饰自己心中的醋意。 所以十四对谁好我都能一笑置之,唯独对如烟的用心,我若心中还没半点波澜,那只是自欺欺人。毕竟他们曾经对彼此的爱慕是真情实意的。 “落梅,你到底是来了。”她微微抿嘴,笑得艰难:“你这些年还好吗?” 大约是到了如此地步,也没那么多礼数,她如最初一般唤我名字。 一刹那,似乎回到了从前,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般柔弱可人。 本是一句形式问候,我却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 半晌,她苦笑道:“是我病糊涂了,有他爱着你,护着你,你怎么可能不好呢!” 我自嘲一笑,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他如今接你们回来是为何?” 如烟摇头,一副看透一切的了然模样。 我不太想与她探讨这个话题,便问道:“今日你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人之将死,无欲无求,只是对往昔无甚怀念,今日就是单纯想跟你说说话。” “别说胡话,你会好起来的。”我安慰她,顺道挪了个凳子在她对面坐下。 并非真心想听她废话,只是来都来了,陪着念念往事倒也无妨。 她少不得一阵咳嗽后,正襟危坐道:“落梅,当初我是做了些伤你的事,也得到了老天的惩罚,等我走后,你是不会为难映儿的对吗?” “弘映是胤祯的骨肉,他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她点头道:“我知道,爷不会,你也不会,自那年你愿意把他们接回府我便知道,你早已接纳了他们。” 她又是一阵长叹,道:“如此我便放心了。。。。。。我这一生算走到头了,可细细想来,还是嫌它太过漫长!没有希望的人生,无止境的等待,每一天都活得没意思,这些年,我只能一遍遍地回忆过往来度日,回味年少时的纯真快乐,属于我和他的甜蜜时光,没有你的美好时光。” 我专心致志地听着她细细讲述与十四的童年岁月,有幸福的欢乐,也有淡淡的忧伤。讲到最后,她动情地哭了,我也跟着一起湿了眼眶。 既是为她,也是为我自己! 从她房中出来,即使走了很远,耳边还回荡着她的话:“落梅,求求你,下辈子放过我吧,永远不要再与我相遇!” 几日后,如烟香消玉殒。十四整日醉酒更甚,直到几月后,迎娶了如烟家族中的另一位女子,伤透的心似乎才得以慰藉,渐渐振作起来。据说这位年轻女子,容貌比如烟更甚,才华也远远胜过如烟。 自新娘子进门,府中整日欢歌笑语,琴声悠扬。十四过得悠闲自在,进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还不比我。 我穿过长廊,远远地瞧见他在园中舞剑,来不及打扫的满院落花在他的剑锋下缤纷飞舞,让我不禁想起几年前郊外的小屋,他也是这般英姿挺拔地挥拳舞剑,只是那时,花下从不曾坐着一位弹琴的美人。 “唰!” 我刚一靠近,十四剑锋突转,横在了我身前。 “福晋这身打扮如此妥帖,难不成又被皇上召见?”他嘴角含笑,眼中却阴冷无比。 “十四爷!” 宫里的大总管高无庸已从转角处折返回来,行礼道:“皇上请福晋与怡亲王到养心殿议事,日落前,奴才便亲自将福晋送回。” 十四怒意突生,一把抓住高无庸的领子,道:“议事?什么国家大事非得让一个妇人去?一次又一次,雍正他到底是何居心?今日她哪儿也不准去!你回去告诉雍正,让他不要欺人太甚!” “贝子爷,这都是皇上的旨意,你与老奴说不作算,老奴也是奉命办事,这人是一定要带走的!”高无庸提高了嗓门,气势十足。身后几名强壮的侍卫从十四手中夺了高无庸,与十四推推搡搡,僵持不下。 “爷!”一声轻柔的呼唤打断了几人的僵局。新过门的伊尔根觉罗氏似被眼前这阵仗吓到,双目含泪,怯懦地站在桃树下,愈发楚楚可怜。 方才那一声轻唤,犹如寂寞空谷中的一弯清泉,甘甜纯净,敲得人心叮咚作响。侍卫们都忍不住扭头观望,十四也愣住了,对眼前这吓坏的美人流露出丝丝怜悯。 “可是吓着了?”十四收了拳,向她走去。 我站在长长的亭廊,看着两抹相偎的背影慢慢消失,一颗心沉到底。 今日在养心殿见着了雍正,实在让我颇感意外。被传唤了这么多次,他终于现身了。以往不知雍正到底是何居心,每每召唤我,高无庸必定拿胤祥做幌子,实则去了养心殿,并未碰见过胤祥一次,甚至连雍正也未见着。高无庸只是让我等,等够了又将我送回。有时碰巧皇后来,可以陪着说上几句话,但大多时候是我一人在养心殿里不明所以地干等着。 “你究竟要让我白跑多少次?打着议事的名号让十四误会我与胤祥借机见面,你要让他误会我到几时?要让他伤心到几时?” 起初我并不明白这是为何,后来想想,难不成是雍正对十四的报复,十四让他不痛快,他也不让十四好过,非得借我与十三的旧情刺激十四? 雍正漫不经心地道:“十四弟伤心吗?朕倒是觉得他如今过得挺滋润,看来你早不是他心中的那根刺了!” 我心一痛,竟无言以对,愣了半晌,方道:“所以我现在对皇上早没什么用处,皇上是不是可以还我一个清净地?” 他轻笑道:“不错,朕这段日子是有意趁与十三弟议事的时候召你来,不过是做给有些人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顿了顿,沉声道:“你可还记得,十三弟大婚前朕曾跟你说过的话?” “落梅向来健忘,不知皇上说了什么!” “朕曾经说过,欠十三弟一个承诺,一定会让你们在一起!” 我惊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算什么?是要让我不守妇道,被天下人耻笑唾骂吗? “胤祥。。。。。。也是这么想的?”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一直以来十三弟都是一再替你着想,替别人着想,他可曾顾及过自己的感受?无需他知道,朕了解他,也知道他的心思,这一次,朕要替他选一回!” 我起身往外走,身后传来雍正的提醒:“十三弟一大早已出了京城,这一个月怕是你都见不到。” 回宫的路上,我浑浑噩噩,甚是惶恐。若雍正想将我与十四拆散,就有一百种方法能做到,我如今只能找胤祥,我知道只要他在,一定会阻止的,可。。。。。。。胤祥不在京城! 未等到胤祥回京,雍正寻了个由头,将十四派去给康熙守墓,我们一家被变相软禁在遵化。 十四与雍正的矛盾也因此正式升级,在遵化,除了每日与伊尔根觉罗氏相伴时温柔异常,其余时候十四是暴躁易怒的,特别是见到我。 直到那一天高无庸出现在遵化府邸,仿佛噩梦般席卷而来,彻底击溃了十四,也摧毁了我。 第83章 遗言 高无庸深夜来访,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十四在离我甚远的新福晋院里,也不等赵青去通报,便催着我离开。 出了府,马车径直向紫禁城奔去。 走至永和宫,我才觉事情不妙。自从被遣去守陵,十四就彻底被软禁,终日被困在那一方小小田地,不得自由,自然与德妃也见不着面。 此时皇后正与雍正的一位新晋宠妃在外屋候着,见着我,赶忙上前道:“落梅你来了,皇额娘情况很不好,太医正在里面诊断,稍后你随我进去伺候。” 情况很不好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若真如我所想,那为何今日不宣十四一道前来?德妃是十四的额娘,是弘明弘暟的玛嬷,难道在她生命的最后关头都不让他们见一面? 良久,几位太医围着雍正走出来,个个神色凝重,出门的刹那,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一名太医说,太后这情况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我跟着皇后进了里屋,德妃躺在榻上,似睡非睡,神情迷糊,口中一直念叨着:“祯儿,祯儿。。。。。。”。新晋的宠妃忙上前安抚道:“皇上去了前厅,一会儿就来。” 我和皇后对视一眼,都心知肚明,德妃口中念叨的人,不是皇上是十四。 短短半个时辰,德妃状况百出。不仅高烧不退,还频频呕吐,我们仨加上墨玉巧云忙活好一阵,才将她稍稍稳住,吃了药,德妃渐渐清醒了些。睁眼见到我的刹那,竟又怒火攻心。 她瞪眼指着我,道:“谁让你来的,你竟还有脸来这里?我们母子如今相见不得,你却能三天两头往宫里跑,你这个狐狸精,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会让老四和老十三。。。。。。” “皇额娘!”皇后打断她,语气中带些恳求,又有些难堪。 “你给我滚!”德妃气喘吁吁,道:“我爱新觉罗家,最后悔就是娶了你这么个媳妇,我告诉你,我老婆子就是做鬼,也不会让你再祸害我儿。” 我在巧云的劝说下,退了出去。 “落梅,别难过!”墨玉哽咽着帮我抹去泪,说:“太后只是思念十四爷心切,如今又病重,更是迷糊,说话重了些,毕竟,她心里太苦。。。。。。。” “别说了墨玉,我都懂!”我耸耸鼻子,拉了个宫女问:“皇上在何处?” “皇上正在前厅跟太医们讨论太后的病情。” 我立刻奔至前殿。雍正看我狼狈而至,屏退了众人,缓缓道:“皇额娘如今时日不多,你好好替十四尽尽孝道吧。” “皇上明知我代替不了十四,为何。。。。。。为何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让他见皇额娘最后一面?” “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教朕!”雍正对我的质问显然不满。 我走到他面前,缓缓跪下:“四哥,念在这么多年的情份上,落梅恳求你,让十四见一见德妃吧,再不召见,就来不及了。” 雍正面色阴沉,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拳:“你竟为了他,低三下四求我?”他眉宇间的丝丝怒意看得人慎怕。 “你可知十四这几月都干了些什么?”他冷冷问道。 “他如今整日吃茶喝酒,和庶福晋下下棋,早已没了那个心思,若有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跟皇上赌气罢了。” “赌气?”雍正冷笑道:“他暗中与老九书信往来也是赌气?偷偷写信给旧部下替老八卖命也是赌气?朕如今留着他的脑袋已经很不错了!” 我摇头轻笑,十四真的是泼着命不要,也要跟雍正较劲,明知书信会被暗中拦截,还是要故意为之。 看样子,雍正是不会答应了。曾经我一度以为,史册上记载的雍正,并非我所见着的那般睚眦必报,不近人情,虽然表面冷酷无情,可这么多年以来,却也总在我失意的时候,机缘巧合地伸出了援手。 如今。。。。。。都变了!十四变了,四爷变了,就连我也不似从前了。 本就没见到康熙最后一面的十四,若连德妃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岂不是太惨? “皇上可还记得,欠我一个承诺?” 如今,想不让十四抱憾终生,只有这个办法了。本想留着这次机会保十四性命,可依稀记得,他只是被软禁一生。 雍正皱眉,似有些意外,冷冷道:“你最好想清楚,你只有一次机会!” “我想得很清楚,只是皇上莫要食言,快快宣十四进宫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雍正黝黑的眸子生出怒火,看我的眼神冷到极致,半晌,才咬牙切齿地命人进来拟好旨意。 看着雍正拂袖而去,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等待十四的到来是一段提心吊胆又焦虑的过程,德妃从见了我后状况越来越差,神情恍惚,好几次竟产生了错觉,把雍正当做康熙,恳求随他去之前再见见日思夜想的小儿子。 我站在门边,不敢再踏进去一步,心中忐忑着怕她真等不到十四就这么去了,怕他赶不上这最后一面而抱憾终生。 傍晚时分,十四像风一般冲进了屋中,我不由自主地跟进去,却在屏风前停了步。随后里面一阵骚动,传来雍正与十四的吵闹声,想必此时德妃已昏迷好一阵,先前太医们进进出出给她施了好几回针,就吊着一口气,等着十四。 十四伏在床边,痛哭流涕。片刻,太医再次为德妃施了针,强行让她醒过来,这次看到十四的德妃,精神竟比前几次好很多。 “祯儿,我的祯儿。。。。。。”德妃紧拽十四的手,生怕一松劲儿,人就没了。 屋内只剩我和十四,还有雍正、皇后四人。我站在屏风角落的黑暗处,看着德妃老泪纵横,将十四的脸摸了又摸,她脸上终于多了些欣慰。 “哀家死前能再见你一面,也算是老天开眼,我的儿,你受苦了。。。。。。皇上今日答应了哀家,保你性命,哀家这就放心了。。。。。。” 大约是临死前终于如愿以偿,德妃不再与雍正过不去,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将后事一一交代。 所有人都在外面候着,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留神,惊吓到榻上脆弱的人。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德妃神情略显严肃,对着十四道:“皇额娘此生还有最后一事要求你!” “皇额娘有什么心愿尽管告诉儿子,别说一个,就是一百个儿子也都答应。”十四哑着嗓子啜泣道。 她缓了缓气,坚决道:“待我死后。。。。。。休了完颜氏!” 屋子里静得可怕,以至德妃轻弱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我耳边,声声裂胆,字字剜心。 我低头站着,不敢朝他看上一眼,似乎不亲眼看见他点头,一切都不作数。 “说话啊,你若是不答应,哀家死不瞑目,咳咳咳。。。。。。” “皇额娘别激动,快拿水来!”雍正对皇后道。 “我不喝,祯儿你快答应我,休了那个红颜祸水,你快答应啊。。。。。。” 我不敢抬头,只听德妃一遍遍问,十四一遍遍抚慰着,却始终没有正面回答。 “祯儿!额娘求你!”德妃凄厉的声音颤动着,一口老血喷出来。 “皇额娘!” “太医!” “儿子知错了皇额娘,儿子错了,儿子错了。。。。。。”十四定是吓坏了,一个劲儿地认错。 “你是答应了?”德妃微弱的声音渐渐模糊,听不真切:“如此,我便。。。。。。” 我跟着众人跪趴在地上,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呜咽声,除了眼前与我额首相贴的大地,整个脑子一片空白。 整整七日,紫禁城中不得高声喧哗,到处笼罩在阴霾中。大约是皇后善解人意,好心地替我寻了个身子弱的借口,留我在她寝宫休养,这几日不用跟着众嫔妃去祭拜。可我知道,是因为德妃生前并不喜我,雍正开了口,让我回避,所以我才连披麻戴孝的过程都省了。 我本是要回府的,可听说十四这几日,日日夜夜守在灵堂前,不曾离开,所以想第一时间知道他的状况,我也只好在宫里住着,等着,等着他事尽后接我一起回家。 傍晚,我与飞雪坐在院子里闲聊。大约是因为年羹尧的原因,德妃也并不待见年氏,又恰逢她上月刚生了小阿哥,这会儿也躲在深宫养身子。这几日便常来与我作伴,也算惺惺相惜了。 不知怎的,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我们赶紧跑回屋中。 前脚刚进屋,皇后就回来了,开口朝我喊道:“落梅,快收拾一下,十四弟来接你一起出宫。” 我看见十四站在屋檐下,静静等着。我呆愣片刻,草草收拾一番,就火速冲了出去。 此时豆大的雨点越下越密,十四手里早已撑了一把雨伞,我火急火燎地赶来,淋得一身狼狈。 “等我,我回去拿伞!” 气喘吁吁的我,准备再跑回去,手却被十四紧紧握住。 “无妨,一起!” 他将伞移过来,掏出手帕,替我将脸上的水珠轻轻拭去,拉着我往宫外走去。 雨伞只有那么大,几乎被我一个人占据,十四将我搂在怀里,自己的胳膊早被雨水浸湿,而怀里的我,却毫发不湿。 一路上,细雨沙沙作响,可我们却走得十分缓慢。今日的十四,这样温柔体贴的十四,有多久没见到了?我靠在他怀里,有些惊喜,也有些莫名的酸楚。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静静地伴着彼此,享受风雨交加彼此搀扶的二人时光。 我们徐徐前行,这短短的路程,竟不舍得一下走完! 夜里,在京城的府中,我们不管不顾,痴缠整夜。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十四,一次又一次,铭心又刻骨,像要将我整个人融入血骨,刻入心髓。时而温柔似水,时而疯狂成魔,到最后,两个人的汗与泪,融合交替,再也分不清,谁与谁。 清晨,从沉睡中醒来,身边早已没有十四的影子。我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后来赵青说,十四一大早就回了遵化,只留了一封信给我。 性急地打开一看,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从昨日起,虽然他带给了我久违的温柔与惊喜,却也让我的心惴惴不安。如今看着他亲手写的休书,一颗焦躁的心终于平静,再也不用惶恐不安,再也不用忐忑揣摸,因为一切都尘埃落定。 第84章 归家 站在阁楼最高处,眺望他远去的方向。 暖暖的朝阳下,昨日的雨水早已缓缓蒸发,流连于空中,变成斑斓的彩虹,挡住了远处迷离的风景。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殆尽,可我还是依稀感觉到,黄土路上留下的那一道道轻浅的蹄印,是他离去时的决绝! 从朝夕到迟暮,我竟不知自己站了如此久,时间仿佛一瞬而过,似这无常的岁月,白驹过隙,弹指一间。 “缘尽于此,还有何留恋?”身后的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来,他身上的淡香我不回头也知是谁。 “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到现在,你可满意了?”直勾勾地盯着他,泪眼婆娑的我,尽管十分不愿在他面前示弱,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红着眼想将他看个清楚。 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在看到我肯定的眼神后,随即沉默。 “当年双喜突然出现,想必是皇上亲手策划的吧!”我想了很久,双喜当年潜入雍王府盯梢,事发后若不是投入了雍正门下,又怎会有命活到今日? “先前我并不明白,我阿玛的事既然已经瞒了那么多年,为何又在那时让双喜将真相告诉我,可后来我明白了,那时的十四是何等风光,屡立战功,受到皇阿玛赏识,享受的殊荣众皇子都望尘莫及,说他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也不为过,皇上定是想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可你在政治上根本拿他没办法,所以转而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你知道我与十四情深义重,挑拨我与他的感情,定让他分心,好让你有机可乘!” 雍正背手看着远方,沉默不语。 “皇上不说话,是默认了?” 他似笑非笑,挑眉道:“你分析得头头是道,朕无话可说。” “可我不明白,你既已得到那个位置,为何还硬要拆散我们?当初先皇驾崩,我答应替你伪造的遗诏作证,已是伤了十四的心,本想安生陪着他,过这剩下的日子,可你却频频招我入宫,让太后和十四对我误会至深,还将那幅意图不明的油画赐给十四,以至于到今日这田地。。。。。。我与皇上并无血海深仇,皇上为何如此对我?” “朕说过,会兑现当初对十三弟的承诺!” 我嗤笑:“你口口声声说要兑现当初给胤祥的承诺,可这么多年过去,我与他当初的感情早已时过境迁,你费尽心思要成全的,当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又是一阵沉默,他脸色阴沉,眼底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我害怕极了他这种若有所思的神情! 说实话,若真是因为胤祥,我也没什么担心的,胤祥不会勉强我,定会拦着他做这样荒唐的事,可他如今这神情,我真有些不知所措! “你在害怕什么,很多事你看到了结果,却不一定看到了真实。”他眼眸深邃,凝视远方,意味深长。 既然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把心一横:“真与假,与我已没有半点关系,我完颜落梅从今日起就不再是你们爱新觉罗家的人,往后,谁也别想再左右我半分,我完颜落梅绝不再受人摆布,包括你!” 从今日起,他再也别想威胁我做任何事。我怕什么?大不了一死! 京城的府中并没有多少物件需要收拾,大部分我能用上的东西都搬到了遵化,所以简单整理一番,当夜就回了完颜府。 出嫁后,我的闺房阿玛一直替我留着,可自阿玛走后,我就不常回府,特别是那年从府中带走鸿轩后,更是很少回去,后来我的闺房便挪作他用。年初时,延瑞就外出游学了,这次我回去,正好暂住在他的院子。 二哥二嫂待我极好,我本是住着也安心,可平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回避众人,毕竟被休回家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在家吃闲饭,多少有些羞愧。特别是面对大嫂的闲言碎语,有时竟也忍不得要与她怄气,闹心得很。 大哥与二哥多年来未曾分府,府中虽说是二哥做主,但大哥为人忠厚沉稳,凡事都帮衬二哥操持,也算是府中半个家主。况且他素来与雍正亲厚,如今得到重用,大嫂更是扬眉吐气,整日笑靥如花,自觉高人一等了,说话自是没有顾虑,口无遮拦,尖酸得很。好在二嫂性子淡薄,常常让着,不予计较,所以她们也算相处融洽。可如今我回来,倒是让她找到了发泄的机会。有时她冷嘲热讽的话,句句戳我心窝,我就是再大度,回屋后也少不得难过一阵。次数多了,终于忍不了与她撕破脸面,结下了梁子。可她却是个难缠的人,大概是我来之前没人陪她耍嘴皮子,自己憋屈得慌。自从我俩这么闹上一回,她倒像是喜欢上我了,整日在我面前晃悠,讨架吵。 为了不再平添烦恼,我自然是躲着她为妙,一有空,就跑出府去溜达,早出晚归也算耳根清净。 这北京城的街市,自我来的那一刻就热闹不断,每一次都让我欣喜。可此时走在依旧喧闹的市集,心中却泛不起半点涟漪。 我停在布衣坊门口,想起那日被康熙强行带入宫中,菊香来搬了救兵,却不知她有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将画好的样稿拿来,为家人把冬衣做好。这大半年来发生了太多变故,一直忘了问起这件事,今日走到此才蓦然想起。 她一定是忘了,否则在遵化时为何从未见十四与孩子们穿过那些冬衣。细细一想,又觉得好笑,就算做了,他也定是不会穿的。 “落梅!” 九爷从店里走出来,许久未见,他竟瘦了一圈。 我淡淡而笑,心中却是苦涩:“我竟忘了,这是你的铺子。” 九爷将我带到内院的一处亭子,亲手为我沏了壶铁观音。 “能喝到九爷亲手泡的茶,实在难得。” 不知为何,经历了那些事,此时坐在这儿,什么也不想提,只想与他闲话家常。 九爷刮了刮茶沫子,淡淡道:“今儿让你喝个够,过了这个村,就再也没这店了,只怕。。。。。。要等下辈子了!” 我拖茶的手一顿,心中生出一丝悲凉。前几日我已听说,他被遣去驻守西宁,怕是这几日就要动身了。 看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我饮尽手中的茶,宽慰着:“你的事我已听说了,其实去西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不必在他眼皮底下胆战心惊地过活,远离政治漩涡就远离了是非之地,如此,更安全!” 他叹息着摇头,苦苦而笑:“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人我还是知道的。只是我这一走,八哥的处境就更艰难,倘若我真的在西宁置身事外,弃八哥于不顾,岂不是个不仁不义之人?” 九爷本无意于皇位之争,对雍正的最大威胁是他乃八爷以财力打通人脉关系的坚强后盾,并不是存有那狼子野心的人,若就此收手,或许不至于落得被雍正穷追猛打的下场,可他却要为所谓的兄弟仁义去做那无谓的挣扎,岂不是白白牺牲? “你这么做值吗?”我欲再开口劝说,他连连向我摆手:“落梅,我心已决,你无需再说,这世上总有些东西不是用命来衡量的,像我们这样生下来就高高在上的皇家子弟,与其苟且,还不如不活,我没有退路!” 我沉默,他说得对,正如我自己,不也是宁死也不愿再受雍正的摆布吗? “什么时候走?” “雍正给我的时间不多,等打理好京城的店铺就即刻启程。” “到时候我去送你吧!”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不必了!”他断然拒绝:“那日祭拜你当真以为我看不出你是被逼的?如今我们都是雍正的死对头,只有与他抗衡到底,别无选择,但你不一样,你如今。。。。。。如今已不是皇家人,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你不要再被无辜地卷进来!”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我:“这个你拿着,今后若有什么难处,拿着它到我名下的铺子知会一声,他们就会无条件帮你解决。” 我接过玉佩,好一阵不知说什么。说要与我保持距离,却又愿意在我不如意时挺身而出,九爷到底还是当初那个重情重义的九爷。 我知道他还有琐事处理,于是斟了两杯茶,缓缓举杯向他:“可惜今日没有酒,否则定与你大醉一场,既然人各有志,我也不再相劝,西宁路途遥远,愿你一路顺风。。。。。。”说到最后,离愁别绪越加浓厚,竟哑了嗓子红了眼,以至于他将我送出店时,我内心依然阵阵悲凉。 我长吁了口气,稍稍平息内心的波动,向他郑重道别:“九哥。。。。。。珍重!” 不过是多喝了几杯茶,回来的路上竟有些憋闷,走回府中,恰好碰上二嫂与大嫂相伴走来。 “这是怎么了?”二嫂看我一个劲儿地抚胸顺气,赶忙过来搀扶。 “没事,可能有些累了,回去休息一下便好。”大概是今日出去逛了太久,又因九爷的事劳神伤心,才会胸闷难受。 “我扶你回去!” 二嫂欲丢下大嫂,陪我回院子。可我瞧着她俩刚才要去的方向与我并不顺路,便推辞道: “不用了,没什么大碍,再说我都从外面自己走回来了,就剩这几步路,我还是可以的。” “可不是,凡贞,她哪那么金贵,还要你扶?如今她可不是高高在上的十四福晋,真有事,叫个下人跟着足够了,你不是要给我拿西域上好的丝绸吗?快走吧!” 二嫂被大嫂拖着走,依旧回头担心地问我:“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脸色很差!” 二嫂说的是实话,方才与她们说话时,头昏脑涨被我强制压下,这会儿难受得很。 “没事,我先回去了。” 我掉头就走,想快点离开。内心一股憋闷直冲脑门,引来阵阵干呕,天旋地转地感觉随即而至。 “落梅!”我彻底倒地前,听到二嫂惊悚地喊声。 醒来后,大夫正为我把脉。二哥与二嫂都在一旁等着。好一会儿,那大夫问我:“夫人现在可还觉头晕?” 我微微摇头,道:“头倒是不晕了,只是阵阵想呕!” 他点了点头,肯定地说:“这就对了,夫人这是有喜了!” 有喜?我愣住了,这。。。。。。这怎么可能呢?当年生弘暟以后,太医说我的身子再受孕的几率极小,以至于多年来再无子嗣,如今。。。。。。竟然又有了孩子? “大夫,你确定吗?” 大概是我的声音过于颤抖,大夫本是凝重的脸稍稍舒展,宽慰道:“老夫行了多年医,这喜脉还是号得准的!” “可。。。。。。可当年太医说,我这辈子很难再受孕?”与其是问他,不如说我是在自言自语,是开心还是难过,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眼前一片模糊。 “很难不代表不可能,夫人莫哭,千万别动了胎气,你这胎十分不稳,要好好休养才是。” “怎么会呢?”我喃喃自语,依然不相信,。 “医理上很多奇迹说不清楚,既然孩子来了,便是缘分,夫人不要怀疑,该高兴才是。”他转向二哥二嫂道:“胎位不稳,要好好调理,否则。。。。。。孩子很难保住!我这就给她开些安胎药。。。。。。” 二哥一边点头听大夫的嘱咐一边跟着他出去开方子。 “落梅,快躺下来。”二嫂懊恼道:“方才都怪我,竟没看出你已有两个月身孕。” 我摇摇头,安慰她:“二嫂莫自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又怎会知晓?” 我轻轻抚摸瘪瘪的肚子,这里竟然又有了一个小生命,这一次,会是他期待已久的小郡主吗?或许他已不再期待。 可是,我依然欣喜!因为,那夜的甜蜜得到了延续。这漫长的夜里,我也不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小的他,陪着我,守着我。这是他给我的离别赠礼,我定是要好好珍爱着,宝贝着。 二哥不知何时走进来,替我拭去了眼角的泪。二嫂早已退出去,我终于毫无顾忌地泪如泉涌。 “大夫的话你都听见了,为何还哭得如此伤心,动了胎气如何是好!”他轻声地责怪中掩不住浓浓的关怀。 “我是因为高兴,太高兴!” 他轻拍着我,忍不住询问:“要给遵化去信吗?” 我使劲摇头:“先别告诉他,大夫说孩子不稳,我怕。。。。。。怕再让他失望。” 二哥轻叹,摸着我的头安慰着:“一切都随你吧,只要你舒心就好!” 第85章 离弃 一晃两月有余,我肚子渐渐出了怀。二嫂挑了当年完颜夫人的侍女小菊来照顾我,尽管小菊体贴细致,将我照顾得妥妥帖帖,可我依旧不敢怠慢自己,太医的话时刻谨记在心,就连小菊也十分紧张我。这一胎,怀着十分艰难,可能年龄大了,不似以往。以前怀弘暟时,虽说也不太顺利,却也不像这次一般上吐下泻,坐立难安。二嫂送来的补品,小菊每日都按时炖了给我喝,可刚下肚大部分又被我吐了出来。 想来这孩子太过顽皮,比她的两个哥哥都能折腾人! 虽然过程艰辛了些,可只要她能健康平安地落地,受些苦又算什么?越调皮的孩子越伶俐有趣,想到此我不由地抚着肚子抿嘴而笑,真是愈发地期待她的到来! 炎炎夏日一过,早晚就凉爽了,我的身子也跟着舒适了许多,尽管脸色依旧苍白。 “小姐,要不要出去走走?”饭后小菊端来漱口的茶水,也许是看我这几日吃得下饭了,脸上长了些肉,才建议我出去活动活动。 我探身看见屋外蓝天白云,心情也舒畅明朗起来,于是点头答应。 完颜府的园子早在我来的那年,因为好奇而逛遍了。如今虽有些变动,却依旧延续了阿玛在时精简朴素的风格,园子很少修葺,有些边角甚至已经破败,但在二嫂的精心打理下,并不影响它的美观。 小菊扶着我,一路上陪着闲聊,给我讲这些年园子的人事变迁,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院。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我驻足而立,朝药医房望去。 当年秋桐惨死,秦嬷嬷老泪纵横却反过来安慰我的情景历历在目,秋桐走后两年,秦嬷嬷也过世了,可见秋桐的死对她的打击有多大。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难过起来?”小菊看我红了眼,有些不解。 一想到往事,就忍不住伤感,我长声叹息,试着转移情绪,随口问道:“秦嬷嬷去了以后,都是谁替你们看病?” “一个姓赵的医女。”小菊顿了顿,这才恍然:“小姐方才。。。。。。是因为秦嬷嬷吗?”她叹道:“秋桐那丫头走后,秦嬷嬷一个人确实怪可怜的,不过好在秦嬷嬷平时为人和善,又是府上的老人了,大家都很照顾她,因为秋桐救了小姐的命,二少爷和夫人也特意给了她很多便利,秦嬷嬷的后事也是夫人亲手操办的,也算有了个善终。” “那就好,那就好!”我低喃着,听了小菊的话,心里才好过了些。 “小姐我们走吧,这里药味太重,来往的都是生病的下人,万一把病气过气给你可怎么好?”待的时间长了,小菊有些急着拉我走。 想想也是,我现在的情况,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刚行了几步路,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回头一看,平安竟从里面走出来。 “小姐?”平安看到我,脸上有同样的惊讶。 他不是应该在遵化守陵吗?平安这些年跟着十四出生入死,也算小有成就,当初十四被收了兵权,平安本可在新领队的带领下继续在军营大展宏图,可却执意要跟着十四去遵化,领着一干没有实用的兵力,替康熙守陵。可如今又怎么出现在这? 平安本是惊讶于我怎会在药医房外以及我已经半大不小的肚子,待看到我的一脸疑惑时,了然一笑,道:“小姐莫惊,我今日刚回来,本是想来医药房看看,再去给小姐请安,没想到在这碰到了。” 房门开着,飘出来的药味越来越浓,我轻邹眉头,不解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平安转身将门掩好,淡淡地说:“她的忌日快到了,我来看看!” 我心头暗暗一算,秋桐的忌日就在这月,平安风尘仆仆赶回来,就是为了每年在秋桐坟上放一束菊花,这些年在外打仗,即使回不来,也会写信回来,让我帮着带去。多年来未曾回府的他,一回来首先来了药医房,我是能理解的,这里有秋桐的过去,有他睹物思人的源泉。 这段情,有多深厚,就有多遗憾! 跟着平安走出后院,看他背上的包裹不小,像是要常住,我心里虽有了些眉目,还是忍不住试探:“虽说你现在地位不比往常,可在军中也算一官半职,离职太久终归不好,等秋桐忌日一过,就赶紧回吧。” “我已经跟十四爷递了辞书,不打算回去了。” 果真如我所料,我心中的气油然而生,朝他发火:“你为何要这样?你若要背叛他,就该像你的上级一样,到别的军营去大干一番,你若想忠于他,就跟着他死守到底?你回来能做些什么?” 平安的能力是有的,虽说当初愿意跟着十四,可赏识他的将领大有人在,只要他点头,随时都能被调走,可他现在却选择回来做一个闲人,真是气死我了。 平安心中也有气,听了我的话,急红了眼:“是,我曾经是发誓要干一番事业,可自从秋桐去了,我爹娘也不在了,我建功立业的心思早就没了,奴才跟着十四爷这么多年,敬重他,服从他,对他的栽培感恩戴德,可奴才的主子只有一个,如今小姐都被休赶回了家,我还跟着他作什么!” 看着气急瞪眼的平安,我瞬间没了脾气。原来他不过是为我抱不平,才弃十四而去。 “平安你横什么?小姐有孕在身,岂能受了你的气!”小菊见状,也跟着急了。 平安似被一语点醒,盯着我的肚子,有些后悔:“小姐,我。。。。。。我。。。。。。” 我的沉默让两人不知所措,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只能一声长叹:“平安,感情的事说不清楚,这件事不怪他,他也是被逼的。” 看着平安不以为然的神情,我只好作罢:“罢了,你想留就留吧,今日你刚回来也该累了,下去歇着吧!” 平安向我行了礼,却不动身,他看着我的肚子好一会儿,脸上褪去了方才的怒气,浮现出一丝希冀:“小姐,这孩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小阿哥们和他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或许。。。。。。” 我挥手打断他,我知道平安希望我用孩子挽回十四,事实上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我和十四有太多误会,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若是这个孩子能让我和他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那该多好!就算最后没有在一起,至少让彼此解除误会,至少让我们知道,彼此还爱着! “等孩子平安生下来,我会亲自带着她回去!”我抿嘴而笑,满怀信心:“老人们常说,酸儿辣女,这次一定能生个女儿!” 这个夏天我可是靠一瓶辣酱,才止住了无数次的呕吐。 “他一定会喜欢的!”我抚着肚子傻笑:“老来得子,府上很久没有这等喜事了!” 平安的脸色一僵,俯身道:“那我就先退下了,小姐要注意身子,好生歇着。” “平安!”看着平安郁郁寡欢的背影,我不禁叫住他:“他。。。。。。还好吗?” 平安淡淡地说:“小姐放心,他好得很!” 他并未回头,听这语气竟有些讽刺。 清晨,我还未起,屋外已有细微人声传来。待我彻底清醒,就唤了小菊进来伺候。 “小姐,今早有口福了,鸿轩少爷回来了,给您带了爱吃的辣桃酥。” 我一听有辣桃酥吃,不禁催促小菊赶紧替我梳妆。自怀孕就喜欢吃辣的,这辣桃酥可不是每日都能吃上,一来是买一次太麻烦,我最爱的这家是城外几里地的老店,二来辣椒吃太多也不好。今日鸿轩来看我,还知道带我最爱的点心,果然没白疼他。 到了前厅,鸿轩已命人摆好早膳,见我来,咧嘴笑道:“姑母今日动作倒快,这粥凉了会儿,这阵温度刚好。”他盛了碗热粥放到我面前,又给我夹了些清淡的小菜。 我首先拿了块辣桃酥自顾自地吃起来,桃酥还有余温,看来他是买了就直奔府上了,桃酥甜辣可口,吃得我心满意足。 “轩儿有段时间没来了,姑母还好吗?”鸿轩喝了口粥,带着关切的语气问我。 有段时间?这孩子自我回来,三天两头往这儿跑。也就这次,隔得稍微久一些,但也不过七八日罢了。 自我们被遣去遵化,一家人自是逃不出囚禁的命运,鸿轩本是要跟着的,被我坚决回拒。孩子何其无辜?人生才刚起步,就要被囚在那一方小小宅院,弘明弘暟生在这个家庭,命运自然与十四捆绑在一起,没有选择,可鸿轩不一样,他绝对没有必要跟着受罪。 离开我们不久,鸿轩被五爷接回了府。此前在我的开导下,鸿轩与五爷的关系有了大大改观,在得知当年整个事件后,鸿轩选择了原谅。毕竟血浓于水,毕竟他打心底还是渴望那一份至亲的关怀。 认祖归宗后,五爷对姐姐有多愧疚,就对鸿轩有多重视,亲自栽培他,教导他,倾注一切来关怀他。最近还替他张罗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前几次见鸿轩时听他说过,似乎对未过门的妻子很满意,眼里眉间都透露着爱意。我想,姐姐在天之灵,终于能安息了。 “你呀,又要跟着你阿玛做事,又要忙于下月婚礼的准备,就不用再挤时间来看我了,我可不想下月你成亲时,累得连新娘子都抱不动了!” 鸿轩满不在乎,说:“再忙也得来看姑母,轩儿是姑母带大的,如今姑母有孕在身,明弟暟弟又不在身边,轩儿自当尽孝照顾您。” 提起弘明他们,我心一痛,是有快半年没见着了吧! 鸿轩察觉到我的异样,拍手道:“看我这记性,前几日明弟给我来了信,说他们一切都好,还说了很多对姑母的思念与记挂!” “真的?可为何不给我亲自来信呢?”我心底高兴,也有很多疑惑。 鸿轩尴尬一笑:“我。。。。。。我们俩通信私下有门道,方便快捷,嘿嘿!”这些孩子从小厮混在一起,确实有一些大人们不懂的沟通方式。 “信呢?快拿来给我看看!” 听我这么一说,鸿轩愣住,心虚地将头缩到碗边:“烧。。。。。烧了!” 刚升起的欣喜一落千丈。 或许烧掉是对的,毕竟是多事之秋,谨慎些好,若真有人欲加之罪,哪怕是一些普通得信件,也能做一番文章。可心中还是小小的失落,也有隐隐担忧。 回京半年,纵使我与十四再无瓜葛,可为何连孩子的半句问候也没有?如今还要鸿轩给我带话,实在奇怪。之前我也曾托二哥帮我打听那边的消息,可每次回报的人都说那边戒备森严没什么收获,后来就不了了之。 如今我行动不便,也只有等到孩子出世后,亲自回去一趟。 鸿轩走后,一直闷闷不乐的我被小菊拉出院子散步,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园子里的桂花开了,一簇簇花朵在风中颤抖,香气和着秋风扑鼻而来,沁人心脾,缓解了我心中的淡淡忧思。 小菊有些开心,一边说要给我做她拿手的桂花糕,一边已经开始摘起花瓣来。此时几声孩童的嬉笑让园子热闹起来。 “小姐快看,几位小少爷在踢蹴鞠呢!”小菊忍不住向人声张望,竟忘了手里的工作。或许照顾我这个孕妇太久,过于寂寞,此时小孩的游戏玩闹都能让人心中振奋。 这几年府里又添了些孩子,见得次数少,我有时甚至分不清谁是谁,不过他们一个比一个顽皮,比起皇家的孩子,倒是有了那么几分孩童该有的天性。想起弘明小时候,上一刻还在我怀里撒娇,下一刻听到十四的声音,立马正襟危坐背起书来,也真是难为他了。 “小姐,当心!”几步之外的小菊一声惊呼,根本来不及截住空中横飞的蹴鞠。 望着朝自己飞速砸来的圆球,内心一窒,本能地捂肚闪躲,却惊恐得连步子也迈不开。 “啪”地一声,球在头顶被人一掌劈开,反弹到桂花树上,因力量太大,树枝剧烈晃动,金黄的花瓣顿时如细雨般簌簌落下。 我站在花雨中惊魂未定,身旁的胤祥也神色肃然。 “没事吧?”他剑眉紧皱,细细打量我。 我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抚胸叹道:“没事,多亏你及时赶到,有惊无险啊!” 他暗自松了口气,紧皱的剑眉压得更低,冷眼扫到一旁的小菊,低声呵斥:“你是怎么伺候的?” 本也受到惊吓的小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讨饶。 这样威严凶横的胤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虽说如今怡亲王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众人眼里并不是个凶神恶煞的人,我知道今日他这样,是为了给我长威风,我今日地位不同往常,他是怕完颜府的人怠慢了我。 “都是意外,怪不得她的。” 我将小菊扶起来时,孩子们已经跑了过来,他们并不认识胤祥,向我匆匆行礼后,就要将球抱走,结果被胤祥抢了先。他将蹴鞠掂了掂,沉着脸说:“以后你们不许在府里踢球,要踢就去外面找地方。” 他的神色过于严肃,领头的孩子显然被震慑住,又心有不甘,小声反驳道:“凭什么呀,这是我家!” 话音未落,被赶来的下人捂住嘴巴:“我的小祖宗,胡说什么,还不快给怡亲王行礼!”那人说着先跪了下去。 孩子们听说是王爷,赶忙规矩地行起大礼来,领头的孩子也吓得小脸煞白,再不敢多嘴一句,可孩子终归是孩子,一脸委屈全挂在脸上,最后双眼含泪瘪着嘴被下人带走。 没一会儿,四周只剩我与胤祥两人。 “嗯。。。。。。你是来找大哥的吧!”尴尬的气氛促使我没话找话。大哥在朝廷担任要职,定与他有往来。 他薄唇紧抿,似有些不满地直视着我:“我来找你!” 第86章 欺瞒 我们在附近一处石凳落座。 这么久以来胤祥替雍正在外办差,据说刚回来。他虽不在京城但不代表不了解京城的事。正如他见了我怀孕一样,一点也不觉惊讶。我虽已被休回家,但身边不乏有雍正的眼线,前段时间还常常看见几名探子在我院外窥探,引得我坐立不安,担心雍正对我肚里的孩子有所想法,毕竟是十四的骨肉,若真要她像两个哥哥一样被迫与我强行分开,我该怎么办? 胤祥坐在对面,几次欲开口,又转瞬沉默。 他的犹豫顾虑悉数落入我眼中,忍不住轻声催促:“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吗?有什么就说吧。” “对不起!”他低眸盯着身前的石桌:“发生这么多事,我却插不上手。” “这都是预谋好的,不管你的事。”雍正特意支开他,他又怎么帮得上忙? “你。。。。。。还好吗?”他坐在对面,眼睛盯着我凸起的肚子,愣愣地问。 我好吗?我一点也不好,被利用,被误会,被休回家,被抛弃。。。。。。短短的一句问候,让人心中五味杂陈,我撇了撇嘴,讽刺中带了些愠色:“拜皇上所赐,我好得很。” 胤祥剑眉轻皱,缓缓低了头:“是我不好,没有跟皇上说清楚,他做的这些,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你别担心,皇上已经答应,不会再为难你,也不会再胁迫你做任何事。” 说这话时,他语气无奈,失落的眼神里蕴含复杂的情绪。他别过头,怔怔望着远处,喃喃地问:“梅儿,如果没有十四弟,你会回到我身边吗?” 没有十四?一句话问住了我。 当初若嫁给别人,我是不是也能收获爱情,被专宠着,被呵护着?面对另一个人,我是不是也能心甘情愿交付真心?这么多年若没有十四,我是不是还能活成我? 也许我会笑着看良人迎娶新欢,欣然为他抚养与别人生的孩子,将情爱沉入心底,活得超然或者麻木。 可是无论幸运的我还是不幸的,终将是要和过去的胤祥告别的,因为没有希望的爱情,最怕等待。时间能将一切消磨,要我等上这么多年,我若不是在等待中变心,就是在等待中死心。 对面的人依旧侧头远望,两鬓的几缕白发在阳光下异常明显,这个贤能爱民,为国操劳的人,还有几年可活?残忍的话哽在喉中,说不出口。 “如果我不曾来过,或许。。。。。。你们会比现在好过。” 胤祥猛地转头看我,憔悴的脸上有些怒意。躲开他的目光,我直直盯着地上的青石板。 如果没有我,也许他能全心全意投入与享受一段属于他的美满婚姻,如果没有我,十四也不必承受今日的痛楚,至少有个与他共甘共苦,在一起永不相负的贤内助,如果没有我,太后也不会恨恨而终。。。。。。 他恼意地站起身,停顿片刻,“若没有你,我宁愿自己也不曾存在过!” 看着胤祥愤然离去的背影,我内心一阵哀叹。 人生最是无奈,爱别离,求不得,百态人间,总有一种苦我们绕不过! 马车在闹市的一角停下,平安撩开帘子扶我下车,忍不住再次询问:“小姐一定要亲自去吗?这里人来人往,马车又过不去,被撞到了怎么办?” “就这几步路,何况还有你和小菊呢!” 我不理会平安,在小菊的搀扶下朝巷子里走去。 前几日忽然想起,还未给肚里的宝宝准备衣服,以前怀弘明弘暟,我都亲手为他们准备了衣服,这次怎么能落下?那一年为弘明挑的女婴装,因为一场变故,他一件也没能穿上,后来衣服也找不到了。这次终于有女儿了,能正大光明的穿我挑的衣服,心情大好,一连选了十几套小衣服,件件精美可爱,还特意去了旁边的银饰店,替宝宝买了对银铃镯子,图个吉利。就这么从一条巷子到另一条巷子,东逛逛西逛逛,该买的不该买的都买了,不一会儿平安手里就已经堆满了东西,待他把今日的战利品都搬到马车上后,我看时间还早,就准备沿主街再走走,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忘了买,平安在身后急得团团转,却又拿我没办法,只好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和小菊。 “小姐快看,卖拨浪鼓的,要买一个吗?”小菊眼尖,指着远处的摊位问我。 “当然,走去选个漂亮的!” 像捡到沧海遗珠的我,兴奋地拉着小菊走过去,却又在走近后放慢了脚步。 “你去选!”我吩咐小菊,眼睛却盯着几步之遥的红衣妇人。 那人在侍女的陪同下,站在卖面人的摊位上郁郁寡欢,当侍女挑了一个俏皮的孙悟空给她时,她才隐隐漏出些笑意。转身看我立在这儿,她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掉头开跑。 “素月!” 我拨开人群追上去,她却加快脚步朝另一条无人的巷子跑去。 “素月,等等我!” 追到巷子,看她仍没有半点要停步的样子,我有些恼了,朝她大喊:“你难道要我挺着肚子一直追着你满大街跑吗?” 前面的人顿住了脚步,却迟迟不回头。我缓了缓气,走了过去。 “为何见了我就跑?” 我与她也有些时日未见了,雍正登基,不同于九爷的是,八爷的阶品不降反升,被晋封为廉亲王。可俗话说得好,捧得越高,摔得越疼!他们都心知肚明,所以过得比以往更加心惊胆战,寝食难安! “我还有何脸面见你?”素月垂眸,苦苦而笑:“是他对不起你!” “你都知道了?” 八爷帮阿灵阿毒害我阿玛的事,若说素月不知情我一点也不奇怪,男人在政治上的阴险狡诈,总是要避讳自己心爱女人的,没有人愿意在爱的人面前,露出一颗肮脏的心。 康熙当年说要给我一个交代,他贬了阿灵阿,废了太子,打击八爷党,但这些都不足以为我泄愤!因为没有一个人真正以命偿命。事后我虽刻意疏远了素月,但并非对她有负面的看法,只是怕见着八爷会控制不住自己为父报仇的情绪。 “半年前在府中,听到他与九弟的对话,才知道当年你阿玛。。。。。。你和十四弟也是因此事而闹翻,你。。。。。。恨我们吗?” 我们?她和八爷并不一样。 “我。。。。。。” “你不用回答!”她打断我:“听我说完吧!”她躲闪的目光里有愧疚,也有执拗的坚决。 “这么多年,他忍辱负重,受了多少委屈,只有我知道,不论他做了什么残忍的事,从始至终,我都是要选择与他同心同德,共进退的!你若恨就恨吧,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些,只是再无颜面见你了!” 多少年了,素月为爱的果敢,一直未变。即使要与我划清界限,在我心里,她依旧是可敬的。 “素月,你说得没错,我恨八爷,但我羡慕你!”同心同德共进退,十四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当初我没做到的,素月都做到了,所以我羡慕她,敬佩她! 素月走后,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本是一脸气愤的平安,看我郁郁寡欢的样子,也不忍再责备我方才的鲁莽,三人整顿好情绪就回了府。 小菊为了逗我开心,回来的一路摇着拨浪鼓,和我一起憧憬宝宝出生的各种趣事,倒是真的驱散了之前的不愉快。她自己也越说越来劲,我们还在后园子,她就在前方边说边比划起来。 走到拐角处,隐约听到有骂咧的声音传来,可小菊并没有注意到,果不其然,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她就一头撞到来人身上。 完了,我看见大嫂被撞了个趔趄,脸都绿了。 前不久大哥新纳的一名妾室怀了身孕,她就变成一颗不□□,随时炸得周围人不得安宁。今日定是谁又惹着她了,小菊这会儿又闯了枪口,估计没什么好果子吃。 大嫂愤怒地推开她的侍女,甩手就给了小菊一个耳光。“你这瞎了眼的狗奴才!” 小菊吓得赶忙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冲撞了大夫人!” 大嫂斜瞟了我一眼,讥笑道:“可不是该死嘛,这才伺候了几天,就忘了自己是谁的狗了!” 我本着不吵架不生气以免惩罚自己的原则,深吸了口气:“打也打了,跪也跪了,小菊,你还不快去把东西捡起来,好扶我回去!” 小菊赶忙捡起摔在墙角的拨浪鼓,回来扶我。大嫂一伸手,挡在了小菊与我之间。 “怎么,你想扶我回去?”我挑眉问她。 大嫂翻了个白眼,好笑道:“你还真当自己是这府上的主人?” 又是这个老掉牙的梗,我俩自有口舌之争以来,她哪一次不拿这个梗出来刺激我?我无心恋战,挥开她挡在前面的手,拉着小菊离开。 “瞧瞧,这是给孩子买了多少东西?”她看向我身后提着物品的平安:“可惜了,还没出生就已经是个弃儿!” “你胡说什么!”我转身怒瞪她。 “嗯?我说错了吗?”她转头讽刺地盯着平安:“你没告诉你主子?” “大夫人是气糊涂了吧,咱们小姐有孕在身,你不要没事找事,否则后果自负!”平安面无表情地垂首,语气却相当强硬。 “你这是在威胁我?”大嫂不怒反笑:“看来某些人还不知情呢,以为有王爷撑腰,就不准我们这样那样,真是可笑!自己的园子,何时要将就一个外人了?” 这是在控诉上次胤祥禁止孩子们在府里踢蹴鞠吗? 我笑了笑,道:“没办法,谁让我背后有靠山呢!” 她似乎猜到了我的回答,说:“哦,这位靠山既然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让你心心念念的男人接你回去呢?这信都去了好几封了,还是无动于衷,看来强扭的瓜不甜啊,这再有权势,也逼不了一个变心的男人回心转意,男人嘛,总是喜新厌旧的!” 她说什么?十四已经知道我怀孕了,可是,二哥他们为何不告诉我?他们一定有事瞒着我! “你休要胡说八道,小姐,咱们。。。。。。” “你闭嘴。”我怒斥平安:“让她说完!” “听说十四爷新娶的那位本事大得很,不仅人长得年轻漂亮,还弹得一手好琴,怪不得挤走了咱们这位曾经的十四福晋,被十四爷疼在心尖上,上个月虽诞了个小格格,可一点也不影响她在十四爷心中的分量。。。。。。”大嫂说得洋洋自得,好像她就是那个新福晋一样,备受宠爱。 可是我的心却揪在了一起。上个月出生的小格格?我怎么忘了府里新娶的庶福晋!怪不得那日争执时十四对她万分紧张,原来是有了身孕。所以,十四的心里早已换了人,纵使没有德妃,他也定是要与我分道扬镳的是吗?我怎么这么傻,以为他当初是被逼无奈,以为他还是那个只稀罕我一人的十四!可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有了她,有了他们的结晶,那个谪仙般的人,生的女儿也定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我能想象他抱着孩子激动的笑颜,那笑,会彻底击垮我,让我再没有勇气追着他,与他并肩而行。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抓着小菊的胳膊艰难前行。 “小姐!”平安腾出一只手来扶我,被我无情地甩开:“放开!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们都知道,却冷眼旁观地看我做那个傻子。” 平安低头沉默。此时此刻,我有多希望他站出来反驳我,告诉我刚才的话都是某人编出来气我的,可是他没有,我的一颗心更是沉到底。 “滚,都给我滚!”我朝他怒吼,抱头大哭起来。肚子突然一阵剧烈抽搐,我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扶着墙角跪了下去。 “小姐!” 平安和小菊惊叫着过来扶我。 “痛,我的肚子好痛!”我泪眼婆娑地抽泣,不知是因为肚子疼还是因为心疼。任他们怎么拉我,就是动不了,慢慢地感觉下身湿热一片。 “见。。。。。。见血了!”小菊彻底慌了神,也跟着哭起来。 没走远的大嫂似乎听到动静,折返回来看到这阵仗,吓得呆立在一旁。 平安没见过这种场面,再不敢轻易挪动我,转身朝大嫂身后的下人怒道:“愣着干什么,去通知二夫人,我这就去找大夫。” 平安撒腿往外跑,二嫂还没赶来,他就带着人折返回来。 此时地上已流了好大一滩血,我只觉整个裙襦都被打湿,浑浑噩噩间看到胤祥铁青的脸。 “太医,快!” 一群人围上来时,我眼皮再也无力支撑,陷入昏睡中。 第87章 求见 醒来以后,手不时地在平坦的小腹停留,心如枯槁,万念俱灰。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发呆。 小菊说,我昏迷了五天,这五天里反复休克,发烧,人差点就没了。我盯着天花板不作声,暗暗地想,孩子没了,我求生的欲望确实不那么强烈了。 小菊出去没一会儿,二哥来了房间。他摸了摸我额头,长吁了口气:“总算不烫了。” 他在床边徘徊,来来回回好几圈,叹息着:“那日若不是正好遇上怡亲王带着太医来府上,再迟一些,恐怕你的命也随那孩子。。。。。。” 激动的话音戛然而止,二哥薄唇紧抿,试图掩盖的愧疚悉数落入我眼中。 我默默地盯着他,不想说话。二哥背着我给十四去信,想来也是出于好意。只是我太伤心,内心积压的气恼委屈无处发泄,失去孩子的恐慌与伤痛更不知向何人倾诉,只得执拗地沉默。 “对不起,你怀孕后,我没有遵守承诺,给他去过一次信,却石沉大海。”他坐下来,向我坦白:“本以为或许各种曲折,信他未曾收到,于是相继又去了两封,都没有回应,后来鸿轩收到了弘明的来信,才知晓那边的情况。” 他深吸口气,皱眉道:“雍正对那边放宽了政策,只要不离开遵化,他们是可以自由走动的,你被休那日,没有跟他回去,弘明知道后与他大吵了一架,弘暟也忍着气劝他接你回去,嘴皮子都说破了却没能劝动,后来知道你怀孕,他依然不闻不问,弘明就再也坐不住了,牵了马就要逃回京来找你。” 我下意识地撑起身子,作势要起来。 “你别激动,弘明他没事,只是担心你才被愤怒冲昏了头,好在半路被十四拦截抓了回去,关在房里,无奈之下,只好时常给鸿轩来信,了解你的情况,也顺道说说他们那边的事,这些日子因为你有身孕,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所以最初我们瞒了下来,可是后来,你越是期待,我们越不敢告诉你了。” 二哥的话让我欣慰也让我难过。欣慰的是这么久以来,弘明弘暟是极力维护我、记挂我的,难过的是,心中最渴望的那一人,从始至终,没有半点留恋,冷漠到让我寒心。不闻不问?即使知道我已怀孕,也置若罔闻吗?可孩子是无辜的,他也不在乎,不关心了吗? “她。。。。。。真的为他生了个女儿吗?”我呆呆地盯着地板问。 二哥愣了下,反应过来我问的是什么,低低地“嗯”了一声。 强忍内心的绞痛,我缓缓闭眼。 是我错了,他的心早就变了,如今有位与他真心相待的美人在身边,为他生儿育女,替他排忧解乏,我的一切都显得没那么重要。可笑的是我还天真以为,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后会开心地跳起来,再像往常一样,抱着我转几圈,然后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期待着。他曾说过,若生个女儿,就要把她宠上天。那样的豪言壮语仿佛还在昨日,可转眼人就散了。雍正说得对,我早已不是他的那根刺了,若不爱了,我生的女儿与别人生的又有何分别?更何况。。。。。。那孩子已经没了! “还有句话。”二哥心疼地看我一眼,犹豫再三后,狠下心说:“你和他的事做哥哥的本不该插手,可看你这样又无法袖手旁观,于是上月大哥去遵化附近办差,就顺道去见了他,大哥说了你的情况,你猜他怎么说?”二哥气得两眼发红:“他让大哥带句话回来,说他与你早在复军还镇时已没了夫妻之实,何况后来又和离,这孩子与他没有关系,让你自行处理。” 内心的潮涌翻滚起来,我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大哥气得差点当场和他打起来,梅儿,你的一颗真心被他如此践踏,还要再对他念念不忘吗?” 二哥狠心说出了这些本想瞒着我的话,无非是想让我对他彻底死心,如今我的心真被他的一席话,撕得粉碎。 我低头苦笑,说:“上天都帮我把孩子处理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执迷不悟?” 心里已经很清楚,再纠缠下去,只是自欺欺人。我与他就如天上吹散的云雾,就算再次聚拢,也再不是当初的那朵云了,更何况我们再也聚不到一起。 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二哥长声叹息:“忘了他吧,安心在府中住着,咱们完颜府养得起你!” 养身的日子,胤祥来过几次,我问过他,为何那日刚巧带着太医来了府上,他说虽然前一次我说了那些让他生气的话,大家不欢而散,但当时看我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就想着带太医过来给我瞧瞧,没想到却正好遇上了那样的事。 大嫂自我出事那日,被大哥禁足。可大嫂是皇后族人,雍正登基后,她娘家势力也渐渐扩大,大哥对她的惩罚也只能如此,基于愧疚,他一直不来见我,只是常常差人往我这边送补品。 身子一天天好转,可是碎裂的心却无法拼凑。一天一天,伴着大哥的愧疚,二哥的迁就与二嫂的陪伴,甚至来自鸿轩的关爱,都成了我无形的压力。因为他们对我越好,我越是要拼命洋装自己,用一个好的心情,好的精神面貌去回报,好让他们放心。 清晨,我坐在回廊的长椅上发呆,好多时候我都是这样静静坐着,脑子一片空白。 “在想什么?”身后一人向我走来。 “大哥!”我看着他手里提着的人参,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些日子他送的燕窝等一系列补品,我都快吃吐了。 他拍拍我的头,说:“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小菊去煎药了,屋里太闷,我出来晒晒太阳。”我努力抿嘴笑问:“大哥今日怎么亲自过来了?” 他提了提手里的人参,说:“皇上今日赏了怡亲王一盒极品人参,王爷让我带回来给你。” 我心中暗叹,我这里的补品已经堆积如山,胤祥送的,大哥送的,二嫂买的,鸿轩孝敬的,我就是换着花样吃,也统统都吃烦了。 “帮我谢谢王爷吧!”我无奈地接过他手中的人参。 “落梅,看你现在气色不错,大哥为你高兴。”他抿嘴笑了笑,盯着我手中的人参盒子,说:“其实,王爷对你很上心,时常跟我问起你的情况,大哥觉得,你若对王爷还有情,不如。。。。。。” “大哥!”我硬生生打断他:“落梅现在并不想谈这些,只想好好地把身子养好,过几日清净的日子。” 他要说什么,我很清楚,虽然他有心撮合我和胤祥,不管是受人指使还是他自己的意愿,我知道他是真心为我好,可是我实在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受他的好意。这两个多月来,我白日强颜欢笑,夜里总是辗转难眠,到底是有些累了。 大哥看我沉了脸,自己也有些尴尬:“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你身子还未痊愈,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聊。”他拍了拍我的肩:“好生歇着,记得按时吃药。”大哥后来又轻声嘱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看我都一一应着,他才宽心地离去。 夜里,趁下人们都睡了,我才悄悄挪出了那个大大的木箱。上面已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打开箱子,最上面放着的是一叠花花绿绿的小衣裤和一个崭新的拨浪鼓。 怀孕的无数个夜里,我也常常像今晚一样,爱不释手地将这一套套衣裤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想象着未出世的孩子穿上后,会是何等漂亮可爱。那时的我,虽然也失眠,可又总会在自己的憧憬中,甜蜜睡去。可是现在,孩子没了,梦也该醒了。 我一遍遍抚摸着手下柔软玲珑的丝缎,好久好久,才依依不舍地将它们一件一件丢进火盆中。 箱子中有两个木盒子,一大一小,大盒子因为太大,被压在最下面。我挪出所有东西,将大盒子打开,在众多杂物中,拿出了玉梅坠子,握在手中。想起当年他送我时的场景,心中又是一阵吃痛。 我盖好大盒子,将小盒子拿了出来,一番整理后将箱子挪回原位。 夜已深,我拨了拨昏暗的油灯,理了理思绪,才落笔疾书。 当我将写得密密麻麻的几张信纸装进信封封好时,天已破晓。遂遣了平安趁胤祥早朝前去他府上邀约。黄昏十分,胤祥如约而至。 “一大早就让平安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看他身上还穿着朝服,想必是一出宫就匆匆赶来了。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你一天到晚太忙,若不一大早去堵你的门,怕是一整天也找不着人。”我故作轻松地笑着走到书桌旁,将写了一晚的信交给他。 “帮我把这个交给贵妃娘娘吧,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信使了。”要他在百忙之中抽空帮我送信,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深宫内院,恐怕也只有他这个亲王能自由出入了。 “这是。。。。。。”胤祥捏了捏厚厚的信封,不动声色地看我一眼:“怎么突然跟贵妃熟络起来?”胤祥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他是懂我的,以我的个性,就算不会因年羹尧而憎恨飞雪,但也不至于和她好到书信往来。 我淡然一笑,说:“我与她向来投缘,前几日听说她出生不久的小阿哥没了,我也经历了丧子之痛,一时感触颇多,所以写了些东西,自己发泄排解,振作情绪,如今寄给她,也算是共勉吧。” 胤祥看我说到最后有些伤神,安慰道:“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他将信放进衣袖:“信我帮你带,但你要答应我,今后不许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 我低眸不看他,微微点了点头。 几日后,宫里果然来了位公公,说贵妃娘娘要见我。我赶忙拿上那日准备的小盒子,藏在身上,跟着他进了宫。 路过养心殿时,我下意识加快了步子,不想与雍正撞见。可刚走到门前的石狮子间,却碰见墨玉从里面走出来。 自从德妃死后,巧云便被放出了宫,墨玉按理说年满也该回家的,可是却自愿调到养心殿照顾雍正的起居,那时我才明白,当年墨玉暗藏心中,默默爱慕的人是四爷。以墨玉的身份,是嫁不了雍正的,可她还是愿意呆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伴着,也觉得满足。 或许对于墨玉来说,爱一个人,若爱而不得,便是死守到老也好过天各一方。 因为雍正,我与墨玉如今见面倒有些尴尬,她虽没有坏心,可到底还是雍正安插在德妃身边的一枚棋子。想着过往,我们在永和宫的行动举止,或多或少都被墨玉传到雍正耳里,我整个人都不寒而栗。我才发现,在这宫中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有学会察言观色,断物识人。 看到我,墨玉愣了一瞬,她向来做事沉稳,虽恪守本分但心思细腻,想来看我的反应,也觉得没有再叙旧的必要,大家对彼此的近况都颇为了解,于是对我淡然颔首,抿嘴一笑。 我隐了内心复杂的情绪,笑着回应她后,跟着公公继续往前走。 飞雪闭眼躺靠在贵妃椅上,面色憔悴。睁眼看见我,顿时红了眼眶。 “信,我都看了。”她拉着我的手,潸然落泪:“字字句句,都说到我心坎上。” 曾经都被德妃排斥,又都遭受丧子之痛的境遇,我将自己的伤疤又一一划开,深情并茂地说给飞雪听,晓之以情打动她,才能换来她的共鸣,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娘娘既能体会落梅的痛楚,也不枉落梅大胆求见,还望您成全我这小小请求。”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你要的东西,实在是。。。。。。”她有些为难。 看她这样,我闷闷地说:“这是我唯一自我救赎走出阴影的方式,娘娘应该知道明明心痛不已却要强颜欢笑的痛楚。” 她沉默,虽为宠妃,失了爱子,明明伤心至极,可面对雍正时,却也不能随心发泄,肚里泪下的感受她比我更有体会。 看她久不吱声,我咬咬唇,失落地盯着地板:“今日来找娘娘,落梅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若娘娘真不能,也不必为难,落梅有心里准备,没关系的。” “其实要拿到它并不难,我只是担心你,你一个人。。。。。。”见我失魂落魄,她赶忙回应。 “娘娘别担心。”我打断她,眼里燃起希望:“我会好好的。” 她拉着我,忍不住连连摇头,长声叹息。 说服的飞雪,陪着她又说了会儿话,才跟着领路的公公一路出宫,走过熟悉的宫殿,我驻足而立。 领路的公公回头看我不走,折返回来:“这是早前敏妃娘娘的寝宫,先皇在时一直留着,如今因为怡亲王,皇上也未曾赐给新主,再有个把月,这里的梅花就开了,那时可香可好看了。” 我淡淡而笑:“我知道。” 这位年轻的公公大概不知道,这里冬末春初的盛景,我比他还了解。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留领路的公公在门外,我独自一人进了门,轻车熟路地绕到后院梅林。 树枝上光秃秃的一片,一眼能望穿整个院子,有一两棵树上打了花骨朵,可依然挽救不了满院此时的萧条。 我知道胤祥每年梅花盛开时,会来这里转转,缅怀生母。回想那年冬天,他第一次带我来的情景,那时的少年满怀希望,热情地与我分享这里所有的秘密,可惜到最后,这里的一草一木终究还是他一个人的。 “一,二,三。。。。。。”沿着当初走的路线,我怀着沉重的步子,愧疚又坚定地向最后一棵冒着土堆的梅树走去。看着最后那一抔微微隆起的土堆,心中无限感慨,我最终还是没能帮他实现当初的那个心愿。 拿了墙边的铲子,移步到旁边一棵梅树下,默默开挖,未曾挖过的泥土有些生硬,挖起来十分吃力。 在这大冬天里,等我再次将土填埋夯实后,早已挥汗如雨。 第88章 逃跑 接近年尾,天气异常寒冷。天还没亮,府里已经热闹起来。今日鸿轩成亲,虽然婚礼在恒亲王府,可鸿轩毕竟跟着我们长大,府里也为他准备了厚重的贺礼,下人一大早就开始盘点装载,我也在屋里收拾捯饬着。 “小姐,你怎么穿这么多衣服?”小菊进来时,我已经把今日参加婚宴的礼服穿好,只是里面多加了件衣服,所以看起来尤为臃肿。 “外面那么冷,我怕出去冻着。”我扣纽扣的手不停,敷衍答道。 “可是。。。。。。”小菊盯着我快撑破的外衣,咬咬唇说:“这样不好看呀,要不脱一件里衣,我把狐裘给您穿上?”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不用,披上裘衣走路不利索。” 这么冷的天,我千方百计想出的法子,又好不容易把自己塞进礼服,怎么会轻易脱掉呢? 小菊看我的口气不容争辩,只好默默把裘衣叠好,拿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需。 出门时,本以为会被二哥他们笑话一番,谁知他们看见我都很淡定,认为经过上次流产,我的身子弱不禁风,穿多点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也就理直气壮地挺着臃肿的身段去参加婚宴。 婚宴异常热闹,五爷花了不少心思来置办。从迎亲到受礼再到拜堂,我都全程笑看着 今日的鸿轩就如当年的弘明一样,看他一直喜笑颜开,欣慰的同时竟感慨万分,想起了往事,冲动得想落泪。 酒席刚开始一会儿,我就借由头晕,跟恒亲王妃要了一间客房休息。 “小菊,我先睡会儿,你去厨房自己弄点吃的。”她这一天也没怎么进食。 “奴婢不饿,还是先伺候小姐更衣休息吧。”小菊很恪守本分。 “不用,你去吧,顺便让厨房炖点米粥,我醒了吃。” “是。”小菊估计也饿坏了,只得顺从。 “对了!”我叫住刚走几步的小菊:“回来时把粥放桌上,别吵我,我想多睡会儿。” “是,奴婢知道了。” 支走了小菊,我立即将门锁上,开始脱衣束发。狐裘和外套一脱,瞬间觉得身子轻了不少,还好我里面穿得多,不至于太冷。 这个时候,婚宴的人正在兴头上,谁也不会注意到我,就连各路探子们估计也只会全神贯注地盯着酒席上那帮觥筹交错的达官贵人,看看他们是否有暗度陈仓、互相勾结。所以落下帷帐,伪装好屋里的一切,我很顺利地遣出了恒亲王府。 熬一碗粥的时间,小菊很快就会回去,虽然交代了她不准吵我,可是万一呢?我拼了命地往城门跑,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身上的衣服却被汗浸湿。 冬日的夜晚街上几乎没有人,可突来的马蹄声,让我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很快,一辆马车停在我跟前,平安从车上跳下来。 “怎么是你?”我有些意外。 “小姐要走,为何不带上奴才?”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 “跟了您这么久,连这点觉察力都没有,奴才不是白活了!”平安笃定地说。 我四周瞧了瞧,觉得时间不早了,径直跳上了平安的马车:“出城再说。” 马车飞快向城外跑去。 车上放着平安的衣物和一些盘缠,想来他是打定主意跟我走。 走至城门口,城门意外地提前关闭,大概是因为新春将至,安保作了调整。 所幸我有通行证,才得以顺利出城。这通行证是飞雪帮我骗来的,上次进宫求她,事后她打着便于随时与家里联系,传递家书的幌子,从年羹尧那要了这张通行证,对信对人畅通无阻。我本是想着紧要关头能行个方便,因为新帝登基以来,各关隘卡得厉害,三天两头抓人查人,况且我并不确定离家出走是否会被抓回去,因为说我自由,可我身边的确还有雍正的眼线,说不自由,一直以来雍正又从未通过这些眼线来干预我的生活,所以我必须留一手。没想到这一出门就派上用场。若真要在城里住一晚,等明早出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意外。 过了关卡,马车径直往南跑,在隐蔽的小路上停下来。 “就送到这吧,盘缠我要了,你回去吧。”我跳下马车,借着远处都城的灯火,与平安道别。 平安不动,手里依旧握着车绳,淡淡地问我:“小姐要去哪?” “天南地北,走到哪是哪!”只要离开,去哪都好。 “所以。。。。。。小姐要去流浪?”他的语气中带了几丝落魄,刺激着我的神经,我也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会孤身漂泊。宁愿居无定所,远走他乡,从而换取内心的一片安宁。 我看着远处的灯火,默不作声。 平安长长地叹息,说:“四处流浪也好,漂泊不定也罢,小姐去哪儿,奴才就跟到哪儿。” “你不必跟着,我这一去,天涯海角,恐怕再也不回来!”灯火通明的北京城,在我的泪目中闪烁模糊。 平安跟我不一样,我是想逃离,而平安,把他所有的寄托与牵挂都牢牢栓在了这里。 头顶传来苦涩笑声,他摇摇头:“小姐曾经说过,要带我们走南闯北,游山玩水的!” 我们?是啊,那个时候,我答应过他和秋桐,一起看世界。 “如今她不在了,我更要替她陪着小姐,代她看遍这世间的奇山秀水,碧海蓝天。”他平静的语气带着坚定:“更何况小姐一介女流之辈,若身边没人护着,能安全走多远?” 平安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原本是想出了城雇个随从,可生人毕竟没有他让我安心。 我定定地看着他,好一阵才下定决心,才又坚定地跳上马车,和他一起离开。 洋洋洒洒的大雪将整个大地掩盖得严严实实,我站在清冷的屋檐下,等待去镇上买食物的平安。 这里的一切都没变,寂静的村落,没有车马喧嚣,是再好不过的留宿之所。环顾四周,墙角还剩有十四劈好的柴,只是受潮太重,不能再用。 屋里屋外都太冷,而我旧疾在身,实在受不了刺骨的冷风,转身进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穿。我偷跑出来,一件多余的衣服也没带,而以往我和十四又很少冬季过来,以至于备用的厚衣服并不多,找来找去,只找到十四的一件裘衣。若是往常,或许我会毫不犹豫地披上,可是今日,却纠结万分,想着他此时是否正与新福晋成双入对,为她甘愿呆在憋闷的炭火屋中,替她添衣暖手? 尽管手脚冰冷,我依旧执拗地抓着裘衣,再不肯披上,却也不愿放下。 正在自我挣扎时,门开了。一个小脑袋从门后伸出来,眨巴着眼睛看我,随后进来一位白胖的年轻妇人。 我愣愣地看着她们,还没反应过来,那妇人已经笑开了花:“梅姐姐,果然是你啊,昨晚起夜,看你屋里有灯火,我就估摸着是你们来了。” 巧娘胖了,以至于我第一眼没认出来。身旁站着的小女娃,正是她的女儿芊芊。 “怎么就你一个人?”巧娘环顾四周后询问我。 “还来了个随从,去市集上买东西了。” “尹大哥没来?”她有些诧异。 我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屋里没火,去我们那暖暖身子,今儿就在我们那吃。”巧娘热情邀请,我欣然接受。将裘衣放回箱中,跟着她离去。 我想,我还是宁愿挨冻,也不愿再碰他的东西。 酒足饭饱后,韩大嫂也过来一起烤火叙旧。刚开始她们还时不时问起十四,到后来,她们从我言语间的回避,大概也发觉了我和十四之间的矛盾,只当我是负气而来,考虑到我的情绪,也没再提起那人。 平安接近天黑才从镇上回来,一脸慎重地告诉我:“城里有官兵查人。” 我心一紧,问:“是找我们的吗?” “不确定!”他摇头说,“是暗中巡查,我也是跟了好几条街才知道,不过他们的重点是客栈和饭店,并没有大范围搜查。” 我点点头,嘱咐道:“你这几日就不要去镇上了,带回来的食材够吃好些天,我们就在这过年吧。” 还有几日便是除夕,为了避风头,只好过了年再启程。 这几日,农人们忙着准备年货,忙得不可开交,只有巧娘家的芊芊闲得整日跟在我身后打转。芊芊是巧娘的大女儿,她还有个妹妹尚在襁褓之中,跟她玩不到一起,而这里人烟稀少,再找不到第二个与她一般大的孩子。我一来,这孩子立马就成了我的跟屁虫,因为方圆几里,也就我有大把的时间跟她玩乐,所以她特别黏我。 一连下了好几天雪,除夕当日,竟然出了太阳。我站在光秃秃的大槐树下,望着远处那一亩三分田,五颜六色的甚是好看,虽然好些品种已经凋零,但剩下的也足以在这大片萎靡的田野中,光彩夺目。听巧娘说,十四那年种的果菜,真结了果。可是我们不在,怕烂掉可惜,他们跟韩家就摘来吃了,也因此更加照看十四的那块地,如今倒是越长越好了。 阳光甚好,芊芊拉着我要到岭上玩。路面湿滑,我怕她摔倒,特意要从大路走,可芊芊却指着屋后的小路说:“从这走,娘说这条路风景最好,以往芊芊都是从这上去的。” 我拉着芊芊,从小路一步步缓缓向上,走至半山岭,芊芊兴奋地挣脱我的手,向前跑去,“到了,到了,梅婶婶快来!” 我快跑几步抓住活蹦乱跳地芊芊,却被眼前的景色震住。 一株株盛开的红梅隐在树林中,沿着小路直至岭上,方圆几百米都被这怒放的鲜红占领。枝桠上的冰渣子太厚,还来不及融化,白雪红梅,在暖阳的斜照下,缓缓作别,缠绵不已。地上铺满了被风吹落的花瓣,把这萧瑟的大地染上了一层浪漫。 “你喜欢吧!”芊芊笑嘻嘻地说:“我娘可喜欢了,每年冬天花一开,娘都会让爹带她来赏梅。” 刘光对巧娘是真的捧在手里,疼在心里。这些天来,我都能深深体会到,尽管巧娘一连只生了两个女娃,尽管她的身材发福走样,不似少女,可刘光看她的眼神,还如当初新婚般炙热,爱人的深情一举一动都印在了眼里。 “没想到,后山上还有这么一片明媚浪漫,回春之地。”我深深感叹,回想过往,每个清晨,十四也是从这去岭上,打拳练剑的。他可曾看过这里的梅林,赏过这里的美景? 阵阵寒风吹得梅林飒飒作响,地上和树上的花瓣漫天飞舞,我牵着芊芊在这火红的雨点中穿梭。 发现了这么大一处福地美景,长久灰暗的心有那么一刻的欣喜,多想找个人分享,可是,那个该分享的人,早已离去,本是激动的心又渐渐沉下去。或许他早已看过,不觉稀奇,又或许此时他的生活有了更美的风景。 “告诉你哦。。。”芊芊的食指挡在唇上,生怕要说的秘密被人听了去,对着我悄声说:“这里的梅花与我同岁,以前都没有的,我娘说就是我出生那年冬天才突然有的。。。。。。” 我顿了脚步,愣愣地站在树下。 那一年,芊芊出生的那一年。。。。。。是我们住得最久,也是最后一次来这的那年。 我抬眼环顾,这偌大的梅林,这占据半山的火红浪漫。。。。。。变得十分刺眼。 “婶婶,你怎么哭了?”芊芊轻轻地摇我,将我从悲伤中抽离。 “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见了吗?”芊芊不满我的回应,向我撒娇。 拭去眼角的泪,摸了摸她的头:“听见了,你说梅林和你一样大。” “那你说,它们是不是特意迎接我才长出来的?”她愤愤地叉腰,急需我的肯定。 “是。” 她长吁了口气,像是保住了自己的东西,得意地说:“所以这是我的梅林啰?” 我笑中带泪,捏了捏她可爱的圆脸,道:“大概是吧。” 她一阵欢呼,围着我打转。 夜里的年夜饭,韩大嫂一家被儿子接了去,只剩我、平安和巧娘一家,人虽不多,但有孩子叽叽喳喳,也不算冷清。 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年,大家脸上都洋溢这喜悦,唯有我食不知味。酒足饭饱,我执意带着平安回自己院子守岁,一年之末,总是要自己一家人呆在一起得好,我一个外人,此时的心情与这温馨又幸福的一家格格不入。 从巧娘家出来,天已漆黑。回到院落,我并没有回屋,而是顺着屋后的小路,慢慢往山上走。平安也不阻拦,只是提着灯默默跟着。 回想那次,靠在他身上一路去山岭的清醒,仿佛闭着眼睛也能顺利到达,可今晚蜿蜒崎岖的小路,走得十分艰难。 踏着轻软的落花,我张开双臂,去触碰路旁的枝桠,感受沿途梅林花海的真实。 “明年咱们再来,定会给你一个新的惊喜。” 时隔三年多,他的话犹在昨日。所以,那年的每个清晨,他不是去练剑打拳,是跑到半山岭来种树了? 一路沉默着走到山岭上,一切都是熟悉的场景,凉亭依旧,只是不再有墨蓝如洗的云天,有的只是深黑不着边的夜,沉闷无比,惹得满心的寂寞和着凛冽的寒风,让人悲切。 “有酒吗?”我坐在凉亭里,呆呆地望着黑不见底的悬崖。 平安放了灯匆匆离去,好一会儿,带回一大坛酒,手里还拿了那日从市集为我买回的裘衣。 “能陪我喝一杯吗?”我招呼平安坐下,自顾自地先灌了好几杯酒,这酒很烈,呛得我频频咳嗽。 “小姐,慢着些!”平安向我投来关切的目光。 我靠在亭柱上缓气,心情无比复杂。 “在这里”,我指着凉亭傻笑:“他带我看了一场最美的日出,云光霞雾,美不胜收!” 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田里那块种了奇奇怪怪农作物的地,你看见了吗?也是他为我种的。”我拍着胸膛,笑得有些得意:“种的都是我喜欢的食物!” 嫌平安斟酒的速度太慢,我干脆提起酒坛大口喝起来。 “还有那片梅林!”我嘻嘻地笑,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漆黑一片的半山岭:“才不是芊芊那笨丫头说的从天而降,那是我的梅林,我的,是他一棵一棵为我种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对我的好,都那么深刻,以至于我觉得从未离开过。 “可是。。。。。。”尚且清醒的我一时凝噎:“可是这个人,为我做了那么多,明明爱得刻骨铭心,为什么一转身,爱就没了?” 酒劲上头,我只觉口中的酒特别辣眼睛,睁不开眼,只好又靠着亭柱索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 后来语无伦次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说到伤情处,我提酒猛灌,叉了气呛得咳嗽不止,突然喉头一甜,连酒带血吐了出来。天太黑,我身子挡住了平安的视线,趁他没看清地上的血时,赶紧抓了把土将其掩埋。 他起身扶我:“都吐了,还是别喝了,喝多了伤身。” 我别开伸手抢酒坛的平安,意犹未尽地哭闹:“让我喝,醉了忘了,才能解脱!” 那夜,整整一坛酒被我喝得精光,也不知是怎么回到屋里的,只知醒来后,内心全然不是发泄后的轻松与新春的愉悦,满满的都是空洞失落的茫然。 第89章 隐疾 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猛地灌入,吹得手中的拨浪鼓和银铃镯子叮咚作响。那日,我最终还是舍不得将它们与衣物一起烧掉。逃跑出来什么也带不了,只能在里衣兜里,藏了割舍不下的物件,小小的拨浪鼓、银铃镯子和玉梅坠子。 醉生梦死的感觉并不好受,一觉醒来,还是觉得要和过去做个了断。 整齐的书桌上放了一叠厚厚的宣纸,是以往十四写字作画留下的。 我站在书桌前,研好了墨,取出一张白纸,将困扰多年的心结,在纸上坦然写出。当年算命瞎子的话,一语成谶: 一生情缘两世梦,浮云流水到头空。 平安的马车已候在外面,我戴好玉梅坠子,留下拨浪鼓和银铃镯子,毅然离去。 一路驰骋,马不停蹄,直到进入四川境内。 “小姐为何执意要来这儿?” 进城前,我和平安坐在城外的江边歇脚,他好奇地问我。 我望着辽阔的江面,淡淡地道:“来看看。” 本是要去江南感受春江水暖,可是一路上舟车劳顿,只觉身心疲累。那日醉酒咳血,我并未在意,直到后来频频咳血,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自己的身子多少有些预知,近年来发生了许多事,对于过往,已经心力憔悴。 那日奔波在路上,我竟无力再欣赏沿途的盛世美景,心底生出了强烈的思乡之情,或许这就是倦鸟归巢,落叶归根的自然之象。因而如今抱恙在身,近乎倦怠的我,只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土地,平静度日,终此一生。所以半路毅然决然转走西南,直奔四川。 傍晚入住客栈,平安将马车牵去后院,我返回了柜台。 “掌柜的,这附近可有医馆?” “有有。”掌柜热情地给我指路:“出门左走,过了河桥就是济世堂,咱们这儿最有名的医馆,医术算是这城中最高明的了。” “多谢!” 我想一路来频频咳血,大约是舟车劳顿,引发了旧疾,进而变得严重。不想让平安担心,趁他安顿马车,打理行礼之时,独自去了医馆。 “大夫,如何?” 对面一把年纪的老人为我号了很久的脉,一对花白的浓眉扭成了麻绳,迟迟不下定论。 在他看完我舌头时,终于开口问道:“身上可有旧疾?” “多年前受过刀伤,一遇阴雨天,伤口会隐隐作痛。” “恩,继续。”他面色凝重地看我,像是已经有了结论,只等与我一一对质。 我想了想,继续说:“一年以前,我不小心摔了腰,所以偶尔会跟着刀伤一起,疼痛难耐。” 老大夫嗤笑一声,横眼看我:“你自己摔的?那得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才有如此大冲力?” 我顿时赧颜,抿嘴低了头。那时被十四摔在矮墙的刹那,我是觉得自己整个人快碎裂了,可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还有呢?”他从我的沉默中有了答案,继续问道。 “没有了。”我挠了挠头,实在想不出更多的沉疴旧疾。 “可有滑过胎?” 他忍不住的提醒,让我幡然醒悟,也顿时心中一痛,缓缓点头。 他沉默一阵,长叹一声:“老夫医术不精,医不了夫人,我看你还是换一家医馆看看。” 我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两人就这么静默地看着彼此。片刻之后,我方有觉悟。 “您的意思是。。。。。。我无药可医?” 他让我去别家看,可掌柜说了,这里就他医术最好,倘若他都束手无策,我还能找谁?来之前,知道自己此次的状况有些严重,却不曾料想已经到了大夫不开方子的地步。 “恕老夫直言,夫人现在的身子,恐怕已经油尽灯枯了,吃药,只能缓解疼痛,并不能改善病情。” “可我并没有觉得有多大不适,只是咳血而已。” “那是因为重疾在内不在外,咳血就是最直观的表现,病入膏肓了啊。” 他看我一脸不能接受的样子,硬是将我病因细细道来:“刀伤只是个引子,加上之前难产导致身子羸弱,多年不孕便是你内疾的一个表现,只是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并未发作,我们称之为隐疾,而腰伤无疑使你的身体雪上加霜,新旧伤同时夹身,内忧外患,不堪一击。可在这时候,你竟然又怀孕了,接着流产,这才是给你破败不堪的身体致命的一击。” “可是大夫,我真的除了咳血和多年旧疾伤疼以外,并没有感觉不适啊!” “等你发觉了,恐怕也就活不长咯!”大夫摇头感叹。 我顿时瘫坐在长凳上,脑子一片空白:“那。。。。。。我还能活多久?” 他摇头:“最多不过半年。。。。。。不过瞧你这状态,半年都难,你的病情发展很快,过不了多久一旦进一步发作,到时候疼痛流血便是家常便饭。” 接近日暮,医馆人并未有多少,我愣神地坐在长凳上,忘了时间。良久之后,缓缓缩在地上,抱头痛哭。 原本走开的老大夫,叹息着走回来,手里拿了两个药瓶:“流血吃白丸,止痛吃黑丸,老夫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从济世堂出来,我麻木地走在大街上,不知作何打算。方才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油尽灯枯?所以,今生就这样草草了结了? 几月之后,若真死了,我会去到哪里?是不是与他从此阴阳两隔?如果这世上再也没有我,他能否放下恩怨,记念我一丝好? 我在陌生的胡同中顿住脚步,心中突然生出极度的不甘,疯狂地侵袭着我整个脑子,我想回去,我必须回去见他一面。 暮色已晚,我急着往回赶,想要今晚就启程回去,一刻也不想耽误。 突然,后脑一阵吃痛,我倒在黑暗中。 颠簸的马车将我摇醒,我被装在麻袋里,全身被捆得无法动弹,只觉行了好久的路,马车才缓缓停下。 “快,把她抬进去。” 走了一段路后,我被狠狠摔在地上。 “王爷,将军,把人带来了。” 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打开。” 忽然一亮,四名男子映入眼帘。两名汉人打扮的,是方才抬我进来的人,另外两名更为高大,穿着奢侈的蒙古服饰的男子,分明就是蒙古贵族。待我回过神来,心中生出几许紧张。 其中一名男子狐疑地看我一眼,道:“这就是你们上报的可疑之人?” “回将军,是。” “说说怎么回事!” “我们在那镇上并没有发现有关年羹尧排兵布阵的蛛丝马迹,潜伏多日,身上银子用光了,就想着自己找点,就去平时有钱人常去的药铺蹲守,恰巧发现这夫人出来,就一路跟着,本是想劫点银子,没想到在她身上发现了这个!”那汉人打扮的细作将一张盖有大清官印的纸拿给了那人。 “通行证?”那将军诧异地朝我走来,拔了我口中的布团,冷声问道:“说,你是何人?跟年羹尧有何关系?” 我瞟了瞟远处暗自打量的目光,又看了看眼前这人,确定没见过他后,方才开口道:“四川境内有何人不知年羹尧?只是我一个女人,养在深闺,并未见过年大人,只听夫婿偶尔提过。”为了掩盖身份,我特意用了四川话与他们交流。 “你们又是何人?为何要绑我到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现在已不在四川境内,醒来后,听到马车外的口音已然不是四川口音,当初落脚的城镇就在四川青海甘肃的交界处,以现在的情形看,我很可能已在青海境内。 蒙古将军冷笑一声,问:“你既不认识年羹尧,为何有他的通行证?” “找关系拿的。”我满不在乎地说:“富家子弟哪个在官府没有熟人,我本体弱多病,又住在相邻的镇上,常常要去济世堂看病,可最近关口卡得严,为了来去方便,找关系弄一张通行证不足为奇吧?” “哦,看来你夫婿倒是挺疼你,为了你敢在这个时候跟年羹尧要通行证,敢问你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家眷?”坐在远处的人,终于开口询问。他嘴角噙着笑,一双黑眸盯得我直发怵。 我吞了吞口水,淡定地说:“夫家不过是做些买卖,商人而已,说了你们也不知道。” 蒙古将军看从我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邹了眉头,一脚踹在那汉人细作身上:“你们这群废物,千里迢迢竟是带回来些没用的东西,本将军要她有何用?” “将军息怒,奴才再去查。”两细作连连讨饶着要退出去。 “回来!”那将军怒吼,指着我道:“拖出去处理干净。” “慢着。”座椅上的人终于起身走过来:“这女人不能杀。” “不过是个商妇,就算是达官贵人的内眷,你能指望从她口里要到军事情报?”那将军不满地反驳。 “军事情报到指望不上,不过她确实能作为我们要挟清军的筹码,不管年羹尧出什么招,此次有她在手上,就好比有了张王牌,抵过清军的绞杀不是没有可能!” 看蒙古将军狐疑不信,那人继续说:“策零,你可知她是谁?” “难道王爷识得她?” 那人哼笑一声,盯着我说:“她可是曾经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大将军王的嫡福晋!” “你是说。。。。。。” “没错,就是率兵绞杀你于西藏,让你惨败而逃的十四皇子的女人。” 听了这话,策零的面色凝重起来。 “你如何认得她?” “当年去丰台探察,不巧碰到过,尽管口音变了,但本王搞侦察多年,对于见过的贵人,哪怕只一面之缘,也是有印象的,是不是啊,十四福晋?” 我看着那被称王爷的蒙古男人,冷冷而笑。方才第一眼,我便认出了他,对于这个人,我印象不得不深刻,当年秋桐死于他之手,此后,我恨不得将那个叫罗卜藏丹津的人碎尸万段。 “既然你已经认出了我,那我也不兜圈子,既然狭路相逢,那么十几年前你欠我的人命,也是时候还了,把我留在身边,你可是要小心了。” “哈哈哈!”罗卜藏丹津张狂而笑:“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也能伤了我?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敢吗?不是还要留我当筹码吗?”我挑眉看他,毫无惧色。 方才他的话我虽不太明白,但至少知道他暂时不会杀我。自雍正继位,就派年羹尧平息青海叛乱,年羹尧不负众望,几次出兵击败罗卜藏丹津,逼得他节节后退,最后甚至求助于策妄阿拉布坦,这才与策妄的手下策零敦多布联手反抗清军绞杀,不过两军都是苟延残喘,如今已是刀俎下的鱼肉。这个时候,我虽不知他们将要如何用我,但我相信罗卜藏丹津不会轻易杀了一个可能有用的人。 “一个过了气的皇子福晋,有何用处?我听说那十四皇子和年羹尧可是死对头,难不成还指望年羹尧手下留情?”策零不以为然地说:“杀了倒干净,眼不见心不烦,况且当年兵败之恨,岂是杀一个妇人能解的?” “这你就不知了。”罗卜藏丹津阴险一笑:“此人虽是十四福晋,可与当今大清朝最有权势的两人关系紧密得很,我听说当初雍正帝继位众阿哥闹事,还是全靠这位十四福晋的帮衬,才堵了众人之口,还有那位一手遮天的怡亲王,和眼前这位关系更是非比寻常,据当年我的线人汇报,这女人可是怡亲王心尖上的人。” 策零恍然大悟:“你是说这女人和怡亲王有染?消息可靠吗?” 罗卜藏丹津笃定地说:“年羹尧再厉害,也得受雍正帝的指挥,这雍正与怡亲王手足情深,到时候咱们有她做人质,还怕清军不退?” 他们俩交换了个眼神,策零猛挥一手,我被带了下去,关进一间厢房。 雍正元年,罗卜藏丹津叛乱,雍正派兵镇压,叛军被节节败退,纷纷倒戈卸甲,罗卜藏丹津不得不退避三舍,可雍正岂能容他?清军乘胜追击,步步紧逼,此时正是他破釜沉舟,背书一战的最后时机。所以,我被关在屋里没几日,城外便又开了战。 一大清早,城外烟火四起,我被人押着上了城楼。 第90章 寻死 月城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可年羹尧硬是凭着卓越的军事才能打到了城门边。如今,兵临城下,大清的军队已将城池重重围住。如若断粮截流,即使不破城门,不出一月,也能将城中的人活活困死,若用火攻,更不在话下,那比屋连甍的草房木屋,乘着这西去的风势,只需几日,就能将整座城池烧个干净。 我站在城楼上,看着清军声势浩大,气势恢宏,却不急着攻城,而是让卫兵不停喊话诱降,看来大多时候不战而屈人之兵,都是上策。此时的罗卜藏丹津已然知道,即使投降,或许别人还有活路,但他这个始作俑者确是必死无疑,于是索性紧闭城门,负隅顽抗。 年羹尧骑在马背上,立在阵营最前方,胜券在握的神情却在看到我之后渐渐僵硬。 罗卜藏丹津将我一把提过去,对着城楼下大喊:“年羹尧,你可认得她?” 年羹尧眉头紧蹙,站在原地并不回应,反而是身边的副将岳钟琪不淡定了。他曾跟着十四一起平定西藏,回京受封时曾见过我,自然是知道我的。 “将军,他们竟抓了十四福晋做人质,这可怎么办?” 罗卜藏丹津笑里藏刀,威胁着说:“本王若是死在这,不介意拉上她给我陪葬!” 年羹尧冷笑着看我一眼,悠悠地说:“罗卜藏丹津,你是死到临头脑子也不清楚了?月城和你的命岂是一个女人能换的?” “能不能换你说了不算,还是等你主子来做决定吧。”罗卜藏丹津胸有成竹地笑了。 年羹尧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横眉大怒,立马大手一挥,招来侍卫:“传我令,准备攻城!” 策零墩布多一听要攻城,开始暴躁起来:“我早说了要她没用!今日索性出去拼个你死我活,也好过这他娘的窝囊!” 罗卜藏丹津阻止了他,一时心中也没了底,他并未想到年羹尧竟如此张狂,不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也是常事。他神情严肃起来,将我用麻绳紧紧捆住,往城楼边推。 “我没告诉你吧,我和年羹尧有些过节,拿我威胁他,不是适得其反么?”看罗卜藏丹津吃瘪的神情,我倒是很高兴。 “少废话,你以为本王会轻易死掉?你在我手里的消息难道不该让更在乎你的人提前知道,本王才有活的可能?本王早就派人给京城那位有权有势的爷送了消息!”罗卜藏丹津恶笑道:“到时候死的是谁还不知道呢!” 我被吊在城楼上,此时,身体开始隐隐作痛,脸色越发苍白,身上的药早不知所踪,被关的这几日,病痛发作都是硬抗过来。 城楼上的弓箭手全部对准了我,引弓待发。而城楼下,清军早已停止诱降,此时已变动好阵法,准备攻城。 号角长鸣,击鼓震震,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匹快马冲了上来。 “王爷有令,立刻停止攻城!” 远远地一队人马正飞奔而来,所过之处,尘土翻飞,一片灰白。 胤祥的脸极度阴沉,深邃的眸子死盯着我:“罗卜藏丹津,放了她,本王保你不死!” 罗卜藏丹津大笑:“还是怡亲王直接,要我放了她可以,你们也得给我条活路!” “本王刚已经说了,你先放人,让你的兵都放下武器,一切都可以谈。” “我可没那么傻,变成你们的阶下囚,再任你们宰割。”罗卜藏丹津显然不吃这一套。 “那你想怎样?”胤祥看着被吊在城楼上的我,有些不耐烦了。 “撤掉你们西北门外所有兵力。”罗卜藏丹津要求道:“然后你们所有人退至山口。” “痴心妄想!王爷千万不可。。。。。。”年羹尧断然的拒绝,被胤祥挥手制止。 这一仗年羹尧好不容易破了山口,包围了月城,如今却要在西北门让一条道,无疑是给罗卜藏丹津一条逃生之路。 此时虽然疼痛难忍,但我脑子还是清醒的。城墙下蹲守的一队士卒,个个手拿□□。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管我得没得救,清军都势必要再次攻城的,一旦他们退回山口,再要攻打回来,恐怕就难上加难了。因为□□的射程与威力远远大于弓箭,并且全在暗处,我绝不能让胤祥他们中计。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先把她放了!”胤祥再次要求道。 “你先撤兵,我便将她拉上来,否则,我就先射她个万箭穿心,再斩断这绳子,你觉得怎么样?” 胤祥咬牙隐忍,头上已然冒起青筋。我一个劲儿的摇头示意,他却不为所动。心急如焚的我,一口血涌上来,染红了口中布团。 “快,让人撤走西北门的所有兵力!”看我吐血,胤祥火速下令。 “王爷!” “少废话,撤兵!”胤祥怒吼,脸色阴冷威严,不容反驳。 须臾之后,有兵来报,西北门已空无一人。 罗卜藏丹津不紧不慢地将我捞上来,却不给我松绑,而是拿刀抵在我脖子上,淡淡地说:“好了,你们所有人都退到山口。” 军队步步后退,胤祥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眉头快拧出水。 趁着清军后退的空档,罗卜藏丹津把我交给了策零:“你先看着她,我去西北门瞧瞧虚实。”兵不厌诈,这是罗卜藏丹津的一贯作风,他要亲自确认自己是否被胤祥愚弄。 而策零万万没想到,这个与他一根绳上的蚂蚱,竟然丢下自己,一去不复返。这让策零彻底乱了方寸,气急败坏地举刀向我刺来,可刀还未落,就被一只快箭射中了肩骨。 决一死战,是策零最终的决定。 此时远处的兵马重新冲了回来,与城内冲出的兵马相互厮杀。方才所有对准我的箭头,已全部转向战场,为了保命,这些士卒也是拼足了力气,谁也无暇顾及我一个弱女子,只一个劲儿朝最先冲来的敌人射击,唯恐对方破城而入。暗处的□□也齐齐出动,一经发射,撂倒一片,威力十足。 一路过来,胤祥早已杀红了眼,他冲在将士最前面,十分危险。好几次与箭矢擦身而过,身下的马却没有减速半分。 飞快的□□如流星般穿梭,落在胤祥周围,那一刻看着与十四身材相仿的他,我竟有种错觉。可他终究不是,不是心中想的那人,此生欠他的实在太多,若今日再搭上他的性命,恐怕再也无力偿还。我本就是将死之人,即使死在今日又有何惧,何苦连累了他? 看着远处奋不顾身的胤祥,我竟湿了眼眶。忍着周身的疼痛缓缓爬上城墙,没想到,这一世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与他告别。 耳边是冷冷的凉风,胤祥似乎猜出了我的意图,十分震惊。慌乱中一直□□深深扎入他的胸口。我再也忍不了,从城楼纵身跳下。 “落梅!” 坠地的刹那,或许就是解脱。 本以为一切的疼痛都将结束,可是所有的痛苦依旧如影随形,即使在梦里也不断折磨着我。我最终被这无休止的疼痛刺醒,缓缓睁开了眼。 房里一人正背对着我与两名丫鬟吩咐着什么。我定了定神,才轻声唤他:“弘。。。。。。暟?” 那人愣了愣,大步跨了过来,扑进我怀里:“额娘,是我,你终于醒了,吓死儿子了!”胸前一阵温热,我听到他轻微的哽咽,将他搂住,自己也不禁流了泪。 “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十三叔带儿子来的。” 弘暟替我将泪拭去,继续说:“先前因皇后娘娘的缘故,皇上赦免了儿子,恩准我回府住,可儿子刚到京城就听说额娘不见了,我们到处找您,皇上也派了兵,暗自搜寻,可找了十几天,只知道你出城时用过通行证,就再也没有你的踪迹,直到几天前,十三叔来府上说有了你的消息,我便连夜跟着赶过来,可是。。。。。。可是差点见不到额娘,若不是儿子和平安及时在城楼下接住您,这会儿恐怕。。。。。。”他说着竟又红了眼眶。 “是你和平安接住了我?” 难怪我从那么高的城楼跳下,仍然活了过来。 弘暟有些后怕地点头:“我们在来月城碰到了平安,而且策零那一箭也是平安射的。” 提起箭我突然想起胤祥也受了伤:“胤祥他怎么样了?” “十三叔胸口的箭已拔了出来,大夫也上了药,不过当时十三叔距离城门很近,又中的是□□,伤口很深,少不得要养上一段时间。” “他人呢?”我作势要起身被弘暟拦住。 “额娘不必担心,十三叔去军营处理要事,应该过会儿就来看你,额娘昏睡这两日他都来过。”弘暟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眉问我:“额娘为何要寻死?我们那么多人拼了命救你,你怎么舍得就那么轻易跳下?”言语间我听出了弘暟的一丝怨念。 “反正命不久了,还不如。。。。。。” “呸呸呸,额娘说的什么话。”弘暟打断我:“儿子不许额娘这么诅咒自己,阿玛听了也会难过的。” 我抬眼看了看弘暟,难道我的病情,他不知晓? “额娘为何如此看着儿子?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看来他是真的不清楚我现在的状况,也对,上次大夫说了,我的病在内不在外,隐藏得深,大约一般的郎中很难发现。 “还在生阿玛的气?”弘暟试探着问,看我沉默,解释说:“阿玛之前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在跟额娘怄气,阿玛心里是爱额娘的,那天得知额娘失踪,他当场脸色都变了,发了疯一样闯出禁地,没日没夜地到处寻你,可一连十几天,该去的不该去的地方都找了,却没有额娘半点消息,阿玛急得头发一夜都花白了,他觉也不睡,饭也不好好吃,任谁劝都不听,只一门心思找你,后来实在疲惫至极,从快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才被皇上强行押了回去,软禁起来。” 他还会在意,还会着急吗?不是说我们再无瓜葛,就连当初还未出世的孩子,他也可以不闻不问,现在又何苦来寻我? “额娘,你就原谅阿玛吧,我们都知道阿玛后悔了,如今阿玛日夜醉酒,醒了就跟看守的侍卫厮打,闹着出来找额娘,醉了就睡在额娘的房里,样子十分可怜,儿子看了都心疼,等额娘好些了,就快些跟儿子回去。” 回去?我这副身子。。。。。。 “我。。。。。。恐再也回不去了,有庶福晋陪着,你阿玛会熬过去的。” “阿玛早将庶福晋送走了,让弘春哥把若兰姨娘也接走了,如今只有我哥陪着他,儿子此次出来就是找额娘的,现在额娘找着了,咱们一家人自然是要在一起的。” “弘暟,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我背对着他,缓缓躺下。 “额娘。。。。。。儿子说的都是真的!”弘暟的解释,换来我的冷漠,他似有不甘,可看 我闭了眼,只好暂时替我盖好棉被,叹息离开。 对于十四,我心中的气早就随着破败不堪的身子,烟消云散。如今我有多痛,就有多么想回去,回到他身边去!可是,我现在这样,怕是再也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了。 屋子里静静的,我蜷缩在床上,死死咬住棉被,任冷汗恣意横流,很久很久,才在阵阵的刺痛中又昏昏睡去。 晚膳后吃了药,胤祥出现在房中。受了伤,他脖子上还隐约能看到被缠住的白色纱布。自打进屋,他不说话,也不移步,只眼神怪怪地看着我。 “你的伤。。。。。。好些了吗?”看他脸色苍白,十分憔悴,我有些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落到罗卜藏丹津手上,实在抱歉,我被利用让他成功逃走,还害你受了伤。。。。。。” 话未说完,胤祥突然走来将我死死扣在怀中:“为什么跳城楼?” 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知所措。 “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怕我受伤才做了那样的傻事!” “胤祥你快放开我。”被他禁锢在怀里有些吃痛,我忍不住挣扎。可我越挣扎他越用力,直到他胸口慢慢浸出血来,我再不敢动弹。 “回答我梅儿,是为了我吗?”他声音突然软下来,带了一丝请求。 “是!”我淡淡地说:“是因为你,不想让你为了我死,那样我会内疚一辈子,你是总理朝政的怡亲王,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我不值得的。” 他将我抱得更紧,平息了情绪,低低地说:“梅儿,若我现在辞去所有职务,你愿意跟我一起闲云野鹤吗?” 他明知道我的答案,又何必问呢?问了只会徒增伤感,让彼此都不好过。 半晌,我抬眼看他,含泪道:“我的确有过想远走高飞,云游四海的时刻,哪怕逃离,哪怕漂泊,可是如今。。。。。。我只想守在他身边,和他在一起。” 胤祥缓缓放开我,眼中竟也有了泪。他静静地看我一会儿,勉强扯了个笑,说:“梅儿,我多想你骗骗我。” 我知道他难过,我也不好过,可如今我除了难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失落地转身,衣角却被我死死拽住。 “可不可以让他来,我。。。。。。我想见他。”情绪一度失控的我,忍不住失声痛哭。 “等我把这边的事处理完,半月后就启程带你回去。” 我用力摇头:“我想马上见到他,让他现在就来,好不好?”我几乎乞求的态度有些触怒了胤祥。 “梅儿,我也是人,我也有心,自打你失踪后,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多害怕吗?我多怕你就这样一去不复返,多怕这辈子再见不到你!月城城楼见到你,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你在。。。。。。”他顿住,长吁口气:“可是,我想给的却终究不是你想要的!” 他转身正面对我,说:“我知道你心里想的都是十四弟,我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我也不敢奢求太多,只求你能分一点点时间给我,哪怕只是冰山一角,可以吗?” 在我心里,胤祥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他为我做了太多太多,在我失意时,无助时。可我不但没能回应他,还只顾自己的的私心,完全忽略了他的心情。四目相对,竟让我无言以对。 “你放心,我会给遵化那边捎信,安排他来。”出门前,胤祥闷闷地说。 那日后,我和胤祥都再没提过十四。只听弘暟说过,胤祥已经差人去了遵化。 一天一天,都是漫长的等待,因为他的到来,我才勉强支撑着。所以,胤祥和弘暟不来时,才是我最轻松的时候,因为伪装自己,强颜欢笑实在是很辛苦。衣柜里藏着的厚厚娟帕,一次又一次被血浸染,变得发黑。 这些日子,胤祥喜欢来与我一起用午膳,膳后一起坐在后花园谈天说地,回忆往昔。他很惬意,我也很心安,因为,这也许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吃了十几日的药,为何还不见好,你的脸色倒是越来越差了。”胤祥坐在对面,细细打量我。 我淡淡一笑,不做回答。 大夫开的药,我只当水喝,若真能减轻我的疼痛,那我也不必如此煎熬。只是,我不知道,还能熬多久,十几天了,为何十四还不到?起初,只是我默默担心,可现在,连弘暟也开始急躁起来,怕十四有什么差池。 “梅儿,在想什么,这么认真?”胤祥推了推我,举着的热茶顿在半空。 我接过茶盏,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问他:“胤贞。。。。。。什么时候到呢?” 他拖茶的手一顿,说:“快了。” 我的心顿时有些失落,他的样子分明是在躲闪。 “按理说。。。。。。他前两日就应该到了呀,可是。。。。。。”胤祥生冷的面孔,受伤的神情让我不自觉地噤了声。 我端起茶杯,大口闷了下去,顿时胸中翻江倒海,一口血喷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胤祥忽地起身,一脸惊恐。 “没事。”我擦掉嘴上的血迹,强装淡定。 切勿忧虑过重,是老大夫给我的忠告。可是近来,我的心情因十四的久久不至而阴晴不定,总是胡思乱想,却也不能明着问胤祥,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极其狂躁的我,恐怕已经大限将至。 一阵又一阵的腥甜涌上来,越想压制的我,越是一口接一口地吐,整个青石板和茶碗、衣袖都被我的鲜血染红。 胤祥僵硬地站在原地,竟移不开步子。 良久,吐完的我,瘫软地坐在地上,看着一旁呆愣的人,笑着说:“怎么办,我要死了!” 第91章 了结 “一群废物,再换!” 胤祥的暴怒声在屋外响起。刚为我瞧病的大夫诊脉良久,满目疑惑的眼神中透露着爱莫能助,想来也是束手无策,这已是来的第四位了。虽然几位医者找不到具体症结所在,但都对我下了决断:命不久矣。 胤祥进来,眼中的怒气似还未散尽。 “别再折腾了胤祥,生死都由命吧!”经过月城一劫,生与死我已经能够释然。 “怎么会这样,梅儿?那日大夫明明说,只要你好好休养就会转好,可。。。。。。可你怎么就突然会变成这样?”他对这突来的状况难以接受,有力地握住我的手承诺:“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的心情我怎会不理解,若换做是他们,我也会难过恐慌。但我们终究都还是要接受现实,服从命运。 我平静地看着他,努力喘了口气,摇头说:“我无药可救了,你知道油尽灯枯的感觉吗?我已经撑得太辛苦。” 转头看向窗外,一直春燕在树上筑了新巢,带着一家几口在外嬉戏后正盘旋归来,其乐融融,让人钦羡。 “他来不了了对吗?” “他。。。。。。”胤祥犹豫着,似乎在想该如何解释。 我望着虚无缥缈的天空,淡淡地笑了:“没关系,死之前还能在见到你和弘暟,老天也算待我不薄了。。。。。。” 胤祥紧咬牙关,低声却又笃定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看他,只愣愣地望着窗外:“我用最后的时日与你作陪,可还得了你这一世的恩情?” 他的心思,我都懂。既然成全不了自己,就多留一些圆满给他,虽然有一点遗憾,却少了一份亏欠。 “梅儿。。。。。。”胤祥有些哽咽,脸上露出了愧疚:“十四弟已在路上了,相信我,你一定会见到他的。” “我等不到他了。。。。。。我知道,等不到了。。。。。。”低声的呢喃着,内心的酸楚往上涌。 我很清楚,即使十四真的已在路上,也没那么快到,而我。。。。。。已渐渐力不从心了。 在我正愣神时,被胤祥轻轻搂入怀中:“对不起梅儿,是我太自私,对不起。。。。。。” 月城四面环山,烟雾缭绕,时晴时雨,空气中总夹杂着潮湿,让我的病情雪上加霜。短短几日,因为疼痛难忍,日夜煎熬,我的脾气变得十分暴躁,难以控制,甚至开始神志不清。 “嘭!” 桌上的瓷器被我狠狠砸了出去。 “滚,都给我滚出去!” 病情发作,疼痛难忍,披头散发的我抱着头挤在床与壁柜间小缝隙中,似乎每一个神经连同骨节都快炸裂,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这钻心的疼痛撕碎。我蹲在地上,不愿别人看到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自己,于是拼了命地将来人阻在门外。 “额娘,你别这样!”弘暟急得上跳下窜,恨不得所有的痛都替我受了。 “别过来!”我顺势捡起不远处的碎瓷片,抵在脖子间:“全部都出去,全部都滚!” 我歇斯底里地朝他们喊叫,疯狂的行为吓坏了众人,眼见脖子被划出一道血痕,平安费了蛮力将弘暟拉出了房间,众人才跟着退出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我靠墙坐下来,短暂虚脱后,阵阵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只有将头紧紧夹在双腿之间,背脊狠狠顶在冰冷的墙上,可身上这钻心的疼痛仍然无法缓解,一次次地让我失去了理智,放声嘶吼,我不得不用瓷片一次次划破肌肤,来试图麻痹自己。 地上破碎的瓷片早已扎破了□□的双脚,可外在的伤与身体里每一处骨头的刺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有人推门而入,我已顾及不得。那人在我面前蹲下来,说的什么话我一句也听不见,他担忧的神情在我眼中变得扭曲。待意识稍稍清醒,我泪眼迷离地看他,乞求道:“胤祥,你帮帮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求求你,给我个痛苦,杀了我吧!” “梅儿再忍忍,十四弟已经在陕西境内,日夜兼程,两日就能到月城。”胤祥轻声的安慰并没有减轻我的痛楚。 “胤祥,我好痛,真的好痛。。。。。。” 胤祥双手紧握成拳,面对地上蜷缩成团的我,束手无策。 “我知道你很痛。”思忖好一会儿后,他伸手向我,哄骗着:“卡在缝隙之间不难受吗?你先出来,我让先前那个洋人给你上药,地上凉,你先到床上躺着可好?” 前两日我发病,什么汤药都不管用,平安不知从哪带回一位洋人,打了一针麻药暂时缓解了一下,可因我频频发作,打得剂量过多,终因过度使用麻醉而昏死过去。吓得胤祥再不敢给我用,那洋人也因滥用药品被问罪,关了起来。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想着有药可依,哪怕再次晕死过去,我也是愿意的。 我缓缓抬手,立即被胤祥一把抓住,抢了我手里的碎瓷片,将我从地上抱起来,走回床榻。 一日之内总要闹上这么几次,反反复复,上演同样的戏码,把自己和别人都往死里折腾。可纵使我已无比厌倦,身边的人还是耐心如初。 有时候我都怀疑这是个永无止境的噩梦,梦里一次次被摧毁,又一次次被拯救。 驾。。。。。。驾。。。。。。 笃笃的马蹄声在山间回荡,像时钟一样忙碌地奔走着,永不停止,一声声敲打在我心间。 落雨的清晨,我早早醒来,迷糊中出现一张张熟悉的脸。胤祥、平安、和照顾我的下人们,视线一一略过后,停在弘暟身上。他双眼通红,跪在床前不断唤我,在我的示意下将我扶起,靠在他怀中。 我巡视着四周,疑惑着轻声询问:“方才听到一阵马蹄声,是胤贞到了吗?” 屋内一阵沉默,只有弘暟伤心欲绝的抽泣声。胤祥的眼中也渐渐有了湿意。 “原来是一场梦!”我淡淡地笑了,低头回味:“梦里有一匹马,日夜不停的奔走,它就那样跑呀跑呀,可怎么跑,也不跑向我,我站在路边,只听得那远远的马蹄声在耳边重复,再重复。。。。。。好不容易马蹄声近了,还没来得及将马上的人看上一眼,竟被这疾驰的马速惊醒了。”我嗤笑:“难怪我永远学不会骑马,我这胆子着实太小。” “小姐,喝点水吧。”平安适时地递上水杯,他总是这么理解我,此时我渴得咳了好几声。 “平安,多谢你这一路的照顾,等我走后,如果你愿意,就跟弘暟继续住在京城,若是不愿。。。。。。” “小姐!”平安无情地打断我:“小姐要快点好起来,奴才只跟着小姐,服侍小姐一辈子。” 我轻声叹息,对众人摆摆手:“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和胤祥说。” 弘暟死死地扒着我,倔强地摇头,不肯离去,生怕我有什么闪失:“阿玛来之前,儿子哪也不去,就在这守着额娘。” “我拍了拍他,安抚道:“听话,额娘有事要交代,这样。。。。。。走得才安心。” 弘暟听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似不能接受我即将死去的事实,紧紧抱着我。还好后来被平安硬生生拖走。 待众人一一退下,我费力靠在床头,盯着一步之外的胤祥。 眼前的人苍老了许多,再不似当初第一次见到的那般清新俊逸,尽管依旧风范凛然,儒雅睿智,可眉眼间却挂着隐不去的愁容。恍惚间,我又不禁想起另一双睿智的双眼。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我笑着问他。 他微微一愣,然后笃定地说:“当然!你吃了大餐却丢了银子,还是我求四哥替你付的。”他阴郁的脸上有了一丝温度,思绪飘回了多年以前。 听了他的话,我点点头,笑得更加灿烂:“那年我为你们弹了一曲又一曲,都是我爱的曲子。” “谱子我都记下了。” 。。。。。。 “后来你教我习字,和我分享你的秘密,教我骑马,送我礼物。。。。。。。” 他轻声叹息:“梅儿,我怎么觉得一切都像是刚发生过一样,那般记忆犹新。” 你一言我一语,我们沉浸在往事中。 “最气人的是你当初竟打了我板子,害我好些天下不了床。。。。。。” 。。。。。。 “你冤枉我把香囊送给了霜儿,还和我置气了好久。。。。。。” 。。。。。。 “我们在丛林遭狼围困,我一点都不怕真的,你用命换我逃,可我却宁愿一起死。。。。。。。” 。。。。。。 “你说过,一生一代一双人,我从来没怀疑过。。。。。。” 。。。。。。 “你出征在外,我日日担心,辗转忧思,虽气你恨你,但更盼你能平安无险,早日归来。” 。。。。。。 “这个玉梅坠子,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我怎么会不珍爱呢?你找东西总是这么毛躁,再仔细些也不至于冤枉我!” 。。。。。。 “别院后山的梅花都谢了吧,你亲手为我种的梅林,幸好我都看到了,只是明年再没机会雪夜赏梅。。。。。。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守着那片梅林,守着我们的家,每年梅花盛开时,记得摘一些放在。。。。。。放在我的坟头。” 。。。。。。 “我好想。。。。。。好想再去放一次天灯,你带我去吧,我告诉你那年徐州,我许的最后一个愿望,可好?” 。。。。。。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你会。。。。。。会带我去吗?” “梅儿。。。。。。” 恍恍惚惚间,是胤祥的轻唤。我努力想撑开双眼,可敞亮的屋子还是暗淡下去。 只是一个晃神,我却觉得像长长久久地睡了一觉。睁开眼,我又躺在弘暟的怀中。 “额娘,不要离开我!”弘暟的脸上已布满泪痕,看着我低声乞求。 我抚上那张比弘明还像十四的脸,被弘暟握手紧贴。 细细摩挲,却是怅然若失。 我用尽最后的气力,呢喃道:“告诉他。。。。。。我不。。。。。。不恨他,我。。。。。。” 屋外突然躁动起来,弘暟的手轻颤,大喊:“是阿玛,额娘,是阿玛来了!”他的喊声变了调,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悲痛。 我努力朝他指的方向张望,一片漆黑,混乱的嘈杂声突然离我远去,感觉自己的体温在迅速退却,微冷的身体中只剩眼角那滴慢慢滑落的泪珠还滚烫着。 这一世终究不够圆满。遗憾的事,割舍不了的情和魂牵梦绕的人,都即将别离,而那句没说出口的“我爱他”将永远留在心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算完了吧,后面会有几篇番外,把文章中一些隐晦的问题做一个解释。 第92章 番外 年关已过,可天气依旧寒冷,皑皑白雪不间断地下着,将这红墙黄瓦的紫禁城染上了一层白霜。这恐怕是近来最反常的一年。 小福子站在月洞门边,冷得哆嗦,不停地呵气跺脚,忍不住又朝院内瞧了瞧。 满院火红的梅树下,主子背手伫立,一动不动地陷入沉思。他估摸着还得等上好一会儿,不禁打了个寒颤,将双手插进袖笼里取暖。 望着远处那一道孤寂的背影,小福子在心中叹息,暗暗盘算,这已经是第六年了。六年来,每逢红梅盛开,主子都会来这里,独自呆上好些时辰。不了解的下人,都认为怡亲王在缅怀已逝的敬敏皇贵妃,只有他深深地知道,主子心里怀念的是那个独特的永远忘不掉的女子。 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他明白,当初主子一颗炽热的心在遇见她时被点亮,如今她死了,主子的心也早就没了。 那一年,他跟着主子去了月城,那时给十四福晋瞧病的大夫说她是旧疾复发,并无性命之忧,主子的脸色稍稍缓和,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来。那几日,能时时刻刻见着十四福晋,主子阴郁的心自然舒畅,好多年没见主子那般开心。所以当十四福晋要求见十四爷时,主子虽心中有气,却还是写好了书信寄去京城。也许是这份别后重逢的喜悦弥足珍贵,也许是对这单独相处的机会留恋不舍,信在寄出时,主子特意交代,让信差绕行回京。 这一绕,便是十几日。冥冥之中,成为主子心中永远的痛。这么多年了,只有他知道,主子心中有多爱,爱而不得的痛楚都宣泄在圈禁时每个酩酊大醉的夜里。新帝登基后,期盼已久的人终于唾手可得,却不愿强人所难,就那样放任着想爱不敢爱的矛盾在心里来回撕扯。直到十四福晋失踪,又在月城被救后,主子一时再难割舍。可是看着十四福晋那般祈求,纵使自己的心像刀割一样疼,也不愿她再受委屈,只能贪恋十四爷来之前那几日的相处,可就是那短短的几日,让主子从此背负着满满的罪恶感与后悔度过余生,主子这一生实在太艰难。小福子想着想着,不禁红了眼眶。 一阵冷风吹过,清淡的梅香拂过指尖泛黄的白纸,胤祥缓缓低头,看着纸上寥寥几字,满腹心事又重卷而来。 “人生苦短,一晃数年。你我之间,虽无缘相爱,却有幸相知。只是有些事回不去,有些情再承不起。所以还君‘明珠’,望君安好!” 这是当年落梅离开京城前,悄悄埋下的。他轻颤的手从沾满泥土的木盒中,拿出一枚清亮的草戒。六年了,不止一次挖出来,可当他再次触碰时,还是会一阵心悸,也会在午夜梦回时,彷徨悲痛。 他记得,在辽阔的草原上,在红橙橙的暖阳下,他对她说过,要红尘作伴,策马天涯。那时的她喜极而泣,满心欢喜地编了对草戒,互定终身。那时的他们,又何尝会知道,所有的信誓旦旦终会被残酷的现实撕得粉碎。 所以多年后,当她把草戒埋在梅树下,把他与她有过的一切都埋在黄土中时,他知道,当年在梅树下许的最后那一个虔诚的愿望,终究没能实现。 “咳咳咳。。。。。。” 听到惨烈的咳嗽声,小福子立马跑了过来。他知道主子定是又睹物伤心了。他清楚的记得,那时是十四福晋离世后,主子第一次来这里缅怀,无意间发现梅树下松动高凸的泥土,主子手上的木盒就是那时被挖出来的,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主子忍不住流了泪。那是他此生第三次看主子哭,第一次是敏妃娘娘去世,第二次便是十四福晋离世。仅有的三次,竟有两次是为了十四福晋。 这几年,主子一头扎进政务中,有些活是皇上交代的,有的却是主子主动揽的。他知道主子是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来获得短暂的遗忘与解脱。也因此当年圈禁时落下的病根,越发严重,身子每况愈下,如今走到哪都药不离身,可任谁劝也没有用,他知道,再也找不到那个能劝住主子的人了。 “爷,起风了,您腿脚不好,咱们还是回吧!”主子如今站不了太久,可今日已在此呆了足足一个时辰,再这样下去,怕是夜里又该犯病了。 小福子见他并不言语,只望着梅树发呆,便再不敢轻易打扰,只后退几步,垂手站在一边候着。 枝上的几瓣梅花乘着清风飘落,小福子看见主子的嘴角缓缓扬起,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那一年,他带着她将这整片梅林的秘密挖空,与她在红树飞花间追逐,也是在这落英缤纷的时节,有了那定情的一吻。。。。。。所有的美好都像昨日发生的一样,一遍又一遍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映。 许久后,胤祥低头盯着地上挖开的洞,沉思片刻方将手上的信纸重新折叠。小福子忙将地上的铲子拿起,准备像往常一样等待主子吩咐,将木盒重新掩埋。 只是这一次,他清楚地看见,主子没有将草戒放回木盒,只将信纸折好放了回去。 他将泥土掩好,去月洞门边招人抬轿进来时,听到身后主子长长的叹息:今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来这里了。 小福子心中一震,又忍不住泪涌上来。是,他的爷积劳成疾,如今连走动都十分困难,今日皇上下了死令要主子停职回府养病。可是,这一养是慢慢恢复还是数着过剩下的日子,他们心里都无比清楚。 胤祥坐在轿撵上,想起那日落梅的话。她迷糊时说过,十四弟亲手为她种植了一片梅林,那是她此生看过最美的风景。而他回望身后那渐行渐远的小院,那里又何尝不是他此生最美的寄托。 他不止一次问自己,是不是太贪心,才让梅儿遗憾而去,也让十四弟悔恨终身?四哥说这是人之常情,可他还是为自己当初的一念之想,深深忏悔。 如果早知道梅儿的病,他一定让信差快马加鞭而去;如果梅儿还活着,他宁愿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来成全她,成全十四弟;又如果人生能倒退回那个青涩的年代,他一定不会再向命运妥协,不会再让她有一丝机会从他身边离开。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他日日呕心沥血地透支自己,只不过想将这无望的今生尽早耗尽,早日追随她的脚步,重新来过。若来世能先一步与她相遇,那时他绝不会再犹豫,就算是死,也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雍正八年五月初四,怡亲王府内人潮涌动。亲王薨逝,王妃哀恸,皇上亲临,群臣吊唁。 小福子跟着灵柩一路护送到陵寝。封陵时,他并未按照主子的吩咐,将两枚保存完好的草戒放入他手中,只将怡亲王妃最钟爱的浅绿玉杯放在了他的枕边。 如果真有来世,他不要主子再孤苦一生,他希望主子爱上的,是福晋那样真心相随,能相伴到老,与主子天长地久的人!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